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认准了要借钱,那签名按指印的事儿,就让咱大伯来按!爷也说了,一代不行两代,怎么着也不能让咱爷来按,这不乱了套么?只有父债子还,哪有子债父还的理儿?这事传出去,人还不笑话死咱老梁家!”
梁愈忠一副听进去的样子。
“还有就是,这次的漏子是大伯他们捅的,债务也是为他借的,论起情理,都该大伯来签这个名儿,担起还债的重任,挑大头,二伯次之。爹和四叔哪,顾念手足情,从旁协助,这样才合情合理!”
“让你大伯来签?真的…可中?”梁愈忠琢磨了一会,犹豫着问道。
孙氏锦曦锦柔一齐点头,锦曦道:“不中也得中。谁让大伯居心不良,背着一家子人把亲侄女给卖了哪!换做别的人家,别的兄弟,早撒手不管,大狱爱咋下咋下呗!”
“得,那我明个就跟你们爷这么说去,让大哥来签这个名儿!”
锦曦心里打着主意,梁愈忠这人,不能直接逼他拒绝还债,亲情的羁绊,让他无法做出理智的选择,尽管他是被亏欠的那个。
锦曦要先顺着他的想法,避开亲情的碰撞,再想着法子迂回征服,让他渐渐看清一切,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一步就是说服他,再让他去说服老梁头,最后让梁俞驹来签这个名。
父债子还,就把这些深远的危害,从梁愈忠梁愈洲他们身上,转移到梁礼辉他们身上!接下来的事,再边走边应付。
“他爹,掏箱子底那事儿,这可难倒我了。”孙氏扫了眼屋里几件简陋的摆设,愁苦着脸道,烦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
“这可咋办?娘可说了,大难当头,谁都不例外,就连梅儿,也得捐献几件首饰出来啊!”梁愈忠道。
“爹,娘这儿是真没压箱底了。大伯二伯这样对待我们,换做任何人,都憋不住这口气!爹娘心地好,没跟他们计较,连句数落的话,都没说,还盘算着要帮着大伯他们还债。”锦曦维护孙氏,道:“但爹也不能一而再的忍让退缩,让娘难做。你们好,不见得他们就会明白呀!爹你看娘脸上这一条条血痕,二娘那是知错的态度么?我说的大实话,二娘还要来撕我的嘴,不是娘护着,我这会子脸也开花了!”
锦曦说的是大实话,孙氏捂着脸,梁愈忠刚刚松缓一些的脸色,又有些难看。
锦曦继续趁热打铁:“爹帮大伯还债这事,已经够他们欠着咱一辈子了。难不成还要逼着娘,去当身上的袄子不成?”
梁愈忠看着面前的妻女,孙氏的脸又红又肿,差点被卖的闺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小闺女也是又黄又瘦,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
梁愈忠心底自责又酸涩,皱了眉头,跟孙氏道:“曦儿她娘,你就甭刮箱底了,咱屋里啥值钱的家当都没,就算有,也犯不着给添出去!这事儿,是大哥二哥他们,亏欠了咱!”
孙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梁愈忠皱着眉,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似的,道:“明个我就把咱几个合计的那些话,告儿爹娘去!回头等把大哥弄回来,我还要他当面给我个说法!我要亲口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卖我闺女…缺德哪!”
孙氏红着眼眶点头,拉过俩闺女搂在怀里,这回的哭是欣慰的,因为梁愈忠终于第一次,站在她们母女这边了!
锦曦吐出一口长气,这榆木疙瘩,眼里终于能看到一点妻女的苦了,这算不算是锦曦今晚上,取得的最大胜利呢?
