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乔不敢多想,腾身凌空,急忙往山下寻人。
……
却说山下,众人立在雪中,皆都默然。
穆羽被清商紧紧抱着,一时也不知如何举动。
好一会儿,清商松开了怀抱,但双手还牢牢抓着他的手臂。她看着他,蹙眉问道:“这么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穆羽答不上来,只戚然笑了笑。
清商的双目已然红透,却强忍着不落泪。他不回答,她亦不忍追问。她停顿片刻,语气已全然柔软:“方才可有受伤?”
穆羽摇了摇头,正要答话时,清商却注意到了他胸前被剑锋刺破的衣襟。她满目震惊,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开了他的衣衫。目光所及之处,他的肌肤寸寸完好。她这才松了口气。她替他整好衣服,笑道:“吓我一跳。没事就好。”
穆羽笑了起来,道:“师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清商闻言,自嘲道:“是呢,是我唐突了。”她说罢,转身唤同门道,“都愣着做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走了上来,围着穆羽嘘寒问暖。清商站在一旁,看着这般情景,唇角微扬。
穆羽亦是含笑,他一一应过同门,而后便抽身走向了清商。清商见他过来,笑道:“瞧瞧你的模样,快去换身衣裳吧。”
穆羽没答应,只是轻声道:“我该走了。”
清商满目惊疑,问道:“你说什么?该走了?你要去哪里?”
穆羽略低了头,斟酌着回答。清商见他如此,心上愈发焦急,起伏情绪乱了她的内息,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穆羽忙伸手扶她,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清商急着说话,刚要开口,却觉喉中一阵腥甜。她扭过头,嗽出了一口黑血来。穆羽一见,惊道:“这是……魔毒?”
清商哪里还有在意伤势的心思,她抓住他的手臂,定定望着他,喘息着道:“你……哪儿也不准去……跟我……跟我回门派……”
穆羽不知如何回答,他挣不开她的手,不为那力道,只因一心忧虑,无处排遣。
就在这时,一丝微暖随风拂过,携来草木幽香。
穆羽心上一动,抬眸望去。
月光清朗,映出身影翩然。那飞身而来之人,正是曲乔。
曲乔站定,见到眼前景象,不禁一愣。这一大群人,先前都已见过。她要找的人,就站在他们之中,扶着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她自然也认识。她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的手,心上生了片刻惘然,但很快这份惘然便化作了尴尬。
似乎是同门相认。她来得不是时候啊……
曲乔想了想,讪笑着开口,对众人道:“呃……我路过而已。没事没事,这就走了。”
她说着,挥手转身,准备离开,却听穆羽唤了她一声:“曲乔。”
曲乔停步,犹豫着回了头。
穆羽冲她笑笑,道:“等我一会儿。”言罢,他将清商抱了起来,往营地去。
众人皆随他一同行动。曲乔纠结片刻,只好也跟了上去。
到了营地,穆羽将清商抱进了帐篷,又嘱咐几个女弟子为她疗伤。做完这些,他退到帐外,静静等着。
曲乔带着满心的无所适从,慢慢走到他身旁。他的神色凝重,眉目之间尽是忧愁。曲乔看他这般,心里顿时有了许多话,像是“她中毒已深,一时半刻也好不了,你还是留下来照顾她吧”,或是“既然见了同门,索性就跟他们回去吧”,又或是“我还是不等你了吧”……但她终是说不出口。她轻叹一声,正要移开目光,却看见了他胸襟上的破损。
难不成被人刺了心口?
曲乔眉一皱,问穆羽道:“你晕不晕?”
这冷不丁的问题,叫穆羽好生恍惑。
“呃,就是有没有哪里难受?”曲乔解释道。
穆羽注意到她的目光,这才了然。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笑道:“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但‘没事’不代表不难受呀。”曲乔认真道,“头晕、胸闷、心慌、气短……诸如此类的,有没有?”
穆羽怔了片刻,慢慢笑了出来。他摇头,应她道:“没有……”他话刚说完,又想起什么,添上一句,“就是有点冷。”
“那就好。”曲乔答完,直觉不对,忙改口道,“啊,不是,我不是说冷好,是说没什么别的事就好……”
穆羽笑着点了点头,“嗯。”
曲乔这才放下了心。她欣慰地转回头去,看着眼前的帐篷。又等了一会儿,她半带哀怨地自语了一句:“我也觉得有点冷……”
穆羽一听,忙拉她走到了火堆旁,问同门要了条毡毯替她披上。
曲乔蜷起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道了一声:“谢谢。”
她这般模样,自是可怜非常。穆羽满心愧疚,道:“我不该擅自下山,还累你来找……”
曲乔闻言,答了一声:“哦。”
这声回答,听不出究竟。穆羽想了想,又道:“绝无下次。”
曲乔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其实,你迟些来也没关系的。”
穆羽又生茫然,也不知她所指何事。
曲乔笑了起来,道:“我救你时说了,等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之后,再来找我就行。所以,迟些也没关系。急急忙忙的,落下了心事,反倒不好。”
穆羽听罢,笑问道:“倘若我一直完不成呢?”
