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取栗,我们每天的生活不就是如此么?”有人抚掌而笑,一黑袍中年人骑着枣红色马匹行走在浅水的乱石之间。
他身量奇伟,目光如炬,腰身如剑脊般挺的笔直,坐骑也是匹神骏,比饮水的白马高出一头,一人一马都是威风无比,有种睥睨天下的气质。
白衣人整了整衣袍,恭恭敬敬的施礼,“何清阙见过陆右使。”
此人正是碎魂堂右使陆翔回,他负责承接安排刺客行动,碎魂堂的杀手都听他调配,所以常年都在外奔波忙碌,很少出现在玉遥山。
他飞身下马,“何公子不必多礼,三年不见,你已经今非昔比,说不定过几年,我还要尊称你一声主上。”
“晚辈才疏学浅,愧不敢当,堂内人才济济,主上之称万万轮不到在下。”
“哈哈!”陆右使拍拍何清阙的肩膀,“我们坐下来说话,你做事一向干脆利落,可言辞却没有你那尖酸刻薄的师傅爽快,我们草莽之人,直来直去,这几年你声名鹊起,是不争的事实,堂主也对你青睐有加,就不要推诿了。”
何清阙落落大方的坐下,也没接陆翔回的话头,微微一笑道:“这些年也要感谢陆右使的栽培。”
陆翔回捡了一粒栗子吃了,从怀中掏出酒壶猛灌一口,“你说我们碎魂堂徒有百年历史,可是名声还不如一些新成立的杀手组织响亮,我们这些老头子无所谓,留条残命,到老有口饭吃就行,可是你不过二十几岁,意气风发,能甘于现状么?也不知道历任堂主是如何打算,缩在这山谷之中,这些年连休国和昫国的杀手组织也来抢我们的生意,哼!在这样下去,我们都弃剑归隐,在玉遥山开荒种地吧!”
“碎魂堂在悠国根基深厚,两百年来隐忍不出,可能堂主自有想法,何清阙只是照例执行任务,不敢揣测堂主之意。”何清阙淡淡道,拣了一颗栗子,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挤,“啪!”的一声,栗肉和壳分离。
“久闻何公子看似闲适舒缓,实则谨慎无比,滴水不漏,老夫瞧了,羡慕的紧,我的几个劣徒若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那还如此忧心,疲于奔命,像你师傅丘堂主那样逍遥自在多好。”陆翔回似笑非笑的说道。
“陆右使说笑了,这些年堂内大半的行动都是您的众多学生完成了,从未失手,玄青门受训的四个徒弟也都天资过人。”何清阙眼睛含笑着望着即将熄灭的篝火,“率领着一群狼的人,其志向不会是逍遥自在吧。”
陆翔回朝着篝火扔几把枯枝,火苗猛地串起二尺高,他仰头喝下最后的酒,盖上瓶塞,拳头大的铁皮酒壶表面的花纹都磨的看不见纹路,连接瓶塞的麻绳已经看不出颜色,看样子酒壶跟随他有些年头了。
枯枝引起的火苗很快就熄灭了,留下火红的木炭奄奄一息发出最后的热量。
“说到学生,我记得你还有个师妹是吧?”陆翔回吹了吹栗子上的浮灰。
“是的,虽说是我师妹,但老师从未教过她,她和您的学生一样都在玄青门受训。”何清阙答道,从身边取出一坛酒双手恭敬的递给他。
“听说你也只是教过她一招剑法,不过那一招剑法却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颜彤右手划伤了,倒是他因祸得福,逼着他学会左手握兵器,练成双手刀剑术。”陆翔回接过酒坛,揭开封盖后将酒灌进酒壶,语气不满中还有些许自得。
“师妹莽撞,还请陆右使见谅。”何清阙站起来,诚心道歉。
陆翔回摆了摆手,示意何清阙坐下,“她没有错,是我徒弟学艺不精,今年是他们很多人在玄青门的最后一年,在重重考验之下,失手伤害同伴是常有的事,听说上个月死了四个少年,戚杳然这个家伙越老心越狠了,竟然让他们不穿甲衣在黑洞里斩杀鸽子,三人被同伴误杀,一人被践踏而死。”
“陆右使消息灵通。”何清阙淡淡道,听不出喜怒。
“这次堂主召集我们回来估计大半是为了这件事情,碎魂堂人手一向稀缺,这样训练下去,嘿嘿,以后开荒种地的人都没有了,玄青门训练了四年的杀手啊,出去后在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价值千金,居然像老鼠般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不值啊不值。”陆翔回摇摇头,喝下最后一口酒。
