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身为大夫,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妖孽之说。人死不能复生,人可以生病,难道尸首就不可以吗?病症和狂犬病类似,或许是一场新的瘟疫?或许有人刻意投/毒?瘟疫的源头在那里?谁害得你连死亡都不得安宁?我都会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大明古风言情+非末世丧尸元素。明朝版本的生化危机~一切都有科学解释,不搞封建迷信,医学战胜疾病,正义战胜邪恶,满满的求生欲,审核员不要再锁章节,一天锁三次申请解锁等一天真是崩溃。这个脑洞很早就想写了,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抓心挠肝的想讲这个故事啊。
☆、薛定谔的初夜
白术今晚来看龙体,是有两个意思,第一是我打算烧了你,毁尸灭迹。
第二是我要找到你不得好死、变成行尸走肉的原因,如果是人祸,我就为你复仇,如果是天灾……那么麻烦就大了。
狂犬病在活人里是不治之症,典型病症是害怕阳光和流水,就像疯狗,见人就咬,被咬的也会感染此病,只能等死,哪怕五百年后现代医学也对这个病束手无策,一旦感染,基本上百分之百的死亡率。
如果狂犬病在死人之间传播呢?
那么离生灵涂炭、百鬼夜行的噩梦场面就不远了,地狱在人间。
目前白府有沐朝夕带着一百个锦衣卫监视,白术不能明目张胆的燃起火堆,哪怕把龙体拖到一个房间用火点燃,锦衣卫也会救火,到时候发现一具烧了半截、来历不明的尸体,她刚刚脱离嫌疑,就又要被人怀疑。
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查她。
白术只能先把龙体吊进冰窟里冷藏起来,把锦衣卫支开再行动。
所以,她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前夫把牛二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决定,牛二这孩子不会说谎,别把他卷进来。
地窖恢复原状,白术穿着沐朝夕的衣服回到房间,打开窗户,排出迷人的暖香,脱下衣服,故意一件件的扔了一地,跳到已经冷了的水里,打着哆嗦洗净淡淡的尸臭。
然后,她穿上寝衣,故意把领口扯开,躺在昏迷的沐朝夕旁边。
浴房的竹塌很小,是用来更换衣服用的,不是用来睡觉。
沐朝夕人高马大,一个人躺着刚刚好,两人要同时躺下,必须贴着身体,交颈而眠。
白术有洁癖,不愿意碰到陌生人,尤其是脱到只剩下一件短裤的男子。
竹塌太小了,她辗转反侧好几个睡姿,都会碰到他。
仙人跳没那么容易。
忍一忍,睡着了就好。
可是不行,白术闭上眼睛好一会了,始终无法入睡,枕边就像一个人形火炉,烤的她口干舌燥。
白术瞧着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户射进来,这一夜要过去了。
索性,她用尽全力,将沐朝夕狠狠一推。
沐朝夕从竹塌跌落在地板上,这一跌摔的可不轻,连续在地板上滚了几滚,直到撞在浴桶上才停止滚动。
此时药性也差不多了,沐朝夕捂着撞疼的头缓缓醒来。
白术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装作是沐朝夕自己滚下来的样子。
沐朝夕做了一晚不可描述的梦,此时半梦半醒,如梦似幻,瞳孔收缩,焦距,定在身下散乱的衣服上。
他的袍服和白术的衣服纠缠重叠在一起,粉红色的主腰甚至就挂在他的靴子上!
而竹塌之上,白术鬓发散乱,衣领大敞,半遮半掩,还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腿,柔软白皙,于脚踝处交缠,就像两条小白蛇。
他努力挖掘着记忆,最后的记忆,就是其中的一条小白蛇缠着他的腰间,将他勾到折腰,接着是一吻。
很甜的一吻,甜到他现在砸吧一下嘴,都能尝到一丝甜味。
可是后来的事情……
沐朝夕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说梦境吧,白司药穿着半敞的寝衣,就在这里躺着,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认账吧?