从这晚上起,锦柔便搬过来,跟锦曦一间屋子睡觉了,姐们俩在床上说了好一会子话,这才各自睡去。
翌日,太阳还没起山,老梁家人大多都还在睡着,孙氏已经在灶房开始忙活一大家子的早饭了。
照例是熬粥,炒两碟蔬菜两碟咸菜,顺便给梁愈梅做红糖荷包蛋。
锦曦和锦柔也起了大早,跟着孙氏在灶房里转悠。
前屋通后院的侧门处,杨氏揪着衣裳角,急匆匆往这后院而来。
“姐,我没瞎掰吧,二娘每日这个时辰,准准的都要去出晨恭咧!”姐妹俩贴着灶房的窗,望着杨氏拐到灶房后面去,锦柔俏皮道。
锦曦笑了笑,朝锦柔眨眨眼。
“娘,我去后面园子里摘几只尖椒。”锦曦找来一只菜篮子,跟孙氏说了一声。
“我陪姐姐去。”锦柔忙道,跟在锦曦后面蹦蹦跳跳出了灶房。

第二十七章 老梁头的盘算
后面院子里,圈了好大一块地儿做菜园子,有白菜,萝卜,芹菜,扁豆,其中有两畦种的全是尖椒,到了深秋,一只只尖椒红通通的。
老梁家人吃菜口味喜辣,每年都要种很多这种尖红椒,腌制的好,能吃上一年。炒菜的时候加些添味,或是直接从腌菜缸里舀出来,淋几滴熟油,直接摆上桌都成。
鸡圈猪圈牛棚都在一侧,挨着墙壁搭建,圈子和棚子上面,都搭着稻草。恭所在最后面,和家畜家禽圈子中间,隔着码放的棉花杆。
恭所里传出杨氏的动静,锦曦姐妹俩站在棉花杆子旁说着话。
“姐,昨儿夜里,小姑戴的那绒花可真好看,我要是也能有一朵,那可真是美的很咧!”锦柔故意道。
锦曦叹口气,道:“傻妹妹,快别想了,想也白搭!要是搁以前,咱或许还能想想,可现今家里情况不一样,你没听爹昨儿夜回来说吗,咱爷要去借银子赎大伯哪,这往后爷背了债,咱一家子都要节衣缩食哪!”
“姐,我搞不懂,那银子不是为大伯借的吗?也使在大伯身上,咋还要咱一家子给还哪?害我都不能戴绒花咧!”小丫头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锦曦扫了眼恭所的方向,恭所里的动静暂歇了,杨氏一定是憋着气儿的偷听这边说的话。
“爹说,爷要用他自个的名义去借,指不定还要拿这家里的田地和屋子做抵,往后爷身上背了债,我们自然要跟着节衣缩食了,哎呀,我们小孩子家家的,咋晓得大人们那些借债的弯弯绕!赶紧的摘了尖椒回灶房吧,娘还等着炒菜下锅哪!”
那边两姐妹挎着菜篮子远去,这边恭所里,杨氏顾不上正出了一半的恭,麻溜儿的提拉起裤子,一阵风似的从老梁家后院出去了。
早饭碗筷才刚撤下,隔壁饭堂,老梁头把儿孙们又召集在一起,继续商议着昨晚没来得及说的事。
孙氏在锦曦锦柔姐妹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一家子人的碗筷,带着两姐妹赶到饭堂。
屋子里就老梁头和谭氏坐在桌子的两侧,其他人或站或蹲。
锦曦目光在屋子里迅速扫了一下,发现除了不能到场的梁俞驹,临阵开溜的梁愈林,又少了杨氏。
谭氏坐在一侧,沉着脸,没出声。梁俞梅挨着杨氏站着,嘟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正如昨夜梁愈忠回来说的那样,老梁头当着众儿孙的面,又把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爹,五百两银子,不吃不喝,那也是咱庄户人家好几年的收成。这么大一笔银子,上哪借去?”梁愈洲第一个发问。
“我合计了下,你娘那,还有些咱家这几年攒下的家底,估摸着有个七八十两,田地屋子,都是咱安生立命的根本,不能动。后院那二十只鸡,四只鸭,单留下一只下蛋的母鸡,一只公鸡,其他都卖了。猪圈里三头猪,卖两头,留一只半大猪崽子过年。牛棚里那头牛,也给卖了罢!”
“爹,寒露籽,霜降麦,这眼瞅着就要播油菜,种麦子啥的,没那老牛,刨地松土的活计可不成!”梁愈洲又道。
“这到时候再想法子,咱往村里有牛的人家借去,真要借不到,咱就大家伙抡起胳膊上!往年没有牛,那地里的活计还就不做了?”老梁头撩起眼皮看着梁愈洲,数落道:“老四,爹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可眼下,你大哥还在人手里押着哪!啥轻啥重,就不要爹再说了!”
