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看了看他的模样,摇头一叹,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继而沉默着替他把脉。片刻之后,他方才开口,责备道:“不仅私自下山,还莽撞对敌,你将为师的命令当作什么?回山面壁思过!”
桓泽闻言,压低了头,轻轻回应一声:“弟子知错……”
聂双见他如此,心中好笑。看这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样子,与先前战斗时的凶狠迅猛判若两人,真是野狼变家犬。这时,万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谁准你下山的?”
聂双回过神来,撒娇道:“我是看千影阁的封灵玉被抢,所以才想帮忙的嘛。师父你别这么凶,人家身上还有伤,经不得吓的。”
万壑笑了出来,捏着她的脸道:“死丫头,明明是想下山玩,还敢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有啊。是真的,不信你问桓泽师弟。”聂双笑望着桓泽,如是道。
桓泽看了看他们师徒,心上有些无奈,不得已点头答道:“嗯。”
“你看,我没说错吧。”聂双笑道。
万壑这才望向了桓泽,她稍稍打量他一番,笑道:“若是要下山帮忙,好歹知会一声。现在所有人都当你们是私奔哪。”
“私奔?!”
此话一出,聂双和桓泽皆是一脸惊讶。
万壑掩唇而笑,带着些许揶揄之色,望着他二人。
聂双看了看桓泽,又望向了千峰,娇声道:“千峰师伯,你不会相信的对吧?”
千峰点头,“这般荒唐之事,如何能信。”他说着,又斥桓泽道,“你乱来也罢,怎能把你师姐牵扯进来。”
桓泽一脸无辜,欲言又止,依旧低头,应道:“弟子知错。”
聂双窃笑,亏他在她面前还那么牙尖嘴利,遇到千峰,就只剩下“弟子知错”……眼看她得意,万壑又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既是追回封灵玉,玉呢?”
聂双听她这么问,稍稍敛了心神,去繁就简地将下山后的种种告诉了万壑。当然,桓泽身负魔种之事,她一字未提。
万壑听罢,这才责备道:“这次没赔上命,算你运气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聂双带着些许愧意,问道:“师父不是在闭关么?怎么会来的?”
“你不是传书回万绮门了么,你的师妹们哪里有你这般大胆,自然如实向我回禀。”万壑说着,望了千峰一眼,“我便出关去了千影阁,没想到某人也闭了关,哼,自家的东西都看不好,还想置身事外……”
千峰的神色微微有些尴尬,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去再说。”说罢,他扶起桓泽,举步往外走。
万壑杨眉一笑,也扶起了聂双,“我们走。”
聂双此刻已是烦愁俱无,好似归了水的鱼一般。她拉着万壑的手,边走边说着下山见闻,这时,她就见桓泽回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她冲他抬了抬眉毛,笑得挑衅。
出了石室,就见一地皆是怪物尸体,不可计数。聂双心中暗暗感叹,自己的修为比起师父来,终究是天差地别。众人离开黑棘岭,便见岭外早已有人等候。正是两名千影阁的男弟子,和两名万绮门的女弟子。那两位师妹,聂双再熟悉不过,正是云碧和青琅。见他们出来,皆是喜不自胜。众人稍作寒暄,便启程往最近的城镇去。弟子们早已在镇上客栈里包下了一个独院,众人各自疗伤休息,不在话下。
一夜沉睡,聂双醒来之时,就觉神识清明,通身畅快,先前之事似一场噩梦,烟消云散。云碧和青琅见她起身,忙去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聂双愈发高兴,不愧是自家师妹,真是了解她呀!她泡进热水里,愈发的满足。
云碧和青琅守在一旁,名为伺候,实为套话。从到了千影阁内有没有成功对付千峰,到桓泽师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无一不问。聂双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少不得敷衍搪塞。不过也是这样的谈话,让聂双知道了许多。
原来,万壑出关之后,便到千影阁找她。当时也没人知道她是下山找封灵玉,只说她和桓泽一起失了踪,说不定是私奔了云云。万壑怒不可遏,直闯了千影阁的后山,生生将闭关的千峰骂了出来。千峰得知封灵玉被盗,弟子失踪之事,便亲自下山寻找。万壑自然领着弟子随行。本来也没有头绪,还是千峰想到封灵玉失窃可能与殛天府有关,便去了昔日与殛天府有生意来往的杨府上打探。可巧杨府着火,杨彪身死,更有妖犬怪物作怪。两人便顺着这个线索一路追寻,又在后来的小镇上找到了聂双典当的珠翠,这才找到了黑棘岭。
聂双听了,不禁暗暗庆幸。若是师父晚一步,她可能真的跟桓泽一起葬身黑棘岭了。想到桓泽,她心上一颤,开口问道:“对了,他怎么样了?”
