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双一脸不屑,“有什么差别?我跟你本来就不是一道上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桓泽满脸后悔地叹了口气。他沉默着上了床,躺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盖上被子,背对着她,闭目安睡。
聂双看着那剩下的一半床铺,深吸一口气,也躺了下去。她看着床顶,又想到了什么,半撑起身子,弹指熄了烛火。房内顿时暗了下来,她躺下,带着满心认真,准备睡觉。可是,她是黄昏才起的床,何况心中的兴奋还未散去,正是高亢之时,如何能睡得着。她的神情从放松到纠结,本来安分的平躺也变作了辗转反侧。
终于,无聊生坏心,她靠近桓泽一些,伸手轻轻攀上他的肩膀,幽幽唤了一声:“师弟……”
回答她的,是冷彻骨髓的威胁:“师姐若睡不着,可需要我出手打晕你?”

听了这样的严辞拒绝,聂双也只好悻悻收手。她叹着气,躺回枕头上。长夜漫漫,如何是好。她思忖了片刻,想起自己今日还未修炼,倒不如现在调一下内息也好。她打定主意,仰面平躺,双手置于小腹上,闭上双目,引动真气。内息流转,让她通身舒畅。兴奋之情缓缓平复,思维也渐渐空明,心跳呼吸渐趋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听身旁一阵响动。
桓泽?
她虽好奇,却不睁眼。索性装睡,看他要做什么。
桓泽显然以为她已睡着。他小心翼翼地越过她,下了床,穿鞋披衣。随后,他俯身,拉过被子替她盖上。做完这些,方才提剑出门。
等他一走,聂双一下子弹了起来。好哇,果然是趁着她不注意自己行动!还好是一间房啊!她庆幸不已,正要掀开被子下床。那一刻,被子上微微的体温却让她有了一瞬的怔忡。她甩了甩头,翻身下了地。房中昏暗一片,所幸她的眼睛已经习惯。忙忙地穿完衣服和鞋,她走到行李旁,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正待要走,一阵细小的扑翅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小的锦匣,里头装着不知有什么用的欢喜虫。
聂双犹豫了一会儿,却听那扑翅之声愈发频繁。她无奈,拿起那匣子放进了怀里,轻声道:“好好好,带你去就是了。”
她推门出去,正要下楼,忽见走廊上的窗户大开。夜色深沉,约莫已是四更了。想来他也不会走正门,她点了点头,跃出窗外,踏步飞天。她找寻片刻,就见桓泽身形轻灵,正疾速赶路。她知道若是现了身,跟踪就没意义了,于是保持着距离,悄悄跟随。
约莫行了一刻功夫,桓泽到了一所宅院的墙外。聂双从空中看来,这宅子甚大,光是花苑就抵得上旁边的几户房子了。宅中屋舍皆铺着琉璃瓦,甚是奢华。她正赞叹,就见桓泽飞身一跃,入了宅中。
到了此刻,想也不用隐藏行踪了。她飞身下去,悄然落地。眼见桓泽就在前方不远处,她刚要出声呼唤,桓泽却先一步察觉到她,满脸惊愕之余,他飞身过来,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
“你装睡?”桓泽皱眉,压低了声音问她。
聂双不满地拿开他的手,也轻声道:“我可没装,我调息罢了。是你自己误会。”
桓泽无语。
聂双四下看看,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桓泽正要说话,忽听犬吠之声在身后响起。他回头,就见数十只猛犬逼近,青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二话不说,长剑出鞘。剑光一闪之间,猛犬察觉杀气,但却不退避,反倒嘶吼着扑了上来。桓泽起剑,眨眼之间就将数只猛犬斩伤。鲜血洒落,带出一股浓烈腐臭,惹得聂双皱起眉来。
“这些狗植了魔种,小心点。”桓泽将聂双护在身后,说了一句。
