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战缓缓摇头,涩声道:“那个孩子,他还不知道他的仇家是谁。”
“可是你知道!”我说得肯定,看他脸上的神情,心疼而又不舍,直觉告诉了我那或许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铁拐战倏地睁眼,双眸光芒四射:“女娃儿,你莫要胡说,这天下没人知道君家十二年前的命案,没有人知道!你给老夫记清楚了!”
从未见过如此厉声厉色的铁拐战,我连忙点点头,心中倒不是害怕,而是惊奇,越惊奇越想弄明白。但是,现在还未到时候。
总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萧若
安业坊,代王府。
东都洛城的代王府,我还是第一次到。
门庭轩昂,可惜的是门匾、门框上那层层迭迭的白布纱缦,看得我原本就很沉闷的心更加不能平静。
人来人往,无非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青四着门口守卫通报了,等了半天却未见人出来相迎。我正不耐烦时,只见王府内有一人急急跑出来,向我下跪禀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鄙府招待不周,王妃今日带着郡主回娘家了,所以,怕……殿下是白跑一趟了!”
说话的人年约不惑,抬头间嬉皮笑脸的,让人一看就觉得他言不由衷。
我伸脚迈过他,冷冷道:“没关系,本公主可以在贵府坐等!你叫人去萧府把你家主子请回来,就说云嫣公主有要事找她!”
我刚走两步,那人猛地起身疾步走到我面前伸臂拦住了我。
“放肆!”我沉声喝道,“居然敢挡本公主的路!”
“殿下,鄙上不在,请恕小人无法擅自做主招待殿下!殿下还是请回吧!”说话间他竟急速退至门后,吩咐两旁守卫道:“关门!快!关门!”
我望着轰然而闭的大门,气得浑身颤抖。
“公主……他……这是反了麽他?”青四在我身边惊得舌头打结,绿萝更是目瞪口呆望着紧闭的大门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回头和铁拐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王府内必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让我进去,莫非……是安宁出事了?
“来人,给我撞开这大门!撞不开,就把这代王府的墙给我拆了!”我怒声命令着,今天进不了这代王府我就不是大凌王朝的云嫣公主!
铁拐战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嘴巴嘟哝了两下,却终究没有作声。
这件事,明摆着的,她惹我在先,谁都说不上情!
代王府的门也不见得是铜墙铁壁做的,禁军侍卫都是如狼似虎之辈,久经沙场,功夫了得。不消片刻,王府的大门岿然倒塌。
踩着门板进入代王府的那刻,我突然间觉得自己的行径有点像司马晋常形容的街头小霸王……
不过不管了,与恶人斗法,自要有恶人之道。
原以为我们这样在外面闹腾,王府内早就鸡飞狗跳,人人自危了,却想不到整个代王府里面安静得像一所没人居住的宅子,耳中除了依稀几声鸟叫声,便是我们一行人的脚步声。
尽管没人来过代王府,但王府方位明确,楼阁亭台一眼望尽。
居中那间大屋,应该是正厅。
“哟!云嫣公主大驾光临鄙府,臣妾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人还未进厅,便闻代王妃萧氏那娇媚高亮的嗓门。
我望着满屋子侍女奴仆,脚下的步伐倒是一滞。
“王妃您果然在府!”我笑容冷,声音更冷,“满屋子的人,好大的排场!”
萧氏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更加妩媚娇艳。我心中暗想:看上去明明和母后相差无几的容貌,怎么性格就有天壤之别呢?
“这不是为了迎接云嫣你嘛!”她说得大方,“您王叔七七刚过,您就命人砸了王府的大门,如此煞费苦心的追悼,我敢不召集全家来迎您,云嫣公主的大驾麽?”
她这一个一个的“您”戳得我牙痒痒。坦白说,直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个冤家结得很是莫名!她是母后的亲妹妹,文煜的亲姑姑,虽说她的横行霸道在皇室人人尽知,我总是克制着自己不要惹她,怎么说,她也算我的长辈!