曲乔倒没想过这个,一时答不上来。
穆羽摇了摇头,语气温柔而无奈,“人之一生,不过数十年的功夫,哪里就能做完所有的事?就拿我说,我身为仙宗弟子,追随师门讨伐魔教。但这仙魔之战,已历经数代,还是难分胜负。若要完成此事,只怕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如愿。”他说着,话锋一转,又道,“若换作了凡夫俗子,虽不必投身战局,事情却也不少。或要建功立业、或要娶妻生子,有幸两者皆有了,或又想看子女成人、儿孙绕膝。除却这些,或也想游遍大江南北、听遍丝竹管弦、尝尽天下美味……凡此种种,什么时候才算真的‘完成’呢?”
曲乔听愣了,只呆呆地望着他。
穆羽依旧笑着,道:“你看,你提的要求太过宽弘了。若一直没能‘完成未完成之事’,岂不是能理所当然地违背承诺了?”
曲乔恍然大悟,顿生出醍醐灌顶之感。
穆羽看着她的反应,叹道:“越是这样,越是叫人惶恐啊。若心安理得地辜负了你,岂不卑鄙?”他说到这里,灿然一笑,“所以,我‘未完成之事’,只有‘援护同门’一样。此事早已了结,再无其他。”
曲乔看着他,心里一阵温热,忍不住又说了先前那句话:
“你真是个好人。”
穆羽听了,也不应承,只是笑。
正欣愉之时,有人从帐篷里挑帘出来,唤穆羽道:“穆羽师兄,师姐请你和那位姑娘进帐说话。”
“诶?我就不必了吧?”曲乔满心胆怯,只想着拒绝。
穆羽却笑道:“没事,一起去吧。”
曲乔万般无奈,却又无力推辞。她随穆羽一起走进帐篷,就见清商已经疗伤完毕,大约是吃了药的缘故,清商的脸色好了许多,咳嗽也止了。穆羽在她面前跪坐下来,刚要说话,清商却先开了口,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方才说要走,莫不是与这位姑娘有关?”
穆羽也不拐弯抹角,点头道:“是。”
“她到底是谁?”清商又问。
“她叫曲乔,是我的救命恩人。”穆羽答道。
“原来如此。可为何要离开门派?”
“我答应了她,以余生相伴。”
他们一问一答,如行云流水,曲乔站在旁边听得尴尬无比。就在这时,清商说出了一句让她忍不住跳起来打断的话:
“你们成亲了?”
“诶???怎么扯到成亲的?”曲乔大惊。
“不成亲,何谈‘以余生相伴’?”清商说得一脸认真。
曲乔心中一片混乱,忙解释道:“我……我救他的时候,是让他用余生来报恩,可也不是成不成亲的事……那个,我也只是随便那么一说……”
“姑娘此言差矣。”清商严肃道,“姑娘既救了我师弟,要他报恩也是理所当然。姑娘‘随便’无妨,他若‘随便’处之,又岂是君子所为?如今既要相伴,怎么也得有个名分,否则又置姑娘的名节于何地?”
这一番话,说得曲乔无言以对。
清商见她沉默,又想了想,恍然道:“呵,想是我太武断了,也未必是夫妻名分。要不然……主仆?”
曲乔看着清商,心中暗忖:
果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啊!

第10章 9

曲乔正哑口无言之时,却听穆羽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曲乔愈发苦恼。她正想再解释几句,穆羽却开口,对清商道:“诚如师姐所言。正是主仆。”
清商听得此话,微露惆怅,道:“这样啊……我还想着,若是夫妻,倒不如请这位姑娘随我们一起回门派。可主仆就……”她话到此处,望向了曲乔,微微一笑,“姑娘不愿意离开此地吧?”
曲乔蓦然觉得一阵愧疚,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她和他自然不是主仆,但似乎也只有这个关系才能解释他为何一定要离开……
清商见她沉默,只当是默认了。她垂眸一叹,再不开口。
“师姐。”穆羽轻轻唤了她一声,语气分外温软。
清商抬眸,就见穆羽伏身,行了叩拜之礼。她微惊,忙伸手扶他,“阿羽,你这是做什么?”
