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啐她:“这就乐了?赶明儿当了诰命夫人还不得乐死?”
好日子总比苦日子好过。
过了三日,陈灿灿和腊梅已经行动自如了。
又过了三日,大凤小凤也好了。
秋萍忍不住讥讽我:“可见是金贵的身子,主子见了不知该怎么疼爱呢。”
我不去理她。
当天下午我便挨着下了地,走路的时候右腿很疼。我强忍着,没有吱声。
我们好齐了,秋林秋萍回去复命。
晚饭的时候,我和大家一起去饭堂。
仍然没有人理会我们。
晚上熄灯的时候,腊梅说:“听说这回一个也没有挑中。主子气愤得很,令成嬷嬷好好□咱们。”
她听墙壁的功夫确实厉害。
“那咱们可得好好的练。”大凤又点了灯。
“咱们小声一点吧。”腊梅说道,“小凤和陈灿灿再跳一遍我看看,大凤你轻声唱,小曼坐不得,躺着看也一样。”
我看她们轻歌曼舞,觉得十分养眼。
那些阿哥们必是斗得厉害所以才心情欠佳吧。
今年是康熙五十年吧,我不大习惯这种纪年方式,扒指头算了一下,神仙去年送我来时说是四十九年,那今年应该是五十年了。
我问坐在床边的腊梅:“今年是五十年,对吧?”
腊梅正看她们跳舞,随口答我:“什么五十年?”
“康熙五十年啊。”
“康熙五十二年啊。你病糊涂了啊。”腊梅起身去给她们纠正姿势。
我当时就呆了。
这是什么神仙啊,不是说了送我去康熙四十九年的吗?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救我还是耍我?
我气闷到极点居然睡着了。梦里似乎见到了那个神仙,我气得要打他,他很大声的对我说话,可惜我一句也听不见。
我和他中间隔着一层纱,我要去拉开纱帘,可怎么也拉不动,我一急就醒了。
我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的,我下床拿衣服换。大凤拦住我:“大清早的,小心着了凉,虽说快五月了,到底你的身子还没好。”
“看来只有忍住。”我苦笑着说道。
正说着话大家都起身了,为着我们的将来,每个人都很努力。谁也不会养个废物不是?
大家分开练,动静小一点。我跟腊梅坐在屋子里对练琵琶。
腊梅说:“你坐着还疼吗?”
“还好。”我们练了三回便去吃早饭。
吃完早饭,赵婶让秋林给我们送了一匹绸子,说是成嬷嬷赏的。
我们要去谢恩被赵婶拦住了。赵婶说:“打扮好自己,主子看了高兴,我们才有好日子不是?”
做新衣服,凡是女人都高兴。
陈灿灿说了七八种样式。我笑她:“都给你一人也不够。咱们这衣服做了是穿给主子看的,依我说,咱们做一样的,看着清爽。”
大凤气呼呼的从外面走进来,把井水桶掼在地上:“气死人了,别的院子都是赏的两匹,颜色也各不相同,咱们五个人却只给一匹,颜色又是白的,没有她们的娇俏!”
腊梅赶紧合上门。
小凤劝她:“主子听了你的曲子回头不知赏多少好料子呢。你还眼馋她们?”
我笑着说:“若要俏一身孝,白色的穿了可不比她们红的绿的要脱俗?我来想个样子,保准你好看。你只管把你的曲子练好吧。”
我把桃红给我和陈灿灿做的衣服拿出来,大家都说好。便照着样子做,陈灿灿照旧是男装,我们四个做得都一样。
挑灯做针线,天不亮起来练歌舞,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这支曲子练完了。腊梅想再排一支新曲子。陈灿灿说我会许多的歌,腊梅请教我,我不敢托大将《笑红尘》唱了一遍。
腊梅连连说好。
正想排这支曲子,成嬷嬷传话说主子爷三日后来,我们只好暂时放弃这支曲子,仍然练《水调歌头》。
我是个没有耐性的,听腻了《水调歌头》,便拿长凳去院子里面练腿。
原来桃红也喜欢教我跳凳舞,因为我的平衡感好,站在凳子上面跳舞比较有韵味。
我将两张长凳排成一排,取了琵琶练起了《笑红尘》。当初是下了功夫的,我跳得很顺畅,只可惜抬腿有点疼。
腊梅在窗边给我鼓掌。
“你把这个练好了,回头有了功夫再教我们。”小凤也凑在窗边。
陈灿灿得意的笑:“这个叫凳舞,我们桃红姐的拿手舞啊,我们温红小阁的人都学过。”
傻瓜!分什么帮派嘛!
