小小想了想,“呃……我师父,不姓温……”她小声地说道。
温宿抬眸,平静地说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所幸被神霄派收养。大哥入的是神霄派正宗的门下,而我,师从东海。姓氏随了各自的师父。就是如此。”
小小听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头。
“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温宿的口气放柔了几分,“大哥现在何处?”
听到他这样问,小小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她思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这说与不说之间,有什么差别。若这温宿真是师父的胞弟,一意隐瞒也说不过去。她想到这里,开口答道:“回师叔的话……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问道,“怎么死的?”
小小又老老实实地把师父的死因也说了一遍。
温宿的脸色冷寒,眼神深不可测。
“冥雷掌……”他默默重复那套武功的名字,皱着眉头。许久,他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你随我回东海吧。”
小小当场愣住了,“啊?!”
温宿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怒意,“怎么,要我再说一遍?”
小小猛摇头,“不敢。我……我只是想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小眼珠子一转,瞎掰道,“我、我还想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温宿端起茶,“以你的功夫,找到了凶手又怎样。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大哥在天有灵,怎能放心。大哥的仇,我自然会报。你随我回东海,好好习武。”
习武?!小小欲哭无泪。习武,那得多辛苦?当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都是随她高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玩儿似的。这实打实的修炼,她怎么受得了?
“师叔……我……”小小还想说上几句,但却被无情地打断。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温宿说完,起身,离开。
小小僵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天理何存哪?!这是什么师叔啊?!
她含泪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兄弟嘛,一点都不像……”
她无奈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刚才把廉钊撇下了,要是不给个交待,恐怕……
她当即出门,四下找人。
廉钊并未离开船头,他坐在船舷上,安静地看着风景。
不知为何,小小就是歉疚,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开口,“廉钊……”
廉钊转头,笑了笑,“说完了?”
“嗯……”小小点点头。
“他……”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他真是你师叔?”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原来,你是东海门下……”廉钊的神情有些沉重。
小小这才想起,东海七十二环岛统领海域,染指漕运。先帝在位之时,仗着神霄派的名号,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它根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冠上的头衔也是“海贼流寇”……呃,她的师叔是东海的人,也就是说,她和廉钊,是间接的敌对双方?
“我……我刚和师叔相认,我也不知道他是东海的人……”她脱口而出,这样解释道。
廉钊看着她,眼神依然是温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先前听乐儿说过,你是破风流的弟子……”
“啊,我师父是破风流的。师叔和师父也失散了多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小小扯道。
廉钊笑笑,“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是破风流的也好,东海也罢。始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只是觉得,越是和你相处,不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多……”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歉意更深。她僵硬地笑着,回答:“我们……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么……”
“说的也是……”廉钊笑着,回答。
小小脸上笑着,心情却愈发沉重。到刚才为止,她的破绽多到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但面前的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甚至,连询问的时候,都用了最温柔的口吻。相较起刚才温宿的态度,谁好谁坏,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分晓。但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
廉钊说,越是和她相处,不知道的反而越多。她又何尝没有这般的感受。越是和他相处,她就越觉得不实。家世、人品、武功,无论哪一点,都无可挑剔。世上,真的有这样美好的男子?而且,还被她左小小遇上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一样。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这样的梦幻,就会破碎了。
“小小?”
她的胡思乱想被廉钊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啊,好美的景色啊!”她抬眸,扯开话题。
廉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随即便笑了,“这里就是昔年三国赤壁,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小小愣了愣,立刻点头,“对啊对啊,果然不同凡响!”
廉钊不多说什么,安静地笑。这时,他注意到了小小身后背着的三弦。走江湖卖唱的,这就是她最常用的自我介绍。
他想了想,开口,“小小……”
小小笑着回头,“啊?”
廉钊的脸颊微红,他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道:“我……我都没听过你弹三弦……”
小小看着他,有些惊讶。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摸自己的耳垂。她笑了起来,“这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她解下三弦,在船舷上坐下。她看了看眼前的景色,扣弦唱道:
“太白诗,东坡词,横槊一曲酒当酾。浊浪难没英雄志,东风易染江水赤。谁争得天下为私,谁争得名留青史,谁争得万代专祠。功名不过蝇头字,豪杰千古,成败一时,白发青丝。”
廉钊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街头卖唱的曲子。”
“嘿嘿,有感而发。”小小抱着三弦,“你若要听风月小曲儿,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不用。”廉钊急忙阻止。
小小也笑了,还是这样的无忧无虑,最好了……
她没笑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凿船!”
小小当即愣住了,凿船?这里可是江上啊!她转头看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苍天啊,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么?唉……
三灾五难
“有人凿船!”
