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让聂双的克制刹那崩解。她咬牙,挥棍直击他的胸口,迫他出剑。桓泽没料到她下手会如此认真,一时躲闪不及,只得用剑鞘防住那一击。他被逼退数步,再抬头时,眸中怒气森然。他刚想说什么,聂双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长棍旋动,势如长虹。桓泽本一意闪避,但不想聂双的招式越来越凌厉,将他步步紧逼。他咬牙,拔剑出鞘,卸开她的攻击。
女子娇弱,但长棍却弥补了力量的不足,招招刚猛,式式生威。长剑显然耐不住棍击,发出了微微悲鸣。桓泽见状,索性弃剑,劈手夺她的长棍。聂双气急之间,招式虽猛,却无章法判断,竟被他一把抓住了兵器。桓泽一手握棍,一手擒住她的手腕,长棍一旋间,扣住了她的双手。
“你够了!”桓泽开口,斥她一句。
“不够!”聂双说着,抬腿就要踢他。
桓泽将长棍一抬,吊起她的双手。继而挺身一推,将她压在了墙上。
男子的力道,终究不是女人能抗衡的,聂双气红了脸,挣扎了半日,却依旧不得解脱。
“你到底想怎样?”桓泽制着她,沉声问道。
聂双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倒映在他瞳孔中的自己,是何等气急败坏,又何等狼狈……
“放开我!”那一刻,她只能这样喊出来。
桓泽被她弄得有些无措。无端端地生气,无端端地动手,如今,却又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如此的委屈可怜……
他心里一软,正要松开手时,却见屋内众人被吵闹声惊起,纷纷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情状,众人大惊失色,忙冲上去,拉开了他们。
“桓泽师弟,你做什么?”几名千影阁的弟子将桓泽拉到一旁,皱眉斥责。
“师姐,你没事吧?”云碧和青琅围到了聂双身旁,关切询问。
聂双揉着被握痛的手腕,恨恨地望着桓泽。桓泽亦是一脸不悦,直直地回望着她。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再不言语。

二十二

众人好不容易劝下了桓泽和聂双,送他们各自回房,虽想要问因由,但无奈那两人都沉着脸,摆出了一副“别跟我提她/他,否则我跟你急”的态度来。众人只得作罢。待到天明,众人起身,见面之时,气氛陡然尴尬。
对千影阁的弟子来说,桓泽平日一向温和恭顺,又极听千峰的话,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无礼之举的人。一定是聂双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让他忍无可忍,才会如此。想来那日万壑仙子也曾将千峰逼到怒吼。嗯,有其师必有其徒,万绮门的女人不好惹啊!
而对云碧和青琅来说,桓泽先是冒犯了聂双,惹她哭泣。如今竟然还敢动手,人品何其低劣。想来千峰上君也是这样,一脸清高端肃却尽做些伤人心的事。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千影阁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于是乎,众人一改先前的谦和礼让,目光之中敌意暗藏,言语之间互相较劲。而那两个当事人更是一脸的冰寒雪冷,彼此视若无睹。众人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草草收拾,草草告别村人,草草上了路……
出了村子,众人正要分道扬镳。云碧却突然哭了出来,唬得几个大男人手足无措。青琅一脸紧张地上前劝慰,就听云碧道:“那些怪物好可怕,要是再遇上怎么办?”
青琅一听,双眸之中立刻盈满了水色,她一脸哀伤地望向那些千影阁的弟子,低声道:“几位师兄,你们不要抛下我们好不好?”
这般情况下,堂堂男子怎好拒绝。千影阁的弟子们便打消了分道的念头,继续与她们同行。众人本都是从了师命下山巡查,也没有特定地去处,走得随意。云碧和青琅一改态度,一路上有说有笑。聂双满心不悦,也不知师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待到休息之时,她皱着眉头,悄悄问起此事来。
云碧和青琅一听,皆掩口而笑。
“师姐真是气昏了。若是跟他们分开了,要怎么报仇呀?”云碧道。
“报仇?”聂双有些茫然。
“就是那个臭小子嘛!竟然敢那样欺负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青琅忿然道。
“没错!我们就继续跟他们一起走,一找到机会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云碧握拳,如是道。
聂双心里有些发慌。一夜之后,她也冷静了许多。昨晚的事,怎么看都是她欺负了他。可是,看着这两个师妹,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真相啊……不论如何,先打消她们的念头再说。她想了想,道:“你们算了吧,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怕!”云碧说着,摊开了手掌。她的掌心卧着两根细针,一根青碧,一根赤红。也不知是施了什么法术所致。
“这是?”聂双心想此物必定邪恶,开口问道。
“冰火渎魂针!”云碧阴险一笑,道,“这青针名唤‘寒苍’,若被它刺中,就会如坠冰窟。红针叫做‘莲火’,刺中之后,有如烈焰焚身。寒苍之冷,只有莲火可以调和。反之亦然。哼哼哼……”
“只要他中了其一,就只能乖乖来求我们解。到时候什么仇都报了!”青琅也笑道。
聂双看着那两根诡异的针,终是问出了埋藏许久的问题:“这些东西你们到底是哪里弄来的?”
