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好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星无遥将青梅剑递给牧月,前几天牧月将剑柄上的镶嵌的两颗黑珍珠抠了下来,白玉雕成的托子上空无一物,倾世名剑就像被挖去眼珠,难看之极。
牧月接过青梅剑,剑柄处镶嵌了两颗非常普通的白珍珠,暗淡无光,“什么死鱼眼珍珠?这么难看!”
“当然比不上以前的黑珍珠,不过再难看也比空着好啊,本来这两颗珍珠我是要用来配药的,忍痛割爱给你镶上,你还不领情。”星无遥不满的瞪着她。
牧月狠狠的回瞪他一眼,拿起一块石头向剑柄猛然砸去。
一声脆响,剑柄的珍珠和白玉托裂的粉碎。
“哎呀!别浪费我的珍珠啊!”星无遥无暇责备牧月,撕下一片衣襟,小心翼翼的将珍珠粉末兜住。
“装饰的再好看,也只是一件杀人工具罢了。”牧月忿忿的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世事凶险,牧月同学栽跟斗了。
19
闻琴谷之战【一】 ...
悠恒帝十九年,九月初三。
虞州,桐影山,闻琴谷。
正午刚过,山里的飞鸟吃饱了虫子,飞到山脚下一处五尺见方的积水潭喝水嬉戏,唧唧咋咋的好不热闹。
不知从何时起,平静的水面开始有了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艰难的钻出来,刚开始还只是从中心荡起一圈水纹,还没扩散到水边就消失了,之后荡起的涟漪越来越有力,激打到水潭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而且不再只是从中心一个点,水底像是一锅快要煮开的水,无数个涟漪爆发后相互撞击,水面沸腾起来!
鸟儿受惊,顾不得喝水了,纷纷飞进山林。
积水潭沸腾之时,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一只灰兔子慌不择路,差点撞到石头上,头上擦满了青苔,尾巴一闪,钻进水潭边的乱石堆里的巢穴。
南方地平线现出一杆金色大旗,伴随着大旗的是滚滚烟尘,轰鸣的马蹄声撼天震地,顷刻间山脚下连只昆虫都不见。
“咚…咚…咚!”
山头上响起缓慢沉重的军鼓,山腰处升起三面白旗。
埋伏已久的军队听令迅速集结,三排弩弓手排在军阵的最前面,站在之后的是重骑兵,骑手和马匹都披着重甲,轻骑兵和步卒在后方结成鹤翼阵,这种阵形攻守兼备,守时两翼长开,攻时合上翅膀,利剑般刺向对方。
这是一只约一万五千人马的军队,中军阵中打起一副深紫色的大旗,上书一个篆体的“项”字,正是盘踞虞州和越州的诸侯王——项王的旗帜。
南方军队席卷的一人多高的尘土在离他们约四百步时停住,舒卷的金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也是一个篆体的“项”字,只是没有紫色旗帜那么沉静,约显狂放一些,在耀眼的金色衬托下恣意咆哮。
半个月前,掌握一大半兵权的项雄,当今项王项朗的亲弟弟,终于按耐不住野心,在虞州南部起兵,企图武力夺取虞州和越州的统治权,现在已近占领了大半个虞州,直逼虞州城。
山风很快吹散了扬起的尘土,三排弓箭手从前排的轻骑兵丛中跑出,第一排半跪满弓待发,第二排和第三排虚引弓,形成轮射之势,维护本阵。
两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夹着一匹黑色骏马立在箭矢阵后面,他们身后是蠢蠢欲动的轻骑纵队。
“父亲,今天的守军是项朗最后的本钱,军容还算整齐,看起来比前三阵要难对付。”左边骑在枣红色大马的青年一身白鳞细甲,身后背着三只箭袋,放着六十只箭,他是项雄的独子项阡钧,平生最得意就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箭程所到之处,百发百中。
“世子过虑了,依老夫看来,他们前三次阻击都惨败而归,这次人马数量还不如上次,项侯爷只要振臂一呼,五万子弟兵即可冲阵,虞州城便成囊中之物!”右边紫膛面孔,蓄着长须的崔御风将军双目炯炯,意气风发。
他索性摘下头盔,扔给亲兵,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右手举着一柄九尺长刀,锐利的刀锋在尖端处向后弯成一个弧度,勾起深邃的杀机,崔御风出身于军匠世家,此刀是他亲自上山取铁打造而成,名为破云长刀。
中间骑黑马的中年人身着黑色细鳞甲,盯着前方深紫色的大旗不语,一抬左手,示意军队不要立刻冲阵。
“这次的主将是项朗的长子项潜山,他的兵法还是父亲教的,刀法也是崔将军所授,不过他再强也强不过二位师傅。”项阡钧自信满满的说道。
崔御风捻须笑道:“虽说如此,项潜山却能和老夫在马上过二十回合,那时候他才十六岁,如今快过去四年了,谁胜谁负今日便见分晓。不过老夫自信能够拿下他的人头祭旗,以助侯爷攻下虞州!”
