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心…”她哽咽着声唤道。
芩心的目光移向夏澜玥,口中的血仍旧不断地逸出,她喃喃道:“还有一年,我就能离开这里,彻底摆脱细作的身份…可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她的泪,沿着眼角缓缓滚落,眸光是那么悲切:“我以为,自己会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皇宫的细作…可是我错了…从我成为细作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活着离开…”
夏澜玥紧紧地抓住她那逐渐冰凉的手,泪水终于决堤。
她一直都明白,成为细作,就不可能活着离开。
她还在羡慕着芩心一年后就能离开这皇宫,却不曾想到,原来芩心竟然也是一名细作。
芩心每个月会来看夏紫曦一次,若非是有恩,便只能是受人之托。能托她来探望夏紫曦的,只有夙锦。
那么芩心与她一样,亦是夙锦派入宫中的细作。
芩心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回握着她的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澜玥…我没有骗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夏澜玥狠狠地点头:“我也是。”
芩心解脱地笑了,目光中饱含着纯真的意味,再无方才对夙宸那份恨。
“我做不到的,希望你能做到…离开这里…”说到此处,她握着夏澜玥的手再无气力,无声无息地垂下。
夏澜玥感受着芩心那僵硬的手,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一日的鲜血又涌入脑海,恐惧与血腥味充斥整个脑海。
“还不快拖下去,留在这让皇上碍眼。”安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芩心的尸体拖下去。
待芩心的尸体被拖下去后,夙宸冷冷地声音在冷寂地寝殿中寒气逼人:“知道朕为何传召你来吗?”
夏澜玥的目光仍旧追随着两名侍卫拖着芩心尸体离开之处,直到那身影渐渐远去,她才缓缓收回视线,哑着嗓音道:“奴婢不知。”
☆、第45章 一念灭(3)
一念灭(3)
“绿衣临死前告诉朕,是你告诉慕昭仪,元妃对你说过,惠妃是细作?”
“是奴婢告诉慕昭仪的,但这些的确是元妃亲口告诉奴婢的,奴婢只是给慕昭仪带了一句话而已。”
夏澜玥的音方落,夏紫曦便忽而笑了出声,目光有着对夙宸地嘲讽:“没错,这些是我告诉夏澜玥的,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说假话吗?”
夙宸平静地看着夏紫曦那张苍白而绝美地面容,默不作声。
“我要让你最喜欢的白馨和你最信任的臣子的妹妹斗,我要她们两败俱伤,我要你左右为难,我要报复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欺骗。”夏紫曦说到此处,眼眶中闪现晶莹的泪光,楚楚动人。
“你非要如此吗?”夙宸的话语中有少见的无奈。
“是你逼我如此!”夏紫曦傲然仰头,目寒恨意:“从你娶我开始就是一个阴谋,更是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既不爱我,为何要拆散我与锦哥哥?你与他斗为何要牵扯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夙宸勃然大怒,狠狠地指着夏紫曦道:“那你又知,你的锦哥哥做了什么?”
“我只知道,我爱他,他也爱我。”夏紫曦强忍着眼中的泪,嘲讽道:“而你却是那么可怜,你以为白馨真的爱你吗?她爱的不过是你的权力与地位,当你不再是这魏国的皇帝,她对你的爱还能剩几分。而你爱她吗?你给了她那么多的宠爱,将她推向风尖浪口,任后宫妃嫔对她明枪暗箭。其实你一直只爱你自己,只爱你的江山。你如此无情,便永远比不上锦哥哥!”
“夏紫曦,朕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夙宸额前青筋隐现,眸底已泛出澹澹杀意。
夏紫曦恍若未闻,只是起身,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寝殿外走去,那痴痴的目光凝望着那漫天的雷雨:“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等待锦哥哥来接我回家…可我知道,我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我累了…”
几名侍卫见夏紫曦未得应允就径自要出寝殿,便要上前拦阻,却被夙宸制止。
待夏紫曦迈出寝殿,忽而转身,一滴泪悄然滑落,却是笑对正对面地夙宸,可眼中却是那么绝望。
“我知,你对我的忍耐已到极限…可你却因对我的亏欠,迟迟未对我动手…”
“夙宸,我不要你用忍耐来弥补我,更不会接受你的弥补…”
“我要你亏欠我一辈子…”
话音未落,只见夏紫曦猛然转身,朝身侧的朱红石柱上狠狠撞了去。
一声闷响在这持续淅沥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脆,朱红的石柱上一摊血迹缓缓滑落,与斑驳的石柱混合在一起,那么触目惊心。
而夙宸亦在那一霎那猛然起身,有着怔然地看着倒地的夏紫曦,从未想到最终,夏紫曦竟然用死来报复他。
一念起,天涯咫尺。
一念灭,咫尺天涯。
夏澜玥仍旧跪在地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蓦然转身,只见夏紫曦那雪白的身影翩然倒下,额头上有着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而夙宸却是一步一步地朝倒地的夏紫曦走去,低声道:“你可以不用死的…”
躺在地上的夏紫曦却已双目紧闭,脸上始终挂着一抹解脱的笑,那是夙宸从未见过的笑。
原来,离开这皇宫竟让她这样开心吗?