“哪个他?”云碧反问。
“就是那个师弟嘛……”聂双垂眸,装出轻松随意样子,道。
“哦,他好像伤得不轻,还不能下床呢。”云碧答道。
“这样啊……”聂双点点头。
“对了,找到你们的时候,那个师弟怎么会光着身子的?”青琅好奇问道。
聂双只觉自己脸上一热,想起当时在石室里的事,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佯作镇静,道:“没什么,遇上一个会吐火的怪物,烧了呗。”
“原来是这样啊。”青琅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是师姐对他做了什么呢。”
“哎?我会对他做什么?我干嘛要对他做什么?”聂双忙出声反驳。
“青琅,你别乱说了。师姐一心想对付的是千峰师伯……”云碧一脸严肃,“对吧,师姐?”
聂双点头,“那当然。”
“这样啊。不过那师弟也挺好的。”青琅说道。
“你喜欢你收了好了。”聂双道。
“讨厌啦,师姐,人家可没有那个心。”青琅娇羞道,“我喜欢年纪大些的。”
“你这意思,是要跟大师姐抢千峰师伯了?”云碧嘲讽一句。
“哎呀,年纪太大的,人家也不喜欢。”
聂双无语,伸手泼她们水,“走走走,打扰我洗澡!”
云碧和青琅娇笑着,也不多言,双双退了出去。剩下聂双一人时,她低头,又想起了桓泽的事。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她犹豫许久,等到水温微凉,才定了决心。她站起身,擦干水渍,挑了一件合心的衣服,上好妆容,正待出门时,却又想到什么。她坐回镜前,取了胭脂,用尾指蘸了些,细细抹在了唇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抿唇一笑,这才满意地离开。
待见到桓泽,他却不似师妹们说的那般虚弱。他早已起身,正在床上打坐,见到她来,他放松了姿势,垂眸唤了一声:
“师姐。”
聂双见他气色不错,心已宽了几分。她含笑走过去,不客气地在床沿坐下,道:“啧啧,还想来看你的狼狈样,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快,真失望。”
桓泽看着她,目光轻轻落在她的唇上,又轻轻移开。如此明丽的妆容,想来是无事了。他笑着,道:“我怎么能再给师姐‘趁人之危’的机会呢?”
如此斗嘴,让聂双愈发放心。她不甘示弱地凑近他,道:“你是觉得我欺负你了?”
“师姐觉得呢?”桓泽反问。
“既然是我欺负了你,怎么不老实跟你师父讲呢?”聂双挑衅道。
“一点杂事,岂好打扰我师父。我自己解决就好。”桓泽道。
“哇,听这口气是要报复呀!”聂双故作惊讶,“好怕呀,看来我得告诉千峰师伯才行呀!”
“不准你招惹我师父!”桓泽皱眉,威胁道。
“偏去!看你怎么办。”聂双说着,又想起他对千峰唯唯诺诺的样子,笑得欢乐。
她笑得如此得意,全然一副无赖的模样。桓泽不禁也笑了出来,伸手就要擒她。聂双躲得轻快,缎子般的发丝滑过他的手指,留下一丝微凉。她一旋身,站到了桌子后,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给你抓到!”
桓泽笑着,正要下床,可巧千峰走了进来。一看到千峰,他的笑容瞬间敛去,有些僵硬地在床上跪好,正色开口,唤道:“师父。”
聂双见状,扶着桌子笑个不停,颤着声音招呼道:“千峰师伯……”
似被她的欢乐感染,千峰虽不知道发生何事,唇边却牵起一丝笑意。他微微颔首,算作回答,继而对桓泽道:“不必行礼了。身上好些了么?”
桓泽放松姿势,点了头,“弟子已经无恙,师父不必挂心。”
“好。”千峰笑了笑,又对聂双道,“双儿,你呢?”
聂双从未想过,以千峰的严肃冷淡,也会关心起她来。一时间,倒有些受宠若惊。她看了看千峰脸上那抹好看的笑容,又瞥了瞥桓泽,坏心顿生。她扶着额头,嗳哟一声,往千峰身上倒去。千峰一惊,忙伸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扶稳。
聂双的身子软似棉,轻若絮,柔如柳枝,半分力气也没有。她皱着眉头,娇声道:“我头好晕……”
千峰的身子微微一僵,道:“可是哪里受了伤?”
聂双挽起千峰的手臂,低低道:“我也不知道……师伯替我看看?”