这时对方前方战鼓响起三下,旗门大开,两匹棕色马一前一后从鹤翼阵中心缓步而来,两人都穿着轻便的皮质盔甲,腰佩简朴的长刀,马鞍上挂着一样制式的弓箭和装满箭矢的箭袋。后方一人头盔上罩着青铜面具,只见一双冰凉彻骨的眼睛,前方一人身形修长,一对凌厉的剑眉,狭长的凤目平静而深邃,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他是这支军队的主帅项潜山,项侯爷的长子,他们走到两只军队中间时停住.
“侄儿项潜山,有事求见叔父项雄!”项潜山朗声说道,声音虽不大,但是响彻山谷,中气十足。
项雄三人都约有些意外,短短十五天,三场战役下来尸横遍野,早已经撕破脸彻底决裂,亲情在权位利益面前灰飞烟灭,日夜寝食难安,都想除之而后快,而这个项潜山居然还口称“侄儿叔父”,客气之至。
莫非是想乞和投降?项阡钧和崔将军目光交错,眼里充满疑问。见项朗策马出阵,连忙跟了过去。
战场中间的一老一少隔着二十步相对而视,年长的目光如刀锋划破天际,年少的目光凌厉如冰凌。
“四年不见,潜山侄儿长进了许多。”始终沉默不语的项雄淡淡的说道,刚才的一番对视,他丝毫看不出这个侄儿有半点退缩,反而和他一样有着必胜的信念。
项潜山敛住目光,在马上微微一躬,算是给长辈行礼,“多谢叔父关心,叔父最近身体可好?”
“项潜山!你不用在这里虚情假意的问安了,有事快说,别耽误我们的行程。”一旁的项阡钧早已耐不住性子,大声喝道。
“叔父带着五万兵马,要去何处?”项潜山仍旧不紧不慢的问道。
“虞州城,只要你父亲肯让出侯位,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项雄语气渐冷。
“项王之位是按照祖宗家法继承而来,皇上御笔亲封。父亲向来信任叔父,将大部分军队都交给了您,为的就是兄弟同心,维护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叔父一世英名,千万不要被一些贪图富贵的小人蒙蔽挑唆,铸成大错!”项潜山平静的说道。
“竖子勿用多言!项王的位置本该是侯爷的,若不是那时候侯爷被人刺杀病危,怎么会轮到你父亲这个庶出的贱种!”崔御风将军怒吼道。
20
闻琴谷之战【二】 ...
二十多年前,前任项王病危,而当时作为世子的项雄打猎时被人刺杀,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一直昏迷不醒,紧急关头,项王归天时立下遗嘱,称世子身体薄弱,不堪大任,命庶出的长子项朗继任爵位。
项朗初登侯位时势单力薄,而弟弟项雄自从成年后就一直掌握侯国的军权,若不是那次突然的变故,群龙无首,他手下的军官早就拥立项雄为王,一年过后,项雄的身体恢复如初,项朗的位置却也坐稳了。
项雄一直怀疑那次刺杀是哥哥安排的,而项朗因弟弟强大的兵权,也一直暗中提防着他。两兄弟渐渐貌和神离,最终决裂,兵戎相见。
“崔将军,你出言不逊,念及你是我的恩师,今日就且饶恕你,如有下次,定斩不饶!”项潜山狭长的双目掠过一丝凉意。
“竖子乳臭未干!居然还大言不惭教训老夫,来来来!看你长了几分本事!”崔御风朝着马臀上狠狠的抽了一鞭,举起九尺长刀向他劈来!