聂双复又看了看那些猛犬,果然,每一只的模样都不普通。或是六足三尾,或是头生犄角,更有满身骨刺如同刺猬一般的。她自幼在万绮门内修炼,何曾见过这种魔物。但比起恐惧,终究是好奇占了上风。她抬眸望着桓泽的背影,同样植了魔种,他的真面目也是这般丑陋狂暴的么?还未细想,她的思绪便被她自己打住。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好师弟,该师姐我护着你才对呀。”
言罢,她绕过桓泽,面对那一众猛犬,亮出了兵器。三截短棒,在她手中拼合成长棍。那棍子非铁非钢,通身莹白,如冰雪一段。她轻喝一声,长棍横扫。劲风忽起,纵横疾奔,一众猛犬竟似麸糠一般被扬起。猛犬重重摔落在地,一时间呜咽声不绝,待他们颤颤站起时,再无方才的气势。聂双将长棍背到身后,灿然一笑,对那些猛犬道:“不服气再来呀。”
眼见那些猛犬不敢再轻易上前,聂双回头看着桓泽,笑得满脸得意。桓泽愈发无奈,正要劝她几句,一声咆哮,却掩住了他要说的话。聂双听得那咆哮声,心上一颤,隐觉危险。这时,一个高大的黑影骤然出现,扑向她来。她持棍挡住,却被那股力道震动了手腕。抬头一看,那黑影竟是个人形怪物。此怪高约一长,身宽三尺。骨骼外露,筋肉爆胀。爪子锐长,獠牙尖利。那张脸上,血肉模糊,唯有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湛湛闪着青光。腐臭之气,自它身上散出,直让人作呕。
聂双不敢近看它的脸,棍子一松,抽身退开。但那怪物却纵身紧跟,丝毫没有给她退避的机会。聂双定了神,索性起棍,剃它下颚。那怪物结实地受了一击,头歪到了一边。可它却好像完全没事,又挥舞着利爪攻来。
聂双紧握着长棍,正要抵挡,却听剑风轻震。长剑破空,瞬间刺入了那怪物的心脏。一声惨叫之后,那怪物后退着,颓然倒地。
桓泽走到那怪物身前,抽出了自己的剑。只见一股黑气顺着剑锋流出,倏忽消散。那怪物垂下了头颅,再无动静。他微微低了头,神色中的哀伤一闪而过。随即,他转过头,对聂双道:“魔种入身,便合于心脉。”
聂双知道他是在告诉她如何对付这种怪物,但她情不自禁地想到:除非身死,否则无法祛除魔种。
她正思索之时,桓泽身子忽然一震,竟往下倒去。她飞身上前,揽着他的腰,扶他站稳。他的气息紊乱,全身轻抖,脸色已苍白如纸。
“你怎么了?”聂双着急问道。
“是魔障……”桓泽咬着牙,说道,“快离开这里……”
聂双点点头,扶着他往宅外去。正在这时,咆哮之声又起。黑暗之中,又窜出了一只怪物来!
聂双见那怪物扑来,忙将桓泽推开,自己起棍抗衡。但那怪物的力道实在太大,她竟被扑倒在地。怪物的利爪紧紧抓着棍子,让她丝毫不能举动。一旁的桓泽见此情状,虽想帮忙,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聂双一咬牙,索性弃棍,双手翻花,喝道:“万绮罗天!”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咒法竟无法引动。她惊惧难当,就见那怪物抛开她的长棍,挥爪袭下。她心中已生绝望,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那一瞬,她忽然听见了轻轻的扑翅声。她灵机一动,弃了多余的思考,掏出怀中的小匣,掷向了那只怪物。
匣盖一开,金黄色的小虫扑翅而出。小虫被关了许久,又无食物,早已又急又躁。也不管方向,横冲直撞地飞到了那怪物的脸上。小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
只这小小一口,怪物捂起了脸来,鬼哭狼嚎。聂双借机脱身,再看时,那怪物的一只眼睛竟爆裂开来。她也不敢多看,忙拾回棍子,又扶起桓泽,跑到了院墙边。她力量不知被什么限制住了,跳了好几次都无法跃上墙头。她压着惊慌,四下环顾。不远处,有数棵桃杏,花开正艳。她扶着桓泽跑过去,伸手抚上树干,轻声道:“抱歉。只借一点。”言罢,她闭目念咒,引动万灵通性心法。只见点点光辉自花朵中溢出,洒在她的身上,融进她体内。
此时,那怪物已回过劲来,带着恨意凶猛扑来。千钧一发之际,聂双收法,纵身腾空,出了宅院。她也不知该去何处,只知远离为上,便竭力飞行。也不知行了多远,她见无人追上,才缓缓落了地。她扶着桓泽坐下,急切问道:“现在如何?”