何清阙笑而不语,内心却十分不安,牧月武功不济,平时又懒散疏于练习,上次教给她的那招一年前保命是足够了,可是玄青门人才济济,已经过了一年,牧月肯定又是排到末位,在戚左使高强度的对抗训练和玄青门优胜劣汰的规则下,她的性命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何清阙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紧迫感,他站起来抱拳辞行,“ 晚辈有事在身,先行告退,我在止园的梨花树下埋有好酒,希望有机会和陆右使共同品尝。”
“好,你先走,我要在这里钓几尾鱼,三十年前,我就是你这个年纪,在玄青门苦练武艺,每到月隐之夜,就要到这里垂钓一宿,日出方能离开,那时我往往会把鱼烤来吃,以解一夜的疲惫,觉得天下最好吃的就是烤鲜鱼。”陆翔回感叹的说道。
15
洞窟 ...
夏末初秋,是止园最丰盛的时候,白里透红的桃子和青皮梨压弯枝头,整个园子都散发着水果特有的甜香味道.
这些味道引来各种鸟类,她们从山林各处飞来,停在枝头啄几口果肉就飞散开来,在果树下呼朋唤友穿梭其间,热闹非凡,那些被啄出几个小洞的果实隔夜就坏掉了,破皮的水果和空气接触之后散发出酒香味,这种味道往往能够盖过果实本来的甜香味,呼吸的时间长了让人有种微醺的感觉,像是醉酒了。
“云妹你看,这一棵树烂掉的果实就有两筐,怪可惜的,明年我早点过来套上纸袋就不会让这些鸟儿糟蹋那么多。”玄青色布袍的鲁瞬站在木梯上摘桃,每摘一个都仔细打量,碰到有完整便小心翼翼的递给立在树下的柳昔云,有瑕疵的就直接投进梯下的竹筐里。
那些完整的果子碎魂堂的人根本吃不完,大部分都被藏到冰窖里储存,山路难行,玉遥山的食物都是靠自给自足。
那些有瑕疵的水果洗干净后放在密封的木桶里发酵用于酿造果酒,这种果酒色泽金黄,酒性不烈,略带果香味,不过喝多了还是很上头的。
止园碎石路两边左边是梨树,右边是桃树,树下都堆着一两筐果子。每年果实累累的时候柳昔云最为忙碌,因为丘止柔不喜外人来止园,只有和柳昔云相熟的鲁瞬还能过来帮忙采摘。
何清阙上午回来后就一直呆在灼华坞,倒不是他不愿意帮忙,只是他深知柳昔云和鲁瞬的关系暧昧,他们两人都不善表达感情,一直就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十几年。柳昔云和鲁瞬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每年的这个季节柳昔云虽然很劳累,但是一直粉面含春,容光焕发,衣着打扮也与往日不同。
柳昔云的变化连一向迷迷糊糊,反应迟钝的牧月都能感觉到,初来的二年还图新鲜好玩,帮着摘果子,后来也就乖乖躲在房里,或者等到鲁瞬推着车离去后才出来,有时候何清阙会故意逗弄她为什么不去帮忙,牧月也不解释,只是傻笑不语,拿一只梨,也不削皮就塞到自己嘴里。
想到这里,何清阙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咚咚。”
何清阙起身开门,其实门只是虚掩着,不用亲自去开.
只是在止园三人中,牧月向来都是直接闯进来,从来就不敲门;丘止柔是他恩师,去门口迎接是必须的;柳昔云虽然只是止园总管,但和丘止柔以姐妹相称,何清阙向来是以晚辈自居,所以有人叩门,他就会整理一番后去开门。
来访者是柳昔云,她还是穿着那套摘果子的粉红色娟衣,鬓角浸透了汗水紧贴在颊边,看样子是没有收拾就直接从果园里来灼华坞。
何清阙急忙让座,倒了杯冰泉水递给她,柳昔云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了,神色颇为凝重的轻声说:
“你知道蝙蝠洞里的事情吧。”
何清阙点点头,给柳昔云续了一杯水,“牧月有没有提到那天在洞里发生的事情?”