“皇上。”安公公有些担忧地望了眼夙宸。
许久,夙宸才吐出几个字:“厚葬元妃。”
☆、第46章 一念灭(4)
一念灭(4)
“那这个夏澜玥…”安公公不能探得夙宸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
“遣回去吧。”夙宸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采薇宫。
夏澜玥望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走入雨中,那孤寂而苍凉的背影被大雨笼罩得一袭朦胧,迷了眼眶。
“第二次了。”安公公的声音在空寂的寝殿中响起,那么清晰。
夏澜玥收回视线,向安公公投去不解的目光。
“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人的皇上,竟然放过了你。这一念,亦是天堂。”安公公将跪地的夏澜玥扶起:“皇上对你,许是不同的。”
夏澜玥黯然垂眸,心中却不曾有一丝欢喜,脑海中始终记着夏紫曦翩然而倒下的身影。
夙锦,如今的你是否已知采薇宫发生变故?
“如今的白露宫已是冷宫,明个儿所有的宫人皆会被贬为三等宫人,在宫中做苦差事。”安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若愿意,便来御前伺候吧。”
“御前?”夏澜玥诧异。
“就从御前清扫宫人做起吧,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
“若有朝一日,你飞上枝头,莫望了杂家的小小恩惠便行。”
“如真有那一日,定不忘公公提携之恩。”
安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明个儿便来御前报道吧。”淡淡地交待了一句,便离开了寝殿。
此时,夏紫曦的尸体已被侍卫抬了下去,空留下石柱上那一摊血迹。
她就在原地那么怔怔地望着,许久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一个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她才猛然惊醒:“王爷…”
夙锦全身已湿,急急赶来的他已是气喘吁吁,眼中那份伤痛怎么也掩盖不住。
此时的他,眼中全然没有旁人,只有石柱上的血迹。
他一步一步走去,探手抚摸上那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是抚摸到了夏紫曦的脸庞一般,尽管眼中有着无尽的伤痛,可是嘴角却闪现着温柔的笑意。
“兰月,锦哥哥来了。”他的嗓音中含着几分哽咽。
“兰月,锦哥哥来晚了。”他的指尖仿若还残留着夏紫曦死前的那一抹余温。
她站在寝殿之内,看着悲恸的夙锦,他口中一声声“兰月”地唤着,她的心间闪过几分酸涩。
她认识夙锦这些年来,看见的永远是他那淡笑而温淳的表情,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态的他。
他眼中的泪光,让她感觉,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不再如曾经那样虚无飘渺。
她是那样羡慕夏紫曦,即便是嫁给了夙宸,这么些年未曾与夙锦见上一面,依旧能够让夙锦这样念念不忘。
如若可以,她愿意今日死在采薇宫的是自己,只愿能换得他的一滴眼泪,一分悲恸。
夏澜玥的步伐终于动了动,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低声道:“元妃说,这些年她一直在等锦哥哥来接她回家,可是她等不到这一刻了,她累了。”
“五年你都等过来了,为何如今却不肯多等几年?”