不过今天,实在是有点过分。我就是来接安宁而已,她却像是老虎拔牙,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火辣辣地一片。
先是欺骗,后是无礼,再是挑衅。以前南阳曾对我说,碰到这个婶婶,没脾气的人也会被整出怒火三丈。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王妃不必客气,您家大门我是砸给不识抬举的人看的,和我王叔无关!若您心疼,稍后回宫我会回了母后,让宫中差人来替您补好!”我毫不留情回话,字字针锋以对,我四周环视一下,却未见安宁的影子,“安宁呢?我是奉了父皇和母后的旨意接她进宫的!”
“哦,不好意思,她不在!”萧氏轻笑轻语,一身白绫孝装,原应凄楚可怜的样子此刻在我眼中竟化成了一朵带刺的火红蔷薇。
“她去哪儿了?”我压下怒火,声音清冷,一点也不想再和她多废话。
“哈哈……”萧氏忽然间大笑若狂,神情分不清是怨恨、恶毒还是得意,“她去哪儿了?她这个孝女,父王和母亲都死了,当然是去阴曹地府陪他们了,好一家亲亲热热地团聚啊!”这字字句句仿佛都从牙缝中挤出般阴毒狠辣,听得我心中骇然。
“你……”这样疯狂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瞪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我心中的愤怒和震撼,“你……天子脚下,这样胡作非为,不怕王法吗?”
“来人,马上给本宫去找安宁郡主!”我立即转身吩咐着身后禁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站住!不许去!”她一声厉喝,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安宁没死,她还活着。要不然萧氏不可能还这般对她恨之入骨,更不可能出声阻止。
我回头朝她嫣然一笑,随即冷冰冰道:“就算把整个王府给拆了,也要找到安宁郡主!快去!”
“是!”八名禁军侍卫齐齐答应着。
笑话,侍卫是本公主带出来的,怎么会听你萧王妃的命令!
“不许去,不许去……”萧氏大叫着跑出厅,却被铁拐战拐杖一横,硬硬地给拦住了,萧氏痛苦地转过脸去看着铁拐战,失声哭道,“战叔叔,战叔叔,不要让他们去,不要……”
“若儿,你这是何苦呢?”铁拐战拉过萧氏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神情萧瑟不忍,双眼看着萧氏竟满是同情怜惜之意。
我脑中一空,看着他们怔然无语。难道铁拐战和萧氏是旧识?而且,看上去交情还很深厚。
“他不要我,他不理我,他狠心离开我……”萧氏扑进铁拐战怀里,哭得雨带梨花,肝肠寸断般凄苦,“从一开始……他就不要我……我待他好,他看不见;我待他不好,他无所谓,更理所当然地去疼、去爱那个娼妓!那个贱人走了,他不吃不喝,不说不笑,竟也随她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就算去死也不再要若儿?若儿苦……若儿苦啊……”
铁拐战搂着她,长叹了一口气,才静静开了口:“既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都是命啊,都是命……”
萧氏猛地推开铁拐战,眼神凄厉,死命咬住嘴唇,拼命摇着头:“我不信,我不服!难不成我们萧家世世代代都得做杨家的陪衬,大哥如此,二哥如此,三姐如此,我也要如此?我不服!我不服!当初,清哥他是爱我的,他爱我……”她的眼神逐渐迷乱,不知是陷入了往事,还是陷入了她自己编织的梦幻中,嘴角一直喃喃着,“他爱我,他爱我,他是爱我的,他说过今生今世,往生往世,他的心底永永远远只有一个若儿……”
说到这,萧氏身子一软,疲然倒地而坐。我皱眉看了看四周的下人,一个个肃然冷漠,居然无人来扶她,甚至有几个嘴角还禁不住上扬而笑,那笑意,竟满怀嘲讽。
我心中此刻也不知是什么感觉,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为爱而生,为爱而狂,既可恨,又可怜。刚想上前一步去扶她,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可是他骗了我,他食言,他又爱上了别人,那个出身低贱的青楼女子……”萧氏神情惘然,继续自言自语着:“我忍过,我让过,我对那贱人好,那贱人却去向清哥告状说我欺负她;我疼安宁,她却咬我,笑我,她说我可怜、可悲、可恶……她们都欺负我……”她忽然抬头眼睛紧紧瞅着我,凄然一笑,“她们都欺负我……连素姐姐的女儿,你也欺负我……”
她的话我虽一句也不想相信,可她看着我说“素姐姐的女儿”,难道她是母妃生前的好友?难道我母妃名中含有“素”字?
