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蘅来不及闪避,又不敢格挡,结实地捱下了那一击。那少女的掌力强横刚猛,竟将他击退一丈有余。他稳不住身子,重重跌倒在地,呛出了一口鲜血来。
少女见状,眉峰轻轻一动,竟有些许后悔。但她很快敛了心神,冷然道:“你的性命本来就是我的,轮不到你说吝不吝惜。从今日起,你休想再踏出玄凰教一步。是生是死,看我心情!”
言罢,她拂袖离开。玄凰教弟子见状,也不敢多做停留,上前架起叶蘅,往教内去。
……
叶蘅被押进地牢之际,意识尚还模糊。少女那一掌用了十分的功力,早已伤了他的脏腑,乱了内息。痛楚深切,让他无法静心思考。他只觉冰凉的铁镣锁上了手脚,丝丝寒意顺着肌肤绵延,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片刻之后,他听见有人进来,低低说了些什么,而后,他被小心地扶起,喂下了一颗丹丸。随即有人为他整脉疗伤,助他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神智略微清醒,睁眼看时,便见一片昏暗之中,隐约有人影晃动。想来这地牢阴暗,他又素有眼疾,哪里能看清……
他正想开口询问之际,就听那人影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你总算醒了。”
他认出那声音来,唤了一声:“癸未?”
“嗯。你伤得不轻,别乱动。”癸未嘱咐一声,在叶蘅身旁坐下,道,“方才已经喂过药,也替你运过气了,静养几日,想必就好。”
“多谢。”叶蘅语带诚挚,道。
“不谢。我是奉了教主之命来的。”癸未话到此处,压低了声音,道,“你也真是不怕死,竟敢对教主说那样的话。”
叶蘅想起先前之事,也不知能说什么。
“我实话跟你说吧,千叶金莲你就别想了,教主是绝对不会给你的。你也知道,那金莲是用来为教主疗伤的,这么多年下来,早不剩几瓣了。丹威长老离教也是为此。”癸未道。
叶蘅听罢,淡淡应了一声:“嗯。”
癸未叹口气,又道:“我真不明白你,当初不惜受刑也要离开玄凰教,如今却还回来。回来也罢,竟还开口要金莲。你怎么就这么不怕死呢?这一次,只怕丹威长老都保不住你了,唉……”
叶蘅听到这里,开口道:“多谢。”
癸未有些不解,“又谢什么?”
“多谢关心。”叶蘅道。
癸未突然笑了出来。他带着那份欢愉,对叶蘅道:“你变了啊。”
叶蘅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一时接不上话。
癸未笑着接道:“似乎变得容易搭话了。到底是外头的日子养人哪。”
叶蘅不由自主地又笑起来,如今他身陷囹圄、生死难料,但心情却意外的平和。癸未的话语,牵起回忆,那原本黑暗冰冷的往事,如今想来竟也温润。原来他真的离开很久了,久到忘记了自己原有的冷酷和漠然,忘记了在玄凰教中正确的待人之法……他离开这里是正确的——唯有此事,他从未怀疑。
癸未见他笑,愈发惊讶,“你竟会笑啊。”
叶蘅想了想,对他道:“我叫叶蘅。”
“啊?”癸未怔了怔,随即发笑道,“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可不会把真名告诉你。”
“不必。”叶蘅回答,“你我共事多年,却未曾真正认识过,多少有些遗憾。”
“也是……”癸未道,“教规严禁我等私交,谈什么认识呢?不过你已不是玄凰教的人了,也不再有这些顾忌。啧,这么一想,倒挺羡慕你的。可惜我没胆子入净火地狱……你倒好,为了个姑娘,连命都不要了……”
“我并非是为了姑娘。”叶蘅纠正道。
癸未闻言,道:“你这话是认真的?我还当你是为维护那姑娘,故意说给教主听的呢。”
叶蘅摇了摇头,“离开玄凰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
癸未沉默片刻,又问:“你跟那姑娘又如何?”
