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把水倒了。”
我收拾好了,关上门,胤禛闭着眼睛,想必十分的累了。
吹了灯,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我穿着单衣轻轻的爬到床里面。
胤禛转过来,搂住我。
“会热。”我推他。
胤禛把脸埋在我的脖子里。
他紧紧的搂住我。
“小曼。”
“嗯。”
“你身上真凉。”
是,我的身子冰凉的,好似冰块。以前陈灿灿就发现我这个毛病,那时我以为是因为冬天天冷的原因。现在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吗?这样热的天,即便我觉得热得难受,可身体却冰凉冰凉的。
胤禛微微的叹口气。
再没有对白,我也很快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枕边空无一人。
不知胤禛什么时候走的。
天已经大亮了。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
他政务繁忙,他有家有室,他不可能陪着我。
我必须自己面对一室的清冷。
昨夜似梦。
他来过之后,寂寞更加难忍。
我闭上眼睛,睡不着。
烦躁,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床边的矮柜上压了一张纸。
上面是胤禛的留言。
很俊秀的字,比我的好看一万倍。定定神,才将意思吃透了。
是,他去早朝了。
抽空来看我,已经尽力了,虽然陪了我一夜,但是我却没有说上话。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沟通。
可是沟通了又怎样。胤禛不会放我自由,我能够理解,却觉得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我寂寞,我枯燥。
我想上班,想念人群,想念热闹的气息。失去坐标的生活,我觉得窒息。
我是俗人,我做不来嫦娥。
常寿来敲我的门。
我说道:“进来。”
常寿端的早饭以及丹药。
我爬起来,常寿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我接过他递的丹药,吞了。
常寿皱眉:“张嘴。”
我失笑,张开嘴巴:“吃掉了,没有了。”
常寿认真的看了,然后坐到桌子旁边。
“你有话对我说?”我奇怪的看他。
“你快去洗漱。”常寿叹气,“我饿得很。”
“你饿就去吃,吃完了再来和我说话。”奇怪的小孩子。
“王爷交代我和你一起吃。你快去洗漱,不要太讲究。”常寿说道。
是怕我一个人寂寞吧。
居然想到了。
他不是不爱我和常寿太过接触的吗?这个人,真是。
我笑着摇头。
“不要磨蹭。”常寿催我,“你快一点。”
我坐下来。
揭开小笼的盖子,嗯,是烧卖,不错,夹一个到嘴里,唔,很好的味道。还有稀饭,小菜是咸菜。
常寿瞪眼:“你没有洗漱!”
“没有洗漱就不能吃?”我反问他。
“你平素不是最爱干净?”
“循规蹈矩未免太累。做人,还是要开心一点。”
常寿叹气,我的动作很快,风卷烧卖。
常寿立即加入抢夺,我的胃口一下好了很多。
胤禛,应当在早朝了吧。
我开始习惯不自觉的想起他。
也许会让自己更加落寞。
却不能控制。不由自主。

祯心禛意

又是一连串没有胤禛的日子。
我思念他。
可是我分不清我是因为真的爱他才想念他,还是因为我寂寞。
我替自己另做了衣服。既然无人见到我,也就无所谓穿道士的衣服掩人耳目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学会女红,生活中的离奇曲折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小屋子里送来了我需要的细盐和胰子,没有琵琶。看来这是被胤禛所禁止的。
我觉得无趣。
常寿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个隔了三百多年的孩子,更何况他一心修行,我与他谈不到一起。
康熙五十二年,我不熟悉历史,但也大略知道这是胤禛最艰辛的时光。离康熙六十一年还有九年,然而,度过这九年也并不意味着胤禛可以松口气了。他的身后骂名,他的短寿。
他的短寿,因为我。都是为了我。
我蒙住眼睛,我逃避不了真相,这是我欠他的。
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面孔仍旧苍白,身子仍旧冰凉,无论我的心里多么挣扎多么沮丧,身体正在复原,这是不争的事实。
夏天快要过去。
这样的死水一般的生活何时是尽头?
我去书桌,提了笔,要点什么消磨时间呢?看书?看什么呢?如果写上金瓶梅,胤禛一定饶不了我。
我写了:要好书。
然后又揉掉。胤禛心目中的好书一定同我的相去甚远,还是算了吧。
枯等日落。
天黑了的时候,我照例去围墙上面。
坐到围墙上,将两条腿挂到院墙外面,看着远处,略微能感到一点自由的气息。
月亮很圆,这么圆的月亮,今天难道是阴历十五?也许是十六。我没有日历,我与现实严重脱节。
深深的吸一口气,胸口的郁结并没有好转。
常寿房里隐约传来声响,我扭头看时,又没有声音了。
我想了想,不放心,还是去看看他吧。
双脚忽然被揪住,我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拉下院墙。
尖叫被一只大手捂住。
“小曼,是我。”紧紧抱住我的男人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
我惊魂未定。
“别怕。”男子低声笑道,“这就带你走。”
迎着月光我细细辨认,是胤祯?