我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扶起她,帮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柔声劝慰道:“婶婶,你好好歇歇,不要太悲伤了!”
萧氏一把捉住我的手,紧紧地,紧紧地。她望着我,眼神中有期盼,有回忆,有悲哀,有不舍,被她自己咬得出血的唇角正要张启说什么时,却被门外一阵乱哄哄的声音拦回去了。
“公主,公主,安宁郡主找到了!”青四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在砸门之前就让他先行从后院翻墙进王府秘密寻找,果然被他先找到了。
我和萧氏均一同望着厅外,只见青四背上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一袭素衣,衣褛褴衫,垂头散发,瘦骨嶙峋,嘴角含血。可不正是安宁?
我心中一惊,刚刚升上来的同情心即刻被愤怒取代,狠狠瞥了一眼萧氏,挣脱了她的双手走到安宁身边。
“公主,奴才是在柴房找到郡主的,她已经被人折磨得不像样了,奴才去的时候,还有两个老奴才在对她用鞭刑……”青四上气不接下气,说得气喘吁吁。
我挥手打断他,双眉深蹙,从绿萝手中拿过出宫时母后给我的懿旨,凛然回头朝萧氏问道:“王妃,现在安宁已经在这,这是母后让我接安宁入宫的懿旨!不知现在本宫是否能将安宁接走了?”
萧氏惊讶地看着青四扛进来的安宁,听到我的话,抬起头怔怔地说不出话,嗫嚅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知道?我哼然冷笑,把手中的懿旨扔到她怀里,吩咐身后禁军道:“把郡主抬到马车上去,回宫!”
“公主,公主,奴婢是郡主的贴身丫鬟锦儿,求求公主把奴婢一起带走吧!”正要抬步出门时,一个丫鬟从王府下人中急急跑出来,跪在我面前。
“你是安宁的贴身丫头?”我俯身问她,眼前这张精致的桃心脸,有些熟悉,却想不出哪儿见到过。
见她认真地点点头,望着我眼中满是恳求,心中不禁一软:“你起来,跟我们一起走吧!”
“谢谢公主!”锦儿欣喜地叩头站起身,我突然记起来,这张脸,这个笑容,正是刚刚萧氏倒地失态时那几张嘲笑的面孔之一。
心中划过一丝疑问,我不动声色抬头看了一眼呆然出神的萧氏,问道:“王妃,这个锦儿丫头就当本宫问你要了,不知行否?”
萧氏面如枯槁,茫然点点头。
“女娃儿,你们回宫,老夫就不陪你回去了,记住万事一切要小心!”铁拐战看似平常无奇的叮嘱,却又似包含着千言万语。
我点点头,转身欲走。
刚踏出门厅一步时,身后传来萧氏飘若吹絮的歌声:“但笑它桃花不知梨花瘦,哪知道人间总是无常道……无常道啊……”
唱罢,她凄凄一声高呼:“云嫣,你是素姐姐的女儿,我,只会爱护你,永远都不想害你的,也不会害你的,你要明白……”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安宁
回到飞香殿的时候,已是彩霞满天,初秋的风萧萧瑟瑟的,吹在身上寒意阵阵。
青娘略显焦急地在殿外徘徊等待,好不容易见我回来了,却又被侍卫手中抱着的半死不活的安宁惊得脸色微变。
“公主……”碧荷小跑着出来接我,抬眼望见伤痕累累的安宁后忙噤声不语。
“把郡主送进偏殿去!”我解下头上的帷帽扭头吩咐身后抱着安宁的侍卫。
“是!”