听他问起此事,叶蘅不由苦笑,“我方才也说了,我与她早已没有瓜葛。”
“竟然是这样么……”癸未语带怅然,叹道,“果然世事无常,那般深情,到头来却也不能长久么……”
听得此话,叶蘅也不免惆怅。他自嘲一笑,道:“怎么突然感慨起来?”
“若换做你是我,只怕也不能不感慨吧。”癸未笑道,“你是不知道,当年你受刑之后,丹威长老吩咐我和癸巳送你去梅谷。那姑娘就等在谷口,见你重伤,二话不说就跟我们动起手来。那姑娘出手可真重!我还想着,若他日能遇着你,必要跟你讨还那几拳呢!”
叶蘅微微惊愕,揪住了一句话,问道:“你说,她等在谷口?”
癸未点了头,道:“可不是。一个人坐谷口那亭子里,若不是等人,难不成是看风景?那姑娘的性子也真是躁,也不问清楚,只当是我们伤了你,一手杀招不说,还扬言要灭了玄凰教。看她为你急成那样,我也没好意思认真打,可吃了不少亏呢……”他说着说着,又自觉不妥,敛了兴头,道,“不过,现在再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了……唉……”
话题虽然打住,但叶蘅的心绪却早已不可抑制。那深藏在心底的戚然落寞,那始终无法释怀的失望悲伤,忽然间被整个翻转了过来。
她并未违背诺言?……可若是如此,为何她又会走,为何抛下了他?
他的思绪一瞬陷于纠结,不自然地沉默下来。
癸未见状,讪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先歇着,我替你拿食水过来。”言罢,他起身离开。
剩下叶蘅一人,孤独与安静,将那纠结无限放大。一时间,他忘了身上的伤痛,更忘了自己的处境,一心一念只想着殷怡晴。恨不得此刻就脱身出去,问个究竟。
许久,他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一时又生惆怅。问又如何?即便知道了答案,也不过自寻烦恼罢了。他从未曾确定她的心意,或许如今也不必确定了。他决定回玄凰教之时,就已做了义无反顾之想。玄凰教是何等凶险之地,又岂会轻赦觊觎圣物之人。若能取得金莲,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不过赔上他这一条性命,纵不能救那忠臣孤子,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纵然他不告而别,会惹她生气难过。纵然救不得那孩子,会使她抱憾终身。纵然此后,再无相见之机……至少,她平安无事。
他想到此处,淡淡一哂。诸多心绪,皆作释然……


第三十五章

南疆之地,峰峦叠嶂,密林如织。多异兽猛禽,更有瘴气毒雾。传闻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有一处圣地。昔年凤凰涅槃,玄凰在此堕天,降下七日劫火,焚烧众生。火灭之日,那玄凰余烬化作少女,重生人世。四海信徒,纷来朝觐,更聚罪孽至深之人,创立教派,世称:玄凰教。
这个传说,流传已久。江湖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这驯养着无数杀手的邪教就在南疆。但南疆之大、地域之险,阻人探寻。数百年来,有好奇大胆之徒踏入这无边密林,终究一去不返……
殷怡晴走在山林之中,只觉得闷热异常。湿毒瘴气盘桓在身周,惹出汗水涔涔。她是追踪叶蘅而来的。自那日离开小镇之后,她调动所有眼线,查问各个关卡,凭着断断续续的线索,跟随着他的步伐。她试着追上他,却终未能成功。他这一程走得仓促,目标却坚定。日夜兼程,餐风宿露,每隔几天便换一匹马。这般急切,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愈近南疆,她的愧疚与恼恨便也愈重。她无数次期望他中途转道,去深山孤岭也好,去海外异域也罢。只愿他这一次不告而别,只是为了“抛弃”她。可事实偏不尽人意。他去的是玄凰教,为的是千叶金莲。而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她……
她早该认清。她之于他,是劫数,是灾难。他历尽艰辛,才得到平凡的安宁。而她,却步步紧逼,迫他再一次踏入万劫不复之境。若这一次,他有任何不测,她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偿还?
