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皇后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神色里是掩不住的哀伤和疲倦。“善善别怕,本宫无事。”
念善上前握住她的手,果然又是冰凉的。
“小姑姑,我让人去请太医了。”念善低声道:“只说让他来看新的方子,并没说别的。”
江皇后看着念善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终是没有反对。她轻声道:“不过是略有反复,不必小题大做。”
听是凤仪宫传唤,哪怕是说帮忙看一张方子,太医院的人也不敢轻忽。且本来就有三个负责皇后病情的太医轮流值守,今日当值的刘太医忙带着药箱跟着小内侍来了。
在等候的期间,念善也没敢跟她说周无逸的事,怕引得她情绪震动,会令太医看出端倪来。
刘太医来时,念善陪在江皇后身边,并没有避出去。瞧见皇后的脸色他就心里暗自疑惑,这并不是单单要看方子。
他给皇后见礼后,念善主动上前问好:“刘太医安好。皇后娘娘午时后觉得有些不舒服,且喉咙腥腻,吐了口血,您帮着瞧瞧病情是不是有反复?”
平日在凤仪宫中,纵然遇上太医时,念善亦是听着的时候多,这样的主动还是头一次。
刘太医忙上前去给皇后诊脉。
前些日子他们终于商讨出了适合皇后病情的方子,果然用了皇后的病情也见好,实在没道理突然吐血。
他慢慢皱起眉,很快又平复。
“娘娘方才是否情绪波动过?”刘太医试探着问道:“微臣先前提醒过娘娘,切记不可大悲大喜情绪波动过大。”
他才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既是以看方子的名义去请他,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只怕凤仪宫里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刘太医把要注意的事交代给我罢,我会时时提醒着些。”念善引着刘太医出来,神色温和道:“您知道,这些日子皇上因为政务繁忙,着实不想分皇上的心。”
“微臣知晓,五姑娘放心。”能在宫中给后妃们瞧病的就没有蠢笨之人,刘太医很快回过神来。“微臣只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本来病情略有反复也是常事。”
说着,刘太医又开了安神的温补方子,药还是照旧用,只是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
等他离开后,念善并未能松口气,又立刻进了寝殿。
“兰心姑姑、兰蕙姑姑,我想跟小姑姑单独说会儿话。”念善微微笑道。
在兰心二人带着宫人都退下后,念善走到江皇后的床边,不顾形象的坐在脚踏上,她仰着脸看向江皇后。
“善善,地上凉快起来。”江皇后想拉她,却见念善红着眼,低声道:“小姑姑,你心里难受就告诉我好不好,别忍着。”
念善没有再用敬称,江皇后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出嫁前,善善陪在自己身边,替她拭去眼泪。
“果然他还是不肯安分……”江皇后露出回忆神色,有些温柔。“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念善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周三叔年少时是个鲜衣怒马、风流俊朗的世家公子,哪怕忠勇侯替他起了“无逸”这个名字时时警醒,也没能让他安分下来。
大家都以为是他最经不起事的人,却偏偏他护着那个传言中的端王遗腹子,一直逃窜至今。
若是周无逸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安分的过完一生,才是江皇后最大的安慰。
“罢了,从我嫁定王的那一刻起,早该知道的。”江皇后翘了翘唇角,泪珠从眼中无声的滚落。
小姑姑温柔贤淑,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周三叔却是浪荡不羁,在纨绔公子里是数得着的。
他们两个人会在一处,念善才知道时也觉得诧异。
可那时的小姑姑,面上总是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若没有拿到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周无逸是准备请母亲忠勇侯夫人上门提亲的。
“小姑姑,周三叔会平安的。”念善忍着哽咽,低声道:“他武功高强,是最厉害的人。您好好养病,我会想办法打探他的消息的。”
江皇后不赞同的摇摇头,神色里有种看透的悲悯。“你一个小姑娘,不必搅和进来。小姑姑没事,真的。”
念善却在心里打定主意,那么她就答应了跟霍治臻的亲事。英国公府是靠着军功起家,定然在军中有些人脉。
在没爱上谁时嫁人,就不会这样痛苦了罢!
念善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伴着江皇后,让她把心里的悲伤缓缓发泄出来。
她把头靠在小姑姑的手边,脸贴着她冰凉的手,江皇后温柔的对她笑笑,慢慢闭上了眼。
念善觉得害怕,总觉得小姑姑闭上眼就像要离开她似的。
她把头贴得愈发近,听着江皇后的呼吸,就觉得很安心。
等感觉江皇后的气息平缓悠长,念善才轻轻的起身。
只是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已经麻了,险些栽倒。
等她踉跄着走出去后,江皇后缓缓睁开了眼,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复又闭上。
****
第二日宋骁来凤仪宫探视时,察觉到了江皇后脸色不大好看,不过精神还算好。
宋骁觉得不对劲儿,在他的追问下,江皇后才拿出一枚还没做好的香囊,有些难为情的道:“妾身想着您的生辰也近了,妾身想准备一份心意。”
“皇后的心意朕知晓了,只是为此劳累了身子,倒更令朕担心。”宋骁没有怀疑,只是温声道:“等这阵子身子好了再做罢。”
江皇后温顺的点了点头。
等送走了宋骁,念善才从自己院子赶来。
“小姑姑放心,我这两日就能做完的。”这主意是念善出的,小姑姑的脸色大家都能看出来,总得找个合理的解释。
江皇后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那就辛苦你了。”
因刘太医新添了安神的方子,江皇后觉得有些昏沉想睡,念善觉得这样养养精神也不错,便拿着香囊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今儿是最后一次了。”意溪把念善的针线筐递过来,在她耳边小声到。
她险些忘了,忙让意溪把符纸取来。
最近她也能体谅祖母的做法,恨不得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乞求小姑姑的康健平安。
“奴婢瞧着今儿夜里怕是要下雨。”银星有些担心的道:“怕是来去不方便,您带上伞?”