“啊?是你!”
“是我,小曼,我们这就走。”他抱着我快步离开。
我挣扎:“放开我,十四爷,请你放开我。”
他更加用力的搂住我:“小曼害羞了?不要紧,没人看见。都睡着了。”
“十四爷!”
他停下脚步,冷着脸:“叫我胤祯!”
“胤祯,你放我下来。”
胤祯忽然笑道:“我抱着你走,快些。马在园子外面,还有些脚程,搂住我的脖子。”
我不肯搂他。“你先放我下来,你把常寿怎么了?”
胤祯突然快跑起来,我被他颠得难受,只有紧紧的揪住他的脖子。胤祯大笑。
跑了很远一段路,胤祯停在围墙边上,他放下我,吹了一声口哨。
我扶住围墙不住的喘气。胃里翻江倒海,脚步虚浮,我这身子原来还没有真正的好。
围墙外传来两声长长的口哨。
胤祯笑着对我说:“走吧。”
一阵马蹄声传来。
“小曼!”
我抬脚就跑,十四抓住我。
围墙那边扔来了绳子,十四左手夹住我的腰右手去抓那绳子。
“我在这!”我挨住喘息叫道,一分神十四已窜上围墙。
“小曼!”胤禛拉住我的裤脚。
情急之下我对十四痛呼:“我的脚被抓住了,好疼。”
十四怔住,低低的骂了句什么,松开绳子,我们滑回院子里面。
胤禛冲上来,十四抱着我退后一大步。
两人对峙。
我焦急的看向胤禛,只得他一人。墙外是十四的人手,怎么办?胤禛打破沉默:“十四弟这是演得哪一出?”
“带我的人走。”十四说得理直气壮,“苏小曼是我的人。”
胤禛看我:“这是我园子里的王定乾道长。”
“那你刚刚口口声声的小曼叫得又是谁?”十四冷笑。“多谢四哥多日的照料,十四告辞了。”
我急忙说道:“我并不是一件物品,十四爷为何不问问我呢?”
十四几乎要勒断我的腰,他冷笑:“小曼,回去了爷自会好好的问你。”
我咬牙忍住疼痛,此刻不同他说个明白这本糊涂账看来是没有算明白的一天了。“十四爷,我并不是您要找的人,关于玉宁的一切我一无所知。请十四爷饶过我,呀——”
十四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臂:“那你便是他要找的人了?”
“十四,你放开她。”胤禛快步上前。
墙外再度传来尖锐的哨音。
十四抱起我。
胤禛说道:“她身上被人下了封印,每日必须服食丹药。你带走她,便是要了她的命。”
“是谁下的毒手。”十四怒视胤禛。
“也许是皇阿玛,也许——”胤禛冷冷的说道,“你该去问你的八哥。”
“不会!不是八哥!他对玉宁,断不会如此!”十四摇头。
“你们若要小曼的性命不妨此刻动手!”
“小曼,莫要听他胡言!”十四大叫。
“我胡言?”胤禛冷笑,“那为何你前脚离京,后脚你的好十哥便令人将小曼扔到荒郊野外?”
十四震惊的看向我。
我想挣脱他的钳制,没有成功。
十四问我:“是他去我的别院掳走你,是不是?”