她想到此处,已是心乱如麻。她不禁停了步伐,扶着一棵大树,略做休息。她抬眸看了看四下,眼前枝蔓盘错、兽道纷杂,早已辨不出路径。周遭寥寥传来几声鸟啼,听来幽怨而阴森。
七日之前,她在这座山前失去了他的踪迹。她料定此山必是玄凰教所在之地,但数次进山却都寻不得路径,想是这山中布下了障眼阵法。她不谙此道,又寻不着带路之人,每每无功而返。她不免急躁,忧虑亦与日俱增。但这份忧虑,今日就要终结。
她长出了一口气,收回了扶住大树的手,凝眸一笑。便在这一刹那,不远处传来一声轰响,登时山石震动,树木摇颤,竟是天崩地裂之势。她身子一晃,复又扶上了身旁的大树,勉强稳住了身姿。周遭已然骚乱,鸟雀飞窜、野兽奔突。她笑意愈盛,更一心悠然。她索性靠上了树干,捡了片叶子,懒洋洋给自己扇起风来。
片刻之后,她听得脚步声近。杀气隐隐,如刀刺人。她丢下树叶,起身站直,朗声道:“恭候多时了。”
话音落时,十来个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赫然出现,也无言语,直接出手攻击。殷怡晴含着笑,一一卸开他们的招式,又趁空道:“诸位如此心急,倒叫我不好说话了。我本还想告诉诸位,下一处炸药设在何处的呢。”
此话一出,黑衣人中有人喝令:“都住手!”
众人得令,收招退开,围作一圈,将殷怡晴困在中央。
殷怡晴笑了一声,理了理裙裾,又捋顺了头发,慢条斯理地道:“总算肯听人说话了啊。不过,说与你们听也不顶用,倒是叫个能做主的人物出来呀。要不然,领我见见贵教教主也成。”
方才喝令的人听了此话,冷声道:“废话少说,炸药设在何处!”
殷怡晴笑道:“不好说,我设了不止一处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也不知她话里的真假。
殷怡晴叹了口气,道:“唉,怪只怪贵教实在隐秘,我费尽功夫也寻不得门路,不得已出此下策。实不相瞒,炸药我埋了二十四处,更设下时计。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处引爆。这山虽大,怕也经不住这番爆炸。方才的,就是第一处了。”
众人皆是沉默,无人敢轻易回应。
殷怡晴的目光轻轻一扫,语气云淡风轻,“诸位如果不信,咱们这就坐等,看看下一个爆炸的是何处。”她话到此处,却又带上了几分讥嘲,道,“呀,我怎么忘了,你们哪里有坐等的闲情呢。倒不如现在就去搜山,看看能不能找着我设下的炸药。不过,这一局,我用了三天设完,只有十二个时辰,也不知你们来不来得及——哦,不对,我又弄错了,是十一个半时辰才对。”
“你想怎样?”黑衣人中有人问道。
殷怡晴冷笑,“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她声音一凛,神情陡然严酷,“我要见你们教主。”
众人不敢作答,气氛陡然凝重,唯有兽鸣鸟啼,声声仓惶。
……
地牢之内,光阴昏然。
叶蘅无心去算自己度过的时间。他的伤势已经无碍了,但康复与否,对他早已没有意义。他料定自己会死在这里,或早或晚。而思及“死”字,他又不免想起了那个平和安宁的小镇。当时未曾有一句告别,到底落了遗憾……
他静静想着,唇角牵出一抹苦笑。这时,融融火光移近,声声脚步缓至。自他被囚入地牢,除癸未按时来替他疗伤之外,从未有他人来访。他抬头,正要招呼,却见那火光映出一个娇小身形。他一时怔然,忙跪正了身子。
“都退下吧。”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此令道。
随行之人尊了声“是”,将火把插在了墙上,随即离开。
待众人退尽,少女清了清嗓子,问道:“可反省了?”
