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苑,走在灼华坞狭窄的竹桥之上,竹桥只能容一人通过,常年日晒雨淋,踏上去都吱吱呀呀的响,有些地方还非常的滑,平时闭着眼睛都能安然通过,今天头晕目眩 ,腿脚也不灵便,只得步步小心。
好不容易通过了竹桥,牧月大大舒了口气,秋日干燥的微风很快的驱赶烦闷和眩晕,湖边桃树果子已经摘尽,叶子一半发黄,地上躺着些枝丫,耳边传来阵阵的斧劈声,看来到了止园一年一度修剪树木的时候了。
前方桃树架着木梯,一个着玄青色棉袍的矮壮男人站在梯子上,左手抓着树枝,右手挥舞着小斧砍枝,听到有人过来,他回头看到了罩在黑斗篷里的牧月。
夕阳将她的身影拉的细长,道路旁树枝横斜打破了整块的阳光,斑驳的投在她苍白的脸上,唇色淡的似乎只是一块阴影而已,婴儿般淡淡的眉毛在斜阳下微微发黄,如绒毛一般,仿佛轻轻一抹,就会去掉似的,大病初愈的双瞳像是蒙上一层薄灰。
止园秋天的颜色本是绚丽多彩的,澄碧的湖水,碧空如洗的蓝天,半黄半绿的树叶,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而这个少女好像笼罩在写意水墨画中,单调落寞。
“怎么不是鲁瞬?你是新来的花匠吗?”经久不说话的牧月声音约有沙哑。
修树之人并不是牧月熟悉的鲁瞬,这个矮壮的中年人长的极其普通,模样就像杂货铺的小老板,眼神略显浑浊,鼻子微塌,肤色暗淡,普通的丢在人群里就很难找出来。
中年人点点头,继续伐枝。
“喂,你修剪的太密,柔姨不喜欢。”牧月仰头说道,心中暗想柳昔云也太大意了,居然没有向这个新花匠提醒丘止柔的喜好。
花匠顿了顿,回首问道:“那么…她喜欢怎样修剪?”
“靠小路两旁的枝丫你要仔细修剪,最好能长到一起,遮天蔽日的才好,但是靠近湖的那边就要稀疏一些,枝叶最繁茂的时候,也要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灼华湖的水和对面的梨花。”牧月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后者才是丘止柔的喜好,而前者要求路边遮天蔽日完全是牧月自己的主意,这样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她都可以自在的出入。
花匠听罢,麻木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多谢提醒。”继续伐木修枝。
牧月看了一会,觉得无趣,便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花匠说道,“喂,如果待会柔姨和柳姨来寻我,你就说我出去转转片刻便回。”
牧月出了止园,一路下山,走到玉遥峰山腰,转至一僻静地,摸出二条绳索,固定在碗口粗细的松树上,将其中一支拴在腰间,手帕裹住的右手紧紧握住另一支绳索,轻身荡下悬崖,左手抓住壁上突起岩石,身体贴在峭壁上游走,好在今日的山风微弱,她比较顺利的到达了目的地——蝙蝠洞。
卸下绳索,系在洞前的矮树丛中,大病初愈的她冷汗淋漓,顺势用捆扎在右手上的手帕擦擦眼睫的汗水,山风徐过,视线清明起来。
蝙蝠洞洞口并不狭窄,可容两人并行而过,入口之后的路九曲回肠,十步之内便漆黑一片,牧月从怀里掏出一朵干花,花朵缓缓发出淡黄的光芒,这便是六合大地罕有的稀世珍木——迷谷,这种树形似普通的构树,它的花朵在黑夜里能发出类似蜡烛的光芒,因其罕有而价值连城,采摘后制作成干花,这种神奇的发光效果慢慢变淡,最多一年就会消失,化成灰烬。
借着迷谷花的光亮,牧月在崎岖的洞中穿行,耳边尽是秋虫的鸣叫声,和不明飞禽煽动翅膀的声音,这些声音让她很不安,她带上了斗篷上的兜帽,走了约二十来步,突然从后方飞来一粒小石,打在她的手上,手掌吃痛,迷谷花掉在脚背上,她迅速揭开斗篷朝后一抛,帮助其挡住身形和光亮,同时脚背踢起迷谷花,藏在怀里,周围立刻陷入黑暗,攻击者和她都在暗处。
可是当她还没来得及喘息之机,一丝寒意逼来,在喉边停住,凭感觉那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原来从后方袭来的石子只是幌子,这才是致胜一击。
持剑之人好像并不想致她死地,只是缓缓向前推进剑锋,示意她退出洞口,牧月慢慢在黑暗中摸索的慢慢后退。直到接近洞口五步远时,才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作者有话要说:迷谷枝出自《山海经》第一卷南山经首篇招摇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
意思是迷谷是招摇山上生长的一种树木,形状很象构木但是木纹是黑色的,花放出的光华能照耀四方,所以人把其花作为饰物佩带身边可以防止迷路。
至于迷谷花制成干花后的一年有效期,是我自己编的。
18
真相(漏文已经补上,亲们重新点击) ...