果然,大凤笑她:“你也学过,那你也跳给我们看。”
“先练这个,回头有空再教你!”陈灿灿缩回屋子。
大凤小凤笑得打跌:“吹牛!一看你就不会!”
腊梅笑着对我说:“你慢慢练,回头我要拜你为师呢!”
月色星光和我一同笑看红尘,我只求逍遥片刻。

惊变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第三天早上,我们叩拜成嬷嬷时,她对我们说了一大通应如何怎样恭敬主子爷的话。
不用说我也知道,衣食父母我们自当尊敬。
早餐每人加了两只鸡蛋,中午有红烧肉,晚餐吃得早,可以说是下午餐吧,一切都因为主子要来。
下午餐过后,各人梳洗打扮。我已经很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梳洗打扮以待恩客。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生存的代价?
我到今日不知这是谁的外宅,我只知道胤禛后来当了雍亲王,却不知康熙五十二年有哪几位阿哥被封了贝子。
也不知今晚胤禛会不会来。
厨房的热水供不上,陈灿灿抢了半天只抢了一铜壶热水。好在天也热了,井水里只要掺一点热水断了冷气也就可以擦洗了。
腊梅坚持把她的热水匀给我,说我身子弱。我推不过,只得谢了她,这些日子我身子虚得很,老出汗,这会洗了到晚上身上必定还是粘的。
洗完了,大家换上一式的白色衣裳,长发垂地,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陈灿灿央我给她梳辫子。小凤笑她:“这都不会?我来吧。”
腊梅对我说:“有些素了。”
大凤也说:“若有珠花别在头上倒还罢了。”
“哪里来的珠花?”我想一想,“我有点红带子,可以试一下。”
当初离开温红小阁时桃红送我的,说是姑娘出嫁总要“带子”。
我把头发盘一个斜发髻,拿一段红带子束住。
腊梅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每个人都拿红带子束了头发,大凤笑道:“灿灿将来做了诰命,可要多赏我们一些头面首饰啊。”
“你是怕今晚得了赏我跟你要吧。”陈灿灿挑了大凤的下巴,“嗯,让爷瞅瞅俊不俊。”
香兰来敲门:“时辰到了,都去饭堂候着。”
再一次理了云鬓,急忙走向饭堂。
赵婶代替成嬷嬷训话。都千篇一律的老话了。
完了让我们十七个人排好队,赵婶又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们,觉得满意了,这才领着众人去到一条曲折的回廊。
这里是我们平日不能涉足的,陈灿灿四处偷瞄,我掐她的后背,她转过来对我扮个鬼脸。
还好赵婶香兰没有发现。
天色已渐渐的暗了,回廊的尽头是一个扇形的石门,走进去远远看见水榭亭台。我们沿着小湖走,那远处的水榭原来是一个露天的空场。空场后是一排屋子,空场周围都是石头做的栏杆。一直伸到湖里空场也是石头砌的。
石头栏杆的四个角竖着高高的杆子,杆子上挂满了灯笼。
我正出神,不防队伍已经停了下来,险些撞上陈灿灿的后背。
偷眼看去,赵婶进了空场正对着的屋子。
空场中间是一张石桌并几张石凳。
一阵浓郁的酒气随风传来。
屋子里走出几名男子,还有毕恭毕敬的成嬷嬷。
赵婶快步过来,令我们走到空场的西侧。
我低头,隐约看见那一行人坐到石桌周围。
赵婶又令我们跪下。
大家整齐的跪下:“拜见主子,主子金安。”
成嬷嬷道:“主子说了,免礼。”
众人谢了主子重新站好。
只听一道悦耳的男声:“这石凳太硌人,把那张贵妃塌给爷搬来。”
贵妃塌立刻赶到。
一个大舌头的男子说道:“十四你太娘们了,躺在塌上,你太娘们了。”
“你是爷们,你继续喝。难得叨扰九哥一回,你敞开了喝。”
“行了,没见八哥心烦?成嬷嬷,把酒撤了。”
“别,十弟还没喝够呢。让她们唱曲儿,给八哥解解闷。”
成嬷嬷陪笑:“主子们看点哪位姑娘先唱。”
“都抬起头来,给主子们看看。”赵婶轻声指挥我们。
“行了,看来看去不都一样。”躺在贵妃塌上的男子随意的说道,“就让新来的唱吧。九哥,上回不是说新来了几个吗?”