云碧和青琅皆是一惊,讪笑道:“师姐还记得三年之前,九嶽仙盟捣毁殛天府的事吧?”
那时候聂双年纪还小,未能出战,但也多少听说过。“知道,怎么了?”
“当时在殛天府搜出的东西,都拿到我们万绮门销毁……”
聂双这才想起,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殛天府的东西大多邪煞,不可随意处置。恰好万绮门后山有一处熔岩口,九嶽仙盟就把所有器物拿到此处,一并抛下销毁。
“我们看这些浪费了挺可惜的,就偷偷留下了……呃,师姐千万别跟师父说呀。”青琅怯怯道。
这下聂双总算知道为什么桓泽会这么了解那些器物的用处了。班门弄斧啊!她又看了那对细针一眼,心中忐忑。若是用了此针,只怕跟先前那夺魄丹是一样的下场,何必还招惹他呢。她想到此处,拿过了那对细针,道:“好东西,交给我!让我亲自动手!”
“嗯!师姐,我们会帮你的!”云碧和青琅丝毫没有察觉异样,志气满满地应和她。
三人谈妥时,正好千影阁的弟子过来,叫她们启程。聂双小心地将那两枚细针别在了腰带上,随即起身赶路,不在话下。
众人走了片刻,便见一座石山。岩石嶙峋,山势陡峭。满布的枯藤老树,掩着几处洞窍。众人料想路不好走,正要御气飞天,却听啼哭声声,从山中传来。那声音稚嫩,悲戚惊恐,依稀喊着娘亲。想来是儿童所出,且不止一个。正当众人疑惑之时,就见黑云如墨,在山中缓缓升起,引动森森妖气。众人大惊,立刻明白了过来。想来是妖邪作祟,危害稚童!众人此行本就是为了降妖伏魔,见如此情形,岂能坐视。稍作准备之后,便入了山。
入山之后,众人才发现这座石山竟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因那黑云之故,山中昏暗一片,难辨前路。重重湿气,让山中闷热无比。眼前并无道路,更不用说石阶了,想来是座荒山。众人只得循着啼哭,艰难而行。
聂双昨夜并未好好休息,没走多久,她便有些累了。身上汗水涔涔,黏着衣衫,难过非常。况且山路难走,纵有轻功也无济于事,愈发添了疲惫。一旁,云碧和青琅也走得辛苦,自顾不暇。她便忍了求助之意,拄着长棍,勉强跟着。
这时,一阵风刮过,在洞窍之间回旋,发出了呜呜怪声。聂双心神一动,不防脚下岩石松动,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跌倒。她正要起轻功应对,却已被稳稳扶住。
“小心。”
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扶她的人,正是桓泽。她不禁有些讶异,入山的时候,他分明与自己的同门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到她身边的?她站稳身子,抬眸望着他。他的神色依旧冷淡,但眼神之中分明关切。他……他是在保护她么?
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心头颤动起来。微微的欢喜中,夹杂着莫名的难过。为何要做这种事?若是无心,何必惹她自作多情……
她这一想,又生起气来,闷闷道:“我自己会走。”说完,她径自前进,不再理会他。
桓泽只当她还为昨夜之事生气,便也不多说什么。他看了看四周,皱紧了眉头,心上愈发担忧。此地果然不一般,早知道就不该让大家进来。所幸众人一起行动尚算安全,若真是陷阱,以他们的能耐,应该也可应付。他想着,又看了看聂双的背影。
护她周全,应该做得到……
他思定,跟上了她的步伐,小心照应着。
知道他在身后,聂双有些心神不宁,不由地加快了步伐。桓泽见状,自然也快了几分,保持着恰好能扶持她的距离。聂双愈发不悦,正要回头斥他,忽然,周遭的山石竟似活物般动了起来,片刻间聚成了数十个高大的石人,攻向了众人。
聂双刚要起棍,却被桓泽一把拉到了身后。桓泽也不多言,起剑喝令道:“千光剑影!”剑气陡生,顷刻间将石人斩碎。
众人见他一击得手,信心大增,纷纷出招应对。一时间,山石崩碎,粉尘四起,战局激烈非常。但那些石人虽被击倒,却有更多的山石动了起来,攻击愈来愈猛,让人无法招架。
桓泽依旧将聂双护在身后,不让她上前涉险。这样的举动,让聂双愈发不满。她挣开他的手,高声道:“云碧,青琅!”