“碧荷,去找太医过来!”
“知道了,公主!”
望着碧荷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才呼出了一口气。青娘担心地握住我的手,我回头对她轻笑,示意没事。
一行人进了殿,我连忙坐下来喝了杯热茶,吃了几口点心。从早晨出宫到现在,除了在李家喝了两杯茶之外,竟什么也没吃过,原本以为会在代王府用午膳,可却没想到跑过去是那般大闹一场,也早就将肚子饿这回事忘之脑后了。
绿萝带着宫女去帮安宁清洗伤口了,青娘青四忙着准备晚膳,殿中只剩下我,还有那一脸愣然转目四处打量着飞香殿的锦儿。
我静静地看着锦儿,这个丫头长得很不错,娇俏小巧,眼睛滴溜溜转时让人感觉十分机灵机警。不过,看着似乎总有点聪明过头的感觉。
她说她是安宁的贴身丫头,两人感情应该就如我和碧荷一样,很深厚才对,怎么安宁受难时她就没有挺身而出,反而还在一旁用嘲笑的神情笑她们的王妃,若不是胆子太大,那就是别有隐情。
我暗自沉吟着抿了一口茶,只盯着她看一语不发:而且,她主子现在伤成那样,她脸上居然一丝担心的神情也没有,还有闲心思在这里打量着飞香殿……
“锦儿,”我忽然出声,终于把她唤得回过神来,“你既然已经随我进了宫,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这规矩嘛,我会让碧荷绿萝她们慢慢教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伺候你们郡主好了!”
“谢公主成全!”她跪下叩首谢恩。
我点点头道:“那你也不要在这傻站着了,这飞香殿以后有的是时间仔细看,去帮绿萝她们照顾你们郡主吧!”
“是!”她脸一红低下头答得细声细气,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冒失。
她站起身低头朝偏殿走去,正和向外殿行来的青娘擦肩而过。青娘转身望着她凝视了半响,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神中透着怀疑和不解。
我淡然一笑,走到青娘身边悄声道:“管她是魔是妖,既来之,则安之!”
青娘听着一怔,定定地看着我似乎从未相识。
我苦然一笑:“没办法,两位师父都这么教,把我教聪明了,也教复杂了。”说着,我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有些改变,不是自己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不过,青娘放心,云嫣的心不会变,云嫣只是长大了!”我抱着青娘,依赖在她怀中,语音幽幽,肯定而又坚定,“青娘也可以放宽心了……”
青娘抚着我的背,似小时候那般亲昵柔软。只要她不说话,青娘的神秘就让我永远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良久,肩头一片冰凉,我悄悄侧头瞥了一眼,却是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紫衫……
青娘,其实云嫣也不喜欢长大,可是我不能躲在你怀中过一辈子……我吸了吸发酸的鼻翼,努力不哭。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用完晚膳后,我仍去书房读书。
碧荷在一旁掌灯,不知怎地,我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光线太暗。
“把这些灯罩都撤了吧!”突然间胸中涌出一些不耐烦。
碧荷呆了呆,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了。
秋风吹进殿内,烛光摇曳起伏,忽暗忽明,更是搅得我心神不定。