成嬷嬷说:“赶紧的。”
其他人福了一福,退到一边。我们五个人互相看一看,用眼神给对方打气。
“赵婶能否赏两张凳子。”我客气的对赵婶说道。
立刻有人取了两张凳子来。
我与腊梅坐定,试了弦,然后对大凤点头。
拨了琴弦,前凑缓缓的送了出来。
陈灿灿和小凤开始慢舞。
大凤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坐石凳的三位爷中间的一个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一惊,但见他双目圆瞪两拳紧握。
腊梅也觉察到了,我与她相视一眼,两人均很紧张。
我不知大凤小凤和陈灿灿此刻想法如何,我只是觉得情势大大不妙。
稳住心神,将曲子弹好。
大凤唱完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和腊梅收了音,五个人排到一起,跪下谢恩。
长久没有人声。
我正要抬头偷看,冷不防一只酒壶掷了过来,我连忙闭上双眼,一个愤怒的男声大吼:“杖毙!杖毙!杖毙!”

当时明月

杖毙?为何杖毙?我们犯了什么错竟要杖毙?
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吗?
不断的被践踏!不断的被羞辱!
而今等着我的是杖毙!
是杖毙!
什么胤禛,什么爱情,统统都是谎言!天大的谎言!
一列女仆迅速的扑过来。
两个女仆一左一右挟着我往外拖。
□!我受够了!
我奋力挥拳挣扎,两名女仆没料想我突然发难,一时不察竟被我挣脱了。
成嬷嬷大叫:“反了反了,快抓住这贱婢。”
两名奴仆又来抓我,陈灿灿打倒抓住她的女仆过来帮我。推搡之间,陈灿灿被踢翻在地,我看见她的额间流出刺目的鲜红。
“什么天朝贵胄!什么主子贵人!如此草菅人命!枉为男人!枉为男人!”我被挟持双臂,再也挣扎不开,赵婶劈头盖脸的一顿嘴巴子。
我悲愤交加放声尖叫:“啊——”
“好个刁嘴的奴婢!过来!”
成嬷嬷道:“回八阿哥,这奴婢已经疯癫了,老奴…”
“领她过来!”
我被推搡到石桌前。头发披散,我只能从乱在脸上的头发空隙中看这位八阿哥胤禩。
胤禩冷道:“你说爷草菅人命?”
“正是,敢问这位爷我们姐妹不知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竟要杖毙!”我努力挺直我的头。
“口出狂言,以下犯上,成嬷嬷,掌嘴。”胤禩冷笑道,“掌嘴二十。”
劈里啪啦的,我听见陈灿灿的尖叫,还有腊梅的哭声,哭声那么大,大凤小凤可能也在哭。
打完了,耳朵嗡嗡的响。我的头被成嬷嬷按下,成嬷嬷道:“给主子谢恩。”
我的脸颊发麻,说不出话,只是勉力将头抬起。
胤禩道:“爷来告诉你,为何将你们杖毙。《水调歌头》也是尔等贱婢唱得的?尔等惊扰了先人清修玷污了先人的圣洁,爷将尔等杖毙以告慰先人天上之灵。”
“原来是为了这支曲子。”嘴里渗出咸味,我将血水用力咽下,“这支曲子是我一人所做,如今惊扰了先人,请爷饶过其他姐妹。”
“这曲子是我所做,与小曼没有相干,求主子慈悲,将腊梅的贱命拿去吧!”腊梅大声疾呼。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胤禩顺手将菜碟掷向腊梅。
“有点意思。八哥坐下消消气,且看她们如何演这一出。”胤禟说道。
“正是,”大舌头的胤俄说道,“张明德临终曾言玉宁必将转世,如若错过追悔莫及!”
“轮回转世一派胡言,他若是仙体如何白送了性命!”胤禩大喝,“老九老十,我问你们,张明德当日曾言玉宁不该死于四十七年,不久必会回转,如今已是五十二年。年年找回这些泥塑木雕的贱婢,哪一个是玉宁?”
“八哥,听十四弟一句,十四也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只是八哥如何忍心将面容相似之人打死?八哥若是厌恶,从此叫九哥不再买面容类似的奴婢回来也就是了。今天若是打死了这些奴婢,也叫玉宁心中不安。”
“正是正是。”胤俄说道,“命她们再唱支曲子赔罪也就罢了。”
胤禩看着我:“你去唱,唱得好免了你的姐妹,唱得不好,爷照旧要杖毙了你!成嬷嬷,放开她们。”
大凤小凤过来扶起我。
我将脸上的头发撸到耳后,脸上湿哒哒的,是血。
我给主位上的人跪下:“求主子赏点水。”
大舌头的胤俄说道:“这里有酒,赏你了,好好唱。”
我并不是要喝水。一个女仆端了酒壶给我,我接过了,仰头将酒倒在脸上,刺得疼。再拿袖子擦了脸,我问大凤:“干净了么?”
