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澜玥对慕飘羽的话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其实慕嫣然早就该死,现在让她在冷宫中度过一生算是便宜她了。”
“李媚,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慕飘羽的步伐一顿,猛然回首,冷冷地看着身后的人。
“从我父亲救你那一刻起,你就谋划好了要利用我的父亲来完成你的复仇!其实当年你根本不需要我的父亲救你,因为慕伯伯早就将慕家军的一切交予你,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起兵造反。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慕嫣然还能活着,你都要靠我的父亲来保,她一介女流如何能逃脱皇上的追杀令,只有你能救他。你在李府沉寂一年,为的就是要皇上放松戒心,皇上以为那时的你就是一只蚂蚁,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你,可他万万想不到,慕家军早就在你掌控之下。而你早在多年前就与魏国的太子有交情,竟联合他一齐灭了魏国。”她的字字句句条理分明,肯定万分。
“你说得不错,记得你第一次在菩提树下见到我们吗?其实那一日也是我与夙宸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我还不知他是魏国的太子,我和他萍水相逢却结为知己,若非皇上杀我父亲,我又如何会与夙宸结盟,灭了自己的国家。是,我是假意住在李府密谋造反,可我未想过要与叔父为敌。”
“那你亲手杀了他,甚至提着他的头颅回到魏国领功。”说到父亲,她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我不想的,可我必须那么做!如若不带叔父的人头回去,魏国的皇帝不会相信我的忠心。”慕飘羽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亦在她面前说出了这么多年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的往事。
“忠心,你要向他表达你的什么忠心?你倒戈魏国,为的就是要帮助夙宸夺得魏国的皇位对吧?那么你便是新帝的功臣,将来一步登天。你做到了,你用燕国百姓的血还有我父亲的人头换来你如今的权倾朝野。”
“我并非为权势,只是真的想要助夙宸夺得帝位,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他说得认真。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嗤之以鼻。
“杀你父亲的人是我,你有恨尽管冲我来,但你若是对这魏国江山有任何企图,休怪我不念旧情。”冗廊中的宫灯被秋风吹得摇摇摆摆,淡淡的轻尘席卷四周,慕飘羽那空寂而喋血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旧情?”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从你革去我父亲头颅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你是一个冷血动物,情字对你来说一文不值。”
慕飘羽不再看她,只是又朝来的路折了回去:“回长安殿吧,这会儿晚宴也该要结束了。”
夏澜玥依旧停在原地,看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那么孤寂苍凉。
这么多年的恨,仿佛在与他一次又一次的对话中渐渐淡去,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不记得这么多年,她到底在恨什么?
这些恨,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恨,值得吗?


☆、第59章 长夜行(4)