柳昔云打量着半透明的瓷杯,夕霞在瓷杯的反射下变幻莫测,“她也受了轻伤,进入蝙蝠洞里因为怕黑,自己偷偷退到了洞口躲起来,也幸亏胆小,不然抬回来的尸首就有她,她的额头是被里面被打飞的兵器擦伤。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想不明白…。”
“哦?”
柳昔云轻蹙蛾眉,困惑的说道:“她只是对我说额头受伤,可是有一天晚上突然狂风大作,似乎要下大雨,我担心她开着窗户受凉,披衣来到灼华坞,关上窗户,见她的被子踢到地下,就捡起来替她盖上,一道闪电下来,我发现…我发现她身上伤痕累累!大腿和胳膊上还包扎着棉纱,那些创口形状不一,绝对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种兵器所伤,像是和许多人群战才有的创伤啊,她肯定卷进了蝙蝠洞的混战,可是为什么要骗我说没有呢?”
何清阙听罢,静默不语,良久才道,“可能怕柳姨你担心,或者那些伤口是后来演武的时候造成的。”
“不可能的。”柳昔云抿了抿嘴唇,苦笑道:“我和她相处近五年,她即使受轻伤也是巴巴的找我给她包扎疗伤,还央求我去玄青门告假。能逃一天就是一天,可是这次的伤口比她这五年加在一起还要多,还要严重,她居然一声不吭,每日像是无事般天天去玄青门习武。”
“那天她拿的是什么兵器?”何清阙突然问道。
“青梅剑。”丘止柔托腮思索,“我也考虑了这一层,如果她和人混战,不可能不用兵器,可是我偷偷用显影水试过那把剑,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显影水是一种用高度白酒和白醋混合之后提纯的液体,血迹即使被水清洗,多年之后喷洒这种液体,也会让血迹无处遁形。
“老师知道牧月的事情吗?”
“
我没有告诉丘堂主,她要是知道了,大概会直接逼问牧月吧。”
何清阙沉默,算是认同。
“牧月可能那天知道了什么,她害怕说出实情,或者堂里有人暗地威胁她,何清阙你也在玄青门呆过三年,欺负弱辈也是屡见不鲜吧。”柳昔云说道。
“误杀同伴害怕堂主责罚而威胁他人并不是大事,但是如果那天是有人故意借机杀人,或者是混进了外面的奸细乘机作乱,就非同小可了。”何清阙说道。
“是啊,这次我总觉得很蹊跷,四人的尸骨早就火化埋葬,山洞里也打扫干净,无法追查,死无对证,不过无论如何,牧月处境危险,得想办法把她从玄青门里带出来避避,至少碎魂堂还没有人敢在止园里撒野。”柳昔云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尽管这十年来她在玉遥山的生活十分平静,但是以前刀光剑影的杀手生涯仍然时不时的重回梦中,惊醒时冷汗都浸湿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宋朝的《洗冤录》有记载,喷上白醋和酒精的混合物,能使被水清理的血渍现行,本书将之名为显影水。
16
聚魂散 ...