云碧和青琅闻言,皆知她的用意。三人齐齐作法,起万绮罗天。霎时间,红光翩舞,纵横穿插。都说柔能克刚,那如绮罗一般的红光竟也有此威力,不过轻拂,便将那些坚硬石人生生揉碎。纷飞石粉,如雪花弥漫,叫人惊叹。
聂双收法,看了桓泽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我不需要你多余的保护。
这样的态度,让桓泽紧锁了眉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强忍下心头的焦躁。
众人并未察觉他俩的异样,看到敌人尽灭,无不高兴雀跃。正当放松下来时,山石忽然又动了起来。地面震动,岩石滚落,毁了众人的立足之处。众人急忙飞天而起,却不想魔障之力席卷四周,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法力扼断。众人拼着最后的力气,颓然飞落。而后所见,震骇无比。这一整座石峰竟站立了起来。峰顶,一具鬼面赫然。只听怪笑声声,从鬼面中传出,煞是可怖。
夜蛭!
聂双大惊。没想到,他竟然能化作一整座山峰!魔种之力果然不容小觑!她定了定神,刚想以万象归一解开魔障,夜蛭却合拢了双手,猛地向她罩去。
聂双这才后悔起来,昨夜只顾着跟桓泽斗气,并未好好调息,如今真气不济,如何应对?就算用万灵通性心法吸收他的力量,恐怕也免不了被岩石覆压的厄运!她正惊慌之时,桓泽纵身而来,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疾步避开。夜蛭一击失手,却不放弃,怪笑着将全身都压了下来。
这一整座山峰,如何避得开?桓泽咬牙,索性卧倒,将聂双护在身下。
聂双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眼看着巨石压下,她却只能想着一件事:他不惜性命也要保护她?
答案,无从知晓。下一瞬,黑暗笼罩,湮没一切……

二十三

山石覆压,巨响轰鸣,让聂双的意识有了片刻的停顿。等一切平息下来,她才慢慢回过了神来。眼前,只有黑暗,让她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甚至不知是生是死。身上的重压让她胸中滞结,她大口地呼吸,混着粉尘的空气涌入胸腔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霎时清明。她随即明白了过来,压着她的重量,并非来自岩石,而是……
“桓泽!”她开口,惊慌失措地喊出他的名字。
回答她的,却是可怕的安静。她愈发慌了,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试着起身。但真气耗损,让她用不上力气。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子是如此沉重。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移动他半分。颈畔,他的呼吸温热,让她稍稍安心。可是,他现在究竟是怎样了?是受伤昏迷?严重么?她想到心痛,更悔恨不已。正在这时,他轻轻动了一下。聂双大喜过望,出声唤道:“桓泽!”
“嗯……”他微弱地应了她一声,片刻之后,缓缓将身子撑了起来。
重压消失,她顿觉轻松。但还未等她放下心来,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抬手,轻轻一抹,指尖那黏稠的触感,告诉她这绝非汗水。她立刻坐起身来,摸索着拉住了他,急切地想要问他的伤势。但还未等她开口,他却先出了声: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急切,听来紧张万分。
“受伤的人是你啊!”聂双急躁了起来,开口道。
“皮外伤,不要紧……”他应了一声,伸手摸索着什么。片刻之后,火光一闪,黑暗骤然散开,他手执火折,细细端详起她来。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方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道,“师姐没事就好。”
就着火光,聂双清楚地看见,他左肩上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透,想必是被岩石所伤。她心头刺痛,又听他道:“看来夜蛭不想杀死我们……”他抬手举起火折,照亮了上方。头顶之上,巨大的岩石聚合成了穹顶。果然如他所言,最后一刻,夜蛭还是留了手。若这些岩石全部压下,岂有他们活命的机会。“他困住我们,一定会找机会再出手。师姐务必小心……”
“我说过不要你保护!”聂双忽然喊出了声来,将他的话打断。
桓泽闻言,心头不悦。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如此的任性?他正要出言斥责,却被她一把抱住。她抱得那么紧,颤抖的呼吸夹杂着啜泣,轻轻在他耳畔起伏。
“谁要你舍命保护我……”她的声音已然哽咽,泪水微烫,灼着他的肌肤,“你若有事,我该怎么办……”
桓泽怔了怔,而后,心潮激动,不可自已。她不是耍脾气,而是在担心他?他伸手轻轻拉开她,细细看着她的脸。她哭得如此伤心,将所有的明丽妩媚都变作了狼狈。泪水缀在她的脸颊,晶莹如珠,却又是如此的可怜可爱。他整颗心都软了,再也生不出一丝的气来。莫明的冲动,将他想要劝慰她的念头化作了更直接的行动,他探身上前,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吻,何等温柔。没有索取,亦无占有。轻轻的触碰,一瞬而止,却带出无比强烈的震撼。聂双睁大了眼睛,全身僵硬,如被定住了一般。她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哭。
桓泽笑了出来,道:“这下我可报了仇了。”
聂双霎时羞红了脸,所幸火光之下,尚可掩饰。她又慌又气,嗔道:“抱什么仇?我几时对你做过这种事!”她说到此处,蓦然想起他们第一次交手时,她似乎就是这样亲了他一下。她愈发羞窘,忙改口道,“就……就算我做过,你也当场报过仇了!这次算什么?没道理!”