千峰小心地抽出手臂,道:“男女有别,如何使得。我去找你师父来。”说完,他垂下眉睫,快步离开。
聂双看他走远,抿唇一笑,不屑道:“什么呀,就这么跑了。”她说罢,带着满脸挑衅,回头看着桓泽。
他凝眸看着她,眼神万般深沉。那神情与其说是气恼,不如说是怨怼。隐约戚色,铺在他的眼底,让聂双生了一丝怯意。
真的生气了?
聂双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掩饰道:“哎呀,好可怕的眼神。”
桓泽闻言,不自然地望向了一旁,避开她的目光。
聂双不禁后悔起来。果然,他一心维护千峰。早知道他会这么较真,就不开那种玩笑了。可如今要怎么办?难道跟他道歉不成?
她正想着,云碧跑了进来。原来千峰出门后,遇到了云碧、青琅二人,便将聂双身体不适之事告诉了她们,嘱她们知会万壑。二人哪里敢怠慢,青琅即去通知万壑,云碧则过来找聂双。
聂双正愁没有台阶下,如今云碧来了,她寒暄了几句,匆忙退了出去。
十八
聂双回房之后,青琅便带着万壑急急赶来。一番诊视,最终以万壑戳着聂双的脑袋告诫她“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告终。万壑走后,青琅和云碧便留在聂双房中说话,谈及千峰,两人皆是一脸崇拜。
“原来师姐是故意骗千峰师伯的呀,好厉害。我们看千峰师伯的神色,都当了真呢。”青琅道。
聂双笑笑,“哼,这是自然。”
云碧道:“这样看来,千峰师伯分明不是师姐的对手。难怪他要闭关避开师姐了。”
聂双听到此话,又想起在千影阁里的事来,思绪不觉就移到了桓泽身上,一时呆呆地有些出神。
“如今千峰师伯出了关,正是大好机会。师姐,你若是有什么难办的,告诉我们,我们一定鼎力相助!”青琅道。
聂双这才回过神来,草草应了一声。
青琅和云碧见她如此,只当她在思索怎样对付千峰。两人对望了一眼,云碧开口,问:“师姐,你去千影阁前我给你的东西,你可用了?”
东西?聂双恍然大悟,面上浮起一丝红晕,“那些啊,用是用了……”——只是没用到正途上。后面这一句,聂双小心地咽了下去,说不出口。
青琅和云碧一脸讶异,两人都起了身,走到一旁,从聂双的行李中翻出了那个包裹。两人挑拣了一番,皆皱起了眉来。
“果然是千峰师伯,这样都摆不平……”青琅看着那一盒空空如也的和乐香,神色无比沉重。
“看来只有出杀手锏了。”云碧伸手,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举到了聂双眼前。
“这又是什么?”聂双不解。
“夺魄丹!”云碧道,“只要服下此物,半个时辰之内,他会对你言听计从!”
“嗯!我们把它混进千峰师伯的茶水中,让他喝了!”青琅献计,道,“不信治不了他!”
聂双看了看那瓷瓶,又看了看两个师妹志气满满的神色,一时间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放那些狠话了。如今打退堂鼓,岂不是让她们看扁了?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青琅和云碧闻言,忙拉起她来,准备茶水去。聂双满心无奈,嗔道:“急什么呀,天还没黑呢!”
三人出门,就见桓泽迎面走了过来。见到她们,他抱了抱拳,道:“几位师姐好。”
青琅和云碧笑意顿生,双双迎了上去。青琅开口,娇声道:“师弟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可别着了凉了。”
桓泽稍稍退了几步,看了聂双一眼,道:“多谢师姐关心。”
“什么‘师姐’呀,把人叫得这么老。”云碧笑着,嗔了一句。
桓泽见状,只得沉默。
“就是呀。论辈份,你是师弟,论年纪,你可是哥哥。”青琅挽起他的手来,笑道,“好哥哥,听说你们千影阁的剑法冠绝天下,什么时候我们切磋切磋吧。”
云碧也不落人后,身子轻轻往桓泽身上一贴,道:“哥哥别理她,你身子还没好呢。我扶你回去休息。”
聂双见她们如此,心中有些闷闷的,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她抬眸看着桓泽,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她有些心慌,却不敢露在脸上,只是冲他笑了笑,不言语。
桓泽见她如此,垂眸道:“师父嘱我来看看聂师姐,既然师姐没事,我就告辞了。”他说罢,轻轻推开云碧和青琅,道了几声抱歉,便转身离开。
他一走,云碧和青琅皆嬉笑起来。
“哎呀,好有趣的师弟,这是害羞了不成?”青琅道。
“你真好意思说,先前还说不喜欢年纪小的,方才那几声‘哥哥’,听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云碧嘲讽一句。
“你比我好多少啊,‘我扶你回去休息’,亏你说得出口!”