  长夜行(4)
在御书房当差的日子比起当御前清扫轻松许多,身份也自然也从御前清扫升至御前待诏,品级直接从二等宫人升至一等宫人。虽说各宫主位身边伺候的宫人也是一等宫人,可论起品级来自是御前更胜一筹,但凡是在御前伺候的宫人皆高人一等。
而昨日的贵妃册封大典引起了后宫不小的慌乱,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位贵妃是齐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的到来打破了馨惠妃在后宫中的一枝独秀,许多曾被馨惠妃打压过的嫔妃也是蠢蠢欲动,翌日便纷纷踏入静贵妃所住的蒹葭宫拜访请安,好不热闹。
这日,云贵嫔来到御书房外,正值夏澜玥当差,眼尖的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宫人便是数月前在御书房外被自己责难的夏澜玥。
“真没想到,白露宫一夕间覆灭,唯独你却还能安然地在御书房内当差。你倒是有本事,先是被皇上赐姓,后是被皇上指名调入御书房。瞧着你一副干净秀气的模样,指不定在皇上身边用了多少狐媚手段。”云贵嫔逮着机会便发难。
“奴婢只是认真做事,在皇上跟前不敢有丝毫逾越。”夏澜玥恭敬道,平静的声音不卑不亢。
云贵嫔正想开口,却被从御书房内出来的安公公打断:“贵嫔娘娘,皇上正在里边等您呢。”
面色阴冷的云贵嫔立刻摆出一副笑意,也不再与夏澜玥纠缠,兴冲冲地步入御书房。
看着云贵嫔消逝的身影,夏澜玥道:“谢安公公为奴婢解围。”
“如今你在杂家手下做事,我能帮到的自然不会让你受难,今后你要记住,你也是皇上身边的人了,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尤其是一些不该说的话与不该过问的事。”安公公好心地提点着。
“奴婢谨记公公教诲。”
安公公轻轻地笑了,右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看似无害,可精锐的目光却出卖了他:“不曾想,兜兜转转你竟还是到我手下当差了,皇上对你看重,是福也是祸。”
夏澜玥不明所以地看着安公公。
“皇上对你的特别,妃嫔们防你有朝一日爬上龙床,宫人们防你愈走愈高,对你虎视眈眈。”安公公说罢便轻轻叹了声,却不再继续往下说,只道:“去御膳房瞧瞧给皇上备的点心做的如何了?”
“是。”夏澜玥也不多问,即刻朝御膳房走去。
在途经御膳房外时,正好瞧见在附近水井打水的小卓子,他这些年一直在御膳房做一些打杂的工作,也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他的内应当得还算称职。
小卓子也瞧见了夏澜玥,愣了一下,便提起手中装满了水的水桶朝她缓慢地走去,在行至她身边时手滑了一下,水桶便跌在地上,微微洒出了些许清水,溅湿了夏澜玥的裙角。
“爷邀你今晚老地方见。”说罢便提起地上的水桶离开了。
这一幕在别人的眼中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场面,可夏澜玥无数次的与小卓子插肩而过,传递了一切讯息。


☆、第60章 长夜行(5)

  长夜行(5)
依旧是那熟悉的洛水湖,夏澜玥按约定来到湖畔,却发觉夙锦早早地便在洛水湖等待她了。
她的步子在远处停了片刻,看着那一袭玄青色的身影,心间一紧。
许久未见他,看他的背影却似苍凉,夏紫曦的死,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吧。
她一步一步地朝夙锦身畔走去,对上他那如刀削过般的侧脸,眼中毫无温度。
“你来了。”夙锦的声音依旧温淳低沉。
“嗯。”
“听说你调入御书房当差了,现在可算是皇上身边的人了。”
“嗯。”
夙锦忽而沉默了,夏澜玥却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也许在来之前她便有一丝预感,可她却故作轻松地问:“你有话对我说?”
“白馨已经不听令了,安插在夙宸身边的人都一个个暴露,如今能用的人已经没有了。”
“我知道。”
“如今你却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夙宸,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没有疑心。”
“所以呢?”
“我要你成为夙宸的妃嫔。”
夏澜玥站在原地,许久都不发一言,似乎早已料到了今日夙锦要对她说的话,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夙锦也不再说话,只是在等,等她一个答复。
须臾,夏澜玥道:“我进宫的目的只是针对慕飘羽,我没有理由成为夙宸的妃嫔。”
“只有枕边人说的话,才是最致命的。”夙锦终于转身,深邃的眸子凝着她,继续道:“后宫无人,若再培养人进来又是几年。”
夏澜玥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可以等。”
“可我不能等!”夙锦的声音中有着浓烈的杀意与欲望,“即使几年后送她们进宫,也未必能够得到夙宸的信任,你知道的,夙宸疑心很重,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人。而你,如今轻易就得到的信任,为何要放过这样一次机会?”
听罢,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嘴角那抹苦涩怎都掩盖不住。
“是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喃喃低语,不再看他,转身便要走。
才迈出几步,复又停住步伐,寒夜秋风划过脸颊,她的眼眶忽而有些湿润,低声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来能够让我坚持下来的只有你,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在雪中,你握着我的手,让我随你走。这么些年来,我知道你心中有其他的人,我有的仅仅是你手中那一丝余温。可我不在乎,是爱情也好,是恩情也罢,我愿意为你做事,可是今夜你却要让我成为夙宸的妃嫔。”她强忍着眼眶中闪闪的泪花,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身后的人,许久都不说话。
“你知道,我从不曾拒绝你。而今,依旧不会。”她哽咽着声音说罢,迈步而去。
其实,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心想着,毕竟与他相识八年,在他心中总该有她一丝位置。
可自夏紫曦离开后,他竟那样云淡风轻地要她去取悦另一个男人。
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这八年,她终究只是一枚棋子,他的心里从来不曾有她。