桓泽依旧笑着,对她道:“师姐忘了自己中和乐香的那一次了?”
聂双一听,忿然反驳,“你也知道我中了和乐香,神志不清,还跟我记仇?再说了,那时候你把我抛进池里,我都没跟你算帐呢!”
“好,那次不算。可后来师姐做的,远比这个过分得多。我还真不好意思一样样报复回来。”桓泽道。
回忆,被这样的对话牵起。那时的温情暧昧,轻撩着聂双的心神。她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开,诸多顾忌,一扫而空。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道:“该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反正方才那个就是没道理,我才不吃这亏。”她说完,一下吻上了他的嘴唇。
再一次触碰,感觉已完全不同。唇舌的交缠,冲破了本来倔强的隔阂。压抑的思念,如洪水决堤。两人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是如此渴望对方。只恨不能再贴近一些,不能再紧密一分……太久的等待,让那一吻变得无比绵长。许久,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痴痴地凝视着彼此。
桓泽笑叹了一声,无奈道:“再这样下去,就真的算不清了……”
聂双也笑了出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我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算。”她说完,语气一转,柔声问他,“伤口疼么?”
“嗯。”桓泽点头,如是答她。
先前果然是在逞强啊。聂双心想。想起他的保护,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她垂了头,低声道:“对不起……”
桓泽只怕她又哭起来,轻轻捧起她的脸,道:“应该跟我道谢的,怎么反倒道歉了?”
聂双心头一暖,从了他的话,诚挚道:“多谢相救……”她说到这里,方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她凝眸一笑,又道,“为表谢意,我帮你包扎可好?”
桓泽看着她,笑着答应:“好。”
聂双满心欢喜,拿过了他手中的火折,卡在了一旁的石缝里,随即就要去解他的衣衫。桓泽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自行脱了上衣,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聂双这才看清了他的伤势,那是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深约寸余,从肩膀延伸至背部。伤口处血肉模糊,周围更是淤青一片。
这也能叫做“皮外伤”?聂双皱眉,却不多说什么。她沉默着撕下一片衣衫,替他拭去鲜血。她的动作轻柔无比,生怕弄疼了他。
桓泽察觉她的小心,开口道:“师姐不必担心。我身负魔种,痊愈之力远胜常人。这点伤,很快就会愈合……”
“嗯。”聂双应了一声,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如今在魔障内,你不要紧吧?不会又用了伏魔针吧?”
“没。”桓泽答道,“师父不准。”
“那你……”
不等聂双把疑惑问出口,桓泽就出声回答,道:“师父替我渡过真气,又传了我安神凝气的心诀。修炼了这几个月,总算有些成效,不会那么轻易被魔障控制。”
“那就好。”聂双稍稍放了心。她将伤口周围的鲜血拭净后,又撕了一片衣衫,开始包扎。她拨开他的头发,就见他的后颈刺着一个花绣,大约杯口般大小。周围一圈火焰之纹她倒是认得,但那中间的就看不明了,似乎是什么神兽。她轻抚过那个刺青,好奇问道,“刺的是什么?”
桓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道:“炎狼哮日。”
“这倒稀奇,什么典故?”聂双一边包扎,一边问道。
“也没什么典故。我本来的名字叫‘邵烺’,暗合炎狼二字,殛天府便刺了此图,不过是身份之证罢了。”桓泽答道。
聂双想了想,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邵烺?”