“大哥那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做那缺德事,曦儿难道不是他亲侄女?说卖就卖!”梁愈洲梗着脖子,道。
老梁头眉眼间涌上乌云,扫了眼一旁垂着手的梁愈忠,教训梁俞洲道:“打小爹是怎教导你们兄弟的?一家子骨肉弟兄,要和和气气,打折了胳膊,也要藏掖在袖子里!你大哥这回是犯了点浑,等把他弄出来,咱再计较,眼下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要齐心协力,把这难关给挺过去!”
梁俞洲没再反驳,但梗着的脖子明显露出不满。满屋子人也都寂悄悄的,都没再吭声,就连谭氏都不出声,只有老梁头一个人在那继续盘算。
“老二那交上来的三十两,也给填进去,怎么着也能凑个一百整。库房里,还有这一年打下的粮食,棉花,花生,绿豆啥的,拨出一家子的口粮,够吃上小半年就成,等到明年稻子收割就能接上!嗯,这么算来,多少也能再凑个五十两出来!”
“剩下那三百五十两,咱借去!高利贷那玩意,咱不能碰,碰了倾家荡产,回头我去找找那几个老兄弟问问,看能不能从村里,镇上一些大户人家咱挪个三百多两,但凡利息比那高利贷低一些,就将就着吧!”
“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大家伙还有啥想法的,也都给说说。”
老梁头细细交代完一切,又点着旱烟,吧嗒着抽起来,一张脸隐在烟雾后,神色复杂。
屋里众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了眼色。
梁愈忠就下意识朝站在人后的孙氏母女望过来,孙氏当着老梁头和谭氏的面,不敢有太明显的动静,只巴巴望着梁愈忠,站在孙氏身侧的锦曦,则悄悄朝梁愈忠眨了眨眼。
梁愈忠吸了一口气,转身迈出去两步,跟老梁头和谭氏建议,以梁俞驹的名义来借那三百两银子。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梁愈忠,锦曦把这些人的神情一一打量,发现屋里人都很惊诧莫名。
唯独两个人神情跟别人略有不同,一个是老梁头,另一个是一直垂着头沉默的梁礼辉。
“老三,你这些荒唐的念头,是哪来的?”老梁头拔出嘴里的旱烟杆子,睁大双眼盯着梁愈忠,脸色沉下来。
谭氏眼皮子撩了一眼站在人后的孙氏,哼了一声。
老梁头盯着梁愈忠,问:“咱是一家子人不?一家子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谁签那名儿,还不都一样?你把你大哥给推出来,这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老梁家?”
“爹,我没那意思!我就琢磨着,大哥也该受些教训,长些担当,对他自个,对咱老梁家往后,都是好的!”
“你推你大哥出来签这个名儿,你除了你刚琢磨的这些,还有些旁的吧?”老梁头有点怒。

第二十八章 二伯的归来
“爹,你这话,可不中听哪!”老实人梁愈忠也急了:“爹,你咋这么看我?出了这事儿,从头至尾,我可没说过大哥半句数落!”
“你嘴上不数落,心里梗着哪,要不怎盘算推你大哥去签那名儿?亲兄弟,没有隔夜仇,你大哥这回是犯浑,但好歹也没铸成多大的错啊,曦丫头这不好端端在这站着么?你这心眼咋就这么狭窄了?”
“老三那性子搁那摆着,他能有啥心窍!这是有黑了心尖的,给他唆了事!”谭氏飙出一句,眼皮子撩了眼孙氏这边。
“昨儿夜,我是怎跟你说道这家里如今的状况的?老梁家这会子在渡危机哪,要齐心,齐心懂不?老三你提的这事儿,不成!”老梁头厉声质问梁愈忠,烟杆子又狠狠在桌角上敲着。
梁俞忠垂丧的站在那,孙氏母女面面相觑,娘三个眼底尽是惊忧,锦曦虽忧,但却不惊,老梁头这样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爹,三哥这提议,我也觉着在理!有句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要跟着背债,就让大哥打头阵签个名,也是该!”梁愈洲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支持梁愈忠,这一家子人,就数梁愈洲最入锦曦的眼了。
锦曦嘴角抿了抿,带出一丝笑意。
老梁头打量着站在一起的老三和老四,目光变得幽深,沉声道:“一个个说的一套套的,真打量爹我瞧不透?你爹我可是做过半辈子刀笔吏的,啥阴谋阳谋瞧不出!唉,不成器啊!危难时刻,抛锚啊!”
