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揉着虎斑猫油亮的毛发,和何太监聊天,颇有些“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意境。
白术问道:“豹房那个刘良女去了那里?也被逐出宫廷了?”
刘良女是官奴,晋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正德帝喜欢到处游荡,途径晋王府时,晋王晓得正德帝喜欢人/妻的癖好,投其所好,就命刘良女献歌,果然得了正德帝的宠爱,带到皇宫,因其人/妻的身份,刘良女不能正式册封为妃,不能有名分,所以正德帝将其安置在豹房,因没有封号,所以胡乱称呼其刘娘娘。
何太监写到:“张太后要她去了浣衣局,熬了半年,死了。”
又一个人不如猫。
白术抱着骠骑将军辞行,“我会在宫里留十天,何公公若有事情,随时可以去乾清宫找我。”
何太监摇摇头,写到:“奴婢什么都好,麦厂公一直命人照顾咸安宫,你瘦了,要保住身体。”
白术点点头,“何公公也要保重,若不想在宫里了,就去白府找我,牛二去国子监读书了,我的宅子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没什么活人,死人倒是有一大堆。
何太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笑的指着同样空荡荡的咸安宫。
白术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猫转身离去。
沐朝夕紧跟白术,朱红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白术瘦弱,抱着大肥猫很是吃力,沐朝夕不解,“你抱它作甚?”
人不如猫,抱它不抱我。
白术说道:“骠骑将军从夏皇后的甘露殿跑出来,如今皇上下令封锁宫廷,不得擅自外出,夏皇后无法派人来找骠骑将军,应是很担心,我把它送回去,免得它到处乱跑。”
夏皇后在后宫毫无存在感,就像空气人,她是不会违抗嘉靖帝命令,贸然出宫的。
沐朝夕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在宫里的时候,和夏皇后关系不错啊,还替她担心。”
白术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跟谁关系都不好,我送骠骑将军回去,是担心它到处乱跑,若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这后宫有很多心理扭曲之人,拿弱者出气。”
沐朝夕看着高耸的黄墙,“宫墙那么高,这猫是怎么爬出来的?”
除非骠骑将军有翅膀。
除非有人故意把骠骑将军放出来。
或许是有人逼夏皇后冒着违抗君命的风险出宫找猫?
可惜那人太高估夏皇后的勇气了,喂了一年的爱猫不见了,夏皇后依然稳坐甘露殿。
白术哼了一声,“我只管送猫,不会多管闲事。”
沐朝夕见她抱得吃力,伸出酸疼的手,“我来抱吧。”
白术把骠骑将军递过去,可是这肥猫挑人,不喜欢沐朝夕,伸出肥猫爪拍过去。
肥猫还用圆溜溜的眼睛瞪他:区区佥事,居然敢以下犯上!要对我骠骑将军无礼!老子也是你能抱得的?
幸亏沐朝夕反应快,及时收手,没被骠骑将军挠到。
沐朝夕酸道:“宫里的猫果然不一样,比人还威风。”
沐朝夕借猫咏人,白术岂能不知?她抱着骠骑将军若有所思,喃喃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者不乐?猫在宫里养熟了,从出生起就在这种被人伺候的环境,除了在宫里当御猫,它什么都不会,它的威风,不过有人愿意给它当靠山,若靠山没了,就像昔日豹房里的刘良女一样,多么风光的女人,还不是被赶到浣衣局被人糟践。”
沐朝夕心有所感:其实我和这只猫没甚没区别。我因平宁王之乱而被王守仁王大人举荐给正德皇帝,从南京锦衣卫平调到北京锦衣卫,进京之前,南京多少狐朋狗友摆酒设宴庆祝我得了圣眷,从此飞黄腾达,最多的时候一天要赶八场酒席。