“嗯。”桓泽道,“后来师父说我的命格火气太盛,便改了‘桓泽’。取 ‘桓桓君子,德泽四方’之意。”
听他语气里满是尊敬仰慕之意,聂双不禁有些好笑,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洗掉它?”
“洗不洗掉,我都是千影阁的人,没什么差别。”桓泽笑笑,“说起来,你光问我的事,却从来不提你自己。你的名字呢?万绮门的弟子皆称道号,为何你不一样?”
“我师父没给我起啊。”聂双的语气平淡,“我是被遗弃在雁山的,师父救起我的时候,我的身上有一张白纸,写着我的八字和名字。师父说,既然留了名字,说不定会有人回来找我,就没再给我取。”她说到此处,轻哼一声,“扔都扔了,换我也不会回来找啊。可怜我就一直用着‘聂双’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桓泽听她这么说,开解道:“不错的名字,哪里不伦不类?”
“有啊。”聂双包扎完毕,绕到他身前,认真道,“你写写看,很奇怪的两个字吧。三个耳,还双……小时候老被人叫‘六耳’啊!”
听到这里,桓泽笑了出来。
“你看,你也觉得可笑吧。”聂双叹口气,“云碧、青琅她们的名字多好……”
桓泽笑着,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他穿上衣服,拿起火折,站起了身来,道:“我们找出路吧。”
“什么出路?”
桓泽敛去笑意,肃然道:“这里是夜蛭的体内。”
听到体内二字,聂双一阵恶心,忙远离了周围的岩石。
“他困我们在此,一定是在谋算如何将令主的内丹植入你体内……”桓泽道。
“那他为什么还不动手?”聂双不解。
桓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执着火折,照了照四下,“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说话间,火光照到了一处通路,他向聂双伸出手来,道,“来,我们走。”
聂双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心上欣喜,早已将恐惧掩盖。她握上他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二十四

火光微弱,照出道路幽深。桓泽拉着聂双,小心而行。然而,两人越走就越觉得奇怪。四周岩石覆盖,但偏偏有一条小径,曲折延伸。微风清凉,从小径的另一头缓缓而来,解去了炎夏暑热。若不是知道这是夜蛭体内,任谁也看不出丝毫危险。
桓泽深觉不祥,皱着眉头细细思考。聂双紧跟在桓泽身后,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两人走着走着,忽听小径前方传来微弱的哭泣声。听到这个声音,聂双和桓泽皆是一惊。这正是他们入山之前所听到的孩童啼哭声。两人不再多想,快步往前。小径尽头,竟是一个宽敞洞穴,洞内荧光熠熠,如星辰一般。只见十几个小童躲在角落里,最大的不过十岁。孩童们见到有人进来,愈发恐惧,惊哭急叫起来。
聂双和桓泽忙上前去,一番劝慰。好不容易等他们稍微平静,两人问起他们的来历,才知道他们都是附近村庄内的孩童,昨夜被掳到了这里来。聂双听罢,不禁有些惊讶。昨日入夜他们才将夜蛭击退,他竟然这么快就去了其他村庄作恶。想来掳劫孩童,又变作石山都是为了引他们入陷阱。可是,这个陷阱到底有什么意义?既然困住了他们,却不出手相伤,又是什么道理?
聂双想不明白,刚要问桓泽,却见他一脸凝重,似在沉思。她想了想,笑道:“总算找到这些孩子了,我们也不算白进山一趟。”
桓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聂双四下看了看,道:“路又没了。我看索性打个洞出去。”她说完,抬起手里的棍子,轻轻一扬。
桓泽伸手,按下她的长棍,道:“别白费力气……”
昔日在黑棘岭,聂双也领教过夜蛭的“钢岩”。以她的功力,要砸碎这些岩石,的确是勉强了些。她正想着,却听桓泽问道:“师姐身上没有和乐香吧?”
聂双听了这话,便知道他是想要开放魔种。一旦魔力全开,他的确能斩碎钢岩。但这是何其危险之举。上一次若没有和乐香,他恐怕就真的变成魔物了。
桓泽见她不言语,无奈叹道:“果然没有么……”
聂双见他面露沮丧,忽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她伸手,从腰带上拔下那两根冰火渎魂针,递到他面前,笑道:“这个可有用?”
桓泽看到那两根针,先是一惊,而后便红了脸。他将那两根针抢在手中,不悦道:“这又是哪里来的?”
“我师妹拿给我对付你的呀。”聂双笑答。
“对付我?”桓泽又看了看那两根针,又好气又好笑。
“嗯,谁让你欺负我。”聂双又将针夺了回来,拿在手中晃了晃。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桓泽抱怨一句,又道,“你也真是的,一个女儿家,别老拿这些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