“你…!?”来人正是何清阙,牧月又惊又惧,一时言语无措,从未见何清阙神情如此严肃,何况他还拿着牧月的青梅剑直逼她的咽喉!
牧月止步,怔怔的望着他,何清阙并无动容,仍然持剑一直逼她退到洞口,夕阳笼罩在两人身上,肃杀的气氛将温度降到零点。
何清阙收起青梅剑,冷冷道:“你用石灰水清洗剑面,显影水才失去鉴别的效果,瞒过了柳姨,不过你忘了清理剑鞘里面的血迹,蝙蝠洞好几处剑痕是青梅剑造成的,你那天明明卷入了争斗,为何要刻意隐瞒?”说罢,将青梅剑抛给牧月。
牧月低头不语,抱剑坐在一处稍微平滑的石头上,那日在蝙蝠洞里混战之后,她央星无遥帮她缝合伤口,还偷偷将青梅剑用石灰水洗干净,不料她疏忽了剑鞘,而且颜彤的那一剑让她的旧伤暴露无疑,那天蝙蝠洞的争斗是遮掩不住了。
“那天的混战我杀了颜渺,他是颜彤的弟弟。”牧月望着渐渐消失的夕阳缓缓的说道.
“戚左使从洞口放入十只鸽子,混入洞中的蝙蝠群中,我们的目标便是在黑夜中凭声音找出鸽子,刺中它们,前两只鸽子飞进来的瞬间就被人飞碎石打中,接着陆续有人刺中鸽子,接着听见人发出惨叫和倒地的声音,洞里人人自危,即使刺中了鸽子,仍然挥动兵器,洞中狭窄,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黑暗中我闻到到星无遥身上的药味,便的呼他名字,我们一起退到石壁,星无遥挡在我前面防御。”
一只云雀停在矮树丛中,不时警惕的跳动着,望着洞口的两个黑色人影,坐在石头上的少女扯过脚下的杂草,朝它扔过来,云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飞冲天。
“有只鸽子受惊飞到我肩膀上,接着有人从侧翼袭来,我听见风声就拔剑直刺,我的速度并不快,还大声告诉他找错目标了,及时收手,可是星无遥挥剑替我挡住了攻击,他躲闪不及,被青梅剑刺透心脏。”
“星无遥觉察到变故,便拉我的手,贴着洞壁往洞口深处走去,期间我们都被同门所伤,后来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大家才停手。”
“出洞口的时候,我估摸距离,只有颜渺是倒在洞壁旁边的,所以我杀的人肯定是他,后来玄青门禁止谈论蝙蝠洞,可他的哥哥颜彤一直介怀,在演武中从不留情。”
牧月缓缓的站起来,“那天他刺中我瞬间,我好害怕的,我不想杀人,可是更不想死。今天醒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枉死的颜渺,便来到这里…看看他。”
何清阙轻叹一声,“你孤身一人来蝙蝠洞,和星无遥费劲心思掩盖的事情,就不怕被人怀疑么?身在碎魂堂,剑下的亡魂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夕阳慢慢被敛进云层,山谷的风渐大,吹的牧月斗篷振振作响,修长单薄的身体被带的晃
动起来。
“那天死了四个人,在山洞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伤,可是…可是我们一起在玄青门训练多年,对彼此的手法都熟悉,在那种环境下误伤无可避免,但造成误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小,怎么可能同时死四个人呢?我看过他们的尸首,虽然死因各不相同,但都是一剑致命。”
牧月注视着何清阙的眼睛,小声说道:“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测,这三个人不是意外误杀的,而是故意而为,或者至少有一个是被人设计谋杀,平时在玄青门动手不方便,在这个黑洞里解决掉,掩人耳目。而且动手的人必定熟悉蝙蝠洞,功力比一般人高出许多,事后将这件事情草草了结,严禁私下议论此事,甚至蝙蝠洞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这一切都指向…。”
“左使戚杳然。”何清阙说道,“不过最后你们都看见了是戚左使打着火把进洞。”