穆羽并未起身,只是维持着叩拜之姿,道:“火辰教于我有养育之恩,脱离师门,实属不义。但曲姑娘救我于危难,恩同再造,只怕穷我余生亦难还报一二。承诺已许,莫敢违背。还望师姐恕我不义,更请师姐代我为师门尽孝。”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清商扶他起身,凝眸看着他,道,“那日你自请断后,而后便失了音信。听后来的弟子说,他们亲见你被魔物……”清商哽住了声音,未能再往下说,“如今见你平安,比什么都好。至于报恩之事,合情合理,我又岂会拦你。只是……只是你怎么也该回门派一趟啊。你可知道,师父他多担心你……”
“麻烦师姐为我报个平安。”穆羽含笑答应,“日后若有机会,我自当回门派向师父请罪。”
“好。”清商说罢,转身面向了曲乔。曲乔正感慨他二人的姐弟之情,见清商回身,她怯怯垂眸,不敢对视。清商笑了笑,深深一揖,道:“姑娘救助之恩,清商感激不尽。日后,我师弟便侍奉姑娘左右,听凭姑娘差遣。若他有唐突不周之处,我这里先替他赔个不是,还望姑娘包涵担待。”
“我……”曲乔有些心慌,只觉此刻沉重非常,哪里敢轻易应下。
清商见她不应承,抬眸疑惑道:“姑娘似乎不太乐意……是对我师弟有什么不满么?”
还不等曲乔说话,穆羽就接道:“是呢,曲姑娘不喜欢我的长相。”
“啊?”清商一惊,露了为难,“这……做主仆也要看长相?”
穆羽点点头,笑意之中微带谐谑,“曲姑娘说,喜欢潇洒俊逸的,还要会吟诗。”
清商更加为难,“潇洒俊逸这就……吟诗倒还好办,我记得你孟角师兄有许多诗集,且借上几本,好好学学。”
穆羽闻言,应道:“是。”
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不对啊!
曲乔心想解释,却又不知能解释什么。那师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就把话扯远了。她无奈至极,只好由得他们去了。
这时,清商话题一转,又问道:“对了,我方才见曲姑娘的御风之术甚是了得,想来也是修仙之人吧?却不知师承何派,缘何隐居在此?”
还不等曲乔思考如何回答,穆羽便接了话,道:“师姐,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歇歇了。你有伤在身,切莫劳神。”
清商的确有些乏,听他这么一提,她笑笑,点头道:“也是。你们也累了……今日晚了,倒是在这儿留一夜吧,明日我再送送你们。”她说话时,特意看着曲乔,似是等她答应。
曲乔又哪里会拒绝,低低应道:“好。”
清商谢了一声,唤了人进来,领他们去休息。
清商如此吩咐下来,众人岂敢怠慢。帐篷虽有限,众人仍尽力腾出了一个来,供曲乔休息。穆羽送她进了帐篷,自己却留在外头,道:“你歇息吧。我去跟同门说会儿话。”
曲乔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思绪却还沉在方才。救命之恩暂且不论,她那轻佻浮薄的一番话,竟换来了这般真挚热忱,怎能不让她感慨。她看着穆羽的背影,心上又似被雾气笼罩,茫茫一片。这时,冷风飒飒,吹上身来,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回了神。她轻叹一声,放下了帘子。她转身走了几步,在帐篷中央坐下。这帐篷不大,又摆着许多物什,略有些拥挤。但便是这样一个地方,让她觉得别样空旷。她突然觉得,自己经历过千百年的孤独,却未曾有一刻如现在般寂寞。
没来由地,她想起穆羽。想起他说:“对你而言,我的余生怕也没有多长。但我答应你,今后都会陪着你……”
她想到这个,心上顿生一丝温热。她抿唇笑了笑,抱起膝盖,将脑袋枕上,把自己团得暖暖的。
时间悠悠流逝,穆羽却迟迟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起身出了帐篷。
也不知他在哪个帐篷,贸贸然地找上去,似乎不太好……
她正想着,抬头时却一眼看到了穆羽。夜已深了,众人皆以歇下。除了几名巡逻守夜的弟子外,只有穆羽还留在帐外。他披着斗篷坐在营火旁,也不知是睡是醒。
曲乔慢慢走了过去,还未等近前,穆羽便抬了头。他见是她,笑问道:“怎么出来了?”
曲乔在他身旁坐下,反问道:“你怎么不进帐篷休息?”