桓泽依旧轻喘,道:“没大碍了。”
“那魔障是什么东西?”聂双这才问起。
桓泽沉默片刻,才答道:“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便会在周遭形成魔障。不仅会引动魔种,还能压制仙法……”
“也就是说,那宅子里有个具有强大魔力的家伙?”聂双了然。
桓泽点点头,不再多言。
“呼……”聂双擦擦汗,“幸好我跟来了,否则你死无全尸啊。你看,害我衣服都破了,怎么赔我?”她说着,抬起手来,冲他笑了笑。
方才与怪物争斗中,她的一截衣袖被利爪撕破,更留下了几道浅浅血痕。桓泽一见那些血痕,脸色大变,他猛地抓过她的手臂,用唇覆上了她的伤口。
聂双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桓泽紧抓着她的手臂,不理她的抗拒,用力吸吮,而后抬头,唾出了一口鲜血。
聂双明白了一些。莫非这魔物的爪子有毒?
“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忙叫道。
“这毒血不是你能沾的!”桓泽斥道。
聂双怔了怔,只得由他吸毒。他重复几次,方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他扯下一段衣袖,扎紧她的上臂。
“要马上用清水冲洗……”他边做边道。
“哦……”聂双低低应他一声。肌肤之上,他嘴唇的温度残留,微微的麻惹得她的心湖一阵涟漪。尴尬,不知因何而起,让那一刻的沉默有些难堪。她笑了几声,扯了话题,道,“啊,没想到那欢喜虫这么厉害,只咬一口那怪物就不行了。早知道多弄几只!”
桓泽听得她这句话,满脸讶异地望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对么?”聂双不解。
桓泽的脸竟红了起来,他犹豫着,问道:“师姐……你……你知不知道欢喜虫的功用?”
聂双清了清嗓子,眼神闪烁道:“不是很清楚。”
桓泽一下子笑了出来,他低头,扶额道:“哦,那就好……”
这么一来,反倒让聂双好奇起来。“那个……到底是什么功用?”
桓泽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干嘛婆婆妈妈的,说给我听又怎样?什么大不了的事?”聂双不满。
桓泽的脸愈发红了,他用手轻轻挡着嘴,轻声道:“呃……被欢喜虫咬过的地方……”他顿了顿,压低了头,声音也愈发低微,“会……会肿胀麻木……”
聂双乍一听,有些云里雾里。但看着桓泽表情,又想起方才那怪物眼珠爆裂的情形,她忽然领会了什么。茅塞顿开时,她的身子一僵,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又休息了片刻,确定无人追赶,便动身返回了客栈。与出去时一样,依旧走的窗户。进了客栈,桓泽却不回房,他下了楼,打了一桶清水上来。而后拉着聂双到梳洗架前,一遍遍用清水替她冲洗伤口。看他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的样子,聂双不禁有些羞怯。心上微微一慌,让她再无法坦然应对。她一边抽手一边嗔道:“好啦,再洗皮都破了。”
桓泽紧抓着她的手臂,责备道:“别动!”
聂双已经不自在到了极点,哪里肯听,“这么点伤口,不会有事的!”
“魔物之毒若是入了血脉,就无药可救,最终全身溃烂而死。师姐愿意冒这个险?”桓泽道。
聂双闻言,沉默了下来。片刻思索,她皱眉问他:“你的身上也带着这种毒?”
桓泽摇头,“我将魔种完全纳化,跟他们不一样。”
聂双追问:“那户人家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有那些魔物,你去那里又是做什么?”