“戚左使负责安排我们的练习,蝙蝠洞就是他的主意,还没有让鲁瞬准备甲衣,他的功力高出我们许多,又对我们技艺了如指掌,他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后退到洞口,又打着火把进来啊。”牧月急切的说到。
“口说无凭,你没有证据。”
“可是我知道碎魂堂附近只有一处洼地是石灰池。”牧月举起手中的青梅剑,“想要让显影水检测不到血渍,最好的方法就是石灰水清洗,而我躲在树丛中亲眼看见戚左使将他的兵器泡在石灰池里。”
何清阙看了牧月好一会,说道:“你怀疑戚左使杀了他们,难道你就不怀疑有人借机陷害戚左使?借他的兵器杀人,然后送回去,栽赃嫁祸,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一旦公山堂主决定深究,戚左使必定疑点最多。”
牧月一怔,喃喃道:“是谁和戚左使有那么大的冤仇,犯险去陷害他?”
“蝙蝠洞一事,公山堂主、老师、陆右使、戚左使都不深究,肯定有你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你现在不仅不能自保,还跟踪戚左使,独自调查。即使真相正如你所说的又如何?碎魂堂历经百年,其中的恩怨情仇有谁能一一了解?所谓真相又有何意义?也许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就命归黄泉,谁都救不了你。老师和我,柳姨,甚至鲁瞬、星无遥都会被你连累。”
“你该知道的事情,会有人告诉你,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即使知道也要努力忘记。”
“五年前我和老师将你带到玉遥山,也许就是个错误,你现在就离开玉遥山,我会去给堂主一个交代。”何清阙指着山脚下的小路。
何清阙从未对牧月这般严肃的训话,牧月听完最后一句话, 慢慢抬起头来,心中徒然的刺痛远过于那天颜彤的一剑,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不要离开这里。”
夜晚降临,赶走最后一丝阳光。
新月初升,清冷的光亮笼罩着玉遥山,他们隔着洞口相对而立,可是牧月觉得离的很远,安静的洞口开始有蝙蝠飞进飞出,时不时的隔断两人的视线。
“我不能。”牧月突然冲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乞求的看着他,“带我回去罢,我不要走。”
何清阙低头看着她苍白纤长的手指,指甲还是自己昨天刚刚替昏迷中的她修剪的,细细的磨成漂亮圆弧型,此时因为激动发力,双手颤动,依稀可见手背上突起的蓝色血管。
何清阙缓缓、坚定的挪开她的手指,被推开后牧月又死死的抓住,迎来的是何清阙更加坚持的决绝。
反复再三,牧月终于放弃了,她从未感觉都如此的屈辱和无助,眼前的一片模糊,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她仰天闭上眼睛,倔强的不让泪水流下,不停的在心中告慰这只是一场梦、这只是一场噩梦,何清阙怎么会弃她而去呢?不要哭、不要哭,再过一会就会醒过来,何清阙会笑着给她一些玩物,柳姨会端来喷香的米粥,嗔怪她又贪睡起晚了,好了、好了,从现在现在开始数数,一二三,醒过来,她会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眼前会见到鲛绡帐飘逸的蔓草图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牧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噩梦里,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寒冷的晚风,鬼魅般的蝙蝠,只是何清阙不知何时离开了,剩下她孤零零像个傻子似的站在断崖边上。
子夜,玉遥山脚下。