穆羽笑叹一声,道:“我入夜才醒的。这会儿要我休息,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那也不用坐在外头啊,多冷啊。”曲乔又问。
“有营火倒也还好。”穆羽笑道。
曲乔一时没了话,沉默之中,她又不自在起来。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清商说的那些话,什么夫妻,什么主仆,哪一样都不对啊。他们师姐弟为什么都是满脑子古怪念头的?要不是因为他们想太多,她也不会觉得这么尴尬。本来嘛,哪有人坚持要委身于妖的?
这个念头一起,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来。
她想了想,问穆羽道:“要是你师姐知道我是妖会怎样?”
穆羽一听,轻描淡写道:“怎么问起这个来?”
曲乔又问:“你刻意瞒着她,不是吗?”
穆羽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
曲乔看他这般,唇角一抿,带着些许调笑的兴味,问道:“你是怕她不让你报恩,还是怕她动手杀我?”
穆羽摇头,无奈道:“无缘无故的,我师姐怎会杀你。”
“你不久前就想杀我呀。”曲乔笑道。
“那是你说……”穆羽话到一半,便自己打住了。他叹一声,笑道,“罢了,不提这个。”
曲乔学他叹了口气,而后道:“我是妖,你是人。其中差别,想必你也清楚。你执意报恩,定是下过决心也想过结果的……”
“是啊。”穆羽答得坦诚。
“嗯。”曲乔点点头,“我想明白了。你的余生,我收下了。”
她的语气轻巧,声音却是坚定,倒叫穆羽生了片刻怔愣。
曲乔看着他,含笑唤了他一声:“阿羽。”
听得这声呼唤,穆羽回过了神来。这一声,温柔亲近,又带些试探的胆怯,引他莞尔。他点了头,应她:“哎。”
曲乔满意一笑,捧起他的手来,合在了掌心。这般亲昵的举动,让穆羽有些愕然。他细看着曲乔的神情,试着寻找调笑的痕迹,但她却分外泰然安和,哪里又有半分戏谑。
他的手甚是冰凉,唯掌心有些许微温,引曲乔忧心。她道:“你体内有金蕊,身体本该比一般人强健才是。谁知你这么能折腾,都快把金蕊耗枯了。”她说着,手掌轻翻,转而抵上了他的掌心,“即便我替你补回金蕊之力,怕也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传一套心法给你,你也好自行调息,颐神养寿。”
穆羽听罢,笑道:“无功不受禄。这般大礼,我可当不起啊。”
穆羽说完,便要收回手去。曲乔却将手指一扣,不容他退避。
曲乔道:“既然你说是主仆,那就该听我的。况且这也不算什么礼。说到底,你的余生越长,我占的便宜也就越多。不是么?”
这番话说得轻巧,又透些无赖,不容人抗拒反驳。穆羽有些无奈,只好应她:“好吧。”
“嗯。你闭上眼睛,随我引导。”曲乔说完,自己先闭了眼。
穆羽见状,只得依言照做。黑暗之中,感觉愈发敏锐。他只觉相抵的掌心里渐有温暖搏动,而后,心口一悸,随之相和。心跳一次,便灼热一分。热度蔓延,片刻便盈满百骸。那感觉,如被春日普照,如受温泉浸润,道不出的畅快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曲乔轻轻移开了手掌,温热也随之消褪。穆羽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色微亮,映着白雪,抹淡了火光。温柔的光影之下,曲乔笑意浅浅,对他道:“以后每日都这么调息一个时辰,保管长命百岁。”
穆羽噙了笑,点头道:“好。”
两人相视而笑,也不多言语。正在这时,巡逻的弟子突然发现了什么,喊道:“乐笙师兄!”
但见晨光之中,有人缓缓而来。巡逻的弟子迎了上去,却起一声惊呼。
“师兄,这是怎么了?!怀箜师姐…… 师姐你醒醒啊!!!”
听得这般言语,穆羽站起身来,疾步走了过去。曲乔随他而行,待到近前,不禁惊骇。
那是数名火辰教弟子,模样皆狼狈凄惨,似是刚历过一场恶战。轻者,折骨断筋;重者,奄奄一息。斑驳鲜血染了一路白雪,触目惊心……
穆羽紧皱着眉头,一边查看同门的伤势,一边问道:“可是遇上了殛天府的人?”
那名唤乐笙的弟子摇了摇头,虚弱道:“并非殛天……是……是妖物……”
“妖物?”穆羽忖道,“先疗伤吧。”
此时,营地中的弟子们也都起了身,纷纷赶来帮忙。
曲乔见状,略站远了一些,生怕妨碍了他们。突然,一个声音怒不可遏,冲她道:“是你!”