桓泽继续帮她清洗伤口,并不作答。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了,就不能告诉我么?”聂双不悦。
桓泽停下了清洗,取了软巾替她擦干手臂上的水,又取了干净的绷带将伤口包扎好。做完这些,他松开了手,道:“师姐何必把自己卷进这些事里……”
聂双闻言,扬眉道:“不告诉我也行,反正我会跟着你。”说完,她大步走回床边,往下一躺。
桓泽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了解毒药剂,走到床边,开口道:“吃了药再睡。”
聂双看了看他手中的药丸,认得那是解百毒的“涤髓丹”,她想了想,坐起身来,仰头笑道:“你喂我。”
桓泽闻言,眉头轻蹙。聂双的脸上满带挑衅笑容,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捉弄之意再明显不过。他忽然笑了笑,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继而捏起了那颗丹丸,递到了她唇边。聂双见奸计得逞,笑容愈发灿烂,她张口,一下子将丹丸含住,更顺势咬上了他的手指。
桓泽一惊,忙抽回手来。聂双咽下了丹丸,娇笑道:“这下我可报了仇了。”
桓泽立刻想起了自己曾咬过她手指的事来,一时间有些羞赧。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道:“不早了。休息吧。”说罢,他径自走到榻上打坐,再不开口。
聂双哪里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反倒有些尴尬。本以为他一定会反击回来,她可是连后续的应对都想好了,竟然偃旗息鼓了?莫非,是因为先前的魔障耗了心力之故?她想到此处,又看了看他。果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神色之中隐含疲惫。虽已在打坐调息,但呼吸浅促,分明无法安定。也罢,这次就让着他吧。聂双笑着,收了揶揄之心。
她躺下身去,眼神依旧留在他身上。若是他一直无法安神,就帮他运功调息好了。她如此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朦胧梦中,那些丑陋的怪物追赶着她,她却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眼看那怪物的獠牙迫在眉睫,她一震,醒了过来。
此时,天已大亮。她坐起身,深深呼吸,将余悸压下。神识清明之际,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桓泽。出乎她意料的,他在榻上睡着了。
这木榻本就不大,上头又放了案几,根本不能躺下。他便坐在那里,双腿蜷在榻上,头靠着榻背,看起来并不舒适。聂双轻轻下了床,走到他面前,静静看着他。因为敌意,她对他的评价始终只有阴沉凶狠什么的。但如今细看,他额头阔朗、浓眉齐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比起千峰的疏朗卓然,他的相貌更俊秀些,神色也更亲和温润。她不禁想起昨夜,他笑起来的样子。只因笑意,他的眸子亮如夜星,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张丑陋的怪物的面孔来。莫名寒意窜上了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时,他眉睫微动,醒了过来。看到聂双,他有些惊讶,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这一退,他的头磕到了榻背上,引出一阵钝痛。他皱着眉头,摸了摸被磕痛的地方,开口道:“早,师姐。”
“早。”聂双回过神来,也冲他笑道。
桓泽站起了身,躲避般道:“我去打水……”
聂双听他这么说,娇笑着挽起了他的手臂。“打水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做些别的呀……”她说着,也不管他的意愿,脚下一勾,挺身一推,转眼间将他摁倒在了床上。桓泽又惊又气,却听聂双开口,声音含嗔带俏,近在耳畔:“师弟呀,我昨晚可等了你一夜哪。”
桓泽面上一热,正要反抗,聂双却翻身下了床。她站定,笑个不停,不等桓泽开口,她便道:“玩一下就动气,好没意思。算啦,我找别人去。”
“不行!”桓泽脱口而出,顿觉不妥,忙补充道,“别乱跑……”
“呵呵,我能跑去哪儿?不过是下楼打水嘛。”聂双说罢,悠然转身,出门下楼。
桓泽深觉无奈,也不知自己的尴尬是因何而来。他无力地躺下,叹了口气。枕上,她的发香残留,柔柔萦绕,不由分说地潜进了心,不容他平静。
且说聂双下了楼,心里还想着方才桓泽的表情。她不由自主地笑着,满脸欢愉。小二看到她下了楼,忙迎了上来,问道:“姑娘起身了?早些时候我送水去,见没人答应就下来了,再给您送上去可好?”