可是正德帝突然驾崩,我就被贬斥到西安门看大门去了,连回南京的勇气都没有,就怕混得一塌糊涂,被人耻笑。
如今因卷入丧尸事件而得到新皇帝的赏识,不到一个月就升了指挥佥事。
我,骠骑将军,还有那个刘良女,其实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沐朝夕争名逐利之心渐渐淡去。
其实表现好与不好,无关重要,关键是皇帝的一句话。
至于如何做事,全凭自己良心了。
正思忖着,两人到了甘露殿,殿门口有东昌和锦衣卫的人把守,不准人进去,一应饭菜食水都放在门口,由宫里人的自己提回去。
白术是厂花前妻,沐朝夕是锦衣卫最近炙手可热、重新翻红的佥事大人,众人赶紧放行,问都不敢问一句。
甘露殿。
在沐朝夕幻想中,夏皇后应是愁容惨淡的怨妇形象,但是见到夏皇后本人,完全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表情恬淡,目有悲悯之色,看到骠骑将军,便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迎过去。
夏皇后也是层层选秀出来的,相貌自是不差,当初张太后为了让皇后笼络住特立独行的儿子正德帝,特意选了姿色美艳。
骠骑将军嗷呜一声,从白术怀里跳下来,就像个肉球似的,从地上弹射到了夏皇后怀中。
这么快琵琶别抱,真是渣猫本渣了。
骠骑将军子在夏皇后怀里无耻的摊开四肢求安慰求抚摸,无不得到满足。
夏皇后感激涕零,命人上茶,招待白术和沐朝夕,“……是我亲手做的荷叶茶,配以荷花蜜,入口香甜,夜晚不会走了困。”
夏皇后如此热情,两人不好推辞,稍作坐一会,喝了杯茶,这茶的滋味果然不错。
可见夏皇后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并非那种丈夫一死,就形容枯槁,迅速凋谢。
夏皇后绝对不提宫廷往事,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听说牛二去了国子监读书,这孩子长大了,果然出息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一个母亲面前,夸赞她的儿子总不会错。
连向来冷情冷性、不说废话的白术都和夏皇后多说了几句应酬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皇后是个体面人。
沐朝夕顿时对夏皇后大有好感,这才是一国之母的风范啊。
这么好的皇后,正德帝怎么不知珍惜呢……
一杯茶后,白术告辞,瞥了骠骑将军一眼,“最近宫里宫外都不太平,有人故意搞事情,皇后且小心,看好骠骑将军。”
夏皇后淡淡一笑,“我省的,皇上要肃清宫廷,我一定配合。”
当天夜里,就有两个宫人被赶出甘露殿,罪名是藐视皇后,实际是私放骠骑将军。
夏皇后是有手段。
东厂的人严审两个宫人,天亮时招供了:是张太后指使的。
张太后想把夏皇后逼出来寻猫,来呀,我们一起违抗嘉靖帝的封锁命令吧。
沐朝夕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奇怪,张太后和嘉靖帝斗法,想把儿媳妇夏皇后推出来当炮灰,可惜夏皇后太能忍耐了。
不过,这不是沐朝夕关心的,他秘密向上司陆炳汇报工作,把昨晚白术的反常讲给他听,“……我借口紫藤花架有刺客,闯过去瞥了一眼,当时白司药写的祭文刚刚烧成灰烬,有墨迹的地方泛着红色,转瞬即逝,我只记住了两个字,‘金莲’,陆大人,金莲是谁?”
陆炳目露狂喜之色,“金莲!你仔细想一想,金莲前面一个字是不是 ‘郑’字?”
沐朝夕闭目想了想,摇摇头,“只是燃成灰烬的瞬间看了一眼,纸张烧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记住有‘金莲’二字,不晓得是不是郑金莲,陆大人,郑金莲是谁?”