曲乔吓了一跳,望向了说话之人。那人她并不认识,但对方的眼神却分明仇视,似跟她结了怨恨一般。她正满心恍惑之际,就听那人道:“就是她!是她骗我们入了陷阱!”
“诶?”曲乔惊愕难当,更茫然不解。
穆羽亦是疑惑,他开口,肃然对那人道:“舒簧,不可胡言!”
舒簧望着穆羽,满目尽是哀痛愤懑,他凄声道:“穆羽师兄,我并未胡言!”说话间,他伸手直指向曲乔,“就是她!诓我们去寻什么‘芸脂甘露’,说是能解魔毒。没想到,那山谷里布满妖物。若不是怀箜师姐和乐笙师兄舍命相护,我们只怕都死在谷中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望向了曲乔。灼灼目光,如箭刺人。


第11章 10

曲乔看着众人,心里微微有些慌。她想起了什么来,带着歉意道:“啊,是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了,那山谷里有许多妖类盘踞。”
她这句话听来甚是轻巧,引众人哗然。
舒簧咬牙,怒道:“你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曲乔不解。
舒簧早已没了说话的心,他一把抄起手边的兵器,攻向了曲乔。曲乔大惊,慌忙往一旁闪避。舒簧见一击失手,正要再攻,却被人牢牢制住了手腕。他怒不可遏,一抬头却见那阻了他的人,竟是穆羽。
“舒簧,事情未明,且别冲动。”穆羽道,“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她自己都承认了!山谷里有妖物,可不就是个陷阱么?!”舒簧悲愤非常。
穆羽无话,抬眸望向了曲乔。
曲乔知道他是在等她解释,她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什么陷阱。‘芸脂甘露’的确能解魔毒,所以我才告诉你们去找的。但此物不仅对人有益,于妖类亦有滋养强身之效。每到甘露释出之时,那香气便会吸引妖类前去。如今是冬日,甘露释出甚少,自然是要抢的。”
“你……”舒簧一时应不上,转而望向穆羽,“师兄!你听听,这都是什么道理?!”
穆羽有些为难,也不知如何相劝。
正在这时,清商的声音响起,令众人道:“都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疗伤?”
众人闻言,岂敢拖延,忙抬着伤者往营地去。
舒簧又气又急,上前道:“清商师姐,这女人……”
“不必说了。”清商摆手止了舒簧的话,走到了曲乔身旁。
曲乔有些胆怯,正要再解释时,却听清商道:“我这位师弟性子太急,曲姑娘切莫介意。甘露之事,想来是一场误会。”
“师姐!”舒簧听了这话,不满至极。
清商叹口气,继续对曲乔道:“如今只好麻烦姑娘随我去那山谷走一趟,自然就有分辨了。”
曲乔只是摇摇头,道:“我去不了。”
清商闻言,含笑道:“此事本不该劳动姑娘,但若姑娘不去,只怕我无法向同门交代。还请姑娘随行,我定会护姑娘周全。”
曲乔仍旧摇了摇头。
清商见她这般反应,更是疑惑,正要再申利害时,穆羽先开了口,对曲乔道:“一起去吧。到底该还自己一个清白。”
曲乔听他这么说,不禁生出失落来:她不去自证,便不清白吗?她望着他,带着几分惝然,道:“我……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穆羽当即领会,转而对清商道:“师姐,即是这样,我同你去也是一样。”
清商有些不解,正细细忖度,就听一旁的舒簧嘟哝道:“推三阻四的,分明是心里有鬼……”
清商蹙眉,斥他一声:“舒簧!”
舒簧本就愤懑,又见清商和穆羽皆向着曲乔,更是伤心悲恸。如今听得这句斥责,情绪登时失了控,他含了泪,喊道:“师姐,分明那甘露有诈,为何你们还信她?难道我们遇袭是假的?师兄他们的伤也都是假的吗?”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来,道,“她既然说自己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又为何会对那山谷的情况如此了解,难道不奇怪吗?”
清商也有疑惑,被舒簧这般说出来,一时也定不下心,她复又望向了曲乔,似想探问。
曲乔有些苦恼,只得诚实回答:“我的确没去过,我只是知道……”她说到这儿,自行将话打住了。有些事,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譬如:妖类修炼出神识之后,便有灵通,知悉天道,邃晓自然……
但这说了一半的话,更添猜疑。舒簧冷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敢说……我看你分明就跟妖魔是一伙儿的,说不定是殛天府的人!”
话到这里,忽听一个沉稳女声传来,道:“谁是殛天府的人?”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女子领着数名火辰教弟子快步而来。此时天已大亮,四野一片皓净清澄。那女子一身红衣,如赤霞一片,翩然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