竟然睡得这么沉啊。看来昨天的确是太耗力。聂双忖罢,笑着点头道谢。小二红着脸笑了笑,转身提水。
这时,聂双忽听客栈外一阵喧闹。锣鼓齐响,人影奔忙,甚是热闹。她正想出去看,却被小二叫住。小二急急忙忙跑过来,皱眉低语道:“姑娘,你可千万别出去。”他的眼神里满是紧张,“这是杨大官人娶妾呢。”
“娶妾?”聂双也曾听过这个词,只是亲眼见过,愈发好奇。
小二继续道:“杨大官人在我们这儿最有钱势,已经娶了好几房姬妾了。姑娘你长得这么好,若是被他看上就不得了了……”
小二话未说完,柜台后的掌柜重重咳嗽了几声,将他打断。
聂双见状,便也不再细问。她正要上楼回房,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凄惨哭喊。她皱了皱眉头,不顾小二的阻拦,大步出了门。
只见大街上全无行人,家家闭户。此时,礼乐已停,迎亲的队伍也乱成一片。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拖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强往轿子里推。小姑娘哭得不成样子,嗓子也喊哑了。旁边一对中年男女,应是她的父母,此刻也哭得万分凄怆。二人跪在地上,不停地哀求。
不远处,新郎倌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表情里满是不耐烦。他约莫四十出头,生得肥头大耳,腰圆体胖。因为肥胖之故,他的五官愈显局促,一双小眼眯成了缝。他腆着肚子,慢悠悠地说道:“好啦,哭什么。我可是花了银子把你买下的,如今也明媒正娶,拿轿子来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快快快,这都什么时候了……”
聂双听得这番话,心中顿生恼怒。什么银子买下?什么明媒正娶?那姑娘分明不愿意!难道都没人管么?聂双再不多想,纵身一跃,落入了人群之中。她起掌,将那一众家丁击开,又伸手拉起了那个小姑娘。
众家丁受此突袭,自然愤怒,但看清聂双时,众人皆愣在了原地,半分怒气也提不起来了。
那新郎咂了咂嘴,开口道:“这位姑娘,这是做什么?”
聂双抿唇一笑,道:“婚嫁之事,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如此强逼上轿,有何乐趣?”
新郎哈哈笑着,在家丁的搀扶下下了马。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聂双一番,问道:“那姑娘觉得应该如何?”
聂双笑笑,“放了她,再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岂不更好?”
新郎抚掌,“说得好,说得好哇!只不过,这丫头是我花了五十两买下来的,这银子又怎么算?”
聂双闻言,回头看了那小姑娘一眼。那小姑娘却只是哭,哽咽着说不出话。
“要不,这样吧……”新郎拍拍肚子,道,“姑娘英姿飒爽,颇有侠骨,我也十分钦佩,也乐得给姑娘人情。那卖身契如今在我府中,不如姑娘跟我走一趟拿了去。大家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聂双想也不想,点头笑道:“好。”
新郎笑得愈发欢快,忙招呼手下家丁备轿引路。
聂双将那小姑娘领回父母身旁。那夫妻两千恩万谢,直要磕头。聂双扶他们起来,嘱他们等在家中。随后,她转身走向了那新郎倌。心中,主意早定: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眼见他们离开,客栈的小二慌了神,忙冲上楼去,敲门唤起了桓泽。桓泽也听得街上吵闹,正向出去看个究竟,见小二如此慌张,更觉不祥。小二见了他,急急将方才聂双在街上劫亲的事告诉了桓泽。
“如今姑娘她随杨大官人去了,这可怎么办好?”小二擦了擦汗,道。
“杨大官人?”桓泽的神色本已凝重,听到这个名字时,显出了些许惧色,“可是城西杨府的杨彪?”
小二点头,“对,就是他!”