☆、第61章 长夜行(6)

  长夜行(6)
夜里,一场秋雨来得那么急。
深夜的御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夙宸在里面已经整整一天,此时正当夏澜玥当值,直到大雨倾盆而下她依旧不敢离去,皇上还没有走,她断然不敢先行。
原本昏昏欲睡的她被秋夜的狂风骤雨惊醒,拢了拢双臂驱寒,正见端着托盘急匆匆而来的巧言。
“夏姐姐,这是安公公吩咐御膳房为皇上准备的点心,烦劳姐姐送进去给皇上用。”巧言对夏澜玥客客气气的,两颊的酒窝随着她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
“给我吧,夜深了,你去休息罢。”夏澜玥接过托盘便吩咐了一声,随即望了望托盘中的点心便迈步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寂静无人,唯有外边大雨倾洒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如臂般的红烛闪耀,明媚的光印打在夙宸的侧脸,投下一层层的阴影。
夏澜玥将托盘中的几盘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低声道:“皇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
夙宸头也不抬地说:“放着吧。”
见他批阅奏章格外认真,便也不再打扰,捧着空空的托盘就要退下,才走几步,却忽而想起那夜夙锦对她说的一字一句,心中不由黯然几分。
在此时夜深人静,只有她与夙宸,不正是她的好机会吗?
手紧了紧,低声道:“夜深了,早些休息。”
夙宸正在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
夏澜玥对他轻轻地一笑,就像许多年前,她在菩提树下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笑得真诚,没有任何欲念。
夙宸的嘴角不禁上扬,不知觉中竟也对她回以淡淡一笑。
“你知道,朕为何会选你留在御书房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
“奴婢不知。”
“因为你的眼睛,不同于这后宫中人的算计诌媚,朕留你在御书房就是想留住这仅剩的一份纯净。”
“奴婢定不负皇上苦心。”
夙宸点点头,挥了挥手:“下去吧。”
直到夏澜玥离去,空寂的御书房中唯剩下他一人时,方回神。
放下手中的奏章,总觉得那双干净的眼睛,真诚的笑容,似曾相识。
外边的风雨飘摇,夏澜玥站在回廊边缘,感受着飞溅的雨丝飘打在脸颊,心中的苦涩蔓延。
她终究还是要走这样一条路吗?

  翌日,夏澜玥与巧言起了个大早,只为到西苑的蝴蝶泉打一桶雨后泉水,巧言哈欠连连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说道:“夏姐姐,御膳房附近的东苑就有泉水打,为何我们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打泉水?要知道提两桶泉水走回御膳房至少需半个时辰。”
“蝴蝶泉的泉水虽然偏僻,却是宫中最干净清澈的一处,我当宫女多年,自然知道蝴蝶泉的水乃上品,只可惜皇上不爱品茶,便也忽视了此处。”夏澜玥详细地解释着:“这几日皇上劳累批阅奏章,若在闲暇时品一口蝴蝶泉的泉水泡出的茶,定然能扫去连日来的心烦疲累。”
巧言听罢倒是一笑:“你也说了,皇上不爱品茶。”
“皇上爱不爱品茶是一回事,我们做不做又是一回事。”夏澜玥淡淡一笑,提着水桶转入西苑,正见蝴蝶泉边有两个宫女正待打水。


☆、第62章 长夜行(7)