他仰头,望着那漫天倾盆大雨,溢满眼眶的泪终是忍不住,滴落脸颊。
“夙宸!”他的喉间低低逸出这个名字,手紧紧握拳,青筋浮动。
步子缓缓迈出回廊,走入雨中,任那风雨冲刷着全身,他的目光却是那么哀恸。
夏澜玥亦是走入雨中,站在他的身后,看那悲伤的身影,她的心仿佛也跟着他在悲伤。
冷雨飘扬,雨帘如幕。
她知道,自己永远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他从来不曾看到过她。
他的眼中,唯有夏紫曦一人。
可她愿意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看到身后的她。
☆、第47章 一念灭(5)
一念灭(5)
翌日,晴空万里,一扫昨日的阴雨绵绵。
元妃与芩心的死讯传遍了整个皇宫,宫中人纷纷猜测昨日在采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皇上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透露半分。这么些年审讯的细作,夙宸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外传,若有人透露一个字,下场便如那细作一般。
夏澜玥到御前报道,成为了众名清扫宫人中的其中一人。安公公告诉她,在御前清扫便有机会能够见到皇上,之后的一切便看她自己的造化。
安公公自夙宸登基为帝以来便伺候在其左右,对其喜怒揣测得极准,而现今能够得到他的提携,便是摸准了夙宸的心意。
计划,正一步一步地朝她所预料的一般进行,虽然得到安公公的帮助并不在计划中,但也是好事,至少不会让夙宸起疑。
经过采薇宫变故,他们的计划需要暂时缓一缓,元妃与芩心的死让夙宸起了很大的疑心。他们不能够再轻举妄动,所以除掉惠妃的计划也需从长计议。
“你怎么在这儿?”一句充满敌意的问话在夏澜玥身后响起。
正拿着扫帚清扫御书房外灰尘的夏澜玥听见这一声冷然的问话,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白馨,微微见了个礼:“参见惠妃娘娘。”
“白露宫的奴才都被贬为三等宫人,为何独独你却到了御前伺候?”白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是安公公安排的。”
“安遥的权力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御前的人也敢随便调动。”
“惠妃娘娘很不希望奴婢在御前当差?”
夏澜玥的反问让脸上有些不快的白馨一愣,敛起微愠之色,淡淡道:“御前当差,非同小可,若是一个不小心…”
夏澜玥冷笑着打断:“奴婢敢来御前当差,便不用娘娘你操心了。”
白馨沉默了片刻,便挥手屏退了身侧的几名宫人,与夏澜玥慢慢走至一侧无人之处。
她望着夏澜玥那张白皙红润的脸颊片刻,才道:“我不曾想到,你会活着。”
夏澜玥淡淡地笑了一笑:“我也不曾想到。”
“转告你的主子,我不会再为你们做任何事了。”
“已走到这一地步,你想抽身而出?”
“我只是一个女人,不懂所谓的国仇家恨,我不想再伤害我爱的人。”
“你爱的人,夙宸?”夏澜玥讽刺地冲白馨笑问:“若是夙宸知道你白馨这么多年来送了多少情报给敌国,他会如何对你?他对细作的手段,相信没人比你更清楚。”
白馨的眸中寒光乍现:“你们手中有我的罪证,我的手中更有你们全部的计划,若不想功亏一篑,便不要再来威胁我。若非要如此,那便鱼死网破好了。”
“看来你真是下定了决心,若是白炎知道他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背叛燕国,他颜面何存?”
“不要拿父亲来威胁我,父亲一生忠心于燕国,从来不曾有异心,若是你们敢动他分毫,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白馨,现在你是魏国的惠妃,若我们要对付你,你便什么都不是。”夏澜玥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扫帚,沉沉地说:“你以为夙宸真的爱你?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你在夙宸的心中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白馨的目光中闪现惊慌之色:“你想做什么?”
“我们拭目以待。”夏澜玥说罢便转身离去。
而白馨则是站在原地,望着夏澜玥离去的背影,手紧紧攥拳,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第48章 一念灭(6)
一念灭(6)
时光一晃而过,不知不觉竟已入秋,九九重阳节的来临,让夏澜玥原本平静的心忽而沉寂了许多。
她趁着空闲采了几支菊花便去了许愿河,每逢中秋、端午、七夕等节日,宫人们都会聚集在此处,在许愿灯写上自己的愿望,然后放入河中,任它缓缓流淌而出。
传闻,这条河是可以通往宫外的,不能出宫与家人团聚的宫人皆会聚集在此放河灯,私心盼望着河灯真能顺着河流淌出宫外,有幸被家人瞧见。