陆炳兴奋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屋里走动,“你以前都在南京,因而不知这些,这件事当年曾经传得满城风雨,说正德帝的生母其实不是张太后,而是宫女郑金莲。”
作者有话要说:说揭就揭,绝不拖沓,哈哈哈哈,各位周末愉快,评论可以多搞一点嘛~
☆、郑旺妖言案
其实宫女郑金莲是正德帝太子的谣言当年在京城穿得沸沸扬扬, 甚至为此死了好些人,这正是赫赫有名的“郑旺妖言案“。
东厂和锦衣卫用雷霆手段平息了谣言, 导致现在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谈论此事。
沐朝夕一来当时还没有出生,二来他从南京来,孤陋寡闻,因而不知情。
话说武成中卫里有一位军余, 叫做郑旺。
明朝军人基本都是职业军人,纳为军籍,世世代代都是军人, 有家族渊源。
而军余就是没有军籍的军人,也就是临时工, 朝廷需要时临时招募一批市井闲汉充军,不需要随时可以解雇。
总之,军余就是没有编制的军人。
因没有保障,所以军余是军队的最底层, 实在混不下去才会干这个。
郑旺就是一个市井小流氓,当了军余后, 依然花天酒地, 不务正业,有钱时打牌, 无钱时打老婆。
俸禄不够花,家境贫困, 可惜这种烂泥坑般的家庭,居然生出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秀莲花, 他有个女儿,从小视为赔钱货,所以连名字都懒得取,只有一个小名,简单粗暴就叫做“女儿”。
因她是郑旺之女,周围街坊邻居都叫她旺女儿,时间一长,也有人叫王女儿的,反正叫什么都所谓,贫困人家的女儿,就像街角的狗尾巴草,野蛮生长,名字无所谓。
可是旺女儿长到十二岁,出落得十分美丽,狗尾巴草成了池塘睡莲花,含苞待放。
郑旺狼心狗肺,把女儿当成摇钱树,起初是要卖到青楼妓馆的——上回说过,城中城大兴宛平两个县的风俗业是四大支柱产业之一。
郑旺媳妇是懦弱的妇人,她怕女儿落到烟花之地,干脆抢先把女儿卖到了东宁伯府当丫鬟!
东宁伯是勋贵之家,当丫鬟的待遇比寻常人家小姐的生活都要好些,旺女儿模样好,女红好,品行不错,性格温顺,逆来顺受,被伯府看中,三十两银子买了进去。
郑旺领着青楼鸨母去家里领人,这才发现女儿不见了,郑旺媳妇颤抖着拿出三十两身价银子,“我是她娘,我做主把她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了。”
啪!
郑旺一个嘴巴子把妻子打翻在地:“愚蠢的妇人!三十两银子就把女儿卖了!人家这边要出二百两银子!我要你这愚妇有何用!”
东宁伯是伯爵,郑旺惹不起,不敢去伯府闹事要女儿,所以郑旺媳妇会把女儿卖到那里。
为了保护女儿,懦弱一生的母亲已经尽力了。
得知猎物被东宁伯府抢走了,青楼鸨母无可奈何,甩脸子走了。
失去摇钱树的郑旺开始打老婆出气,从白天打到黑夜,夜晚兴起还想打一回,发现老婆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凉了。
丈夫打死妻子,娘家人若不去衙门检举,官府是懒得追究的,郑旺拿着三十两银子取了个十六岁的新老婆。
过了几年,郑家越发穷了,郑旺又打起了女儿的主意,心想女儿生的好看,是个男人就会心动,想必东宁伯府的老爷少爷们眼睛都不瞎,说不定纳了女儿为妾,起码挣一个通房大丫头吧?
那我不就是伯府的亲家了?
若女儿生了儿子,将来东宁伯府的钱不都是我的?
郑旺盯住了东宁伯府,和伯府最下等的仆从打交道,打听女儿混得如何。
鼠有鼠道,郑旺得知女儿进了东宁伯府之后,学习规矩,最后被伯父小姐看中,去了书房侍奉笔墨,小姐赐名金莲。
就这样,旺女儿成了郑金莲。
再之后,不知为何,东宁伯府将郑金莲作为礼物,送到了沈通政的府邸。
大明通政司是情报机构,锦衣卫是搞大案子,通政司则是事情无论巨细,类似粮食和蔬菜的价格等,皆报给皇上知晓,倘若民间有什么案子,或者百姓要举报官员,皆可以通过通政司。
所以,通政司是直达圣听的部门,东宁伯府都忌惮通政司。
至于为何将家里美婢送给通政司通政使沈大人的家,传达消息的人也不知道。
郑旺于是盯上了沈通政府邸,打听之后,得知沈通政将郑金莲送入了宫廷!
发达了!
郑旺心想,传说皇宫里马桶都是金子做的,女儿在宫里当差事,我要她偷个金马桶出来,以还给我这个当父亲的养育之恩,不过分吧?