  长夜行(7)
巧言仔细瞅了几眼,立刻认出了那两名宫女:“是馨惠妃身边的紫蓝,我们还是等她们打完再过去罢。”
“泉水贵在每日清晨第一口的甘甜。”夏澜玥没有理会巧言,径自朝前走去。
巧言看着夏澜玥朝前走,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位姐姐能不能把这第一口泉让给我们。”夏澜玥仿佛没有瞧见面前两名宫女一脸傲然。
“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抢惠妃娘娘的泉水。”紫蓝瞪着面前两名宫女。
“我们是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巧言接话,可声音却明显弱了几分,宫中人素来不敢招惹馨惠妃身边的宫人,个个都仗着馨惠妃受宠嚣张跋扈。
“御书房?”紫蓝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原来是最近才调入御书房的夏澜玥呀,这一时半会儿竟没认出来。想必不是皇上指名要喝这泉水吧,不然也不会派两个小宫女从东边走到西边来打水。这蝴蝶泉一向是我们长乐宫在用,咱们惠妃娘娘可是每日必饮这第一口泉水方能舒心。你们没打到水也就罢了,若是我们惹了惠妃娘娘不高兴,可是会受责罚的。”
“皇上一连数日忙于朝政,深夜才歇息,我知这蝴蝶泉的泉水是宫中最好的一处,泉水不仅甘甜,更能清扫疲惫,故前来为皇上取水泡茶。馨惠妃深爱皇上,为了皇上,定然不会责罚你们。”夏澜玥说的句句在理,可紫蓝听罢却笑得异常讽刺:“我当你夏澜玥有何本事能够到御书房当差,原是有这份拍马屁的手段,可见宫中传言不假,你确实是个狐媚东西,妄想飞上枝头的贱蹄子。”
“不论宫里人私下如何说我,我只为做好自己的本分。”对于紫蓝言语上谩骂的字眼她不曾动怒,依旧平静。
“本分?就是取这泉水回去邀功吧。今个儿我还就偏不让这第一口泉水,你又想如何?”
“一切以皇上为重。”
“这话你敢不敢同我去永乐宫对着惠妃娘娘说?”
“我有何惧?”
巧言看着紫蓝与夏澜玥之间那份浓重的火药味,也不敢插嘴,深怕一个不留心把自个儿也给牵连进去。
直到夏澜玥随着紫蓝一同前往永乐宫去,她心中才暗叫不好,这紫蓝分明是激将法,若是夏澜玥进了永乐宫可就是进了惠妃的地盘,以惠妃的性子,夏澜玥只怕是要去了半条命。
不行,她得将这事儿告诉安公公一声,毕竟夏澜玥可是皇上跟前的人,安公公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想到这儿,她立刻丢下手中的水桶,朝御书房奔去。

  夏澜玥随着紫蓝来到永乐宫,才迈入白馨的寝宫,便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笑声,紫蓝将夏澜玥留在外间,自个儿走进里间轻声禀道:“奴婢今日为娘娘去蝴蝶泉取泉水,正巧遇见同来取水的夏澜玥,说是要为皇上取水泡茶,奴婢不能做主,便领了她来见娘娘。”
白馨听到夏澜玥的名字,目光一冷:“是皇上吩咐她去取水?”
紫蓝道:“自然不是。”
正坐右侧的云贵嫔听到此处便是轻蔑一笑:“一个宫人,也配见娘娘。”
“自然不配,只是奴婢看不惯她一副狐媚样,今日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第63章 长夜行(8)