项潜山目光一凛,腰间的长刀并不适合这种强烈的冲击对抗,他从背后缓缓拔出四尺长的重剑,策马迎接崔御风挑战,这柄重剑朴素无华,古朴的花纹在剑身延伸,离剑柄一寸处刻着篆体“伐山”二字,年代久远,字迹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然模糊,透着杀伐苍凉之气。
“父亲!那是伐山剑!那个老家伙居然把剑给了他!”观战的项阡钧惊讶无比,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拿着伐山剑,跟随悠元帝李辕曦南征北战,成为开国重臣,才获得了虞州的封地,后来在悠国漫长的诸侯混战中,也是拿着伐山剑打败穆王,夺得富庶的越州。
伐山剑在历任项王手中流传,每年都要设坛拜祭此剑,此剑是项王权利的象征,见此剑如同见项王本人。
当!!!
一声巨响,兵器相撞,势均力敌的刀劲,加上马匹狂奔的冲击力,震的项潜山和崔御风两人手上都微微发麻。
马匹交错瞬间,项潜山突然改变剑势,身体一长,站在马蹬旋身侧斩向崔御风腰间!这一变故突然,崔御风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如此大的冲击下,居然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变招,而他手中的九尺长刀在近身处很难施展。
哧的一声,崔御风腰间重创,崔御风为了行军更为轻快,他没有穿防御功能强大的重甲,伐山剑乃是上古名剑,普通盔甲在它面前如形同虚设,若不是他战场经验丰富,在中剑之时身体朝外偏移,并且拉住缰绳驱马偏动,他可能会被拦腰斩为两截。
崔御风在第一招时用尽全力,肌肉收缩紧绷,伐山剑锋利无比,势如破竹,致使他的伤口的血液在跑出十多步后才骤然爆发出来,喷出的鲜血在腰部形成二尺血雾!
二招!就将号称常胜将军的崔御风重挫!
项潜山等待的这个时刻很久了,作为崔御风的学生,他对老师的刀法和个性都了如指掌。
崔御风以勇猛闻名天下,一柄九尺长刀更是如虎添翼,有万夫不挡之勇,善于带领轻骑兵冲锋,遇强则强。
项雄把握兵权多年,大部分出色的将才归其麾下,这半个月来的三次进攻,都是由崔御风带着骑兵冲阵,撼天的气势和杀戮之气是项朗仓促间编制的军队所不能及,前排的弓手心惊胆颤,影响了发箭的力道和准度,箭矢被轻骑手中的盾牌轻易挡住,甚至有些胆小的弓手还没来得及发箭,崔御风的铁蹄已经踏向他的头顶,这是前三阵兵败如山的重要原因。
项潜山刚才在阵前嘘寒问暖,迂回斡旋,为的就是使对方的冲击之势停止,不能直接冲毁本阵,之后故意对崔御风语言相激,使之拍马上前一战。
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武力对抗,这必胜的两招他演练无数次了,第一招剧烈对抗,使得崔御风本来有旧伤的右臂反应迟缓,来不及立刻变招,然后利用无坚不摧的利器——伐山剑砍破盔甲,立刻使他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一来解决心腹大患,二来可以重挫对方锐气。
崔御风战绩斐然,唯次一败,再无生机。
他的坐骑跟随主人已久,颇通人性,见主人受伤,立刻顿住脚步,向自己本阵奔去。
得胜后的项潜山立刻兜转马匹向本阵退去,戴着青铜面具的黑甲武士一直都警觉的盯着前面的动向,防止有人暗算。即使刚才项潜山得胜一击,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轻拍马臀,马匹朝后慢慢倒退,他的手依然停在鞍边的劲弩上。
果然!项阡钧见崔御风败退,项潜山转身回阵,背后露出空门,他立刻取箭张弓,瞄准项潜山后心!
长达三尺的黑色箭矢疾电般穿破空气,项阡钧从后背的箭袋又取出三支箭,一起按在弦上,三株齐发是他的绝技,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冲锋。
“起!”项潜山大声喝道,马蹄过后,平地腾起一面约十尺长的木板,对这项阡钧的那端木板裹着闪亮的薄铜皮,黑色箭矢力道强劲,大半个箭身扎进去了。
十尺铜皮反射出异常刺眼的金色光线,使得原本站在正中间青铜面具武士一下子模糊了踪影,而直面铜皮的项阡钧则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钧儿小心!去侧翼!避开强光!”
