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昔厌恶秀才,原因她自己都不清楚,就是看见书生模样的人就想远远躲开。
只是世上人多好附庸风雅,行医的郎中,店铺小老板,甚至杀猪的屠夫闲来无事也喜欢穿一身青衣布衫,晃一把折扇招摇过市。
实在受不了赤槿的絮叨,息昔故意停下脚步,拍拍空空如也的钱袋道:“说好是五五分成,昨天二个金币,你应该分给我一枚吧。”
果然赤槿闭口不提书生,从行囊取出拳头大的小算盘,开始算账:“五五分成是没错,不过呢,我先要扣除你这些天的费用。我们同行三天,一日三餐,三四一十二,就算每顿饭二个铜板,共计二十四的铜板,三天的房钱十五枚铜钱,昨天晚上你还擅自用了我的新毛毯,不过我不计较这些啦,就当是我租给你的——一个晚上就一枚铜币,一共是40枚铜币,折成银币二枚。”
赤槿将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最后将算盘清空,“你昨天赚得一个金币,扣掉二个银币的费用,我应该给你8枚银币。”
息昔觉得不对,“我没有拿你的东西,昨晚毛毯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盖上的。”
“你别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耍赖!”赤槿狠狠地将行李顿在地上,“我那时都醉了,那里有功夫给你盖毛毯?再说了,即使盖,我也是给你盖这件旧的,新毛毯留给我自己用。”
息昔无话可说,心想可能是自己喝多了,打开行李随便抽的条毯子裹上。
“今天早饭是我掏的钱啊,按道理你也要承担一半。”息昔不甘心被赤槿扣掉那么多工钱,突然想起早饭还是她用一个银币换来的。
“这——这个。”赤槿本打算赖掉,见躲不过,也只好咬牙数出八个银币,十个铜币给息昔。
作者有话要说:爬过来更新,兰舟谢谢各位看官的支持,此章有段烤鸡的描写十分香&艳,可能看完后,部分喜欢吃烤鸡的看官从此会有心理阴影,若没有足够承受能力,请自动屏蔽第六段。
村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顺利,兰舟提前声明一下啊,此文有一段些赤槿建议少妇栓住丈夫心思的办法,即刻桃木人的那一段,这个巫蛊之术兰舟完全是借鉴国学经典《金瓶梅》里女猪潘金莲对付男猪西门庆的办法。再次向南岭笑笑生致敬。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柳树天生是个媒婆的命,风情万种的枝条招惹多少情侣在柳树下互诉衷肠,离别时还能顺手折柳互赠,留个念想,买一赠一啊,多合算!
不过有句俗的不能再俗的俗话——饱暖思银欲(兰舟知道是错字,无奈和谐期间,不得已而为之,风头过了再改过来),若吃不饱穿不暖,就只能呆在柳树下张嘴喝风,等着转世投胎,此时半个馊馒头都比一群才子佳人养眼的多。
所以事实上,柳树下恋人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普通人。
此时息昔和赤槿又累又饿,前方有一株看起来有百年之久的柳树,几个村妇在树下编织芦苇席,手指间芦苇翻飞,嘴巴一刻也不停,家长里短闲聊,偶然抬头看一眼河水里戏水的孩童。
一只黄狗急匆匆跑到柳树底下,抬起右后腿就要开始释放某种液体,被一个肚子比胸脯还大的胖妇人一脚揣飞,“没长眼的畜生!糟蹋老娘的芦苇席,晚上把你剐了炖香肉!”
赤槿摇了摇牛皮袋水壶,隔空倒进嘴里,居然没有呛着,将最后一口水留给息昔。
息昔没有赤槿喝水的本事,贴着壶口分了两次才喝完。
“婆娘!还不回家做饭,想饿死老子!”一个短衣中年村汉拿着镰刀奔过来,炸雷似的吼道。
“死老鬼,没看老娘在忙吗?你的捣蛋儿子要过来游水,老娘不在这里照看,他就要去见你的淹死鬼老爹了。”肚子比胸还大的村妇卷起未编完的芦苇席,扯着嗓子喊道:“狗蛋子,回家吃饭!”