  长夜行(8)
“且让她在外边跪半个时辰再来见本宫。”白馨不紧不慢地说,随即看了眼云贵嫔:“我们继续品茶。”
紫蓝得令后立即出了里间将白馨的令传给了她,夏澜玥只是笑笑,便在殿内跪了下来。其实她明白,只要踏入了这永乐宫,白馨不可能会轻易饶过她,在这宫中罚跪已是家常便饭,跪跪也就习惯了。
半个时辰,紫蓝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夏澜玥,里间不时传出笑声,一会儿半个时辰便过去,夏澜玥双腿酥麻地起身,随着紫蓝一同进入里间。
白馨与云贵嫔见夏澜玥进来,原本含着笑意的脸冷了些许。
“听紫蓝说,你要为皇上取蝴蝶泉的泉水泡茶。”白馨面对着夏澜玥全然是一副冰冷陌生的模样。
“皇上今日劳累,奴婢知道蝴蝶泉的泉水是宫中众多泉水中最好的,所以冒昧前来蝴蝶泉,并非有意要与娘娘争抢。”夏澜玥倒也回答得谨慎。
白馨嗤鼻一笑,仿若心中早已了然一般,嘲讽道:“你倒是会装。”
“奴婢确是为了皇上的安康。”
“是吗?那你会泡茶吗?”云贵嫔在此时插了进来,也未等夏澜玥回话,便继续道:“泡茶首先要会奉茶,紫蓝,去端一杯热茶来。”
紫蓝会意,即刻下去端了一杯滚烫的茶来,走路的步伐亦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杯中滚烫的茶会洒在手上。
“在皇上身边,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你要想从蝴蝶泉取第一桶泉水首先要让娘娘看看你奉茶的能力。”云贵嫔走近夏澜玥,每说一个字都蕴含着无限的危险。
夏澜玥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伸手便要接过紫蓝手中的茶水,可云贵嫔又开口了:“不是让你端着,是捧着。”
云贵嫔得意地看着双手停在半空中的夏澜玥,笑道:“不是要向皇上表忠心吗?这会儿竟不敢了?”
“如果奴婢捧了这杯茶,娘娘便同意让出蝴蝶泉第一桶泉水?”夏澜玥用质问的眼神看向白馨。
此时的白馨静静地坐着,柔媚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始终不发一语。
夏澜玥深深地吸了口气,探出僵在半空的手,捧住了紫蓝手中那杯茶,顿时滚烫的刺痛蔓延至全身,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丝丝汗珠。
云贵嫔勾了勾嘴角,讽刺道:“倒是为了皇上肯拼,还不承认你的别有用心,这一场苦肉计在永乐宫上演后,是否要去皇上那儿博同情?你以为凭你这一点手段就能飞上枝头,痴心妄想!”
夏澜玥咬着牙,忍着手中的灼烫,一字一语道:“奴婢没有。”
云贵嫔怒斥一声:“还敢嘴硬!”语罢,手中的巴掌已落下,狠狠地掴在她的脸上:“在本朝还不曾有一个宫人敢对皇上有妄想,你…”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打断了云贵嫔正想继续往下的话。
“永乐宫真是好热闹。”夙宸大步迈入,冰冷的目光扫了眼殿内的情形,最后将目光落在夏澜玥身上。
“皇上,她…”云贵嫔正待说话,夙宸便冷声打断:“她是朕身边的人,不论犯了何事,朕自有决断。”
云贵嫔觉察到夙宸身上明显的怒气,立刻跪地惶恐道:“嫔妾知罪。”


☆、第64章 长夜行(9)