午饭时,柳昔云准备一桌菜给何清阙接风,何清阙从湖边的桃花树下挖出埋了两年的桃子酒,三人坐在饭厅浅酌,听何清阙谈些见闻,丘止柔心情大好,笑容比往日也多了些。
三人谈兴正浓,果林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和呼叫声,未经通报擅闯止园,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三人面面相觑,立刻合上所有的门窗,何清阙提剑出门外查探,柳昔云则拔下头上发簪,轻触钗头凤嘴里的珍珠,发簪立刻伸长一尺多,变成一把纤细的短剑,警觉的立在丘止柔身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午还在这里摘水果的鲁瞬,他和星无遥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前行的速度很快,尽量让手中的担架保持着平稳,躺在担架之上的人昏迷不醒,胸口紧紧缠绕着玄青色的布条有血迹渗出,后面的星无遥外袍少了一大块布料,看来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就是出自于此了。
“是牧月,她受伤了。”何清阙心中一颤,仍然十分平静的对着屋里的老师说道。他将两人引到最近书房,小心翼翼的将虚弱的牧月抱在软榻之上,从怀里掏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瓷碗里,狠狠咬食指指尖,指间的鲜血滴在药丸上立刻腾起一股白雾,血液越多,白雾就越浓厚,直到滴了整整一碗血,雾气散尽后,汤药呈绿色,无一点杂质,像一块流动的翡翠,何清阙用一支细竹管缓缓的将汤药吹进牧月嘴里,牧月灰败的脸色变的异常苍白,嘴唇却是诡异的青黑色。
“鲁瞬,牧月她怎么会弄成这样啊?”在何清阙司药期间,柳昔云急忙追问,情急之下直呼其名。
鲁瞬摇摇头,“我刚把一车桃子推到玄青门,就听说有人受伤,就取了副担架过去,星无遥已经给她包扎完毕,我就把他抬过来了。”说完便看着星无遥。
星无遥痴痴的看着何清阙手中翡翠色的汤药,眼中是竟是狂喜之色,“聚魂散?!原来这种奇药不是传说!”他兴奋的跑到软榻前,试图近距离接触汤药,却被眼前突然袭来的银光阻隔,好险!差点就被割破喉咙!
他定睛一看,一向和顺的柳昔云单手持一柄外形奇特的短剑,剑柄是含着珍珠的凤凰,剑身不过一尺半,小指粗细,在中端有一处转折,造型似闪电,这便是柳昔云独有的兵器,名为“钗头凤”,此刻钗头凤停在他的喉部纹丝不动.
柳昔云冷冷道,“牧月是怎么弄伤的,说。”
星无遥下意思的后退一步,朝着一旁给牧月把脉的丘止柔施礼道,“星无遥见过丘堂主。”
丘止柔头也不抬的盯着牧月苍白的脸色,吐出一个字,“说。”
星无遥整了整破碎的衣袍,“今日早上我们抽签比武,抽到红色签的人要以一对三…。”
“那三个人是谁?是谁给牧月胸口一剑?”柳昔云打断他的话头,肯定是牧月抽中了红签,被三人围攻。
“花自妍,颜彤,还有…恩,我。”星无遥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几缕头发无声无息的落在星无遥脚下,他散发在额头系了条黑布条,低头说话时头发从脑后垂下来,柳昔云听到三人之中有他之后,剑锋往前一送,切断了他的头发。
星无遥往后又退了一步,纤长的睫毛颤动着,急忙摇头道,“刺中牧月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伤到她呢,这次比武我们可是穿了盔甲背心的,颜彤在侧面从左肋下刺中,牧月本来可以避过,可是在之前为避开三人攻击,闪躲之时,牵动腿上旧伤,身形放缓,所以就被刺中了,我扑过去推开颜彤,才使不至于伤及心脉,牧月失血过多,旧伤复发,不过她刚服了聚魂散,七日后肯定能醒过来…”
六合土地上的人相信人有三魂七魄, 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胎光为天魂,爽灵为地魂,幽精为命魂。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其魄有七,一魄侍犬主天冲,二魄伏豕主灵慧,三魄雀吟主气,四魄噬鲗主力,五魄绯独主中枢,六魄畜慧主精,七魄雔飞主英。