听到“吃饭”两字,息昔和赤槿的肚子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轰鸣。早饭的鸡腿鸡翅早就化为无形,又绕弯路,错过了午饭,靠着一壶泉水,几只野果熬到现在。
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从河滩边光溜溜的跑过来,出生的孩子至少会包个尿片,这个叫做狗蛋子的男孩返璞归真,如同刚从娘胎出来,光着屁股抱着母亲编剩下的一把芦苇权当遮羞布,好歹盖住了重要部位——如果把遮住整个臀部的青色胎记当做屁帘子的话。
赤槿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越信八卦风水,而且即使自己算错了,也绝然不会找麻烦退钱——那时她早就溜掉了,乡下人也没盘缠去城里追她。
于是她便把行李全扔给息昔,整了整衣冠,煞有气质的将“招魂幡”招牌展开,摇响铜铃。
招牌仍是朱笔写的:“看相算卦、阴宅阳宅。通灵寻亲、预测性别。驱鬼除×、百年字号、价钱公道。”息昔好几次提议是否将除妖的“妖”字补上,但都被驳回,最后赤槿被她一日三遍的请求弄烦了,干脆说道:“我可以把妖字贴上,不过以后这个招牌你来扛。”
这句话果然很有威慑力,息昔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很少外地人经过这个村落,二人的道士打扮很快就引起众人注意,一群光溜溜的孩童前呼后拥跟着她们,拍掌用乡音唱着童谣,“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行。”
村妇们见是两个年轻的道姑,便请她们坐在刚编好的芦苇席上,奉上清水和刚摘下莲蓬菱角甜瓜等物。
息昔和赤槿周围堆满了新鲜瓜果,刚吃完莲蓬,就有热情的村妇递上洗好的甜瓜,很快两人一扫初来的饥色和陌生,和村妇说说笑笑,好不亲热。
息昔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周旋,于是装成劳累过度,倚在柳树边休息,不过那群光溜溜的孩童可不管她愿不愿意说话,他们对赤槿和母亲们谈论的话题明显不感兴趣,就围着息昔,时不时扯扯她的道袍,对着息昔傻笑。
息昔被纠缠不过,干脆折几枝杨柳,编成三只简易小鸟,默念口诀,往空中一抛,三只柳枝小鸟翩翩飞起。
小屁孩们眼睛瞪得比他们手中的青蛙还大,那里还理会息昔,都垫着脚尖去捉柳枝小鸟。
七八个妇人将赤槿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师傅,我的死鬼丈夫走了五年,这些天他的兄弟老七说要和我一起养二个儿子,你帮我问问同意我寡妇再嫁不?”
赤槿掏出一小把糯米,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撒在芦苇席上,“你丈夫说了,如果这把米是双数,他就同意你改嫁,如果是单数,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二个小子过罢。”
说罢,将糯米收起,当场开始数米,“恭喜恭喜,正好是五十八粒!”
众人连声祝贺,赤槿也笑的眉飞色舞,乘大家都没注意,偷偷将指缝里的最后一粒米藏在兜里。——她连阎王的闺名是阎小玉都不知道,肯定没去过地府,只是她赤槿向来是成人之美,很少乌鸦嘴。再说了,死人怎么能阻挡活人的幸福呢。
“我成亲才三年,相公他现在要娶小,小师傅,你说我怎么才能栓住他。”
此话一出,众人祝贺的声音立刻消停下来——她们所有人都关心这个问题,包括面色涨成猪肝色,还没出嫁的二丫头。
赤槿早有准备,她压低声音说道:“准备一块柳木,刻成男女形状,写上你们两人的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好,红布一块,蒙住你家男人眼,让他每次见你,就如见西施般娇艳,用艾草熏心,他就会死心塌地爱你啦,最后用浆糊黏住你们的脚,生生世世不分离哦。”
妇人们默记在心,以后这就是家传绝学,等自己女儿出嫁的前夜,还要完整的交代给丫头呢。
末了,赤槿还从行囊里套出一个小葫芦来,递给问她的少妇:“这里面是我特制的符水,每天早晚你倒出一点拍在脸上。切忌不要吃荤腥辣椒等物,这些东西和符水相冲。”
少妇感激接过,取下手指头上的银戒指硬塞给赤槿。
赤槿暗笑:你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脸上的暗疮,晚上出去,鬼见了都会吓跑,何况你相公是个大活人!他能忍受三年就很不错了。这葫芦里的药水是降火治暗疮的,够用三月,如果你三个月不吃辣椒荤腥,那张脸肯定有救!