郑旺是个善于钻营之人,否则他一个饭桶不会在军里混了这么多年军余还没有被裁掉。
郑旺把破家全部典当了,连不到二十出头的老婆也卖了换钱,凑了一笔钱,伙同两个酒肉朋友——锦衣卫舍余(舍余也是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两个兄弟,走了一个在乾清宫当内使的底层宦官刘山的路子。
刘山虽然官职低微,内使只有九品,连太监都算不上,但是刘山在乾清宫是效力于御前的,经常见到弘治帝和张皇后。
弘治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
刘山得了银子,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郑旺说道:“郑金莲。”
刘山:“宫里叫金莲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仔细一点,体貌特征什么的说清楚。”
郑旺说道:“我女儿命大,小时候出痘,烧了七天七夜,活下来了,右边肋骨下有一片出痘的疤痕。还有,我有一回喝多了,提茶壶的时候不小心,泼在她的背脊上,背上留下烫伤的疤痕。”
过了几日,刘山带来好消息:郑金莲居然在张皇后跟前当差了!皇后很喜欢她。
郑旺狂喜万分,写了一封声泪俱下的悔过信,并托付刘山捎带一些家乡土物吃食等物给女儿。
又过了几天,刘山从宫里带出来一些布匹、衣服、靴子,说是郑金莲回赠给父亲的。
一来二去,父女通过刘山重新走动起来了。
张皇后生下嫡子朱厚照,并且不到一岁就封了太子。
但是刘山却对郑旺说,太子朱厚照其实你女儿生的,记在张皇后名下而已。
郑旺起初不信:弘治帝六宫无妃,只守着张皇后一人,张家得以鸡犬升天,两个弟弟张鹤龄和张延龄都封了侯爵,风光无限。
此事人尽皆知,世人无不赞扬弘治帝专情,一人一世一双人。
刘山说道:“皇上因前朝万贵妃之祸,最厌恶宠妃姬妾,但是张皇后生的长子夭折,迟迟没有怀孕,为了子嗣,张皇后就把金莲推到龙塌上,借腹生子。”
“皇上担心金莲得子便猖狂,重复万贵妃之祸,于是没有给金莲任何名分,对外也只说是张皇后生的。”
按照刘山的说法,弘治帝和张皇后想要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名声,也想要儿子,于是把温顺懦弱听话的金莲当成了生育工具,借腹生子。
刘山叮嘱郑旺,此事是宫廷绝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对外张扬。
我是太子的姥爷了!
郑旺狂喜,他那里记得刘山的嘱咐?立刻发疯似的逢人就说太子是他外孙。
由于帝后多年不育(不是不孕,张皇后怀过,也生过,但是都夭折了),借腹生子也很正常,毕竟无论太子生母是谁,张皇后都是他的嫡母,他只有一个母亲。
人们纷纷给郑旺钱财奴婢,讨好他,就连皇室齐驸马家的儿子也听信谣言,送了郑旺一张豹子皮、一副镶嵌宝石的马鞍,以及一套罗纱衣。
为什么送礼的物品那么清楚?
因为郑旺得志便猖狂,送礼的人太多了,他觉得将来等太子长大或者登基了,一定要给这些人封官,他这个当姥爷的才体面呢,所以,无论什么人送礼,送了什么礼,他都偷偷记在本子里,编了一部书,叫做《聚宝历》!
送礼的人并不知道郑旺会傻成这样,反正后来这事满城风雨,弘治帝下令东厂彻查此事时,东厂从郑旺那里翻出的《聚宝历》足足记载了六百多个人!
东厂将刘山,郑旺,以及锦衣卫两个临时工妥刚和妥洪等人抓捕归案,由弘治帝亲自审问。
郑旺大呼冤枉,反复说自己女儿是太子生母。
张皇后把郑金莲送到东厂,当场脱衣验身,结果肋骨下并没有出痘过的疤痕,脊背也没有开水烫过的疤痕。
郑旺说这个郑金莲是假的,根本不是他女儿。
郑金莲大哭,说父亲收钱的时候认她这个女儿,如今下了大狱,就不忍她了,又道她十二岁时就被卖到东宁伯府当丫鬟,如今十来年过去,她的相貌已经不复昨日的黄毛丫头,故父亲不认识她。
郑旺破口大骂:“呸!冒牌货!我生的女儿,化成灰都认得!”