七魄,是人体从头顶到□会阴穴的中脉之上的七个脉轮,七个能量场。其中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上,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人体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命魂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聚魂散为稀世之宝,是撰写《六合药典》的作者百草叟炼制而成,他在最后一章里写道:“吾踏六合,尝百草,怜悯世人受百病困扰,罄尽毕生之力,炼制聚魂散四十九枚,以指尖血引之,白烟腾起,汤色如碧,聚人七魄,命魂即定,七日之内必有转机,无奈世人贪婪,争名夺利者趋之若鹜,不若寻常百草能救助众生,故将炼制聚魂散之法焚之。”从此聚魂散炼法失传,剩下的药丸成为稀世之宝,不想今日用在了牧月身上。
“等等,你说她腿上有旧伤?”丘止柔清寒的眼神瞥了一眼星无遥,又看着柳昔云。
柳昔云撤剑回鞘,坐到塌边,掀开薄被,用钗头凤划开牧月大腿处的衣裤,鲁瞬别过脸去,星无遥还定定的看着,鲁瞬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避。
星无遥无奈的转过脸,心里却嘀咕着:腿上的伤口还是我给她缝合的呢。
牧月的大腿处缠满了白布,有新鲜的血迹从布条里渗出来,卸下白布,一道约二寸长的伤口赫然出现,伤口极深,是用丝线缝合的,丝线已经挣断,里面依稀可见长出的新肉,剧烈的运动不仅仅使她伤口再次裂开,而且还扩大了许多,好在没有伤及骨头,不然就落下一辈子的残疾了。
何清阙洗净双手,将干净的棉花蘸上药水,去清理伤口,这种二次受伤的创口处理起来很是棘手,棉花碰到大腿的瞬间,昏迷的牧月突然抽搐了一下,显然十分疼痛。
“先用这个涂在伤口上,它会暂时麻痹周围的神经,牧月就不会觉得痛。”星无遥递过一个简陋的白色瓷瓶,柳昔云狐疑的接过,看到鲁瞬朝她频频点头后,才递给何清阙。
涂上这种带有艾草味的透明液体之后,牧月紧锁的眉头顿时放松下来。
“两位可以走了,如果以后你们再擅闯止园,我绝不轻饶。”丘止柔一挥衣袖,不耐烦的说道。
鲁瞬和星无遥赶紧离开了止园,唯恐走的慢了,丘止柔改变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三魂七魄的说法是中国古人结合传统魂魄学说将道教、佛教、喇嘛教三者结合的产物。
17
暗袭 ...
子夜,止园灼华坞。
透过轻薄淡绿的鲛绡帐,隐隐可见薄被的起伏,帐中人呼吸平稳绵长,偶尔发出梦中呓语。
若不是在鼻子里叫嚣的药味,这只是灼华坞普通一夜。
平时用来烹茶的红泥小炉煨着药罐,咕噜噜冒着白烟,室内南北对开一扇窗户,阵阵带着果味和水汽的晚风穿室而过,冲淡了药香。
柳昔云熟稔地将药汁倒入碗中,放在案几上待用。
“天色已晚,柳姨您回房休息吧,这碗药我来喂她。”何清阙推门进屋。
柳昔云摇摇头,“丘堂主嘱咐我如果牧月醒来,一定要问清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今天已近是第七日了,牧月还是昏迷不醒,可能是聚魂散年代久远,药力不如以前的缘故,不
过刺伤牧月的颜彤,柳姨知道他多少?”何清阙问道。
“颜彤是也是陆翔回的学生,三年前入玄青门,天份很高,向来出手狠辣,伤过好几个同门,花自妍和星无遥能收住攻势,而颜彤一旦出手就必定用全力,从不考虑其他,听牧月说那天从蝙蝠洞里出来时,他身上的血最多,看来那次死去的四人中肯定有人是他剑下亡魂。”
“那个叫做的星无遥的和牧月来往很密切吗?”何清阙将水壶搁在红泥小炉上,准备烹茶。
“恩。”柳昔云点点头 “玉遥山有病人或者习武受伤,一般都找他疗伤,他的医术是自学成才,时灵时不灵的,这几年居然还没治死过人,厨房九叔多年的哮喘病被他几服药就治愈了,而鲁瞬普通的伤寒症服药一月都没有好,还差点伤了胃。”
柳昔云淡然一笑,“和他亲近些的只有牧月和鲁瞬,每次鲁瞬外出购买物品,他都会央求鲁瞬帮他买些医书和药材,当初牧月和他来往频繁,我觉得不妥,有几次也悄悄的跟着,他们不过是在山林里打鸟摸鱼,有时候牧月会跟着他去采药,我觉得他应该和牧月一样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
“心地纯良?”何清阙揭开茶壶倒水,腾起的蒸汽熏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柳姨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呢。”
柳昔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总是将自己掩藏的很深,想当初你入门时不过十岁,那时候我就猜不透你的心思,现在的何清阙,是不是连自己都琢磨不透自己了呢?”