可说现实,沐朝夕实在记不清昨晚的细节了,就像做梦似的,梦中无比清晰,但是大梦一醒,就像潮水抚平了沙滩,除了个几个贝壳,啥痕迹都没有了。
沐朝夕觉得,他昨晚又没有喝酒,记忆力再差,总不会忘记男人的第一次吧!
互相矛盾,沐朝夕觉得头疼,起身用浴桶里的凉水洗把脸。
这下清醒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记忆在一吻的那一刻断裂。
我不可能忘记初夜是怎么发生的——我连昨晚初吻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正思忖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乘着天还没大亮,无人瞧见,你穿上衣服赶紧走吧。”
沐朝夕转身,见白术一副娇软无力的样子(其实是一晚没睡太累了),侧身曲肘,散乱的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领口。
“这个竹塌睡得我腰酸腿疼,还是床上舒服。”白术眯缝着睡眼,缓缓起身,扶着腰,慵懒的走到隔间的卧房,倒在床上。
一副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的样子!
沐朝夕自行划重点,在“腰酸腿疼”上画了个圈。
回想他偷偷看过的那些“洞房花烛朝慵起”之类的市井风俗话本小说,好像女人一夜风月过后,都是这番懒懒的模样。
是真的发生了。
可是为什么我都不记得?
沐朝夕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昨晚到底是什么睡的?
为什么裤子会甩到灯笼上去?
沐朝夕努力挖掘记忆,可惜记忆就像隔着一道石门,无论怎么挖都挖不通。
最后坐在竹塌上穿鞋,短靴上挂着那件粉红色主腰。
沐朝夕以拆炸/弹的小心,轻轻将主腰拿下来,无人瞧见,偷偷塞进怀里。
走到浴房门口,顿住了,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他隔空无声扇了自己一巴掌,把揉成一团的主腰放到了竹塌上,物归原主。
白术还在睡,看起来并不打算送他。
沐朝夕实在受不了失忆,试探着问道:“昨晚……白司药觉得我……可还行?”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新娘问新郎眉毛画的好不好,现在男女颠倒,反过来了,失忆的沐朝夕表面问白术对他的表现是否满意,实际是为了求证他薛定谔般的初夜——可能有,也可能无。
“还行。”白术给予充分的肯定,“多谢沐千户,千户做了一桩善事。我不喜欢欠人情,以后会还你这桩人情。”
沐朝夕听了心中五味杂陈,欣喜、失望、满足、遗憾等等情绪几乎一起涌过来,他觉得自己快分裂了。
就这样……结束了?
不知为何,沐朝夕心有不甘。
白术见他还没走,便催促道:“我们之前约定过,只有一晚,到了明日,你我再无瓜噶。沐千户,请吧。”
白术真是那啥无情,太渣了,刚刚醒过来,就下了逐客令。
沐朝夕慢腾腾走到房门口,手碰到门栓,拔出一半,停下了,回头,转身。
沐朝夕快步返回,站在床前。
白术心下一慌,右手伸进枕头里,摸到枕下防身的一把短刀,面上故作淡定,翻了个身,“你来做什么?”
沐朝夕双手按住她的肩头,将她钉在枕头上,“不是要还我人情吗?我沐朝夕向来有债必偿,你现在就还。”
作者有话要说:沐朝夕要反攻了~
今晚送200个红包哈,祝各位小天使周末愉快
☆、起底
沐朝夕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再来一次。
说不定来着来着……就记起来呢。
就像习武,忘记刀法,得拿起刀挥一挥,才能再次找到感觉。
白术在混乱的正德后宫混了十年,不是白混的,心慌如狗,表面依然淡定的说道:“我现在没心情,男欢女爱,首先要你情我愿,如此,方能享受鱼水之欢。”
“明明你昨晚——”
白术:“没错,我昨晚空虚寂寞冷,说好只有一晚,第二天就无瓜葛,现在天都亮了。我这个人,向来冷情冷性,说不要就是不要,无论之前多么恩爱缠绵,事后都没有什么余情留恋,否则,我也不会与结婚十年的前夫麦厂花和离了。”
麦厂花那种神仙般的人物,居然说弃就弃。
以及,自己的初夜喂了狗,实在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看着白术冷淡的样子,沐朝夕顿时觉得扫兴。
沐朝夕放开她的肩头:“你打算什么时候还人情?”