“十爷命人用药毒死我。那二人心生歹念意欲加害于我,十四爷您知道,任何人的侮辱都会令我吐血晕倒。”我平静的回视十四暴怒的眼神,“那二人将我丢弃在树丛里面,直至我遇到雍亲王。”
十四摇头:“小曼。我…”
我打断他,这是我要面对的难题,我必须学会自己解决:“十四爷,关于玉宁我只知她因‘秽乱宫廷离间皇子’而丧命。小曼福分浅薄,恳请十四爷高抬贵手,饶了小曼的贱命。”
十四松开握紧我的右手。
胤禛说道:“玉宁元神俱灭,从此世上再无玉宁。十四,你回去不妨劝劝你八哥,逝者已矣切莫执着。”
院墙外传来两声哨音。
十四垮下肩膀。
他走向围墙,又站住:“小曼放宽心,我断不会连累了你的性命。”
他必是有了对付胤禩他们的说辞了。
如此的大张旗鼓,不知他要如何解释。
胤禛握住我的手,我松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倒向他怀里。

情到深处

胤禛扶住我,我软软的瘫在他怀里,腿脚竟迈不开步子了。
院墙外马蹄声逐渐小了。十四有没有头脑,这么大动静来劫我?怕胤禛不知道还是怕他老子不知道?冲动果然最害人。
等到马蹄声消失了,胤禛吹一声口哨,一匹栗色的马奔驰而来。他托住我上了马,我紧张的揪住马鞍子。
“胤禛,你快点上来。”这马不是一般的高,我很害怕的。
胤禛翻身上马,我赶紧靠到他胸口。感觉到他整个人很僵硬,我扭头看他。
胤禛催马前行。
我软言相求:“胤禛,慢点走,我好容易出来一趟,让我透透气。”
“那倒是要谢谢十四了。”胤禛的口气很冲。“若没有十四相邀,苏小曼也透不了气。”
“我不知他来,我也没有要他来。”我立即申明,“这笔帐不能算在我头上。”
“不算你的算谁的?这么大的阵仗,救得可是你!”胤禛的标准招牌语气——咬牙切齿。
我厚颜的握住他拉缰绳的手,好在天很黑:“他找的是玉宁不是我,我是你的苏小曼,是爱新觉罗胤禛重新来过的苏小曼!”
胤禛用鼻子哼了一声,怒意明显消失大半。
“你是我的苏小曼?”某人的发音有可疑的尾音。
我的声音甜得不行,我再次庆幸夜色足够的浓黑。我忍住笑:“是,我是你的苏小曼,是你的心,是你的肝,是你小心肝!”
“巧言令色。”胤禛的声音消失在我的耳边。
他的牙齿总是很轻易的就找到我的脖子。
“不要咬。”我不敢大力挣扎,摔下去就惨了。
抗议无效,胤禛很认真的巡视我的脖子。
“胤禛!不要总是咬我的脖子!”我愤懑的捏他的胳膊。
胤禛放弃我的脖子,转攻我的耳朵:“我倒是想咬别处,却是不能够。”
我一下明白他的意思,面孔一热,尔后心中又笼上淡淡的忧愁。
“都说以色侍人不能长久,我却是连这个都没有。”我咽下剩下的半句话,连色都没有,只怕更难长久。
胤禛故意说道:“我大你很多岁,只怕你到时嫌我老,嫌弃我不中用。”
“我怎么会嫌弃你老,嫌弃你不中用?我又没有用过!是别人嫌弃你了吧,却到我这里来诉苦!我才懒得睬你!”啊,真是,真是!
我气得抓起他的手大力的咬。
胤禛大笑。
是那种胸口会起起伏伏的大笑。
我恼怒的用头顶他的胸膛。
“哎哎!你这个小泼妇!”胤禛搂紧我。
“我无聊,我寂寞,我被关得难受。”我低低的说道,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歇斯底里。
胤禛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上。他沉默片刻:“小曼,再忍一忍。很快便好。”
“现在是康熙五十二年?”我向他求证。
“是。”胤禛回答。
“啊,那我还要等好几年。”
胤禛捂住我的嘴:“不要说。”
“我知道的不多,但大概的年份还是清楚的。”我拉开胤禛的手。
“小曼,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胤禛扳过我的脸,“天听见了,会罚你。”
他是怕我受天谴?是,我已经足够倒霉了。
“胤禛,我关在这里闷得慌。”我的眼睛正对准他的脖子,我抬高脖子去吻他的喉结。扭着头,真是高难度,我钦佩我自己。
胤禛松开握着我的脸的手。
我偷笑,趁机咬他。
胤禛大力的拥紧我。
“喂——”我连忙推开他。“扭到脖子了!”
“小曼,露水重,早点回去。”胤禛夹了马,“坐稳了。”
马很快的带我们来到院子门口。
我别扭的不肯进去。
胤禛笑着抱起我。我连忙勾住他的脖子,嗯,胤禛抱我,我倒是不排斥。
顺子守在我房门口。他一听见动静就立刻跪安了。
胤禛用脚踢上门。
“等一等。”我伸长手臂插上门闩。
屋子里多点了一支蜡烛。
这不是我屋里原来的烛台。还多了两个包袱。
我四处打量。“胤禛替我添置东西了?”
胤禛将我放到床上。床里边放了一条新被子,貌似比原来夏天盖的薄被子厚很多。
我起身,去脸盆里面打了手巾给胤禛:“擦擦汗。给我带什么了?”
“自己打开看。”
我解开包袱。是夹衣。还有字帖。
“天凉了?”