前方的怪石似曾相识,看来是迷路了,又回到原路,牧月心思恍惚、跌跌撞撞在密林里乱闯,已经很疲倦,但是她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似乎觉得不断前行才能将莫名的痛楚甩在身后。
身上的斗篷是青姨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在那个寒冷的午夜青姨细细的把她裹在里面,让她乖乖的留在船舱等,青姨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件斗篷好大,几乎可以当被子用,而现在披在她的身上正合适,五年了,她又是孤身一人,就像这条路,走来走去,还是回到原点。
被杂草绊倒,牧月在空中往右一个旋身,才避免撞到前方锋利的岩石,趴倒在地上的瞬间,徒步的辛劳和疲倦一下子占领全身,她试图爬起来,但全身乏力,就干脆滚到岩石下方的背风处,蜷缩身子休息。
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黄昏的决绝和对未来的彷徨又趁机侵入进来,蚕食着她,生活了五年的止园那么突然的对她关起了大门,没有了他们的庇护和纵容,就像冬天突然被揭去棉被,骤然的寒冷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越想慌乱。
不!不要再去想!不是很累了么?赶紧睡觉吧,明天…唔,明天…。
疲倦终于战胜了痛楚,她很庆幸自己睡着了。
远处的丛林里过来一个白色小动物,爬到岩石边缘的时候直接滚了下来,无声的摔到牧月身边,它在地上滚了一圈,恰好牧月胸前,警惕的退后一步,用鼻子嗅嗅,可能是觉得这里很温暖,它便钻进斗篷,埋进牧月怀里,睡梦中的牧月也感到这突来的温暖,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搂住了它。
清晨,牧月被温暖潮湿的舌头舔醒,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就坐起来,“小狗?咦,居然是只小老虎!”
趴在眼前舔着爪子的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虎,通体白色,只有圆圆的脑袋和四肢上有少许的黑色斑纹,粉红色鼻头,圆溜溜的蓝色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牧月。
牧月慢慢站起来,飞上岩石,白虎虽小巧可爱,毕竟是只猛兽,况且大老虎随时可能出现,必须乘早离开这里。
在树林里一路狂奔,不顾不得小白虎是否跟上,前方传来小溪潺潺的流水声,青梅剑拨开荆棘,正是熟悉的玉遥河,双手鞠起清冽的河水淋在脸上,滋润干裂的嘴唇,她朝着水面的影子微微一笑,带着些许伤感和落寞。
饥饿苏醒了,肚子里发出轰鸣声,她从昨晚就没有进食,舔舔嘴唇,觉得这里的水和平时不同,带着淡淡的腥味,环视周围,发现不远处的鹅卵石滩躺着一只白色的大老虎!四肢僵硬,肚子被撕开,肠子拖出去好远,已经死去多时了,身边还有一只小白虎,和刚才碰到的一样大小,被咬断喉咙,蜷缩在母虎身边,血迹从鹅卵石缝中一直延伸到河水。
同种猛兽的领地之争,牧月本不陌生,和星无遥采药时经常能看见,只是看到山中之王的老虎如此下场,还是头一回,牧月绕着两只老虎的尸体走了几圈,兔死狐悲,毕竟两只老虎在黄泉路上还可以一起走,总比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要好…遐想连篇,就地用青梅剑挖了个五尺深的大坑,好在河滩都是些松软的泥土,挖起来并不费事。
埋好二只老虎的尸体,用些鹅卵石堆上去,看不出多少痕迹了,牧月才罢手,走到溪边清洗满手的泥土,脱掉鞋袜,卷起裤子,在河边抓了两尾鱼。
熟练的架起火堆烤鱼,鱼肉发出滋滋的声音,牧月曲手为枕,仰面躺在火堆旁边,一早上的忙碌和诱人的香味慰藉着她昨日的痛楚,阳光依然眷顾,还能吃到鲜美的鱼肉,下山又如何呢,牧月坦然的安慰自己。
有个毛茸茸的动物碰着脸颊,牧月定睛一看,又是那只小白虎!