到了许愿河,岸边四周皆站满了宫人,有的孤零零地放着河灯,悲伤地目光追随着淌出的河灯而去,有的三五一群,有说有笑地放着河灯,眸光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这些宫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一时间小小的河中已放满了河灯。夏澜玥找了一个稍微冷寂的地方,手捧菊花跪在河岸,仰头凝望灰蒙蒙地天际,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道:“父亲,母亲,这些年你们在上边过得可好,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能为你们报仇,为整个燕国子民报仇…”
“夏澜玥。”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际,她一惊,手中的菊花掉落在岸,却是慌忙地转头向发声处看去。
只见慕飘羽身着一袭玄色衣衫正缓缓朝她走来,他的唇锋紧抿,目光中含着冷意。
她不曾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慕飘羽,平复了心中的惊诧,恭敬地拜道:“参见慕将军。”
慕飘羽没有回话,待走近她身侧,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几支菊花,却在起身抬眸之际,正对上她疑惑仰头的眸子,那双眼眸晶莹剔透。
一阵风过,吹得夏澜玥额前的发丝拂动,迷了眼眸。
秋空风冷,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带了些许迷蒙,仿若沉醉在那一瞬间的抬眸中。
夏澜玥看着他此时的眼神,平静的心中仿若被回忆惊起了一阵波澜,只道:“若是慕将军无事,容奴婢先行告退。”说罢,便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慕飘羽看着夏澜玥转身而去的身影,握在手心的菊花紧了紧,嘴角勾勒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却是那么苦涩。
“李媚。”他的声音在风中平静地响起。
才离去数步的夏澜玥自然也听到这一声清晰的呼唤声,顿在了原地。
她的嘴角划出出冷寂地笑,多少年了,没有再听过有人唤她“李媚”,久得让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她蓦然回首,扬眸与慕飘羽对视,原本慌乱地心中忽而平静如水。
多少年的恩怨,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被你认了出来。”夏澜玥淡淡地笑着,可是笑中却含着无尽的冷意。
慕飘羽不再说话,只是朝许愿河的深处走去,夏澜玥亦是缓缓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愈往深处走,人烟愈发稀少,四周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凭添了一份孤寂。
直到毫无人烟之处,慕飘羽才开口道:“今日来,本意是要问你那日在和宁宫之事,但就在方才,我便已明白一切。”
☆、第49章 一念灭(7)
一念灭(7)
夏澜玥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缓步而行。
“从头到尾都是你设的一个局,假意取得慕昭仪的信任,揭发惠妃是细作之事,我们所收集到的所有证据,都是你刻意捏造的吧?从最开始,我们都在一步一步地走入你早已设计好的圈套,包括我的人在白府搜到的那封所谓通敌卖国的证据。”慕飘羽一边说,脸上一边露出自嘲的笑意:“单凭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些,到最终还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我想,白炎和惠妃亦是你的同谋吧。只是猜不透,为何元妃也会帮着你撒谎?”
说到这里,慕飘羽的步伐停住,猛然转身,对上夏澜玥,冷声问:“你的背后,还有谁?”
夏澜玥亦是停住步伐,不言不语。
“人,一旦有了仇恨,都会变吗?”慕飘羽本此时本该冷冷地逼问,但是面对着她,却再也放不下狠话,狠不下心。
“我记得多年前的你,天真无邪,纯净爱笑。”
夏澜玥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也说了,那是多年前的我。”
“是呀,这么些年,大家都变了。”慕飘羽淡淡地笑道,眼神中却闪过寒意:“我不会让你做出任何危害魏国的事。”
“慕将军对魏国倒是忠心耿耿,若是八年前,你慕将军能有一半的忠心对待燕国,也许燕国就不会灭亡了。”夏澜玥的目光中毫无掩藏那满满地恨意。
“燕国有那样的昏君,迟早灭亡。”慕飘羽说起燕国,眼中亦是满满的恨意。
看到慕飘羽眼中的恨,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不论燕国的皇帝有多么昏庸,燕国是你的家,你凭什么要血染燕国。甚至…甚至杀了我的父亲!你忘记了,父亲对你犹如亲生儿子,你却能忍心对他下手。”
“我虽敬叔父,可在战场上我们终究是对手。作为一名将士,在战场上是不会顾念旧情,就如叔父对我亦是毫不留情。”
“你没有资格再唤父亲为叔父,父亲泉下有知,定不会再认你。”夏澜玥愤愤地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可手腕却被慕飘羽狠狠捏住。
“你放手。”她强忍着手腕的疼痛,一字一句地说。
“你想就这么走?”