项雄大喝一声,直接掉转受惊的马匹向左侧翼奔去,前方的弓手一起举起盾牌护住主帅。
而项千钧一动不动的骑在马上,手臂仍然维持着射箭的姿势,他的眼睛永远都睁不开了,在强光射来的同时,两只只银白色的光线和反射的金光几乎是一起袭来,在他闭眼的瞬间,射进了他的眉心。
隐藏在金光里的青铜面具武士抛下手中的硬弩,刚才就是顺着光线的他给项阡钧致命一箭,这时地面突然裂开一个洞口,武士从马上直接跳进洞口,并用手掌狠狠的一拍马臀,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向左侧跑去,武士也消失在洞口,机关合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爱将重伤!爱子战亡!
项雄缓缓拔出战刀,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嘿嘿!不愧为自己教出的好学生,早就设好了圈套让自己钻。
不过,抓小鸟的笼子,怎么能困住苍鹰!
区区损失二个将军,和他带领的三万骑兵,两万精锐步卒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传令全军!结箭矢阵!直冲中军!”
项雄振臂高呼,雄浑的战鼓响彻山谷,对身边死去的爱子没有一丝留恋。
前面三排弓手从中间分开,飞速向左右两侧跑去,给冲阵的骑兵留出空间,并护在两翼保护阵型。
骑兵用武器敲击马鞍,步卒以枪柄敲击地面,随着项雄举刀的节奏,齐声吼道:“杀!杀!杀!”
气壮山河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整座桐影山也在和着声音一起晃动!
五万战士的心跳慢慢和喊杀的节拍一起跳动,杀戮之气溢满全身,金黄色的大旗在空中席卷舒展,堪比日月!
号角长嘶!
金色的大旗引导着这只这只如同狂暴巨龙般的军队,直冲对方军阵.
刹那间,地动山摇。
地面震动,第一排弩弓手端着弩弓半蹲在地上,手心和脑门上汗水淋漓,他们很庆幸此时用的是弩而不是弓,只需要瞄准扣动扳机就可以,若用的是弓,恐怕此时紧张的连弦都张不开罢!
六百步!
五百步!
…
三百步!
破!
弩箭齐发,二千弩弓均是制作精良的五株连发弩,无论是取材,或是工艺都是比弓箭复杂的多,
一个工匠耗费一年时间最多也只能制作五张弩,所以每件弩的价值和一匹良马相当,这也是项王用来应付突发事件的秘密武器,一旦有事情发生,即使没有经过训练,使用起来也不会有困难。
所以当二千弩箭五株连发之时,整整一万只箭形成遮天蔽日之势,瞬间天空一片灰暗,呼啸着射向轻骑兵先锋。
举!
骑兵并没有退随,一起举起盾牌,不过这次的箭矢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轻易挡住,弩的射程和力道远远大于弓,绝大部分的箭矢都射透了木盾,射穿身体,没有盾牌阻挡的长箭甚至透过轻骑兵的皮甲将他们直接钉死在马上!
乌云箭阵过后,冲阵先锋骑兵几乎全军覆没,金色大旗带领的军队踏着落马的尸体继续前进,死亡阻止不了可怖的斗志和对胜利的渴望。
此时前排的弩手已经撤退到两翼,他们没有装填弩箭的时间,对方离他们不到一百步,他们将弩系在背后,取出弓箭备战。
“变阵!”,战鼓的鼓点骤然变得密集起来,掌旗官在山头挥舞着黑旗。
鹤翼阵的翅膀向山脚两边伸展开来,并向侧前方移动,逐渐形成口袋之势。
“
十则围之,项潜山兵力只有我们一半,他居然妄图包围我军!不愧为是我的学生,比我还要疯…狂!”崔御风挥刀将阻击的骑兵连人带马砍成两端,腰间包裹的白布染得鲜红,鲜血沿着马鞍滴在地上,他身形一晃,嗜血的瞳孔扩散开来,血尽而亡。
勇猛过人的他腰间重伤,稍作包扎,就上马跟着前锋骑兵冲阵,对于将死之人来讲,胜负并不重要了,但是他即使死,也要砍下敌人的头颅。
金色大旗带领的三万骑兵成功冲溃敌人的核心中军,铁蹄之下尸横遍野,马嘶人嚎,虽然项雄也损失了近六千轻骑,但是主力尚存,但此项潜山剩下那个薄弱的包围圈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看来项潜山已经是江郎才尽,孤注一掷,耍一些小伎连损我两员爱将,就以为可以赢得战争么,真是个孩子啊。”项雄看着担架上崔御风圆睁的双眼喃喃道。
一旁的亲兵欲合上这位昔日常胜将军的眼睛。
“不要动。”项雄拿起崔御风身边的破云长刀,冷冷道:“就让崔将军睁着眼看我砍下项潜山的头颅祭旗吧!”