叶蘅答不上,只好沉默。
少女见他如此,显然不悦。她略走近了些,正要斥责时,却看到一旁摆着的食水。一时间,她皱了眉,责备般问道:“为什么不吃东西?”
叶蘅依旧不答。
少女顿生了些许急躁,她在他身前跪下,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宁死也不愿留在我身边吗?”
叶蘅望着她,始终不解她的执着。但他终究不问,只道:“属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贪生,更何谈侍奉教主左右……”
“为什么啊……”少女的声音里渐生凄然,竟似有天大的委屈一般,“你是我的长老啊……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叶蘅一怔,茫然问道:“长老?”
少女含着泪,蹙眉望着他:“对!你是我的长老!是应当一生一世都陪在我身旁的人!”
叶蘅有些混乱。在玄凰教内,除却教主,地位最高的便是长老。长老之职,一是为圣教护法,二是统领教众。这般圣职,如何轮得到他?他只恐其中有所误会,忙解释道:“教主定是弄错了,属下何德何能……”
“我没弄错!”少女狠狠地打断他,道,“你若不信,等丹威回来了,你自去问他!”
叶蘅自不敢信,又道:“教中已有丹威、碧火两位长老,又怎会……”
“丹威和碧火不是我的长老,他们侍奉的是前任教主!”少女又气又急,满眼泪水盈盈欲坠,“若按教规,教主身死,长老原该殉葬。可前任教主却下令,免去丹威和碧火殉葬之礼,容他们继续侍奉下任教主。但教规就是教规,历来也没有长老连任的特例。”她说到此处,吸了吸鼻子,忍下了要滴落的眼泪,“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挑选继任的人选……你,就是丹威选定的人。”
叶蘅一瞬恍然。以往因他麻木不仁而视作寻常之事,如今想来竟皆有深意:为何他丢失千叶金莲,丹威不曾重罚。为何他为保护殷怡晴与同门动手,丹威亦一笔勾销。那太过宽容余地,太过随意的处置,如今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可若真是如此,又为何……
他心生疑惑,不禁问道:“若真如此,为何丹威长老容我离教?”
“我也想知道啊!”少女不悦,“为什么他会放你走,为什么他不准我捉你回来……这些我都不知道答案,但我已经明白,他会这么待我,就是他不曾忠心于我的证明!”
叶蘅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自忖。
少女看了看他,低头道:“如果是你……如果你做了我的长老,你会一心一意地陪着我的,对不对?”
片刻沉默之后,叶蘅出口的回答,诚实如昔:“不。”
少女一惊,抬头望着他。如此清楚明确的拒绝,她却不愿相信,眼神里竟染了哀切。
叶蘅淡淡含笑,坦然诉道:“属下姓叶名蘅,先父乃是朝中将军。数十年前,外戚干政,奸佞当道,先父被指通敌,判下斩决之刑,亲族俱发配南疆。属下侥幸不死,更蒙圣教收留,授以武艺。那时,属下活着的唯一理由,便是复仇。数载苦修,待手刃了仇人,属下已是生无可恋……”
少女心上一动,想起了昔年那跪在阶下,神色疏漠的他。丹威说过,他不怕死,亦无处可去,而这份心境,原来正是“生无可恋”……
“而后,属下奉命夺取千叶金莲,不想遇上了她……”
“是那个梅谷的女人?”少女眉一皱,问道。
叶蘅点点头。他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温和与平静,诉说的往事似也笼上了一片温柔:“幸得那一月相处,属下方才醒觉,自己尚还活着。风雨晴晦,花月星霜……原来世间景色,皆都可爱,何忍辜负。属下只恨自己任由仇恨蒙心,白白蹉跎。所以,属下才会请求教主,容属下再生入世……”他话到此处,淡然一哂,“唯有重生为‘人’,方才有未来可言。为此,即便是净火地狱,属下亦无惧前往。”
少女听到此处,嘟哝着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叶蘅摇了摇头,应道:“属下先前所说,并无虚言。离开圣教之后,属下的确与那位姑娘断了瓜葛。这八年来,属下过的是最平凡不过的日子,喜怒哀乐皆也平常,与旁人无关。”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女的心里泛起忐忑,忍不住问道。
叶蘅闻言,认真应道:“昔日,属下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今,属下心在俗世,只求平凡一生。无论是何时的属下,都无法一心一意侍奉教主,请教主恕罪。”
少女一时沉默,久久无言。
叶蘅也无他话,只陪她沉默。
正当寂然之际,忽有人急急赶来,尊道:“教主,有人求见。”
少女扭头,没好气地道:“我谁也不见!”