白术揉了揉酸疼的肩窝:“非要以睡觉这种方式吗?我可以帮你加官进爵的。年轻人,目光放远大一点,前途要紧。”
你休想碰我。
沐朝夕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开始自我保护:“你记得还欠我一个人情就好。我沐朝夕年纪轻轻,家世又好,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何必在你一个和离还带着十五岁拖油瓶的女人身上吊死。”
白术鼓励的点点头,“沐千户这样想就对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沐千户若遇到麻烦来找我,我一定还你人情。现在,我打算睡个回笼觉。沐千户昨晚忙得很,出了不少力气,想必也累了,白府有许多空房间,请沐千户随意。”
沐朝夕如何睡得下去?
他气得快炸了。
他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诚然,他是自愿的,白术钓鱼,愿者上钩。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但是老子根本不记得啊!真是亏大发了。
就像去酒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菜上齐了,你食指大动,然后……你眼睛一闭一睁,酒菜全没了。
店小二拿出账单,“客官一共二两银子,只收现银,概不赊账,谢谢。”
我都不记得吃过,怎么甘心掏银子?
沐朝夕越想越气疑对白术恨之入骨,又思之入骨,这个女人太神秘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总不能听她一人之言。
沐朝夕决定探一探这个女人的底细。
沐朝夕只是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三年前因平宁王谋反,保护南京城的战役表现优秀,而得到正德帝的垂青,一句话将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
可是他跟着正德帝来北京才三个月,皇帝就驾崩了,他立足未稳,新帝嘉靖帝登基,奶兄陆炳成了北京锦衣卫指挥使,一上来就安插亲信,他这个承蒙先帝恩惠的千户受到排挤,贬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
一个看大门不可能有本事说出“你去查一查,三分钟之后我要知道这个女人所有信息”霸道王爷之类的话。
沐朝夕没有捷径可走,只能自己查。
他找到了一个帮手,就是在“华清池”澡堂的找到他的、并借给他马匹的周小旗。
孤掌难鸣,沐朝夕想要逐梦锦衣卫,需要左右手抬轿子,一个人单打独斗是没有前途的。
周小旗是锦衣卫籍,军籍是世袭制,北京本地人,当年永乐帝还是燕王,就在北京藩王府的时候,周家的祖先只是一个农民,扛着家里的镰刀跟着燕王靖难之役造反,一直打到南京,建文帝自焚,燕王登基,周家籍贯由此变成军籍。
之后,周家一代代人宦海沉浮,祖上也曾经阔过的,最高坐过千户的位置,到了周小旗这一代,家族平平无奇,混得一般,但是作为北京的地头蛇,优势是消息灵通,人脉宽广,要不昨天周小旗也不会那么快从华清池澡堂子找到沐朝夕。
沐朝夕把周小旗的马还回去,说道:“多谢你借马,我已经在衙门领用了新坐骑,昨天多亏了你帮忙。”
周小旗连忙谦道:“沐千户客气了,沐千户这种出身高门还有本事的人,迟早会飞黄腾达。”
沐朝夕说道:“你知道的,我从南京锦衣卫平调过来,在北京一个熟人都没有,这里到处都是手握实权的达官贵人,我一直郁郁不得志,领着千户的俸禄,干着小卒的活。只有你瞧得起我,是我结交的第一人,如今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自然要报答你,不晓得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事?”
沐朝夕觉得,前天夜里他还像个树桩似的在西安门熬夜站岗呢,今天就有本事带着一百个锦衣卫外出执行任务了。
他要发达了!