前几个问题还比较靠谱,到了后来,林林种种的奇怪问题令一旁静坐的息昔诧异不已,这才明白为什么赤槿的招牌会写的笼统杂乱。
“小师傅,我家阿毛十岁了还尿床,该怎么办?”
“我一吃黄豆就打嗝,有没有法子停住啊?
——当赤槿是郎中。
“这是我表姐家小外甥的三丫头的八字,去年突然失踪了,您算算她还在不在人间。”
“前些天梦到我老娘在门口哭,你帮我问问她老人家在地府了缺了什么,我烧给她。”
——赤槿变身为灵媒巫婆
“小师傅的皮肤真好啊,抹的是谁家的脂粉?”——完全跑题,从河东跑到河西了,赤槿这个丫头还算是天生丽质,用不上脂粉,而且她也没银子买。
“我家汉子那个总是不好使,结婚四年都没整出个娃来,是不是我们两口子上辈子做了什么虐哦。”——纯粹是来哭诉抱怨的,两性话题也好意思在这里讨论,哼哼。
“鲤鱼是红烧还是应该清炖?”——拜托,有没有点做饭常识!,鲤鱼当然红烧的好!
“明天会不会下雨?”——这个还是问土地爷吧。
“今年一亩水稻能收多少斤稻米?”——嗯,这个问题好难,等过了磅秤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顺利,兰舟提前声明一下啊,此文有一段些赤槿建议少妇栓住丈夫心思的办法,即刻桃木人的那一段,这个巫蛊之术兰舟完全是借鉴国学经典《金瓶梅》里女猪潘金莲对付男猪西门庆的办法。再次向南岭笑笑生致敬。
异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赤槿从小随父亲混迹街头巷尾,精通三道九流,什么刁钻问题没听过?她为了赚得去空空山的路费,还帮一户农家的母猪接生过七头小猪崽。今天应付这群村妇当然是轻松自如,竟有一番“舌战群儒”的意境!
息昔的眼睛越睁越大,妄自有二世记忆的她,自愧不如赤槿这番“博学”。
夏日的傍晚,一丝风也不见。
夕阳也觉得燥热,半个身体浸在河水里消暑,将河面映的绯红。
赤槿的信徒除了这七八个席地而坐的村妇,柳树上三两只麻雀被深深吸引,静静聆听。连那只“撒尿未遂”的黄狗也凑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伸出舌头表示认同。
“娘!爹爹,三叔他们都来了!”
狗蛋子一个跟斗翻到母亲怀里,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众妇人一哄散开,就怕弄脏了衣服。
“啪!”
胖婶狠狠一巴掌打在狗蛋子屁股上,“做死哦,冲撞神灵,晚上牛头马面收了你!”
这一巴掌对狗蛋子来说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笑呵呵的指着右边说:“爹爹和二叔都过来了!”
胖婶抬头看去,吓得腿脚发软,瘫坐在芦苇席上,喃喃道:“遭了!老娘忘记做晚饭,这死鬼就带着那么多人杀过来!”
只见一群农夫朝着柳树飞奔过来,为首的正是胖婶的丈夫,他手里还挥舞着一把镰刀!镰刀像是刚磨过,比起刚才亮了不少。
“就在这里!那两个道士就在这里!”挥舞着镰刀的农夫大声叫道。
原来不是找她!胖妇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突然又觉得不对,他们是不是要来找这两个活神仙的麻烦?