来者有些为难,斟酌片刻,还是直言道:“教主,是那个梅谷的女子。她在山中埋下炸药,扬言若见不着教主,就夷平此山。”
此话一出,少女和叶蘅俱是一惊。
少女愤然起身,厉声喝骂道:“放肆!”
来者躬身低头,不敢言语。
少女咬了咬牙,回头又看了叶蘅一眼,道:“她是为你而来?”
叶蘅无法确证,如何能答。
少女见他如此,道:“什么断了瓜葛,你果然是在骗我。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言罢,她拂袖转身,疾步往地牢外去。
“教主!”叶蘅想要拦住她,却无奈身上铁镣束缚,不得自如。他看着那少女的身影渐远,心中急切难当。
殷怡晴应该不知他在此处,想必是为了千叶金莲而来。可她是如何找到此山?又如何寻得门路?她在山中设下炸药,究竟做何打算?……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腾,他想不出答案,更不知如何是好。他所能做的只有祈愿,愿她那决绝强横的性子,不致为她惹上杀身之祸……
……
却说那少女走出地牢,迈入大厅之际,就见厅内教众云集,围着一名娇媚女子。众人兵刃在手,却无人敢贸然攻击,那番场面,如众星捧月一般。
那名女子,自然是殷怡晴。她依旧一派泰然,全不把众人放在眼里。看到少女进来,她抿唇一笑,也不行礼,只道:“哟,想必这位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玄凰教主吧?”
少女听得此话,不悦顿生。她打量了殷怡晴一番,高傲道:“你就是那个教唆辛卯背叛我的女人?”
少女的措辞让殷怡晴笑了起来,她语带轻蔑,道:“他有名有姓,不叫什么辛卯。”
这句话勾起方才叶蘅的言语,顿时牵扯出几分不甘,惹那少女皱了眉。她挥手,令道:“废话少说!杀了她!”
众人虽有顾忌之心,却不敢违背圣令,只得纷纷攻向了殷怡晴。
殷怡晴含笑,一边卸招一边道:“看来教主是一心想断送玄凰教的基业了。”
少女怒极,哪里听她的话。这时,她身边之人却劝道:“教主,炸药之事……”
少女年纪虽小,到底知道轻重。她一咬牙,喝令众人停手,嘴上却不松口,只道:“你以为区区炸药,就能动摇我圣教根基?”
殷怡晴拍了拍衣衫,笑答:“此山甚大,二十四处火药未必能夷平贵教。但山塌树倒,若损了贵教的障眼阵法,多少不利。”她的眼神里满是挑衅,更兼嘲弄,“说起来,江湖之中倒有不少人苦苦寻觅贵教踪迹呢。这其中,有些是因亲友命丧贵教之手,一心要报复的。有些是自诩正义的名门正派,想要诛灭邪教的。还有些,或是窥伺贵教宝物,或是觊觎贵教武学……我这人向来有成人之美,少不得广发请帖,邀大家共襄盛举……”
“你……”少女怒目,骂道,“混账!”
殷怡晴一笑,捻起一缕发丝,道:“教主息怒。若教主不愿待客,我也可拆除炸药,追回请帖……只求教主答应我几件小事就行。”
少女不愿妥协,却也无法,犹豫许久,方才冷然开口:“你想怎样?”