苟富贵,勿相忘。
他现在向周小旗伸出招揽之手,周小旗一定高兴得感激涕零,立刻投奔他的怀抱。
可这一切只是他的预想,现实是残酷的。
周小旗一听这个,吓得赶紧牵着马后退三步,连刚才虚伪客套的样子都懒得装了,说道:
“多谢沐千户抬爱,只是标下家里上有七十岁老母亲,下有新婚三个月的小娇妻,不能跟沐千户蹚浑水了,告辞。”
说完,周小旗就翻身上马,要跑。
沐朝夕岂能放过?一把将周小旗半拖半抱下来,“什么浑水?你把话说清楚。”
周小旗挣扎道:“昨天东厂一枝花把咱们锦衣卫诏狱都砸了,我还怎么敢跟你混?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居然把东厂一枝花的前妻和干儿子抓到诏狱,我不能跟你,我不想死啊!”
东厂一枝花?麦厂公?
也对,他的确配得上一枝花的外号。
沐朝夕不放手,“你对麦厂公如此了解,应该也知道他的前妻白司药对不对?你把她的事情给我说一说,我就放你走。”
周小旗不肯:“麦厂花的前妻白司药更可怕,我不能说,你去问别人吧,求求你了。”
周小旗越是讳莫如深,沐朝夕就越觉得周小旗知道很多。
经过昨天尔虞我诈、几经反转的修罗场洗礼,沐朝夕一天一夜之间“成长”了,都能和离异带娃的女人一夜风流,不再是傻白甜。
他开始腹黑堕落,威胁周小旗:“你要是不肯说,我就告诉所有人,是你借给我马匹去抓白司药的。你猜麦厂花会怎么对你?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你不说,别人也会说,但是你说了,把事说全乎了,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马匹的事情。”
周小旗打了个寒噤,思量再三,说道:“我其实也是道听途说。白司药在后宫行医,是正德皇帝面前的红人,常年出入宫中豹房。我一个区区锦衣卫小旗,没有资格认识她,所以我知道的,也就一件大家几乎都知道的大事。”
“就是白司药和麦厂花血色的婚礼。正德初年的时候,刘瑾当权,是宦官“八虎”之首,野心越来越大,正德皇帝要除掉刘瑾,但是刘瑾势力太大,宫中徒子徒孙太多,容易被反噬。正德五年,正德帝给白司药和麦厂花赐婚,当证婚人,他们结婚当天,刘瑾和徒子徒孙都看在皇上和麦家的面子上,去麦府喝喜酒,麦家将他们安排在离戏台子最好视线的楼阁里吃席。”
“白司药在喜酒里下了东西,徒子徒孙全部醉死,刘瑾上午还春风得意去贺喜,下午就被拖到午门斩首,宫里势力连根拔起,权倾朝野,死的时候却一点水花都没有。听说白司药和麦厂花婚后诸多不谐,是因血色婚礼上暴亡的恶鬼作祟。”
自从遇到白术,沐朝夕几乎无时无刻怀疑人生,问道:“白司药和刘瑾有仇吗?居然用婚礼当诱饵。”
周小旗说道:“白司药师从著名女医谈允贤,谈允贤是杨家妇,正德四年,杨家被卷进一场大案,杨家被株连,满门抄斩,连唯一的孙子都死在刑场上,只有谈允贤因以前的患者联名求情而被侥幸逃脱一死。那场大案背后主谋是刘瑾,据说白术进宫,是为了给杨家复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作者有话要说:谈允贤的孙子叫做杨濂,但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打破头的杨濂。杨家被灭门了也是历史事实,只有谈允贤一人活着,继续行医写书,世界给她黑暗,但是她始终不放弃散发光芒和温暖,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
为了剧情,本书把杨家灭门时间轴提前了差不多二十年。
今晚继续送200个红包
☆、北京,北京
震惊!
花季少女以身为饵是为那般?
豪门婚宴为何变成鸿门宴?
朝登天子堂,暮上午门断头场,贺喜嘉宾为何横尸婚礼现场,无人生还?