“若你想要揭发我的身份,最好搜集足了证据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
慕飘羽握着她手腕的手没有松分毫,只是阴郁的目光闪现一抹苦涩:“我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秋风惨淡槐花香,薄暮微岚,落叶飘零。
慕飘羽背对着她,沉寂的目光凝视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我慕家军三代守护着燕国半壁江山,自我出生那一刻起,父亲就告诫我,这一生将为燕国而活,我有责任用生命去保护燕国的江山。父亲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自幼便研读兵法,随父亲征战沙场,再苦再累我都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因为我要让自己强大,这样才有能力去统领整个慕家军,保卫燕国的大好山河。”慕飘羽说到曾经的往事,嘴角闪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似乎在为自己曾经所付出的一切感到可笑。
“就在十年前,燕国的右相为争权,捏造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告发我的父亲有叛变之心,燕国的皇帝竟然也不调查,当场便下旨革去父亲全部的兵权,将其密杀在皇宫。不仅如此,更要斩尽慕家三十二口,幸得叔父在皇上面前力保我不死,这才捡回我一条命。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慕家已功高震主,皇上为稳固皇权,便起了诛杀慕家之心。而我慕家一生为了燕国鞠躬尽瘁,三代守护燕国,最终得到的竟是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落了这样的下场。”
☆、第50章 一念灭(8)
一念灭(8)
夏澜玥静静地听着慕飘羽的字字句句,平静到仿佛此时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一般,那么冷漠淡然。
慕家被满门抄斩时她还小,但此事她也略有耳闻,却不曾深入探寻过,父亲也不曾提起过,但今日听到慕飘羽如此清楚地讲起十年前那一场灭门惨案时,她的心还是被震了一下。
“就因为皇上灭了慕家满门,所以你就要亡了燕国是吗?”
慕飘羽悠悠转身,毫无波澜的瞳子注视着她道:“这样一个昏君,根本不配当燕国的皇帝。他真以为,缴了我父亲的兵权,慕家军从此就追随他了吗?他忘记了,这支军队历经三朝,征战沙场,从来都只姓慕。他灭了慕家,就等于灭了燕国。”
“所以,你最后连我的父亲也不放过。”夏澜玥说起父亲,喉头亦是一阵哽咽:“他与慕伯伯是患难之交,所以最后不顾全家的生死,用性命保住了你,可最终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回报他的?”
慕飘羽握拳地手紧了紧,嘴角泛出一抹残忍地意味:“若非叔父对我有恩,如今你已没有命站在此处同我讲话。”
夏澜玥嘲讽着:“原来,你也是会顾念情分的人,我以为你早已是冷血动物。”
“既然逃过一劫,为何还要卷入这是非之地?若是要为燕国报仇,你觉得值得吗?为了那样一个昏君?”
“即便他是昏君,他也是燕国的皇帝,你的父亲当时掌控了半壁江山,为何那么容易被缴械兵权,被密杀在皇宫,只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慕家一心忠于燕国,却因为你,而毁了三代盛名。”
“那是愚忠!”
夏澜玥忽而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道:“其实十年前你父亲的结局,也许会是你最终的结局。同样的手握兵权,同样的功高震主。”
慕飘羽没有辩解,只是望了望天色:“宫门要落锁了。”
夏澜玥不语,只是看着慕飘羽悠然越过自己的身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沉声道:“嫣然原本会过得很好,如今一生幸福已被你毁了,该收手了。”
听到这句话,她的眸光一闪,嘴角却露出一抹微笑,这一切,不过刚开始而已。
直到慕飘羽远去,夏澜玥却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天色一分分的暗下,直到星光满天,凉风四起,轻寒袭襟,她犹自不觉。
脑海中,始终回荡着慕飘羽对她说的一字一语。
虽然,她已将他的所作所为反驳,可最终她还是动摇了。
若她是慕飘羽,或许也会做他同样的事。
他虽然是燕国的皇帝,却不能以莫须有罪名杀他全家,他的恨来得不无道理,他的叛国也情有可原。
可是父亲是他的恩人,可最终却死在了他的刀下。
她知,慕飘羽与父亲各为其主,最终拔剑相向不过是相互的职责,无所谓恩人。
她猜想,最终父亲定然死得其所。
但父亲是慕飘羽杀的,她身为女儿,有责任为父亲报仇。
她也是燕国的子民,亦有责任为在那一场战役中无辜死去的燕国子民报仇。
是是非非,终究不过是红尘繁华中的一场因果循环。
她放不下仇恨,便知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即便最终会粉身碎骨。
那晚,夏澜玥一夜无眠。
躺在冰冷的床榻之上,凝视那雪白的纱帐,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的那一日,她在菩提树下,第一次遇见了夙宸与慕飘羽。
☆、第51章 菩提树(1)
菩提树(1)
十一年前燕国
那年的她九岁,一路被一群人追了几条街,只因为一只叫花鸡。
那日,她偷偷溜出府去百汇客栈吃叫花鸡,早就在下人的口中听闻过百汇客栈的叫花鸡是如何的好吃,她垂涎已久。曾与父亲提过,可父亲只觉叫花鸡名字不雅,便未放在心上。
她不再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当下便从后门翻墙而出,也正好去大街上游玩一番。
在婢女的帮助下,她成功溜出了府,一出门便直奔百汇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