梁愈忠是最不擅长辩驳的,被逼的面红耳赤,梁愈洲也是耿直性子,又不敢跟老梁头怎么发作,只急得抓耳挠腮。
锦曦动了动,忍不住就要开口,孙氏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
孙氏暗暗摇头,老梁头正在气头上,最忌讳别人插言,尤其是孙儿辈里的孙女,就更不被待见。
锦曦瞧出孙氏眼里的暗示,只得暂且作罢,再等等看。
“爹啊,你老真是冤枉死儿子了!”那边,梁愈忠急得满脑门子汗,声音粗起来:“爹啊,大哥背着我卖我闺女,这事虽没成,可他这行径,寒人心窝子啊!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儿子心里就算梗,也拎的清!那债务,算我一份就是,我没一句埋怨!这名儿,大哥要不签,就是没担当,不肯吸取教训,我就算这次帮着他还债,心里也不踏实!”
兔子逼急也咬人,梁愈忠逼急,把心窝子的话都给掏出来了,半点都不拐弯抹角!往往就是这样最质朴直白的话,却最能一针见血的戳出问题的关键。
老梁头脸色变了变,捻着烟杆,垂下眼皮子,不知在想啥。
“这事,爹若是不依你,不让你大哥签这个名儿,你还就打算撒手不管啦?”老梁头琢磨了一会,抬起眼皮子,盯着梁愈忠问。
“爹,我是真心为大哥好,为咱老梁家好,我要是藏私心,让我天打五雷轰!可中?”梁愈忠道。
锦曦暗喜,老实人也有一根耿筋啊,老梁头这下该犯头痛了。
老梁头不做声,沉默的盯着梁愈忠,谭氏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三儿子几眼,又狐疑的瞪向那边的孙氏。
屋子里的气氛,一度出现了僵硬。
一个个垂下头,梁礼辉站得笔挺,眼观鼻,鼻观心,掩住眼底的思量。其他人大都盯着各自的脚尖发呆。
这种压抑的气氛真是难受的很,锦曦动了动脖颈,发现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看去,只见胖姑娘梁愈梅正站在谭氏身后,死命的瞪着她,见她看过来,梁愈梅随即扭开视线,但方才那目光里的怨毒,让锦曦看的完完全全。
锦曦不记得自己,或是以前的自己,啥时候惹恼了梁愈梅。这会子她也懒得去想,有些人天真就是这样无聊。
饭堂里的僵硬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屋外院子里,那突如其来的哭嚎给搅动了。
锦曦扭头去看时,便见到了开溜的梁愈林。
“爹啊,娘啊,儿不孝啊,儿该死啊,儿猪油蒙了心啊…”梁愈林无视屋里的众人,哭嚎着直奔坐在上首的老梁头和谭氏而去,身后跟着杨氏,杨氏也是一边走一边抹泪。
谭氏一见梁愈林,眼睛就像红眼兔子,再顾不得安定梁氏传下来的良好家风。霍地一下就从座上跳起,瞪着小脚,气匆匆朝梁愈林冲来。
梁愈林轰的一声就跪在谭氏身前,死死揪住谭氏大腿不放,口里‘娘啊!娘啊!’的直哭唤!
谭氏一把揪住梁愈林的耳朵,巴掌雨点似的拍在他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作死的,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叫你抠私,叫你藏掖,背着老子娘,做那缺德事,黑了心尖烂了脏腑的,打死你这不孝的狗崽子!”
谭氏打骂的凶猛,屋里没人敢上前去劝,几个堂哥甚至都垂下头,不好意思看长辈挨打。
锦曦却睁大眼睛,从头看到尾。谭氏这架势虽看起来凶猛,然实际上下手却是分了轻重的。那些巴掌基本上都落在梁愈林的肩上和背上,对梁愈林而言,根本构不成什么伤害,甚至都不怎么痛。
梁愈林抱着谭氏的大腿,也不躲藏,眼泪鼻涕全蹭在谭氏裤脚上。
谭氏发泄了一会子,憋了一晚上的那口怨气也出的差不多,被梁愈梅扶着,气喘吁吁回到座上。
梁愈林又跪倒在老梁头跟前,想去抱老梁头的腿,被老梁头一眼瞪的给缩了回去。
“别给我来这套!我不受用!”老梁头怒喝:“瞧瞧你都成啥样?一个大男人家,像个娘们哭哭啼啼,老梁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收起你那哈喇子,老实说话!”