桓泽眉头紧皱,推开小二冲出门去。该死,为什么偏偏招惹最不该招惹的人!

聂双跟随迎亲的队伍离开,便一路往西去。那新郎虽是让人备了轿子,但她自然不肯坐,一意步行。走了片刻,众人来到一所宅院前。那宅院甚是华丽,房屋之上皆铺着琉璃瓦,阳光一照,闪闪发亮。聂双神色微微一变。这不是别处,正是她昨夜潜入的那所宅子。
想起昨夜之事,她忍不住有些后怕。她看了看着脑满肠肥的“杨大官人”,心中暗忖:莫非,这就是那个拥有强大魔力的人?她细细观察了他一番,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行动沉重,呼吸浊闷,并不像是修炼之人,也不似有武功的样子。
察觉聂双的目光,那新郎笑得愈发猥琐。他走到聂双身边,挤眉弄眼道:“姑娘,这就是我的宅院了,你看如何?”
聂双笑着敷衍他一句:“好。”
“姑娘喜欢就好。”他咧嘴笑笑,又正了正衣襟,抱拳道,“一路匆忙,还没打过招呼。在下姓杨,单名彪字。不知姑娘尊姓芳名?”
聂双福身行礼,娇柔道:“小女子名唤聂双。大官人有礼。”
杨彪忙伸手扶她,道:“聂姑娘千万别多礼。”
被他的手碰到的那一刻,聂双心头生出一丝厌恶。但她脸上依旧含笑,明艳动人。
“姑娘既来了,务必进来稍坐一坐,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杨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如是说道。
聂双向那宅内望了一眼。昨夜桓泽潜入这宅院,想来这宅中必有蹊跷,说不定与封灵玉失窃有关。虽说里头有魔障,但以她万灵通性心法,应该尚能对付。何不趁此机会进去查探一番。打定主意,她嫣然一笑,应道:“多谢杨大官人,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她的声音柔媚和软,听得杨彪有些轻飘飘。他满心欢喜,忙亲自引着聂双往里走。
聂双随他入宅,仔细地看着四下的环境,就见左手边的院墙附近有几树桃杏。如今正是开花时节,却有一棵蔫蔫露了衰败之色。聂双知道,这是被她吸纳了灵气所致。看来,这里的确是昨晚那个宅子。
那些妖犬和怪物都藏在哪儿?这宅中的人又都是什么来头?她心中疑问重重。
片刻之后,她随着杨彪来到了大堂。只见堂中张灯结彩,喜字高挂,一桌桌的酒菜早已齐备,想来是纳妾的喜宴。杨彪一脸不悦,吩咐下人撤了酒席,揭了喜字。义正言辞地说了些不能强娶的话,显然是讲给聂双听的。做完这些,他又将聂双领到了花厅。厅内也已摆了一桌酒菜,两人入座,杨彪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道:“来,我敬姑娘一杯。”
聂双看着那些说不上用什么做的菜馔,又看了一眼他杯中的酒,含笑将酒杯推了开来。别说她吃不惯,就算吃得惯,这种人递上来的东西,她连碰都不会碰。眼看杨彪脸色微变,她笑道:“别急着吃嘛。我看杨大官人的宅院甚好,景物别致得很,先带我四处看看如何?”
听她这么说,杨彪立刻起身,“姑娘有如此雅兴,乃是蓬荜之光。就让我为姑娘引路吧。”说罢,又吩咐撤了酒菜,忙忙地领聂双往宅中逛。
聂双作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跟着他四下观赏。果然如昨夜空中所见,这宅子极大,屋舍楼阁不可胜数。移木成林、垒石成山、开源造湖,与这猥琐的主人不同,这宅子倒是颇有情致。当然,聂双并不是来看风景的,她带着赞叹,刻意问道:“这么气派的房子,可要花上不少钱吧?”
杨彪满不在乎地一笑:“小意思。”
“杨大官人如此阔绰,不知有何生财之道?”聂双靠近他一些,又问。
杨彪见她靠过来,忙伸手想搂,却被聂双轻巧闪开。他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