赤槿赶紧将战利品收好,一枚银戒、挖耳勺大小的银钗,数十个铜钱,大捧瓜果——能在乡下地方赚到这些就很不错了。
息昔隐在柳树下,背起沉重的行囊,犹豫片刻,还是将烬炎掩在袖间,打算和谈不成就先冲出去,赤槿那么灵活,肯定比她跑的还快吧。
“死老鬼!你以为带一群人老娘就怕你啦!赶紧滚回家挺尸去!冲撞了活神仙,下辈子活该投胎做乌龟!”胖妇人一手抱着狗蛋子,一手从发髻里摸出一根绣花针防身,“谁要是敢动两位小师傅,老娘第一个扎瞎他的眼!”
胖神把威风一抖,头一个就吓跑了地下的黄狗,农夫们也都愣愣的看着她。
“不要胡闹,赶紧把镰刀放下。” 一个面目和气老者站出来,“胖丫,听你当家的说这里有二个道士,我是来请二位小师傅上门捉妖的。”
众人看来都很敬重这个老者,见他出来说话,都悄悄退到后面。
息昔和赤槿这才明白过来,对视一眼,赤槿清清嗓子,上前首先施了一礼,“不知老先生有何事需要贫道帮忙?”
“老朽姓吴,是这里的村长,昨晚家里的花园突然发生异变,烦请两位师傅去查看一番。”老者穿着长袍,看起来像是村里的乡绅望族,斑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赤槿有些为难的说道:“恕贫道无能为力,您也知道如今捉妖必须先告知官府,然后由官府派遣恕空堂的除妖师来降伏妖怪。今日贫道若贸然出手,必然会官司缠身啊。”
吴村长拱手一拜,“老朽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只是去县衙门路途遥远,即使衙门接手此案,还要派衙差来查勘无异后,县衙门通告州郡,州郡联系恕空堂,才能有除妖师来村落。辗转几番,快则一月,慢则一年,我还不知道能否活到那一天!老朽家的花园是祖宗传下来的,若毁在我手里,老朽还有什么脸面见列祖列宗哦!”
赤槿连忙扶过吴村长,“贫道就跟着老先生走一趟罢。只不过此事万万不可让官府知晓。”
吴村长大喜,“ 小师傅放心,这件事情若说出去,老朽也要吃官司,村子民风纯良,不会有事的。”
言毕,吴村长还将一枚金币递给赤槿:“事不宜迟,还请二位师傅去花园降妖。”
赤槿大方接过金币,不由得喜上眉梢,她并不担心自己法力平平,斗不过妖精——反正还有息昔顶着呢。
更重要的是这偏远的乡村不可能成气候的妖精,厉害的都去了大城市。
殊不知仙界、妖界、魔界、冥界的都喜欢在人界大城市里凑热闹,一来城市里人多,可以隐去他们气息,二来人类的悲欢离合、爱恨缠绵对他们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最凄美、最闻名的爱情传说总有一方是人类,大多也是发生在富贵温柔乡的某个城市,比如白蛇妖和许仙在杭州断桥相会。富庶的西蜀,杜丽娘化为鬼魂也要和柳梦梅把领口松、衣带宽、草做垫、花中眠,紧相偎,慢厮连。
穷乡僻壤倒是也有一件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就是在仙界呆着无聊的织女下凡到人间沐浴一番,却被牛郎偷窥,在那头成精的老牛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垦地,兼职做起媒人来,在它的撮合下,织女嫁给了牛郎做老婆,世人都叹这媒人做的太不靠谱,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玷辱了仙家血脉。
一直静默不语的息昔抬头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彩,突然问道:“吴老先生,请问您的花园,是不是在村里的北面?”