“不过是扶回房,怕什么。他若敢有非份之想,我折了他的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讥讽取笑,欢乐无比。聂双却站在原地,看着桓泽远去的背影,心头愈发沉闷。她们说得话,竟听不清了……
……
待到入夜,聂双缠不过青琅和云碧,只得去厨房准备茶水。她手捏着夺魄丹,看着炉上渐沸的热水,心里忐忑不已。一旁,青琅拿来了精美茶具,云碧则备了上好的茶叶,两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千峰服下夺魄丹后的样子。聂双看着她二人,要说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合灵红线的事本就是她恶作剧,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去和千峰双修啊。而且,若真的那么做,桓泽肯定更生气。……说起来,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她想得纠结,就听云碧道:“师姐,水开了。”
聂双回过神来,忙取水泡茶。这时,她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云碧,这夺魄丹当真这么厉害?”
“那当然。若服下此物,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会乖乖地跪在你脚下,你让他叫‘娘’都行!”云碧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有问必答么?”聂双问道。
“呀,说到这个,这倒是这东西本来的用途了。”云碧道,“我听说,这夺魄丹本是拷问用的。若是犯人不肯招供,服下此物,立竿见影!”
好东西!聂双一喜。就算坚定如他,喝下了这茶,也一定会把心事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虽然不入流,但若能成功,该是多好的事。这一想,她的脸上笑容明丽,哼着歌儿把茶泡完了。一切妥当,她端起那那杯茶,满意一笑。随即对青琅和云碧道:“你们就别跟来了,我怕师伯起疑。”云碧和青琅自然应从,不在话下。
聂双端着那杯茶,踏着月色,满心欢喜地往桓泽的房间去。待到门口,却见房中无人。她找了千影阁的弟子一问,方知他在千峰房中侍奉。她心觉不妥,但若此刻端着茶回去,恐怕引师妹们疑惑。也罢,索性去千峰那里走一趟,叫他出来喝茶。到时候就对师妹们说,是不小心被识破了。她打定主意,又带着满脸笑容,往千峰房中去。
刚走到门外,就见房门轻开,桓泽走了出来。她心上一喜,举步上前。桓泽见到她,淡淡招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茶水上。
聂双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有些紧张。不对啊,以他的阅历,说不定会察觉……
“师姐是给我师父送茶?”桓泽开口,问了一声。
“呃……”聂双愈发胆怯。这时候,到底怎么答才好?她想了想,妖娆一笑,道,“你说呢?”
桓泽也不多言,伸手端起那杯茶,揭开杯盖,轻轻一嗅。霎时间,一抹敌意在他眼底泛起,神色中的深沉,让人畏怯。他的眉峰轻轻一皱,冷然问道:“夺魄丹?”
果然被察觉了。啧,真是失策。聂双有些尴尬,正要说话,却听他道:“师姐,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吧。”
桓泽的声音愈发冰冷,听起来如刀锋般刺人。这样的语气和神情,绝非玩笑。聂双有些后悔,只得道:“好了好了,茶还我,不送就是了。”
桓泽却一扬手,将那茶杯掷在了地上。瓷杯霎时碎作了几瓣,温热的茶水漫出,腾起隐隐白雾。
聂双一惊,皱眉道:“我都说不送了,你砸它干什么!”
“下一次,我不会如此客气。”桓泽说罢,绕过了她,举步离开。
“站住。”聂双也生了气,她追上他,拦在他面前。
桓泽垂眸,问道:“师姐还有什么事?”
“我……”聂双也不知说什么好,急切中,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桓泽看着她,胸口沉重无比。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几日相处,他竟然忘了,她的妖娆妩媚,本就不属于他一个人。所有的轻佻挑逗,都只是玩笑而已。她是万绮门的弟子,对她们而言,调情揶揄不过是消遣。他竟然会把这些都当了真……
他强压着情绪,道:“我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都是如此。是啊,从她进千影阁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如此。他曾不止一次地警告她,也不止一次显露出这样的敌意。他让她收敛,叫她自重。这几日来,那些温存暧昧,终究是一场误会。他的心里,早已认定她水性轻浮。带她一起下山,也是为了维护千峰。她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如今,为什么竟如此难过。她不觉红了眼眶,却隐在了夜色中。明月流光,只照出了她俏丽笑容。
“哎呀,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徒儿。”聂双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看来真的要先对付你才行。”
果然……她不是早就说过了么,动不了他师父,就先动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桓泽的心里一阵钝痛,竟分不清自己是恼恨,还是伤心。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咬着牙道:“你想怎样都行!别拿我练手!”