“你怎么跟过来的?”牧月弹起身来,而那只小白虎仍然围在牧月脚边打转,还时不时的亲昵的舔着她□的脚踝,倒是像只小狗了。
牧月展颜嘿嘿笑着,在火堆边跳跃着逗弄这只小白虎,白虎上半身直立,露出雪白的肚皮扑在她的裙摆之上,少女清亮的笑声和幼虎呜呜的声音和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好了,我要吃饭,不和你闹了。”牧月俯身抱过小白虎,将烤好的鱼放在干净的石板上,折细竹为筷,没有加任何食盐香料的鲜鱼自有一番滋味。
小白虎挺着粉色的鼻子凑过去嗅着,牧月才想到它也是会饿的,颇为心痛的匀出一条鱼给它,一人一虎,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小白虎更是将牧月剩下的鱼骨都吃的干净。
“你吃鱼的样子很像星无遥哦!连骨头都不剩!”牧月扑哧一笑,抚摸着小白虎雪白的肚皮,“你爱吃鱼,以后我就叫你小鱼!”
小白虎吃饱了,将头埋在牧月怀里,满足的呜咽作答,看来并不反对这个名字。
远处传来一身虎啸,小鱼警觉的竖起耳朵,跳到岸边一块巨石上呲牙朝着东方长啸。白色的毛皮在晨风中震动,三对纯白的胡须横在虎头上,倒也威风凌凌。
伴着惊人的咆哮,一头白额吊睛大老虎从山腰冲下来,借着势头直扑岩石上的小鱼!
一声轻啸!青光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白额吊睛大老虎从后颈最薄弱处被分为两段,血溅二尺,失力后直撞到岩石上,立即气绝!
小鱼抖抖飞溅在身上的血珠,跳在大老虎身上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死的,凶狠的撕扯着它后颈处的断口。
牧月气息未定,刚才奋力一击已经尽了全力,许久没有拔剑了,这次却是为一个畜生,如果被柔姨知道应该又会不屑的拂袖而去罢,青霜剑乃绝世名剑,被她改名为“青梅剑”——一个小家子气十足的名字,今日沦落到挖地屠虎的地步,估计铸剑之人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然后又死过去。
牧月望着自己满身的血污,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隐藏已久的悲伤蓬勃而出,全身扎进河水中。
“如果不想被人看见你的软弱,就不要哭,想哭的时候,可以将头埋在水里,水的压力会让泪水流不出来,当你探出头来的时候,你可以想象这些水都是你曾经留下的眼泪,都这么多的眼泪了,还不够吗?”青姨飘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香魂已散,余音尚在。
牧月探出头来,脸上湿漉漉的,
真相(漏文已经补上,亲们重新点击) ...
是河水还是泪水?手指在颊边一扫,舔了舔,咸中带腥,有鲜血的味道。原来小鱼也跟着跳进了水里,它是个戏水的好手。
“小东西,那只大老虎咬死了你的同伴,你还那么凶的和它对持,就不怕被一口吞了啊?“牧月拍拍小鱼圆圆的脑袋,它全身浸湿了,四肢在水里挥动着,全身的毛都贴在身上,显得瘦巴巴的,丝毫没有山中之王的霸气。
“好,你那么有勇气和胆量,比我强多了,我只会躲在这里,本以为呆在这里会安全,可是又闯了祸,被赶下山了呢。我昨晚又梦到青姨了,还有那个和我长的很像的小姑娘,那天晚上她替我死掉了,如果人的灵魂也能长大,她会不会和现在的我长的一样呢。”
牧月沉到水里睁开眼睛,在水低吐出长串的气泡,玉遥山仿佛被缩小在一个个小小的气泡了,似乎用手就可以托起来。
牧月冒出头来,柔顺的发丝贴在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她抓起小白虎的前爪,白虎后肢立刻下沉,只露出圆圆的头保持呼吸,它似乎很不满意被辖制,双腿在水中乱蹬。
“上个月在蝙蝠洞里杀了颜渺,觉得杀人其实很简单的,我总觉得自己的性命珍贵无比,但是对于他人来讲我可能只是绊脚石,青梅剑刺入他身体的瞬间,我居然有一丝窃喜和侥幸,因为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就像刚才杀了那只猛虎,救了小鱼你一样,青姨他们跋山涉水、牺牲那多人的性命保护我这个没用的人,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来罢。”