反正不是随礼的时候份子钱没送够。
乘着沐朝夕震撼的时候,周小旗挣脱出来,拍马走人,恨不得离这个瘟神十万八千里。
早知道他的任务是抓女魔头白司药,我才不会借给他马呢。
沐朝夕听完周小旗讲白术过去的“丰功伟绩”,顿时失魂落魄,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还和她有了不可描述的关系。
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后悔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他若出事,我才不管你出身沐王府,我一定会弄死你的。”
耳边响起白术昨天对他放过的狠话,当时他无知者无畏,觉得这种狠话从治病救人、身娇体软、发髻插一根筷子都漂亮得让他心动的女医嘴巴里说出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挥舞着一根树枝,却叫嚣我要杀了你一样。
当时觉得可笑、可爱,听得心里痒痒的,想着她如何“弄死”自己,自己又如何反抗,征服一个地位比他高的女官该是多么舒爽的事情。
然而白术就像洋葱,表面看起来无害,但随着沐朝夕接近她,一层层扒开她的皮,就辣的泪水直流。
是的,沐朝夕很想哭。
原来白术说他“玩火”、说“一定会弄死你”,不是放狠话,更不是他一厢情愿的调情。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沐朝夕觉得他还没熬到飞黄腾达呢,就要死在白术手里,他现在是不是该准备写一份遗嘱,交代后事?
沐朝夕骑着从锦衣卫领用的马匹,回到租居的家里,走到巷子口,他顿住了,拍马从另一条巷子进入,将马拴在一颗石榴树上,然后从石榴树上翻墙。
进了后院,连房门都不进,从窗户里翻进去,打开箱笼,寻几件换洗的衣服。
压箱底还有几角碎银子,应该能撑到月底发俸禄。
沐朝夕将衣服和银子包好,正要翻窗户出去,这时院子外头响起敲门声,“沐千户!沐朝夕在不在?”
隔壁房东太太赵大娘出来了,“别吵了,他不在,你找他做什么?”
那人说道:“我是前头望月楼的账房,沐千户赊了一个月的饭钱还没给。”
赵大娘呸了一声,“他欠我三个月房租还没给呢,要还也得先还我。昨天我在门口堵了他一天,结果他没回家睡觉,估摸是想故意躲债。”
账房说道:“我们小本生意,这样还不得把我们吃垮了。他是当官的,我们又不敢去锦衣卫衙门讨要。”
赵大娘说道:“不至于赖账不还,烂船还有三斤钉呢,我看他的箱笼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月底再不还钱,就叫了经纪来当了他的箱子抵债,将他扫地出门,我不敢再把房子租给这种破落户了。”
外头两个债主絮絮叨叨抱怨了好一会,沐朝夕蹲在墙角始终不敢出声。
人家大禹过家门而不入是因为要治水,沐朝夕则是为了躲债。
今天才七月十六,离发薪水还有十四天,这十四天都不能在家里待着,因为要躲债。
沐朝夕心想反正这些日子都要在白府保护白术,他又不住这里,何必白白浪费十四天的房租?
自从我惹上白司药这个女魔头,日日夜夜惊心动魄,时时刻刻会丢了性命,万一死了,赊账谁还?
都是普通百姓,在京城谋生,大家都不容易。
沐朝夕咬咬牙,从窗户里翻出去,打开院门,对着目瞪口呆的赵大娘和账房说道:“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个经纪过来估个价。”
京城的经纪行业发达,什么都收,沐朝夕把紫檀木箱子、几件值钱的皮靴皮袄都卖了,只留一个箱笼装私物,算清了饭钱和房租,再把最后一顶貂皮帽子和狐皮围脖送给房东太太,交代道:
“我最近要出趟远门,这个箱子麻烦您帮忙保管,我要是一直不回来,将来若有个姓常的人来找我,你就把箱子给他。”
房东太太是个爽利的北京老太太,也不推辞,“东西我收下,箱子我给你管着,你放心,不管等十天还是十年,我赵大娘绝不打开你的箱子看一眼,你的就是你的。”
沐朝夕一路还账,酒馆的酒钱、华清池澡堂子的搓澡钱、甚至档口买豆腐脑油条的小贩都欠了人家二十个大钱!