这就是明朝著名的“郑旺妖言案”,关系到正德帝的身世。
最后主犯郑旺、宦官刘山、两个锦衣卫临时工妥刚和妥洪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死刑,其中,刘山死的最惨,是凌迟处死,活活剐了一千刀之后才砍头。
其他传谣的、送礼的从犯也都判了杖刑和发配边关等徒刑。
由于弘治帝早年被万贵妃迫害的原因,他大体是个善良心软的帝王,从他死后谥号为“孝”,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
可是对于“郑旺妖言案”,弘治帝突然用了雷霆手段和凌迟等重刑,尤其是刘山被割了一千刀还没有死的惨状,当天围观行刑的群众纷纷胆寒,从此对“郑旺妖言案”三缄其口,不敢再公开谈论了。
这也是为何死了好些人,沐朝夕却从未听过此事的原因。
但是,嘉靖帝登基之后,陆炳掌控锦衣卫,许多尘封已久的案子和卷宗得以解密,陆炳手上甚至有郑旺写的《聚宝历》账本。
因关系到先帝身世,陆炳对此印象颇深,所以沐朝夕一提到“金莲”二字,他就立刻能想到“郑金莲”。
沐朝夕觉得疑点重重:“白术一个女医,和郑金莲是什么关系?”
陆炳兴奋的搓手,“白术忠心正德皇帝,她在后宫十年,敢扇正德帝耳光,可见正德帝对她是十分纵容的,或许正德帝和她提过身世机密郑金莲,或许真就是他的生母,白术就替他祭祀郑金莲,所以祭文里会有‘金莲’二字。”
陆炳越说越是相信,“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一般人选择效忠新帝——你看麦家父子变的多快,就连夏皇后昨晚也敢找借口把张太后安插甘露殿的耳目赶出宫了,这分明是向皇上示好的意思。”
“可是只有白术一人除外,白术怀疑正德帝的死亡是有人故意谋害,居然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偷盗龙体寻找真相,为此,还和十年夫妻麦厂花和离,是什么让她奋不顾身,寻找真相?可见白术和正德帝的关系不一般啊。”
陆炳觉得白术去咸安宫祭祀,是从侧面证明正德帝是宫女郑金莲所生的秘闻。
沐朝夕还是云里雾里,问道:“郑旺妖言案之后,那个郑金莲去了那里?”
陆炳说道:“她惹了天大的祸事,但是一切都因她贪得无厌的父亲所起,张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张太后网开一面,赐了一些金银,放她放出宫了,从此杳无音讯。”
沐朝夕又问:“郑旺被砍头,郑金莲没去收尸吗?”
“卷宗上没有记载,但是——”陆炳说道:“郑旺虽然判了死刑,但是没有像其余主犯一样立刻执行,而是关押在监狱里,关了十来年,直到正德皇帝登基,大赦天下,郑旺也获赦出狱了,可是贪婪的人永远不知道满足……”
郑旺出狱之后,不仅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他不知怎么找到了一个同乡,叫做王玺,也不知怎么就在皇宫层层把守之下,居然潜入进了东安门,并且大声高呼当今国母郑金莲被张太后借腹生子,幽禁宫廷多年,实乃当今圣上正德皇帝的亲生母亲!
郑旺大声嘶吼,他要见皇帝!他要见女儿郑金莲!他要揭穿张太后的谎言!他女儿金莲应该封圣母皇太后、他是皇帝的亲姥爷等等。
当时执掌东厂的还是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太监刘瑾。那时候的麦厂花还在司礼监内书堂读书呢。
正德帝命令东厂彻查此事,刘瑾将郑旺和王玺逮捕,严刑逼供,发到刑部,刑部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判了两人斩首。
沐朝夕恍然大悟:“原来郑旺是刘瑾弄死的。”
“不不不。”陆炳叠声道:“不是,是正德帝下令弄死的,大明所有死刑犯最后都交给皇上朱笔御批,一般一批需要执行死刑的卷宗里,除非罪大恶极,为显示皇恩浩荡,一般不会全部批准执行死刑,而是挑几个剩下,等下一年再批。”
“郑旺和王玺当年就执行死刑,肯定是正德帝读过卷宗之后用朱笔提的批准死刑。弘治帝只是判了死刑,一直拖着没有执行,但是正德帝刚刚登基,就立刻执行了郑旺的死刑,这说明什么?”