何清阙端起茶杯,茶色淡绿,散发阵阵竹叶清香,闻之让人精神一振,“这两年逢命在各处寻访了很多碎魂堂退隐的杀手,他们有的已经娶妻生子,过着和平凡人一样的生活,但是大部分还是了然一身,虽居于闹市,还是感觉孤独,剑不离身,他们最感觉安心的时候就是握着冰冷的武器,挥剑不止,不死不休。老师将我引入碎魂堂之前,我每天拼命和乞丐、野狗抢食物,遍体鳞伤,为的只是能吃饱活下来,现在我掌握那么多人的生死,其实也是为了活下来,走了那么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
二人都沉默不语,慢慢品茶。
茜纱窗外流萤飞舞,忽明忽暗,人也恍惚起来。何清阙端起温热的药汁,起身给牧月喂药。
“人若只是为自己而活,也是件好事,只是在这世间久了,也会有自己想守护的人或者事物吧,不管那些人或事在别人眼里是否值得,就像我们碎魂堂,以取人性命为业,在世人眼里应该是可恶可怕,对刺客退避三舍,躲都来不及,可是总有人想去维护它,希望它能永续长存。”
柳昔云给自己续了杯水,继续说道:“何清阙你在外接触那么多暗人、已故杀手的后人,包括退隐的刺客,他们都能衣食无忧,是因为碎魂堂每年的酬金大部分都花在他们身上,我们必须照顾这些曾经为碎魂堂卖命的人,纵使我们训练有素,行动谨慎,但能够在最后活下来退隐的人也不到四成。牺牲六成的性命,保住碎魂堂的延续,很多人把它当做毕生的信念。”
何清阙喂完汤药,抽出围在牧月脖子上的手帕,随手擦拭她嘴边残留的药汁,起身合上鲛绡帐。
此时皓月当空,点点萤火与繁星争辉,忽明忽暗的烛火撕扯着两人的身影。
“花钱雇我们杀人的主顾,也是为了守护自己或他人的性命,地位,名声,财富。只是这些东西好多不是杀人就可以得到的,我们那么多次行动,也只是主顾诸多行动的一环而已,即使我们不存在,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柳昔云听罢,沉默一会,站起来准备离开,突然转头笑道:“牧月的伤并不需要聚魂散这么霸道的奇药,这枚药丸可以在危机之时救你性命,你如此护她,也可以算是舍身救人,本以为你心中了无牵挂,今日看来并非如此,不过这几年看来,牧月并不适合在碎魂堂做杀手,她除了钓鱼,连只畜牲都没杀过,能护她一时,但是护不了她一世,即使她能过了玄青门这一关,短则一年,多则三年,迟早会出去执行任务, 也许当初你和丘堂主带她来玉遥山是个错误,这样的女娃娃,应该及笈之后嫁人生子,平凡一生。”
“嫁人生子,平凡一生?柳姨是否想要这种生活?”何清阙问道。
柳昔云拔下头上的钗头凤,青丝如水,垂到腰间,更显得眉目精致,貌若芙蓉,只是神情颇为寂寥,“钗头凤沾染的血惺太多,是不适合做嫁妆的。”
可能是聚魂散年代久远,药力不如以前,或者是之后星无遥配制的药性不对,七日之后,牧月并未醒来,仍然昏迷,但是她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一个月多的时间晃过,伤口结的痂痕都快消失了。
一个静谧的黄昏,牧月缓缓睁开眼睛,夕阳温柔的亲吻大半个卧室,空气里充满着阳光和淡淡的药味,闻起来觉得懒懒的。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胸,伤口已经愈合,但是那天瞬间的刺痛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仿佛要从疤痕里挣脱出来。给她足以昏厥的疼痛。
经久没有活动了,她的腿脚有些木木的,半爬半滚下床,初愈的身体有发凉,打开衣橱,都是夏天的单衣,她找出一件半旧的斗篷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出门的时候思考片刻,还是把风帽拉下,披散的头发柔软蓬松,垂至腰间,带着皂角的清香,看来昏迷之中对她照顾的颇为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