小小正在感慨自己三灾五难,不得安宁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群入了后舱的东海弟子一齐冲了出来。几个身手敏捷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里。
东海的弟子自然是深谙水性,一入江里,就如鱼得水,身法快到目不可辨。而此时,船身已开始摇晃不稳。舱内乱作一团。
难道,凿船的人是在船外凿?小小就站在船舷边,自然而然地便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江面上泛起了血色。几名弟子被迫出了水,身上已负了伤。
小小惊退了一步。看来,那凿船之人,必定也是浪里好手。难道,同出东海?
她正这么想着,只见浪中有人探出了头,大声笑道:“姓温的!你杀我兄弟,我要你陪葬!”
这时,温宿上了甲板,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船舷边。
旁边那背双剑的男子立刻上前,开口道:“师兄,怕是江上水寇。弟兄们不熟江中水势,落了下风。”
温宿听罢,眼神里的寒意更深。他拔刀,一跃上了船舷,然后,纵身入江。
小小不谙水性,看到这种身手,自然赞叹不已。而此时,她身边的廉钊也跃上了船舷,执弓引箭。凝神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
小小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刚才还带着害羞表情的男子,现在已是一身肃飒,锐利的战意从箭尖弥漫,笼罩全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挽弓时一样,那般漂亮的身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正看得入神,却不防船身一抖,她的下巴直接磕上了船舷。
小小吃痛,当即捂着下巴蹲下。她含泪,不就是看看么,这样也会倒霉?难道,这也算是八字不和的一项?
“船要沉了。”那背负双剑的男子开口,他转身,对弟子们喝道,“放下小船,带客旅离开。”他又看了看小小,“小师侄,跟我来吧。”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满脸不解。
“你不是师兄失散多年的师侄么?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弟子,林执。”那男子笑道,“也算你半个小师叔啦。跟我走吧,舱底被凿破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
“呃……”
她还没说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林少侠,有劳了。”
林执抱拳,笑笑,“应该的。”他看看小小,“走吧。”
小小只得点了点头,跟上。
先前东海弟子前来时用的小船就拴在船舷之下。只见甲板上的东海弟子纷纷解下绕在腕上的钢索,套进小船,然后解下了拴绳。凭借钢索之力,将小船放下水中。
小小上了小船,刚坐定,便仰头看着廉钊。
“小师侄,你和廉家公子很熟?”林执站在小船船头,问道。
小小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欠他东西。”
“哦。”林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小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着江面。她不熟水性,若是下了水,就是一条死鱼。也不知廉钊如何。廉家的公子,应该应付不了这大江的吧?
林执见她看着江水发呆,便开口道:“师侄可是担心我温师兄?呵呵,放心吧。师兄的水性数一数二,况且,要对付的只是些三流贼寇,没事没事。”
小小听他说话,只得陪笑。担心温宿?说笑哪。就他那手彪悍凌厉的功夫,加之东海练就的水性,要吃亏,也只有别人吃亏。她撑到了才会去担心他。不想则已,一想觉得自己果然倒霉。唉……连师叔都摊上这种的……
她正无奈,就听小船上的客旅们鼓起掌来,大声地叫好。
小小抬眸,就见箭矢疾射如电,没入了江水之中。瞬间,水染血色,有人从江水里浮了起来。
“不愧是神箭廉家……”林执不禁赞叹。
廉钊再次引箭,仔仔细细地看着江水之下的动静。
小小笑了起来。没错,他的身手的确比不上银枭和温宿。但是,那是因为,他所学的,并非是武斗之技。廉家历代都是武将,重的是上阵杀敌之法。不过,不说这些,现在以廉钊的位置和兵器,江中那些贼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箭矢每次离弦,就会有人负伤从江中浮出。而同时,水下的温宿也毫不含糊。那些贼寇早已负伤大半,不成气候。
只是,大船不断下沉,眼看江水就要没上船舷。廉钊自知不能久留,脚下一踮,运起轻功,腾身凌空。
突然,水中有一道银光冲出,一支飞镖直袭廉钊而去。
众人不禁都惊呼起来。
廉钊侧身,避开锋芒,瞬时回射一箭。
箭矢刚没入江水,只见温宿鱼跃而起,踏上了小船,口中,正咬着那支箭。而同时,廉钊却被刚才的飞镖扰乱了身形,落进了水中。
小小大惊,急忙探头,却不想,小船摇晃,她身子一歪,眼看也要落水。
危急之时,温宿一把拉住了她的领子。他扔下那支箭,不满道:“坐稳了。”
小小惊魂未定地回头,指着江面,结巴道,“那……那……”
“水下已经没有活口了,他死不了。”温宿放开她,漠然道。
小小咽咽口水,只好闭嘴。而这时,廉钊从江水里探出了头,深深地呼吸。
客旅纷纷欢呼起来。
廉钊游到了小船边,伸手扶着船舷。众人见状,合力把他拉上了小船。
廉钊浑身湿透,样子有些疲惫,还不断地咳着。小小不假思索地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廉钊抬眸,冲她笑了笑。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温宿。
温宿抱拳,道:“多谢阁下赐箭。”
廉钊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不满。
“刚才偷袭阁下的人,以被毙于水下,阁下可以安心了。”温宿脸上带着笑意,但口气却傲慢无比。
小小正巧在夹在两人中间,隐隐觉得不妙。这两个人虽然和立场不同,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看看,分明都是全身湿透,怎么会有种火花迸射咧?