“真是活神仙啊,老朽的花园是在北面!”吴村长暗喜,看来两个师傅都有些本事。
息昔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轻声说道:“赤槿,我们先去看看,天色暗下来就不好办了。”
农舍炊烟升起,村民散开各自回家吃晚饭,处处皆闻妇人们叫唤孩子的声音,偶尔有主妇跑出厨房,拧着贪玩的孩童的耳朵硬拽回去。
吴村长带着息昔赤槿来到了村北的花园,当她们踏入花园的时候,眼前“壮观”的景象令二人唏嘘不已。
这—— 这是花园吗?
所谓花园,板正一点解释,就是种植花木提供游玩休息的场所。讲究一点的,要做到“园中有景皆入画,一年无时不看花。”花开有时,这春夏秋冬应景的花儿都不能少。再退一步,园子里至少要种植两种以上的花木,那才能勉强叫做花园吧。
可是眼前的花园不见花木,满是金褐色的狗尾巴草!假山都无一幸免,密集的狗尾巴草掩盖住碎石小径,如同一块金褐色的地毯铺过整个花园。
两人望着齐腰深的“地毯”,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老头的癖好未免太奇怪了——居然将偌大的花园全部种上野地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吴老先生品味不凡啊,狗尾巴草都种的那么——嗯,那么霸气。” 赤槿首先反应过来,她不能让主顾尴尬。
吴村长听闻,几乎要哭出来,“三天前,这里桃树还结着果子,荷花池里开出了一对并蒂莲,假山上爬满牵牛花,院墙边是栀子花,花园的玫瑰、紫薇、木槿、茉莉、草石竺今年开的最好。可是就在昨晚,这些花木全部消失,花园里满是狗尾巴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周末,兰舟吃饱喝足,过来更新,祝各位看官周末愉快!
狗尾巴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兰舟华丽丽的过来更文了!
听完吴村长的哭诉,再看看满园的狗尾巴草。赤槿就此断定,一定是某个小花妖在作怪,花妖基本无害,只是会偶尔做一些恶作剧,只是将整个花园都变成狗尾草这种张扬的近乎癫狂的做法实属罕见。
“吴老先生,这里就交给我们罢,您先回家,待会斗起法来,我们也顾不上您。”赤槿清了清嗓子,取出一张符咒递给吴村长,“回家后记得将这个灵符贴在房门口,我担心一会妖怪会逃到你家里。记住,今晚你们全家都不要到花园走动。”
待吴村长离开花园,赤槿搓了搓手心,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息昔你就等着看我赤槿降伏花妖罢!”
息昔望着天空变幻的云彩,迷惑的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像是普通的花妖——你难倒不觉得这里根本没有妖气吗?”
“妖气?我只学过捉妖,没学过辨认妖气。”赤槿茫然摇摇头,不过仍旧嘴硬的说:“这满园的狗尾巴草不是花妖作怪,难倒是神仙啊。放心好了,这次都不用你插手,我一个人就能对付。”
赤槿朗声道:“花园里的妖精听着,你有改过自新的权利,若是在人间继续作恶,我会将你送进刑部妖灵审判司,你可以请状师参加审判,如果你请不起状师,嗯,你可以让朋友帮你请一个!”
息昔被赤槿这段话深深震住了,这个丫头捉妖还那么多文绉绉的废话。
赤槿余光打量着息昔的表情,得意继续说道:“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也可以请你的状师过来和本除妖师交涉,但是你若想逃避抓捕,本道可以——嗯,可以将你立刻打回原形!”
话音落下半盏茶的时间,花园里依旧一片狗尾巴草,连个妖毛都没出现。
一旁的息昔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赤家降妖之前都要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么?就不怕妖精跑了?”