殷怡晴沉声,道:“我今日前来,只求一人一物:人,唤作叶蘅。物,便是千叶金莲。还请教主不吝归还。”
这“归还”二字,令少女愈发愤懑。她心中不甘,更兼难过失落,那因年幼矜贵而特有的忤气,催生出一个阴狠念头来。她唇一抿,眉一挑,含笑道:“千叶金莲我可以给你。人,只怕不行。”
殷怡晴心生不安,却依旧笑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已经杀了他。”少女答得毫不犹豫。
轻巧一句,却如雷霆,震入殷怡晴的心海。她一时惊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少女将她这般神色,自为得逞,乘胜道:“你以为我玄凰教是什么地方?叛教之罪,无可饶恕。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敢打千叶金莲的主意。所以,我一掌打死了他……”她挑衅一笑,语调渐渐放慢,生恐殷怡晴漏听一字,“他的尸身就弃在后山,你若要找,赶紧快去。这山里多得是蛇虫鼠蚁,晚了,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那一瞬静默,竟有着桑田沧海般的漫长。记忆寸寸啮过,初时的痛楚渐而被麻木取代。殷怡晴的思绪一空,那原本惊涛骇浪的心海,骤然风平浪静。
她笑出一声来,掩唇叹道:“小妹妹,你真不会谈生意啊。”
少女闻言,眉头一蹙。
殷怡晴又叹一声,道:“若要谈生意,自要有筹码在手。既然他已身死,你觉得,我还会不会跟你谈条件?”
“哦,那你是不想要千叶金莲了?”少女反问。
殷怡晴朗声笑道:“待我掀了你的鸟窝,金莲自然是我的。”
“放——”少女的怒骂尚未出口,但听一声炸响,震动梁宇。
殷怡晴站在一片飞尘之中,笑意明媚如花,哄劝般道:“小妹妹,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哟。”

第三十六章


那少女听了殷怡晴这话,自是气愤非常。左右之人忌惮炸药,纷纷劝她离开,但少女哪里肯听,一纵身到了殷怡晴面前,冷然道:“我先杀了你!”
殷怡晴知她武艺高强,略退几步,不想硬拼。但一众杀手见教主这般,哪里有不助阵的道理。转眼间,殷怡晴的身周刀锋森寒,已然无路可退。少女毫不迟疑,聚力出掌,直击殷怡晴的心口。
殷怡晴见这一招,登时笑了。果然这玄凰教主涉世未深,虽有一身功力,到底缺乏对战经验。这一招莽撞不说,更是破绽百出。她看准了空隙,正要出手。却突然想起了少女方才的话:
“叛教之罪,无可饶恕。何况他还不知死活,敢打千叶金莲的主意。所以,我一掌打死了他……”
——能死在这样一掌之下,只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还手。
只这一想,心上悸痛,几乎不能自已。殷怡晴勉强卸开那一招,闪身到了一旁,一时间连呼吸都乱了。
少女一击失手,微微有些惊讶。她心上不服,再次聚力,袭向了殷怡晴。殷怡晴眉峰一敛,索性迎上,出爪擒住少女的手腕,顺势卸掉掌力。
少女愤然,手腕一翻,脱开了钳制,随即再出一掌。这一掌比先前更为猛力,殷怡晴虽轻巧避过,但那掌风猎猎擦身而过,竟也震得她一步虚晃。但听轰然一声,她身后的火坛被掌风击中,乍然裂开,迸出一片烈火。霎时之间,大厅内的垂帘木柱被火焰燃着,作了熊熊之势。
少女见状,怒不可遏,出招之间杀气愈盛。周围杀手虽有想要劝阻的,但如此情势岂能上前,众人只得一心擒下殷怡晴,再做打算。
殷怡晴自知不利,心上亦不免焦躁。左右刀风密织如网,不容她自由闪避。那少女得势,出掌愈发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