梁愈林老老实实跪在那,耷拉着脑袋,杨氏带着梁礼柏也跪在后面。
第二十九章 藏匿
老梁头自然是着急询问事情的缘由,锦曦听得仔细,剔除掉梁俞林那些多余的废话,在脑子里把整件事情整理了下,事情的始末,大致是这样的。
梁俞驹因为在长桥镇打理梁记杂货铺,结识的人脉广一些,打听到同县枫林镇的梁家老太爷,想谋一个女娃娃养在名下,前提是八字相匹,而且是同姓方可。枫林镇梁家很急,放出风声,被选中的女娃家人,会得到一大笔银子。
梁俞驹当下就把主意打到梁俞忠的俩闺女身上,把锦曦锦柔两人的时辰八字,都给悄悄送去了枫林镇,很快那边便传来消息,锦曦锦柔姐妹的生辰八字,跟枫林镇那边的梁家老太爷都谋合。
梁俞驹琢磨过,要卖掉锦柔,难免要费一番唇舌,他于是把主意打在病的快要断气的宿主锦曦身上。
梁俞驹为利熏心,对外,背着老梁家人,跟枫林镇那边签下买卖契约,还预收下银子。对内,梁俞驹借着梁礼辉定亲一事,通过老梁头,多番催促逼迫老三夫妇,将锦曦送去土窑子,又嘱咐梁俞林提早蹲守在土窑子附近,神不知鬼不觉将锦曦偷送去枫林镇。
谁知锦曦离奇病愈,梁俞驹如意算盘落空,接着便是后来枫林镇来人闹事的事了。
锦曦听完一切,并无太多惊讶,这跟她猜测的,没有多少出入,梁俞驹果真是心里有鬼,才会不满她的好转。不过梁俞林这番话说下来,把自己撇的,罪孽很轻很轻。
老梁头脸色极不好看,谭氏有些不敢置信,指着梁俞林就骂:“猴儿精的,平日里就大哥长大哥短的,溜须拍马。这会子一推三五六,屎盆子全扣你大哥一人头上,作死的,说的那么可怜,你大哥拿刀子逼你了?”
“娘啊,我真是冤啊,我自个猪油蒙了心,大哥也忒会忽悠人,这不,我赶紧的认错来了呗…”
老梁头磕着旱烟杆子,跟谭氏道:“这事儿你先别急着骂,老三憋着话,让他先说!”
梁俞忠感激的望了眼老梁头,上前两步。梁俞林也不需要人招呼,自己拍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老梁头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二哥,大哥起初合计着要卖我闺女,你不知晓那就罢!往后你知晓了,还帮着跑腿啥的,咋能不跟我透个风声?他是你哥,我也是你弟啊!”梁俞忠盯着梁俞林,大声质问。
梁俞林一拍大腿:“三弟,我这不,猪油蒙了心嘛,这事全赖大哥,他要不起那邪心思,就扯不出这么多事来!”
“二哥,我也是你弟啊,你这样当哥,这样对待自己亲侄女,可中?”梁俞忠涨红着脸,问的痛心疾首。
梁俞林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陪着笑,往后退了两步:“三弟,咱有啥话,好好说!我这都跟大家伙认错了,跟你和三弟妹,还有曦丫头都赔个不是,保准没下回了,我发誓!咱爹刚也说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大哥给弄出来,回头再计较,啊?”
梁俞林这样的滚刀肉,你硬他软,你软他赖,又是赔不是又是赌咒发誓的,梁俞忠啃他不动?只得抱住头,蹲到一边,情绪低落又烦躁。
老梁头扫了眼梁俞忠,又瞪着梁俞林,吐出两个字:“作孽!”
“曦丫头,我这做伯父的,再给你赔个不是,这一页,咱就掀过去了哈!回头,你也劝劝你爹,成不?”梁俞林畏惧老梁头,转而嬉皮笑脸的朝锦曦吆喝。
锦曦淡漠一笑,清声道:“二伯是长辈,我不敢受你的道歉。二伯真要存心悔过,就把那分来的,卖我所得的银子给吐出来,也省得爷往外去借!”