沐朝夕交代完后事,终于家贫如洗,一身轻松。
沐朝夕走过还债的每一条街道,他的心越来越平静。
他本是南京纨绔圈出名的世家子弟,沐王府挥金如土的小公子,生来就是有千户的爵位,明明可以一辈子富贵荣华,非要倔强的和家族决裂。
三年前,江西南昌的宁王谋反,他穿上盔甲,加入了王守仁王大人仓促组建的八万平乱军,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抵抗叛军,保护南京城。
王守仁十分欣赏他,将他作为功臣举荐给了前来南京“亲征”平乱的正德帝。
正德帝金口玉言,一句话就他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
他揣着逐梦官场的梦想来到北京,以为可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并没有,正德帝三个月就死了,他的梦想就像烟花般绚烂又美丽的破灭了。
北京,北京。
沐朝夕就像五百年后无数北漂一样,告别了这座背负太多人梦想的城市。
北京套路深,我要回南京。
回五里屯窦家村的途中,沐朝夕在大夏天里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怆。
白府。
此时日已西沉,月上柳梢,天快黑了。
沐朝夕下马,拍动门环,频率是三长两短——这是他和锦衣卫约定的信号。
但是没有人开门。
沐朝夕以为看门的上厕所去了,于是反复拍一次。
还是没人。
沐朝夕起了警惕之心,拿出马背上的盾牌和长刀,先是试探的轻轻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居然没有反锁!
没有见到任何人,但是空中有一股血腥味。
出事了。
沐朝夕脸色一变,将大门门栓推进插销,还用自己箱笼上卸下来的锁,把大门给锁死了。
今天谁都别想走!
沐朝夕走进去,在照壁下发现了两具锦衣卫尸体,皆是咽喉中箭,一箭封喉。
沐朝夕心一沉,越往里头,尸体越多,也越来越残酷,有锦衣卫的,也有穿着粗布短衣,看似是农夫打扮的刺客。
他们在交战中死去。
沐朝夕去找白术,卧房里空无一人,蓦地,闻到一股焦糊之气。
沐朝夕透过窗户见厨房仓库地窖方向升起一股黑烟。
沐朝夕冲过去,却见一群拿着武器打扮成农夫的健壮刺客仓皇跑出来,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他们。
沐朝夕定睛一看,这群人身后是一个穿着明晃晃龙袍的人。
是正德帝。
年轻了十年的正德帝,他脸色发黄透亮,皮肤像镀了一层蜡油。
他嘴上全是血,胸脯也是血红一片,胸口的缂丝金龙成红龙,像个野兽一样将人群最后面落单的刺客扑倒。
作者有话要说:千呼万唤始出来,抱着刺客就是咬~
今晚送200个红包,安慰一下大家惊吓的小心灵,摸摸哒,不要害怕,舟是个温柔的人。
☆、他来了,他来了
震惊!
沉睡在冰窟的千古一帝为何突然苏醒,见人就咬?
守护他的美丽女医白术是生是死,她在何处?
平静安宁的窦家村,暮色已至,杀机四伏,天黑请闭眼!
让我们把时间轴回拨到半个时辰以前,也就是城里沐朝夕还给街坊经营豆腐脑油条的路边摊主王大爷二十文巨额欠款的时候。
与此同时,大兴县五里屯窦家村白府的主人白术将锦衣卫送来的食盒退了出去,“你们做的东西太难吃,我早上和中午吃够了,我要自己动手做。”
按照沐朝夕的吩咐,锦衣卫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白术在案子结束以前不得外出。
锦衣卫想着上司叮嘱要以礼相待,何况白司药自己动手做饭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于是将白术带到厨房。
白术嫌弃他们在旁边碍眼,“你们走远点,我做饭时不习惯旁边有人,何况我又没有长翅膀,你们守着白府,难道我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