“公主,可要给您磨墨?”碧荷想是看出了我心情很怀,见我提了笔忙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不置可否,伸笔蘸了早上余下的墨,刚想在纸上写字,笔尖却滴下来一粒大大的墨滴,污了整张纸。
“嗖!”一声,手中的毛笔已经被我扔出去好远,正巧落在急匆匆快步走来书房青四的身上。
“公主!”青四捧着毛笔挂回原处,和碧荷交换了一下眼神,知道我正在发脾气,只在一旁观察着我的脸色,兢然不敢开口。
“太医怎么说?”我放下手中的书,声音冷漠,企图掩去心中的烦躁。
青四腰弯得更深:“太医说郡主伤势虽多,遍布全身,但所幸都是外伤,只要安心调养,补养得当,不会有大碍的。”
“那她醒了没?”我左手习惯性按住额角,轻轻揉着。
“还没,”青四答得轻声轻巧,见我眼睛一瞪,忙又补充道,“太医说郡主身子太过单薄,王爷刚刚去逝,伤神又伤身,她又累又痛,所以……一旦晕过去就不太容易醒过来。不过,锦儿和绿萝已经喂她吃了药,太医说休息好这一夜,明早就能醒了。”
“哦!”我全身一松,无力地倒在软塌上,脑子里顷刻间却乱成一团。
今天是安宁她们第一天住在飞香殿,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妥,隐隐不安。
“碧荷……”我低声唤着。
“我在这,公主。”碧荷的声音永远是镇定沉着的,青娘调教得不错。
“调两名宫女去照顾安宁,让绿萝早点休息,今天一天她很累了……”我低声嘱咐着,想想这白天一天的折腾,直是人仰马翻。
“是,我知道了!公主还有其他吩咐吗?”碧荷果然稳重干练,最知分寸。
“唔,我想想……”我在软塌上费力地翻个身,睁大眼睛看着烛光摇曳中碧荷清秀乖巧的面庞,心中闪过一个主意,正色道,“本公主的确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办,而且也只有你能办……”
碧荷有些惊讶地抬头看我,见我如此严肃,忙认真道:“公主请吩咐,碧荷一定会赴汤蹈火也要为公主办好!”
我忍不住失声而笑:“没那么严重,对你而言很简单的……秋风起了,你帮我做件衣服给我师父裴大人……”
“公主……”碧荷脸上一红,神情忸怩,低着头轻声应了。
“去吧,去吧……”我挥挥手让他们下去,“叫青娘来,我想休息了……”
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
一开始是白天的事推砌在脑内:李府的神秘人,他对我的仇恨;君然师兄的血海深仇;萧氏和安宁之间的纠葛,还有萧氏和母妃、铁拐战的关系……错综复杂,整得我头昏脑张,直到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
刚眯上一会,一阵凄厉的喊叫声又生生地把我惊醒过来,吓走了所有的蒙蒙睡意……
“碧荷!青娘!”我在床上坐直,高声问着,“谁在大喊大叫?”
“公主!”碧荷从外间急急赶来,“公主,是安宁郡主,她刚刚醒过来,以为还是在王府的柴房,所以失声叫了……”
“安宁醒了?”我一喜,忙下床穿好鞋袜,碧荷帮我披上一件大紫斗篷,两人一起向偏殿匆匆赶去。
偏殿宫灯盏盏,照耀得一片通明。
只见锦儿趴在安宁床前,对着满脸恐怖紧张缩在床角的安宁轻声细语劝解着:“郡主,郡主,我是锦儿,你莫要怕!你不在柴房了,这里是云嫣公主的飞香殿。你瞧瞧,你仔细瞧瞧……”
安宁两只眼睛瞪得浑圆,让原本就清瘦的脸更显小得可怜。
碧荷要上前说什么,却被我一把拉住。我对着她轻轻摇头,让她先不要去打扰这主仆俩。
如果我瞧得没错,安宁望着锦儿的眼中居然有丝害怕恐慌,这是为什么?
“郡主,郡主,你过来,锦儿不会害你的,你过来啊!”锦儿握住了安宁的手,不留痕迹轻轻往外拖着安宁的身子。
安宁倏地一怔,既而却疯狂似的抱住锦儿,浑身颤抖着:“锦儿,她们打我,她们打我……”
瞧她们两人现在的样子,分明是一对情义深重的姐妹,我不知是被自己的多疑还是被她们的转变搞糊涂了。
说不定真是自己多想了。
我清咳一声,走到安宁床前,抚上安宁的肩,柔声道:“安宁,你身子弱,不能这样激动,要注意休息!”