作者有话要说:战场的部分是最难写的,为此狂啃兵法书,又搜罗了好多冷兵器的图片,笔者看的最多的是《李卫公问对》和《卫公兵法》,全是实用的战法,而且事无巨细,连行军营厕所的合理方位都有交代。
弩的射程一直都争论不休,本文认为三百步有效射程应该比较可信,欢迎大家指正。
21
闻琴谷之战【三】 ...
桐影山,闻琴谷。
天色突然变黑,重重乌云压下来,渐渐可闻雷声轰鸣。
山腰处,项潜山坐在石头上冷冷的看着山谷中突进的金色大旗,伐山剑静静的插在石缝里。
百年来这把剑一直被供奉在祠堂里,今日刺入崔御风腰间之时,这柄剑像是被唤醒似的,发出一声清鸣,入鞘后仍然在鞘中长嘶,似乎要挣脱出来,吞噬生命。
此时对方已经冲破防线,先锋轻骑兵在快速追击前面打着深紫色大旗的溃军,三万步卒和他们的距离被拉开了很多,军队集结成一字长蛇阵在山谷快速前进。
“将军,中阵退散,左右两翼已经退到山脚下。”
青铜面具武士飞身下马,行毕军礼后,报告战况。
“让两翼弩弓手前进五十步。”项潜山缓缓站起来,双手按着伐山剑。
“得令!”立在一旁的掌旗官双手持白旗,在头顶划出一个圆弧。
“此谷名为闻琴谷,却不闻琴声,只听见铁马金戈,梁栈你琴艺过人,可否弹奏一曲?”项潜山手指轻叩剑柄。
唤作梁栈的青铜面具武士身体一怔,纯黑的眼眸带着柔和的笑意从冰冷狰狞的面具透出来,“此谷生长的桐木做出的古琴声音音域宽广,余音悠远,如松涛阵阵,所以名为闻琴谷,倒不是说这里可以听见琴声,既然将军想要听梁栈弹琴,这场战争结束后,梁栈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哦,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还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项潜山淡淡的说道。
青铜面具武士望着山谷突然刮起的大风,信心满满的说道:“连老天都在帮将军,天时地利人和,梁栈相信将军必会得胜。”
带着尘土和血腥味的狂风在山谷盘旋,项潜山拔出伐山剑,插进背后的剑鞘,“传令,风林骑兵按计划截断叛军本阵。”
掌旗官双手在头顶挥舞赤旗,东西两座山头立刻升起了两道黑烟。
疾如风!
徐如林!
掠如火!
动如雷!
不动如山!
霎时山谷东西两边响起整齐的吼声,战马长嘶,雷声震震!山头战鼓齐鸣!
山谷东西两边山腰处杀出两队骑兵,每队皆是五匹战马列成行,分别打着疾、徐、掠、动、山五只深紫色战旗,所有的骑兵面上都罩着黑色铁皮面具,只露出双眼和口鼻,面具额头上按着编队刻着“疾”、“徐”、“掠”、“动”、“山”字样。
两只轻骑军如猛虎下山,从东西两边直冲项雄所在的本阵,此时风沙漫天,乌云压顶,如同黑夜,轰鸣的雷声和山谷回荡的军号声交织在一起,无法通过声音来判断来军方位,护翼的弓箭手只好胡乱的朝着前方放箭,黑暗中项雄军队一时判断不出对方进军方向,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手中武器随时迎敌。
倏然之间,黑色面具骑兵像地狱出来的猛鬼出现在他们面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点亮了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战刀!