大凤忍着泪点头。
十四阿哥惊奇的说道:“这个长得不像玉宁!”
胤禩用鼻音哼道:“妖艳狐媚,死有余辜。”
我拉着大凤小凤走到陈灿灿和腊梅身边,陈灿灿和腊梅都倒在地上,两人的腿都受了伤。
我跪下,给她们磕了一个头。
“小曼!”大凤小凤拉我。
我说道:“你们好好的活下去,不用焚香烧纸给我,只记得好好的过,我化成春风也会来看你们的。”
死就死吧。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死了倒也干净。
我只求速死不要拖累她们。
“可惜不能和大家一起练《笑红尘》了。”我捡起琵琶。
大凤小凤将我和腊梅开头坐的凳子排到石栏杆旁边。
跳凳舞就一定要站在凳子上吗?
墨守陈规,性命都没了还守什么规矩!东方不败唱这支歌的时候是何等的豪情潇洒。
如今我要去了,还要这劳什子的规矩做什么!
我拎着琵琶踏上凳子,然后站在石栏杆上面。
“陈灿灿,你记好了,以后你就是磕头我也不再教你了!”我大笑着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一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跳,转,上石狮子。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消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陈灿灿的箫声合了进来,傻瓜不是悲凉,是开心是开心。
我大笑着拨动琵琶:“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腊梅的琵琶响了起来,大凤小凤打起了拍子。
好了,我扔掉琵琶,我只要纵情的舞蹈。
旋,转,纵,跳跃。
人间的最后狂欢。
我大叫:“再来一遍!”
腊梅回转到前奏。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一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消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我振臂大叫:“乘风归去——”
我大笑着倒向湖水。我宁愿淹死,也不要被打死。
死了好,死了好,从此再无牵绊,从此只做春风伴红花。
冰凉的水拥抱了我。
我看见了月光。

是祯还是非祯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爬起身,发现这不是我的屋子。
屋内的陈设比我原先住过的要好很多。
我的衣服也换过了,料子很好,而且是旗人女装。
我心里一沉。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仆见我醒了便问:“肚子饿吗?我去取粥来。”
我点头。不是我不想说话,我发现嘴巴很难张开。
女仆合上门去取粥。
我连忙试着叫自己的名字:“苏小曼。”
声音有点嘶哑,嘴巴子也酸,还好,还能说话。
女仆很快端来了粥和小菜。
清粥一小罐,小菜四碟。
她殷勤的为我盛好粥。
我惊疑不定。这绝非什么好兆头。莫不是谁看中了我?
我讨厌这个毫无人性的世界,厌恶那四个草菅人命的男人,如果可能我希望立刻离开此地。
可我除了死竟再没有办法离开。
死了,一了百了,却再没有来生,轮回道上从此我只是一抹轻烟。
这场游戏,我没有主宰的权利。我只能随波逐流。
可恨!
我咬紧筷子,为何要让我知道真相,如今只有去找胤禛才能改变我的命盘,可我怎么才能见到他呢!
“在想什么?”
我抬头,十四阿哥坐在我对面。
他挥一挥手,女仆退了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既然没有死,该遵守的规则必然还要遵守。我放开碗筷,给他行礼。
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苏小曼。”我继续低头跪着。
“抬头给爷瞧瞧。”
他看我,我也看他。二十来岁的年纪,俊朗的面容,只是那脸上的笑带着戏弄。对待低等的歌姬,想来他也是不会面容尊重的。
“有意思。”他说道,“你竟不惧死?”
“奴婢无路可走,命该如此。惧也无用,不如坦荡。”我回答他。
“爷给你指条路。”他对我勾勾手指头,“过来。”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迈近他,然后俯视稳如泰山的他。
他笑,英俊的面孔,残忍的微笑。
我不是不懂将要发生什么,我只是可怜我自己,我不过是他的一块甜品。我的思想救不了我。我能做什么?给他一记耳光然后以头抢地,我疼过一次,我死过一次,我害怕,我贪生。
我轻视我自己。
迟疑中,他的右手握住我的脖子。他的手很烫。
我看见他的眼睛,很黑,很亮,他笑了:“你在害怕?”
然后他吻了我。
我的嘴巴忽然很甜。
很甜很甜。
好像吞了大瓶的蜜汁。
他的面孔一下子退远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
很热很甜的液体从我嘴角滑落,我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他一下子站起来,捏住我的肩膀。
很烫,很灼人!