“吐啥?卖你统共就得了二百五十两,你大伯就分给我五十两,剩下那二百两在他那揣着哪!找我吐啥?吐啥也填不满那窟窿啊!那可是整整五百两哈!”梁俞林一听银子就急躁,而谭氏,却对此格外的敏感,当下就把视线钉在梁俞林身上。
“五十两也是钱,咱爷奶种了一季的棉花,还不值这个数哪!”锦曦道。
谭氏本来坐在老梁头对面,在老梁头问儿子们话的时候,谭氏通常是不怎么出声的,除非必要。
锦曦猜测,这应该也是安定梁氏一族,传承下来的家规里的一条吧,男人们说话,女人不得随意插腔。显然,谭氏作为这方面的表率,做的很好,梁愈梅也深的谭氏真传,一晚上除了不停的用那白眼珠子瞪锦曦,基本上没吱过半声。
但现在,谭氏出声了。
“老二,你再说一遍,你大哥分给你多少?”谭氏问。
梁俞林怔了下:“大哥分的是大头,就给了我一点点跑腿费。”
“少扯淡,到底多少俩?”谭氏怒吼。
梁俞林被吼傻了,没留意到杨氏在那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如实道:“五十两啊!”
“你个无法无天的败家崽子!”谭氏眉眼全竖了起来,脸上扯出古怪的笑容,骂的是梁俞林,一口唾沫星子却直接喷在杨氏的脸上。
锦曦嘴角翘了翘,安静的站在那看着。
先前老梁头盘算借钱数目时,锦曦没听错,老梁头说老二的三十两添进去,证实谭氏昨夜在杨氏屋里,只查抄到三十两银子。
而锦曦那日傍晚,偷听到梁俞林杨氏屋里谈话,当时梁俞林明面上交给杨氏那钱袋子里,是三十两。可杨氏又从梁俞林鞋子里,裤腰带里给相继抠出了不少银子来,具体多少,锦曦没听到,只知道地上一阵叮叮咚咚银子滚地的声响。
锦曦对孙氏他们,只报出大概三十两,而杨氏抠的那些,锦曦无法判断具体数目所以就没顾得上细说,后来也是这样报给老梁头和谭氏的。
锦曦早上故意让杨氏听到她和锦柔的对话,杨氏匆忙去找梁俞林回家合计借款签名一事,怕是忘了告诉他昨夜杨氏查抄那一茬,两人口径就没对上。

第三十章 争锋
现在梁俞林自己报出来的数目,跟谭氏查抄来的,对不上数,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是杨氏将那五十两银子,分开了藏匿。
谭氏是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女主人,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全由她一手调配,实行的是大集体统一配给制。基本上儿子媳妇们手里,是没机会留一个子儿的。
就连之前孙氏为满足锦曦最后的念想,给锦曦买来的那些酸枣啥的,也是孙氏当了自己一件八成新的棉袄换来的。
现在在谭氏的王国,她的辖土内,竟然一而再的出现了藏匿银两这样的事,谭氏的怒气可想而知!
当下,谭氏顾不上正进行了一半的家庭会议,将火力全数对准杨氏:“作死的,狼心狗肺的娘们,吃着碗里盯着锅里,烂了肠子的尖嘴妇,胳膊肘往外拐。抠那二十两银子,给你老杨家买棺材!不把那五十两银子补齐,我扒了你的皮!”
谭氏训斥媳妇,老梁头也不插手,杨氏吓得屁滚尿流,赶忙的跑回屋去,把那二十两银子双手奉上,补齐了五十两,谭氏这才作罢。
梁俞林站着,杨氏依旧跪着。
老梁头掂量着那银子,道:“礼辉再有几天定亲,也要花销,他是咱家出的第一个秀才,他的婚事,不能落人话柄。这二十两银子,我寻思着,就不归入那一百五十两里!”
大房的金氏和其他几个堂哥,一个个面露喜色,梁礼智更是一脸的羡慕。二房的梁俞林和杨氏,皆面色灰败,梁俞忠和孙氏倒面色平和,梁俞洲没什么表示,他虽是小叔,然实际年龄却比梁礼辉小半岁。
老梁头对梁礼辉真是厚爱啊,锦曦暗想,目光下意识扫了眼梁礼辉,家里正艰难,而这艰难还是他爹给惹的。老梁头不仅没迁怒于他,还拎出二十两筹备他的亲事,换做任何人,这个时候都会惭愧又感激的,更何况梁礼辉还是个秀才,读的书多懂得道理理当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