练手?聂双气极反笑,她挣开他的手,道:“既然我想怎么样都行,你挡我做什么?你砸我的茶做什么?多管闲事!”
桓泽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淡然道了一句:“师姐自重。”言罢,他伸手推开她,快步离开。
这四个字,如今听来竟是如此刺耳。聂双再也没有拦他的心思,只是怔怔站在原地。
这时,云碧和青琅赶了过来。她们本是想来看看聂双送茶是否成功,却正好撞上了忿然离开的桓泽。两人走到聂双面前,见她一脸悲戚,再看到地上砸碎的茶杯,便知一二。正要问时,千峰也被吵闹惊扰,推门走了出来。云碧和青琅满心尴尬,匆匆招呼了一声,道了“没事”。而后收起茶杯碎片,拉着聂双离开。
等回到房中,聂双依旧怔忡,师妹们的关切询问,她无心去听。心头的痛楚再无法压抑,她低头,泪落。
云碧和青琅见状,又惊又急,问她缘故,她也不答。两人没了办法,只得去找万壑。万壑匆匆赶来,见聂双哭得如此伤心,也着急了起来。可问了半日,始终得不到回答,再问云碧、青琅。那两人不敢提起夺魄丹之事,便只说聂双与桓泽生了口角,怕是因此所致。
万壑听罢,怒不可遏,甩袖往千峰的居所去。
十九
万壑闯进千峰卧房的时候,千峰正和衣打坐。见她进来,千峰有些惊讶,起身问道:“有事?”
万壑冷哼一声,开口道:“我的徒儿若有错,你只管跟我讲,我自会责罚。什么时候轮到你的弟子来教训她?”
千峰有些不明就里,只得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你徒儿中不是有个叫桓泽的么?叫来问问便知。”万壑径自在椅子上坐下,如是道。
千峰见她如此,也不好多问,正要唤弟子来,却见桓泽已在门外。
原来桓泽听见动静,只恐千峰有事,先其他人一步赶到。待看到房中的情况,他不自觉地低了头,正要告辞离开。却听千峰唤了一声,“桓泽。进来。”
桓泽依言,刚走到房中,就见万壑斜眼看着他,神色之中满是愠怒。“论辈份,双儿是他师姐,理当恭敬顺从。论情理,堂堂男子,竟然欺负一个女娃儿。千峰师兄,你可真会教徒弟。”万壑道。
千峰这才明白了些,又想起方才听到门外吵闹,似乎正是桓泽和聂双。他皱眉,问桓泽道:“怎么回事?”
桓泽听了万壑的话,早已知道缘故。但想起先前的事,他心中隐痛,只是低头沉默。
他如此态度,让千峰有些不悦,“怎不说话?”
桓泽跪下身去,只道:“弟子无话可说,听凭师父责罚。”
万壑闻言,起身走到桓泽面前,对千峰道:“我不为难小辈,只让他给我徒儿磕头认错就行……”
她话未说完,桓泽抬眸,咬牙道:“我没错!”
万壑听他这句话,怒意愈甚,“好,那就是我徒儿错了!要不要我叫她来给你磕头认错啊?”
眼见得如此发展,千峰举步挡在了万壑面前,道:“师妹,待我问清楚,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回房吧。”
“我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万壑道,“既然师兄一意护短,我少不得亲自动手!”说罢,她起万绮罗天,直袭桓泽而去。
千峰抬手,化去她的攻击,微怒道:“师妹自重!”
“自重?”万壑笑道,“如今你千影阁欺负到我万绮门头上来,到底是谁该自重?!”
桓泽再也按捺不住,他带着怒意,出声反驳:“是师姐在师父的茶水中下了迷药,我才出言斥责。算什么欺负!”
此话一出,千峰和万壑皆是一怔。片刻沉默之后,万壑开了口,冷冷道:“就算下了迷药又如何?轮得到你管么。”她说着,望向了千峰,“我的徒儿与你性灵相和,本就要双修。若不是你一意躲避,她何需出此下策?我就疑惑,明明能合灵双修,你闭什么关?”万壑说着,又望了桓泽一眼,“哼,我看,连这个弟子都是你安排好的。特意带我徒儿下山,想甩开她,是不是!”
千峰一贯的冷静霎时瓦解,满目的忿然,灼如烈火。他吩咐桓泽退下,待房门关上,方才斥道:“万壑!你身为一派掌门,理当谨言慎行。如此胡言乱语,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