我用力挥开他,我的头好疼!我抱着头,有一千面鼓一千面锣在我耳朵里面敲,敲得我头痛欲裂!
有人在我脑袋里面大声的叫:“归去!归去!归去!”
不!不!我不要死!我要胤禛!胤禛救我!胤禛救我!
有人抓住我:“睁开眼!睁开眼!”
我拼命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是血红血红的。我的额头一跳一跳的疼,我的头要爆炸了!
是谁在大叫:“滚出去!”
是谁按住我的头?
是谁!是谁!
去找胤禛!我要胤禛!
我被人大力的摇晃,我听见有人说:“我是胤禛。我在这里。”
满眼的血色,漫天的刺痛,无尽的锣鼓,我大力的叫嚷。
重物劈中我,血色迷雾化为灰烬。
再次睁眼的时候,仍然觉得疼痛。
“醒了么?肚子饿么?”
我疲惫的看向这位主子。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好像很愉悦的样子,他对我说:“我是胤禛。”
他是胤禛?
胤禛是他?我记得胤禛是老四,他是十四不是吗?
他扶我坐起来。
然后拿来纸笔写了两个字给我看“胤祯”。
“胤祯。”他念给我听。然后他低头,寻找我的眼睛,“有人让你来找我的,对吗?”
他微笑的看着我。
神仙并没有写字给我看,难道一直是我理解错了。神仙叫我找的人是他?
“胤祯。”我迟疑的念他的名字,“神…”
我想说出我的疑问,但是大口的甜水涌上我的喉咙。胤祯急忙拿手绢捂住我的嘴:“别说话,别说话。”
不可以说出我的来处?不可以说出我的秘密?
一说便吐血?
被子上面染了鲜血,我的衣服上面也都是血。
“从今往后我来护你,从前的事再不要提了。”胤祯替我擦了血。“你且躺下。”
他放下帐帘,然后命屋外的仆人送来洗澡的热水。
胤祯说道:“你们仔细伺候着。爷过会再来。”
两名婢女挂好帐帘。
我穿好鞋正要站立,却发现双腿无力。
两个人道一声:“得罪姑娘了。”扶我起身,替我除去衣物,然后将我搀进木桶。
“姑娘可要洗头?”
我轻声道:“有劳了。”
有人替我解开额头上扎着的白布,难道我的头受了伤。我试探的摸摸额头,皮肉俱在,没有伤口。
“有点冷。麻烦替我换衣服。”
两人快速的替我擦干净,换上衣服,衣服仍旧是旗装。
一人替我擦头发,另一人去门外唤了四个婢女进来。一行人将澡桶撤了,又换了床单被褥。
我的头仍然晕,双手与双腿被热水一泡更加无力。
但眼睛仍能看见她们捧着脏床单出去时脸上的暧昧。
我心中苦笑。如果我告诉她们那不过是我吐的血,并不是受了她们主子爷宠幸,她们会不会以为我发神经?
“姑娘的头发要挽起来吗?”
“不用。”
“姑娘想吃点什么?”
“给我一碗粥。”
“贝子爷吩咐过了,奴婢们准备了燕窝还有冰糖莲子,不如都呈上来,姑娘看哪样合口,可好?”
我点头。
都退了出去。
我捧了烛台,强撑着走近铜镜。
铜镜里面,我的面孔没有一丝伤口。那我的额头为什么还是有点疼?
门被推开。
胤祯看见我,笑了:“清丽可人,要照镜子问我便是了。”
他温柔的接过我手中的烛台,伸手欲扶我,却终究没有碰我,只是说道:“来,坐着歇着。一会儿有吃的。肚子可饿了?”
我坐到桌子旁边,撑着头。
他的手指触及我的额头,只一下,然后迅速看我。
我也看看他。
胤祯微笑的握着我的手:“心口还疼吗?还要吐血吗?”
我说:“大约不会吐了吧。”
胤祯看牢我的面孔,温柔的笑:“苏小曼。”
“奴婢在。”我强撑着起身给他行礼。
胤祯搂我起身,又松开,然后笑:“再不准自称奴婢,从此我是你的胤祯,你是我的小曼。”
他的笑容清晰而真实,胤祯终于来了,从此苏小曼便可高枕无忧了?
烛光摇曳,胤祯?真的是胤祯?

梦里不知身是客

胤祯照料我睡下便去桌边看书。
我的头很晕,很快便睡着了。
然后再次看见那个神仙,我与他之间照旧隔着一层纱,我想问他话,可是怎样也开不了口。他也很着急,他奋力的冲向纱,然后又弹回去,我只隐隐听见他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