“唉,这个你又不懂了罢?”赤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册子来,“这是最新版的《妖灵律令》,要想考入恕空堂,做真正的除妖师,就必须了解律法,我刚才只是为了复习昨晚记下的功课——现在的除妖师,在捉妖之前必须完整的说出这段话来,不然很容易被妖怪的状师翻案的。”
息昔闻言,又一次被震撼了,现在除妖要经过那么多道繁文缛节。看来她这一世,只能做一个四处流浪,在穷乡僻壤捉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过活,没有任何名分的冒牌“除妖师”了。
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学赤槿举着“招魂幡”招摇过市,和村妇谈论怎么能生儿子之类的话题,息昔沮丧的放下行李,静坐在石凳不语,躲在一旁郁闷去了,那有心思看赤槿威风。
赤槿没有了观众,只好收敛起性子,动手捉妖,她打开装着狗血的葫芦,对着空中一撒,喝道:“何方妖孽!先尝尝本道的狗血!“
嗯,息昔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总算听到熟悉的话语了。
依旧没有动静。
“何方妖孽,还不快出来见本道,是不是要尝尝的符…。”
赤槿话说一半,顿住了。
狗尾巴草丛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赤槿拔出祖传的惩邪剑,严阵以待。
花园深处,一个土褐的身影缓缓走过来,所到之处,齐腰深的金褐色狗尾巴草自行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合拢,感觉此人是被金褐色的浪尖推行而进。
赤槿从小被教导: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肯定是神仙。可是从来就没有告诉她,踏着狗尾巴草来的,会是何方神圣?
这个青年男子不紧不慢的前进,闲适怡然,仿佛他才是这个花园的主人。他的头发短且硬,乍一看还以为是直接剥了刺猬的软甲套在头上。
土褐色的布袍不沾尘埃,无风而动,即使只是有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丛衬托,还是让人觉得有种超脱出尘的气质。
也正是这份气质,让赤槿觉得不可妄动,她开始向息昔使眼神:“是人是妖是仙?你过来帮忙啊!”
相处了这几天,她们二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息昔看着仍旧沉睡的烬炎剑,它依旧没有反应,剑柄的试药石也没有发出光亮,来者应该不是妖。
息昔对着赤槿点点头,示意她放下戒备,来者可能是同道中人。
“我问你。”穿过狗尾巴草地毯阵的短发青年男子问赤槿,“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赤槿怔了怔,倒不是这个问题太难,而是她嘴里还含着一大口符水,不方便开口说话,吐出来吧,又嫌丢人。
不过赤槿向来不拘小节,她干脆将符水咽了下去,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是花了,它要是花,就不能叫做狗尾巴草了。”
青年男子像是听了无数遍这种回答,他略带疲倦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去问息昔:“狗尾巴草是不是花?”
息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坦白承认:“我不知道。”
“打扰二位了。”青年男子隐隐有些失望,转身欲离。
“等一等。”息昔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圆锥型、若狗尾巴状的尾端握得手心发痒,“我觉得狗尾巴草的确是花,至少,它曾经是花。”
“哦。”青年男子问道:“不知姑娘为何这般认为。”
“很简单啊,如果没有开花,又怎么会有种子呢?没有种子,这满园的狗尾巴草又从何而来?”
息昔摘下一撮草上的软毛,软毛的根部就带着黄褐色的种子,轻轻一吹,“有花不一定有种子,但是有种子肯定会有花,无论如何,每一株狗尾巴草都有花朵的时候。”
息昔的话音刚落下,只见金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青年男子腰间的香囊里。
“哈哈哈哈!”青年男子狂喜万分:“一百多年了!我狐帏终于功德圆满,位列仙班!”
这样也能成仙?息昔哑然问道:“你——飞升了?”
狐帏重重点点头,“芳主说过,只要这人间有一百人亲口说出狗尾巴草也是花,我就是仙界第一个狗尾巴草花神,我辛苦在人间辗转百年,你是第一百个说出这句话的人。”
“喂,他不会是个疯子吧。”赤槿低声嘀咕着,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偷偷溜到息昔身边。
“赤槿不要胡说。”息昔目不转睛的看着赤槿的头发,嘴唇微张,“你的头发…。”
赤槿下意识的摸向头顶,“啊!!”
一声尖叫,惊起飞鸟无数。
估计赤槿呱呱落地时哭叫的声音也比不过这个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