  长夜行(9)
夙宸瞥了眼默不作声地白馨,随即却对安公公道:“带她走。”
“是。”安公公立刻上前将夏澜玥手中那杯茶取下,低声道:“你没事吧?”
此时的夏澜玥脸色已是惨白一片,手心早已通红一片,几处被灼伤,触目惊心。
“希望惠妃娘娘能说话算话,蝴蝶泉的第一桶泉水。”夏澜玥虚弱地看着白馨,可是眼中却闪烁别样的光彩。
白馨一直饮蝴蝶泉的泉水,她一直都知道。
这一次她是刻意带巧言去蝴蝶泉与紫蓝发生争执,便能借巧言的口传给安公公,必然能惊动到夙宸。
夙宸会来永乐宫是她计划之外的事,她的目的只是要夙宸真正的记住她,这样她才能真正的接近他,才有机会成为他的妃嫔。
白馨看着夏澜玥的眼眸始终不言不语,紧抿着嘴角,再对上夙宸疏离的目光,忽然觉得夏澜玥的出现将有可能打破她此时所拥有的一切,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惧怕。
因为夏澜玥是李媚,十年前在白府救了夙宸的李媚。
从永乐宫回来后,夏澜玥便被安公公遣回了住处休养,并有宫中的御医前来为她诊伤,被灼伤的双手上了药包扎好后便沉沉地睡去。
一觉便是大半日,她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天色已晚,她无力地翻身下床为自己倒茶,可手心才碰到水壶便一阵阵锥心的刺痛,这才记起手上有伤。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敲门,她警觉地问:“谁?”
“是我。”门外的声音传来,夏澜玥立刻听出了是安公公的声音,便起身开门,正见一脸笑意的安公公身后站着夙宸。
安公公也不作逗留,恭敬地退至他处,夙宸则迈步入屋。
“奴婢参见皇上。”夏澜玥正待跪拜,夙宸倒是挥了挥衣袖示意她起身,自个儿就坐于屋内的圆桌旁问:“听说你今日是为了取蝴蝶泉的第一桶泉水而被罚。”
“奴婢见皇上日夜操劳,只想多尽一份心。”
夙宸沉默片刻,幽黑的瞳子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夏澜玥,问道:“只是尽心这么简单?”
夏澜玥没有回答,片刻后只觉自己的手被夙宸执起,一瞬间她的呼吸都要停滞,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今后要取什么吩咐下人去便是,以免再次受罚。”夙宸的声音平静无波,让人摸不透他此刻的真意。
夏澜玥勾了勾嘴角一笑:“皇上对奴婢太特别,受罚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夙宸听到此处竟是低低地笑了出声,从凳上起身,俯视着面前矮了他一个头的夏澜玥,双手仍旧执着她受伤的手道:“朕也奇怪,每一次见到你都不得不对你特别一点儿。”
夏澜玥含笑低头,夙宸便拥她入怀。
此时此刻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却那样的不真实。不曾想,得到夙宸的信任与喜欢竟然这样简单的做到了,来得太快,让她没有任何准备。
忽而间,她的眼眶湿润了,心中的苦涩却让她笑了。
夙锦,也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将来如何,谁都计算不到。


☆、第65章 虞美人(1)

  虞美人(1)
翌日,皇上册封夏澜玥为澜美人的旨意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众人皆知,这是本朝唯一由宫婢晋升为主子的先例,难免让宫中人心生诸多揣测,却也不敢妄言议论,只恐这位澜美人是皇上的新宠。
夏澜玥的衣物也随着搬进了位于蒹葭宫的霓裳阁,一切布置皆按照美人位份的规矩置办,分派了两名侍卫,四位宫女,四名太监伺候。当夜,内务府安排侍寝,并送来了侍寝所需之物。
月色迷醉,寒风中夹杂着丝丝清甜,夏澜玥坐在铺满了月季花瓣的浴桶中,两侧宫人早已被屏退,她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屏风,神情恍惚。
“澜美人,”屏风外忽传宫婢凝心的声音:“时辰不早了,该梳妆准备侍寝了。”
夏澜玥目光一黯,缓缓从水中起身,赤着身子迈出浴桶,那一刻她仿佛又忆起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她在夙锦的屋内,光着身子从浴桶中走出,被他那样审视着,眼中没有任何情欲之色。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段往事依旧被她铭记在心,毕竟他是第一个看她身子的人。
凝心与郁香恭敬地入内,为她擦干身上的水珠,随即将早已准备好的衣衫为她披上。
正欲至梳妆台上妆,门外忽传一声:“奴才朝华殿小青子,奉安公公之命传旨,澜美人今夜不用侍寝。”
凝心一惊,忙冲外头道:“今夜是澜美人册封之日,按规矩当由她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