“快十月了,可不是凉了。”
“那你还流那么多汗?”
“我素来怕受暑气。”胤禛把毛巾放到桌子上。“你身子弱,早点加了夹衣。明日让人给你送些布料来,你得空替我做身衣裳。”
“我天天得空。”我气鼓鼓的上了床。
胤禛吹了蜡烛。
我背对着他。
耳边传来胤禛脱衣服的声音。
胤禛躺到我身边,他来拉我。我扔开他的手不理他。
“等过了这阵便带你出去玩。”胤禛叹气。“我知道你闷。”
“我竟不知原来已过了中秋节了。”我转身平躺。“这样重要的日子竟也错过了。我日日嫌日子过得太慢,却不知其实日子过得很快。”
胤禛并不出声。
隔一会儿,他问我:“中秋,你想念谁?”
“想我爸妈,想我的同学,就是同窗,还有同事,同事可以解释为同僚吧。”我叹气,“女人也是可以工作的,工作的时候很有乐趣。算了,不说了,怕天老爷听见。”
“小曼的抱负说来听听。”胤禛侧身对着我。
“拯救万民于水火,这个算不算抱负?”我随口说道,“这个和你算是志趣相投吗?”
“若有机会,小曼可以试试。”
“让我当女官?哈,枪打出头鸟,这里不允许的。我不干!”我缩到胤禛怀里,“我冷,你还嫌热吗?我要盖你带来的厚被子。”
胤禛的手越过我,到床里面拉了被子裹住我。
“胤禛,你中秋的时候和老婆一起过的?”我把头埋到他胸口。
“睡吧。”胤禛说道。
“你那日一定睡在大老婆床上。”
胤禛开始不回应我。
“平时你最爱谁?年氏?耿氏?还是钮祜禄?”
胤禛开始打鼾。
我一手捏他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胤禛叹气:“难缠得紧!”
“跟你学的。”
我的难缠没有缠很久,因为胤禛使用杀手锏——咬脖子。
算了,难得相见,不再追究了。暂时放过他吧。

辜负此时曾有约

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转醒。只可惜不是睡到自然醒,因为常寿牌闹钟一直在拍我的门。
我很愤怒。
昏昏沉沉的开了门,看到常寿手上拿的丹药和早饭我的气就消失了大半。待到吞服丹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常寿的额头有大片的青紫。我大吃一惊,询问的话已到嘴边却被我马上咽下。还能为了什么?一定是昨晚被十四弄伤的!
我立时觉得内疚万分。
好在常寿并不在意,大约是不知内情吧。我猜顺子一定对他讲了另一个版本的常寿遇险记,我比较好奇却没有胆量询问,做贼心虚嘛。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十四那里,真不知他会如何对胤禩解释。出于十四的私心,他一定不会说我是玉宁转世之类的混话,否则老十之前也不会命人结果了我的性命。那么他该如何解释苏小曼的起死回生呢?先前老十他们可是要弄死我的呀。
藏着我,必定会拖累胤禛的。
这顿早饭,常寿吃得风卷残云,我却是味同嚼蜡。
洗漱完毕后我收拾了房间。这间屋子可以说被我擦得一尘不染。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我绝不放过每一个墙角每一个家具的缝隙,认真的执行一日一擦的政策。
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停下来我便会觉得窒息。
然后我想起了胤禛带来的字帖。
打开一看: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字很好,是胤禛写的。因为写的是繁体字,我辨认了很久才认全了。
是——情诗?
是——写给我的?
我磨了墨,照着他的字临摹。终究我没有那个耐性,草草写了几笔便把笔搁那儿了。
门外传来顺子的声音。
“姑娘,姑娘。”
“顺子吗?进来吧。”
“是。”顺子走进来,他笑着说道,“戴先生求见姑娘。”
戴先生?“戴铎?”
“正是。戴先生在院子里面候着,姑娘您看?”顺子打量我的脸色。
“既然来了,便请他进来。”来者不善吧。
我站在书桌前未动,顺子请了戴铎进来。
顺子笑着说道:“姑娘,这位便是戴先生。”
“以前见过的。”我淡淡的说道。
这位戴先生神情不卑不亢,可是也看不出有“求见”的神情。来者是客,我对他说道:“戴先生请坐,寒舍粗陋,怠慢贵客了。”
戴铎拱手:“多谢。”然后坐到圆桌旁边。
顺子说:“顺子先退下了。”
我在书桌旁坐下,端看戴铎的下文如何演绎。
“当日扬州一别却不知今日会在此处见到苏姑娘。”戴铎的眼光看向敞开的房门。
这便是谦谦君子的做派?