“师兄……”林执很是时候地开口,“小船上载人太多,水流湍急,怕是到不了岸上。”
温宿听罢,转身指挥弟子去了。
小小松了口气,看着廉钊。他的发梢还滴着水,天气尚寒,江上风势不弱。小小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冷么?”小小犹豫着,开口问道。
廉钊笑着,“我调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他这么答,小小只得点了点头。
而此时,小船上又开始慌乱了。这里是水流最急的地方,驿船之上客旅众多,东海的小船能载下这么多人,已算勉强。况且,两岸皆是悬崖峭壁,要安全上岸,谈何容易?
“连船!”只听温宿开口,喊道。
东海弟子得令,重又解下了腕上钢索,将小船串在了一起。效仿的,是当年曹操的战术。
“叫驿船上的水夫来指路。”温宿的神情冷酷,他的眼神扫过船上的众人,道,“必要时,在下会抛人下水,各位好自为之。”
小小瞪大了眼睛,抛人下水啊?!这种坏事他也做得出来?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这种情势,危急关头,扔个人下水,也是无可奈何。最重要的,是不要扔她就好了。嗯,温宿怎么也是她“师叔”,应该不会扔她……
小小又一想,到了危急关头,谁还管那么许多啊。就算温宿不扔她,那别人呢?她左小小的武功不上台面,水性更是一塌糊涂。死路一条啊……
她正悲叹的时候,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小小转念一想,老弱妇孺,不是坏人首先的残害对象么?唉,比其她来,这老爷爷更加危险啊。
她直直看着那老人,心中思绪万千。没错哪,这个江湖,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她是个坏人就好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这一路上,也不必再受这些罪。
这时,连船被江中浪涛一打,船身颠簸。小小立马伸手,随便拉住一样身边的东西,稳住了身子。
突然,她的手腕被牢牢擒住,脉门被扣,动弹不得。小小大惊失色,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正是那形容枯瘦的老人。小小一脸惶恐,却不敢随便出声。
老人笑得慈祥,道:“姑娘,小心啊,坐稳喽……”
小小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拼命点着头。
老人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丝毫不减,他缓缓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身上的‘神武令’,可否借老身一用?”
小小僵住了。神武令?!知道她身上有神武令的人,除了石乐儿一行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从出英雄堡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
小小悲愤了。江湖险恶啊!
三魂未定[上]
江湖险恶啊!
小小悲愤。只是,脉门被扣,虽然她不确定这老头会内力,但敢掐着别人的脉门,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他一个用力,她手必废无疑。死路啊!
事到如今,连呼救都不成了。
小小只好赔笑,压低了声音,开口:“神、神武令是吧?我、我给您就是了!”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慈祥。
小小无奈地伸手入怀,刚摸到那块玉璜,突然,江中又有了动静。波涛下,有东西蠢蠢欲动,只听船上有人惊呼出声:“诈尸啊!”
小小一惊,定睛一看,那浪里浮出的,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只见,他们各个脸色铁青,双目无神,面貌狰狞。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只是每一个的身手都愈发矫健起来,这水下的游姿迅捷无比。
诈尸?!小小摸令牌的手顿住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诈尸?