当!
乒!
两柄战刀相击的同时,一声巨雷响起,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将风沙压下,周围亮堂了许多,须臾之间,黑色面具骑兵一举将叛军阵型腰斩,在雨中挥刀砍向慌乱疲倦的敌人。
项潜山的风林骑兵以逸待劳,守候在山腰多时,而项雄长途跋涉,军队已经疲乏,全凭着三战三胜的骄人战绩撑起士气,冲阵损失了近六千的轻骑兵还来不及收尸就急匆匆赶路,本来以为已经大获全胜,而突然一阵撼天动地的冲锋口号在狂风中嘶吼,一时间金色大旗淹没在黑暗中,阵型打乱,首尾不得相顾。
项雄挥起岳云长刀,砍断了左侧企图偷袭的“掠”字号面具骑兵的战刀,这些黑面骑兵来势凶猛,身边的护卫亲兵都被缠住了,黑面骑兵抛下手中残刀,从马鞍上又拔出一柄战刀,并无退缩。
一道凌厉的寒光闪过,战刀还没来的及挥下,黑面骑兵的脑袋骨碌碌滚下来,颈上的鲜血直喷三尺!
浑身是血的左虞侯陆轻裘从后面闪出来,挥舞着手中的双刀。
“陆虞侯!贼兵来了多少人?怎么到处都这些黑面骑兵!你的左翼骑兵怎么现在才来护阵!”项雄大喝道。
“王爷!左翼骑兵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人闯过来!大雨中我也看不清楚他们有多少!后面的步卒被骑兵切断后,被弩手包围,无法过来救驾!”陆虞侯答道,大雨清洗着双刀上的血渍,战马在泥泞的地上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胡说!你是不是早已投降,企图过来行刺本王!怎么可能恰好只有你一个闯进来?!”项雄胳膊一长,九尺岳云长刀停在陆虞侯颈间,雨滴砸在刀面上,溅起冰凉的雨花。
“我自小就是孤儿,王爷待我如亲儿,轻裘不才,没能立下大功,但是拼死也要杀过来守护您左右啊!王爷若不信,尽可拿下轻裘头颅,陆轻裘虽死无怨。”陆虞侯面目并无悲喜,平静的看着项雄。
项雄为了培养亲信,收养了一些孤儿,教习兵法,练习武艺,表现出类拔萃的便可以进入兵营获得军衔,陆虞侯便是其中之一。
项雄撤下长刀,长叹一声,“闻琴谷竟然是我项雄葬身之地!轻裘,你还很年轻,和我这个老头子死在一起不值,你若向项潜山投降,还会有一线生机,六合大好河山,你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你以前不是说要把军队驻扎到休国戈壁草原吗?记住,只要能达到你的理想,跟随的人是谁就并不重要!假以时日,你定能成为倾世名将!”
言罢,项雄一拉缰绳,战马长嘶,挥刀冲进黑面武士的包围圈,骤雨狂飙,他的金色大旗已经被踏进泥泞里。
陆轻裘呆立在雨中,回想着项雄留给他最后的话语,在他眼里,这个亦师亦父的人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睥睨天下,他只是众多义子中表现一般的角色,他甚至以为王爷根本记不清他的名字,可是刚才王爷分明还记得他在一次宴会中无意中提到的梦想…。
陆轻裘抬首望天,乌云满布,肆虐的闪电撕扯着天空,雨水和着泪水流进盔甲里,冰凉刺骨,手腕轻轻一动,双刀扎进烂泥中,没有一丝声音。
他想起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他蜷缩在街角一处小饭馆的门口,贪婪着嗅着飘出的饭菜香,当他闭着眼睛幻想着扯下油乎乎的鸡腿,刚送到嘴里,就被店小二重重一脚踢到肋骨,他发疯似地扑过去,尖利的指甲划花了店小二的脸,众人把疯狗般的他拉开后狠狠的用脚踢到路中间,怕弄脏了手,倒在积雪的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当他以为自己要冻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戎装男子走过来,伸出有力的双手扶他起来,又将身上的轻裘披在他身上,笑着对着周围的亲随说道:“这个孩子有着一双坚定的眼睛,配得上这身轻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