我答道:“人生际遇素来反复无常。”我的外交辞令已多年未能派上用场。
“苏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戴某人如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苏姑娘海涵。”
我平静的看着戴铎,等待他说出重点。
“雍亲王胸怀锦绣,”戴铎清清嗓子,“雍…”
“戴先生,”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您有话不妨直说。”
戴铎颇为意外的看了我一眼:“苏姑娘真是快人快语。姑娘可知王爷为了姑娘的事情颇费踌躇。”
“戴先生的意思是我拖累了雍亲王,可是这样?”
戴铎点头。
“情形坏成何种样子?”我不知张太虚是否将内情全部告诉戴铎,也不知十四和胤禩那里对胤禛有何动作。但戴铎既然找上门来,就代表形势不妙了。
“十四贝子今天大早命人将苏小曼的卖身契送到雍王府。”戴铎不再看门外了,他牢牢的看着我。
是,十四必定不会告诉胤禩他们我是玉宁。对他来说,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苏小曼的一切转给胤禛,那么才可以叫他的兄弟们死心,不会认为他对苏小曼余情未了。
他不愿有更多的人来争玉宁,却将压力全部推给了胤禛。
“雍亲王怎么说?”我问戴铎。
戴铎说道:“王爷还未下朝。”
“那么戴先生是代表谁来找玉宁呢?”情况有些微妙。
“苏姑娘烟花出身,十四贝子将姑娘割爱赠给王爷,或可传为一段佳话。然而,戴铎看来,于王爷清誉却是有损。”戴铎停住话头,似乎在看我的反应,“王爷乃‘天下第一闲人’,如何吃得消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
啊——是,我出身贱籍。
胤禛和我犹如云泥之别,我在心中苦笑,面孔上却维持平静。
“戴先生有何指教?”
“戴某斗胆,苏姑娘万不可再住这园子里了。”
“戴先生要我以死洗清王爷的清白。”我笑了,“戴先生对王爷真可谓赤胆忠心。”
“王爷对姑娘的心感天动地,姑娘预备如何回报?”
原来他都已知晓。是,胤禛对我,对我很好。
可怜胤禛为我折损许多,如今看来竟是白忙一场了。
“当年玉宁一案牵扯皇家颜面,戴某不敢多言。手足争风,即便民间也是奇丑,何况天家?苏姑娘要王爷重蹈废太子同八阿哥的覆辙?苏姑娘忍心毁了王爷多年的苦心经营?苏姑娘就是这样回报王爷的?”
胤禛从未对我提起玉宁的往事。凭着张太虚戴铎的只言片语,我能够想象出当时的情形。胤禛为我,我胸口一窒,他对我有情有义,信守诺言。我原以为我不爱,可我如今竟割舍不下他了。
“苏姑娘!”戴铎叫我。
胤禛防着十四他们,却防不住心腹之人。这便是我和他的宿命吗?忙到最后终是一场空。
顺子带来戴铎,必是知道胤禛此刻不会前来。他们算好了一切。
我看向戴铎:“戴先生准备如何处置我。”
戴铎不语,看向门外。
院子里,站着的是顺子。
我笑了:“戴先生不想连累无辜,是吗?”
“苏姑娘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古有苏妲己,今有苏小曼。幸好雍亲王有戴先生这样的股肱。”
戴铎要我自裁。唯有我自裁,胤禛才不会迁怒他们。
胤禛,你我终是有缘无分。

别问是劫是缘

“不知戴先生为我准备了什么?”我望着这个一派凛然的戴先生。
戴铎拱手:“戴某惭愧。”
“戴先生要我就地取材?”我冷笑着说道。“戴先生真是吝啬的很,连自裁的东西也要我自己准备?”
“啊——”戴铎咳嗽一番,“既然是自裁,戴某不便为苏姑娘准备,姑娘莫恼。”
我坚定的说道:“戴铎,你给我听好了。我要见胤禛,我的命是他给的,要我死除非胤禛亲自来取!”
“王爷对姑娘恩重如山,姑娘怎可胁迫王爷?”戴铎变了脸色。
“我与胤禛,是否胁迫,是否有恩,都轮不到你来评论。你若要我的命,我必定反抗到底。要我自裁,那是万万办不到!”
戴铎气结:“王爷竟然爱上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女人。戴某替王爷冤屈!”
“你就不贪生怕死?既要清君侧,又怕担干系!”血气上涌,我抓起书桌上的水果刀,“原本我是用它裁纸的,想不到这柄刀还未裁过一张纸就要用来饮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