沐朝夕听懂了陆炳的兴奋:“正德帝心虚,他怕真相泄露,所以杀了亲姥爷郑旺,以绝后患。”
作者有话要说:郑旺妖言案是明朝著名的奇案,并非舟瞎编的哈,本章关于此案的描述基本和历史差不多,细节处有所改动。
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各位!许多读者已经猜中了。
☆、长公主殿下
陆炳难得比手下聪明了一次, “不是心虚,正德帝无论庶出或者嫡出,只有他一个活着的皇子,他的皇位无可置疑,正德杀郑旺,是因为他必须恪守孝道。他下令杀了郑旺,正好证明郑金莲确有其人。”
郑旺妖言案横跨弘治、正德两个年代。
不管是什么原因, 弘治帝拖着郑旺的死刑迟迟没有执行,他肯定知道新天子登基,一定会大赦天下,郑旺会获得自由,所以,弘治帝是有心对郑旺网开一面,故意让正德帝放了他的。
倘若郑旺出狱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都不会遭来杀身之祸,可是他没有,继续作死——是谁给他那么的勇气?
唯一的解释,就是郑金莲的确是正德帝的生母,郑旺觉得, 无论如何,正德帝不会杀了自己亲姥爷。
如果弘治帝杀了郑旺,将来正德帝知道真相, 恐怕会有怨怼之心,毕竟是血亲关系, 所以弘治帝一直没有核准郑旺的死刑,等着借着正德帝之手,在大赦天下时放了自己的外祖父。
然而,郑旺获得自由后,比第二次更加变本加厉的作死,居然跑到皇宫门口大呼郑金莲的名字,骂张太后借腹生子。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正德帝是否知晓郑金莲的存在,他都必须处死郑旺——因为要顾忌张太后的面子,还有帝后一人一世一双人的人设不能崩,否则就是他不孝。
张太后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那么她就不存在。
即使郑金莲是真的,张太后才是正德帝的嫡母,正德帝刚刚登基,他的孝只能给张太后,至于郑旺,从封建伦理上说,正德帝名分上的外祖家是张太后的娘家张家,他郑旺算什么东西?
而且,父亲弘治帝当年也是判了郑旺死刑——哪怕一直没有执行,也是告诉正德帝,弘治帝是不承认郑金莲的存在。
正德帝刚刚登基,出于孝道,他是不能违抗父皇母后的意愿的。
所以郑旺必死无疑。
沐朝夕没想到他一次偷窥,就揭开了尘封已久的谜团,陆炳兴奋的苍蝇搓手,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嘉靖帝,“张太后总是仗着辈分欺负皇上和太后,呵呵,这下我们也有由头对付张太后了,明明是去母留子,还装什么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皇后,爱情她要,儿子她也要,做人不要太贪婪。”
沐朝夕说道:“两次郑旺妖言案,人证早已死绝,即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
陆炳对着仁寿宫方向冷笑道:“不能总是她恶心我们,也要她尝一尝被恶心的滋味,之前总是仗着辈分欺负人,我们太后刚进宫的时候,她却以接见藩王妃的礼仪接见我们的太后,以此侮辱太后,我们太后为了顾全大局,没有当场翻脸,对她行参拜大礼,此等侮辱,我毕生不忘,主辱臣死,我定要为太后找回面子。”
言罢,陆炳转身去乾清宫告诉嘉靖帝这个大好消息。
沐朝夕却拦在前面,“大人,这个郑金莲……只生了正德帝一人?卷宗里还没有其他记载?”
陆炳此时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有,如果还有其他子嗣,皇位还轮得到咱们皇上?你如今是指挥佥事了,锦衣卫各种卷宗档案你都有权查阅,你自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