“哎呀,叨唠那么多乱七八杂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你听懂我的意思没?”牧月盯着小鱼蓝色的眼睛,扑哧一笑,又恢复了她平日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模样,不过刹那间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锐利和锋芒。
止园,灼华坞湖畔。
花匠修剪完最后一颗桃树,立在树下观察整体效果,他是按照牧月的要求修剪的,小径之上的树枝如华盖般密集,仰头不见一块完整的云彩,侧面湖边的视线却是开阔无比,每一步都能看见细长的小桥,湖中心四四方方的灼华坞,和对岸的梨树,而且每一步的景致都有所不同,费了不少功夫。
花匠围着灼华湖走了一圈,掖在腰间的袍角还未放下,每一步都很缓慢,遇到不如意的地方便上去修剪,像是在精心勾勒一副图画般。专注无比的表情居然化腐朽为神奇,给长相甚为平淡的他平添一丝俊逸和稳重。
“哈!这个枝丫甚是乍眼,何不除掉。”牧月抱着不停扭动的小白虎,笑眯眯的指着面前的桃树,花匠踱步到牧月身边,手指微微一动,一个小石子飞出,准确的打断了她所指的枝丫。
牧月惊异的望着身边的花匠,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小的石头在花匠手中居然有如此的力度和准度,牧月只见过起戚杳然现过这种技法。
“听何清阙说你走了,怎么又回来?”花匠颇为意外的看着牧月,和她怀里的打着呵欠的小白虎。
“昨天闲来无事出去透透气,今日便回。”牧月轻描淡写的说道,撩了撩小鱼白色的长须,“顺便带了只小白虎回来解闷,它叫小鱼。”
“小鱼?明明是只白虎,为何唤它是鱼。”花匠面无表情的说道,又恢复了街上小贩麻木的模样。
“因为它吃鱼啊。”
“哦。”花匠顿了顿,“这个名字取的也未免太随意,如果它吃人,你还会叫它小人吗?”
牧月目瞪口呆的看着花匠,这个人想法真是…,恩,良久,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觉得这个人比比只会看着柳昔云傻笑的鲁瞬有意思的多,便问道:“喂,花匠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公山寂。”花匠淡淡的说道,转身离开了。
“公山寂?”牧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像是在那里听过,直到花匠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才突然想起,碎魂堂堂主复姓公山,这个平凡的花匠居然是名声赫赫的碎魂堂主人!
亥时,灼华坞,夜色已深。
西屋灯火通明,何清阙提着灯笼在门前面前徘徊片刻,最终还是折回东屋,回到自己房间,书案上被堆的满满当当,全都是五年来他送给牧月的礼物,今日全被牧月退回。
何清阙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匣,这原本是装杨梅干的,牧月最爱吃的蜜饯,每次回来都会给她捎上一匣,大大小小的木匣占了书桌的一半,牧月把他送的礼物都保存下来,连他顺手摘的鲜花都被她制成干花,放在透明的水晶瓶里。
一张七弦古琴靠在书案上,初得此琴的牧月欣喜若狂,不知疲倦的日夜拨弄,她的琴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惨不忍闻,满园的飞鸟自动消失,连一向淡定的丘止柔都受不了“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的琴声,强忍了三天便责令牧月立刻停止,只有何清阙充耳不闻窗外声,静坐房间看书,令塞着棉花的柳昔云佩服不已…。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何清阙的回忆,他拉开房门,穿着白色寝衣的牧月散着头发站在门口,一只小白虎从她怀里跳到他脚下,嘴里吐出二颗黑珍珠,箭一般的跳回牧月怀里,张嘴向她索要着什么。
“小鱼真乖!”牧月将一块肉干塞进小白虎嘴里,不屑地扫了一眼书案,“都还给你,以后我会小心照顾自己,再多的麻烦也不会牵扯到你。”
何清阙拾起脚下的黑珍珠,这是他镶嵌在青梅剑柄上的饰物,现在生生的被牧月抠下来,还用肉食训练小白虎归还给他。
玄青门,紫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