温宿执刀,踏上船舷,紧皱着眉头。
“师兄,这……”林执也上前,开口道。
“我绝对没留活口……”温宿的口气冰冷,“这事情邪门,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那些尸体便破水而出,袭向了……
小小惊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袭向她啊!……不,不是她。小小冷静下来,是那老者!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明里惊呼连连,暗里手腕一转,小小便挡在了他身前。
借刀杀人啊!小小欲哭无泪。
温宿和廉钊见状,纷纷上前,刀锋倏忽,箭矢破空,那些尸体被瞬间逼退。但让众人惊愕的是,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本质的用处。尸体们重又从水中浮出,开始往船上爬。
小小含泪,努力地用脚把那些尸体踩下水。而此时,那老人瑟缩在小小身后,惊恐万分。正在这一片忙乱惶恐的时候,小小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惊愕地转头,那老人拉着她的手,放进了一个纸包。
“把这个洒下水……”那老人轻声嘱咐道。
如今情势,哪还轮得到小小犹豫。她拿起纸包,打开,二话不说,洒下江去。
只见那黄色粉末一沾到那些尸体,尸体便惊嚎起来,纷纷退开。
那叫声凄厉无比,小小捂着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发展。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尸体都不再行动,浮在了江面之上。小小眼尖,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们的耳鼻口内爬了出来。那些小虫长约尺许,状如面条,浮游于江上。然后,小虫逐渐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扭动着,化入了水中。
这般景象,即便是七尺男儿都忍不住心惊,何况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家。她全身都僵硬了,怯怯地回头,看着那老人。
老人依然颤抖着,惊惧无比,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无丝毫惧意,隐隐闪着精光。
小小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雄黄……她对药理虽无研究,但从小跟着师父,也知道一点常用的药物。而这雄黄,每年端午都喝雄黄酒,她还辨的出来。雄黄祛邪气,杀百虫,今天她算是信了。
这是,船上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
小小回神,就见众人都仰慕地看着她。小小咽咽口水,尴尬。这时,那老人跪下了身子,颤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看了看廉钊。廉钊亦是一脸笑意,眼神里满是赞许。她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温宿。温宿依然皱着眉头,表情冷漠。
小小只得苦笑:老天啊,你放过我吧……
……
几经波折,众人终于上了岸。适才驿船遇难,小船经不起风浪,仓促挑了一处浅滩。这里并非驿口,人烟稀少。船上水夫熟知地形,便领着众人前行。小小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廉钊的身边。她知道,温宿也好,那老头也好,都不是她左小小能惹得起的主。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单纯温良的廉钊了。只是,这老头与那些尸体有关,这件事,她始终犹豫着,无法启齿。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小小这才放了心,眼看日已西斜,若是真到了夜里,在这荒僻的山林里走路,不知有多可怕咧。加上刚才那个“诈尸”,那个白色的小虫……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小村名副其实,村内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根本安置不下那么多客旅。东海弟子是江湖中人,便选了露宿。
小小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露宿。
这时,那老人突然拉住了小小,道:“姑娘,老朽的家离此处不远。您方才救了老朽一命,请您到舍下休息吧!”
小小听完,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那老者笑得慈祥,“姑娘是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不敢……”小小连忙摇头。
“那就请不要推辞了,”老者看了一眼廉钊,道,“这位公子的衣服也要换下才好……”
廉钊先前落水,身上湿透,三月天气尚寒,衣服一直是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虽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官宦公子,这么折腾,万一病了,那就都是她左小小的不是……可是,这老头的话,又是万万听不得的。怎么办才好?
“既然老人家有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人是温宿。
小小惊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温宿含笑,走上几步,道:“我也得换下这身湿衣服才是。”
师叔开了口,便是一锤定音。小小只得硬起了头皮,龙潭啊,虎穴啊,反正,天塌下来让师叔顶着呗。
……
老者住在小村北面的小山上,小小看到那屋子时,怔住了。简单的,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竹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桃花。天色已暮,月华初上,满枝的桃花吐蕊,美不胜收。
小小还记得,如果,师父还在生,她也许也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公,你回来啦!”这时,一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老者时,展眉笑道。
那少女,不过十七上下,一袭粗麻布衣,甚是寒碜。但见她面如皎月,眸若皓星,浑身都透着灵动之气,绝非一般的山野丫头。
少女见到众人,微微皱了眉,窘迫道:“阿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只烧了一点点饭……”
“哎,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丢人哪。”老者急急上前,拉起了少女的手,“去杀只鸡,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
那少女立刻点了头,“噢,这就去!”
她刚要转身,老者又拉住了她,“哎,让少爷待在房间里,知道么。”
“知道。”少女应道。
老者吩咐完,又转身走到了小小一行的面前,开口道:“对不住啊,各位恩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客气。”接话的,依然是温宿,“老人家,听您刚才的话,府上公子有什么不便么?”
老者笑着,道,“哎,犬子自小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外人。还请恩人不要介意哪。”
温宿点了点头,“噢……”
小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就是在温宿的那声“噢”里,听出了百转千回,含意深远的东西。她瞄了瞄四下,好吧,这荒山野岭的,这老人家带着一个失心疯的儿子,一个小姑娘,不住村里,非要住在小山上。何况,哪有那么巧的,小船靠岸,他家就在岸上不远?怎么看都是有计划的啊!加上刚才江上经历的种种,这老头跟那些尸体绝对脱不了关系……
今天很邪门,好像撞邪啊!三月初十……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日子吧?小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桃树?没错,桃树镇邪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撞上妖怪了吧?啊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听过的鬼故事,这不想则已,一想当真是心惊胆战。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自己背上发冷。
“小小?你冷么?”廉钊突然开口,关切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现在拉他一起逃走,还来得及么?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