“公主殿下……”她放开抱着锦儿的双手,望着我的眼神,迷离而又不信,声音仿佛做梦般飘若不存。
我轻轻一笑,坐在床沿,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是,我是云嫣,我把你接来宫中了。你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关你,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安宁死命咬着嘴唇,转目打量着四周,直到咬得嘴唇出血,才似从梦中清醒般跪在床上就向我叩头:“安宁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许是动作激烈碰到伤口了,她痛得倒吸冷气。
我连忙扶住她,责道:“你我还要这般客气麽。若在平常人家,没这么多规矩,我还要叫你一声堂姐呢!反正你今后都会住在飞香殿,我们之间就直呼姓名吧!”
看她直摇晃着脑袋要推脱,我又加了句:“这个要求就算你对我的回报,好不?”
安宁止住摇晃的脑袋,怔怔地看着我想了半天,才低低一声“嗯”终是答应了。
“好了,天都要亮了,我得抓紧时间去睡会了,今天裴大人还要来给我上课呢,”我站起身笑着,打了个哈欠,感觉瞌睡虫又爬上身了,“你好好休息,要什么缺什么就叫宫女来问碧荷要!”
“谢谢殿……哦,不是,谢谢云嫣了!”安宁露出了一丝微笑,虚弱得令人心疼。
我拉拉斗篷,宽慰地笑笑,带着碧荷回内殿了,心中暗自思讨:这下,我总该睡得着了吧……?
卷壹 之 紅塵有夢 生辰
十月初九,我的生辰。
飞香殿内四周均挂着长长一窜晶莹剔透的淡紫琉璃灯,秋风一吹,流光异彩。
外殿摆席七张,张张酒菜满席,等待客人到来。
父皇早已说过,今年的生辰由于王叔的过世不能铺张隆重。于是乎,我便带着飞香殿众人在自己宫里摆了一个小小的筵席,只邀请了:父皇母后还有先太子大哥的母妃韦贤妃,我的两位师父,南阳夫妇,李家兄弟,文煜,安宁,还有师兄君然。
安宁休息了三日,在锦儿和绿萝不分日夜轮流照顾下,脸上已开始有了血色,只是下床走动时还是有些不便。
“待会能去外殿麽?”我小心扶着依旧病恹恹的安宁,皱眉问道。我虽设了她的席,不过看她这一阵风就能吹得东倒西歪的身子,怕是支持不了。
安宁勉强又走了几步,靠窗坐了,抱歉道:“我还是不去了。这个样子去了还要麻烦人照顾我,会扫大家兴的。”
我点点头,口中却在纠正她:“不是怕你扫兴,而是怕你劳累,休息不好。等南阳他们来了,我带他们来看你,免得你一个人太寂寞了。”
安宁欣然一笑,正要张口说什么时,门外已传来南阳温和的笑声:“不烦云嫣带路啦,我自己不能来麽?”
我闻声赶紧回头瞧去,门口站着的身着淡黄宫装拽地罗裙的丽人可不就是南阳,正望着我和安宁笑意盎然。
“阿姐!你来啦!”我欢跃着跑上前握住她的手,朝她身后望望,奇道,“怎么就你一人?姐夫呢?”
南阳挽着我款款而行,摇头笑言:“他呀,一进飞香殿就被人请去你书房下棋了!”
啊?我惊讶地望着她,难不成铁拐战已经来了?
果然,碧荷在一旁小声轻笑道:“战将军早已到了,一个人在公主书房钻研棋局呢!”
我默哀,司马晋真真是命不逢时,生不逢运,这铁拐战怎么就如此爱与他切磋棋艺呢?若说司马晋的棋艺,虽不是大凌朝数一数二的国手,那也是九局八胜之人,和铁拐战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