念善没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她小时候是要承担家里不少活计的,劈柴挑水都做过,并不娇弱,平日里也很少生病。
这天傍晚她陪着江皇后用了小半碗药膳,见江皇后倦得几乎睁不开眼,她让兰心和兰蕙好好守着江皇后,自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因着不是头一次去了,路上该经过的各处也都打点过,仍旧是银星和采屏陪着她去。等快到时,因有属相和时辰的避讳念善照旧让两人在稍远处的一处空屋子里等她回来。
送祟的地方她已来过了几次,自是极熟悉的,还好天公作美,在她点燃符纸时并没有下雨。
她默默在心里念诵了一会儿,才从树下离开。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忽然发现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一双人影。
因她已经暗的环境里适应了一会儿,所以能看得清,是张贵妃宫中的宫女和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一处。
念善心里暗叫不妙,偏生两人挡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
她躲在树后想等他们离开,偏生两人一直不知在说什么,且姿势越来越暧昧。
这样的秘事丑闻念善可不想知道,无论她是不是被动得知,张贵妃非得恨上她不可。
眼看两人竟有要往她这边走来的意思,念善忙借着夜色走向了另外一条路,躲开了。
果然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念善还来不及去腹诽两人会做些什么,眼前的情景让她眼前一黑。
眼前事郁郁葱葱的树,念善头疼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更加让她懊恼的是,天上竟开始下起雨来。若是一会儿电闪雷鸣,搞不好她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儿,念善提着裙子,四处环顾哪里有可以避雨的地方。她眼尖的发现了有个院子离得不远,忙小跑着过去。这里似乎是个后门,并没有插上,也没有人在。
果然不多时就响起了阵阵春雷,念善不敢站在屋檐下躲雨,感觉到里面没人,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简洁而干净。
念善才想着这里究竟是何人所在的地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悚然一惊,浑身僵硬。
雷声也掩盖住了别人的身影,等她察觉时已经有人进来了。
“您、您慢着些、这里有门槛儿。”这个声音不陌生,念善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是大总管卫吉胜。“快去取醒酒茶送来。”
那么来人的是——
宋骁?!


第14章
念善得到这个认知后,险些惊得跳起来。
若是早知道如此,她宁可撞破那宫女和侍卫的私情、或是在雨中淋成落汤鸡,也绝不踏进院子半步。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念善咬紧了下唇,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晚的春雨却如同不要钱似的肆意倾洒,电闪雷鸣甚是骇人。
她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好在宋骁像是坐在了外间,并没有往里头走的意思。念善心中存了侥幸,外间也有一张榻,宋骁不是喝多了么,或许能在外头睡了也不一定!
方才听到脚步声时,她慌不择路的躲到里间,一个更加被动的位置。
不过她亦是知道宋骁进来的可能性极大,要不干脆出去认错——念善攥紧手中的帕子,心念电转。
她不想给小姑姑惹麻烦,若她解释了出现在此处的缘故,宋骁应该会放她离开罢?
正在她脑内天人交战时,原本在风雨中她被吹得冰凉的身子,开始发热。她感觉身上一阵酥软,险些站不住。
难道是发烧了?
念善自小身体就很好,没道理才被雨淋了一会儿,就即刻发烧的道理。
当她撑着高几站稳后,才觉得自己浑身都很不对劲儿。若是有镜子,念善一定能发现自己已是面若桃花。她又闻到若有似无的一阵不正常的香气传来,她努力睁大眼睛找去,借着划过闪电的亮光,是床脚出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
雨夜宋骁的前来,这屋子显然设好的局——
念善绝望的想着,莫非是哪位娘娘要邀宠,却被她误入了?
来不及多想,她想要挣扎着出去,哪怕是惹得宋骁不快,也要赶紧离开这里,此时她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
“没朕的吩咐,不许跟进来。”宋骁低沉的嗓音响起,紧接着她发现门被推动了。
念善心里着急,强撑着想走时,却跌倒了在床边。
倒像是她要邀宠一般。
****
清仪宫,西配殿。
“皇上息怒!”苏贵人跪在地上,满桌精心准备的菜品被拂了一半到地上,剩下的亦是杯盘狼藉。她膝下还有碎掉的瓷片,也仿佛无知无觉:“妾身知错了。”
宋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冰冷。
这些日子因为政务繁忙,加上皇后身体不好,他本就很少踏足后宫。今日苏贵人着人给福宁殿送去了亲手做的补品,宋骁想着她素来恭顺安静,人也识趣懂事,便让人把晚膳摆在了她这儿。
苏贵人喜出望外,忙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小意温柔的服侍着。
原本宋骁是预备留宿的,可两三杯酒喝下去,他却觉出有些不对来。
这酒里有问题。
他也是从这深宫里长大的,后宫妃嫔争宠的手段,他也是知道的。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最近他心里事多,最烦这些。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苏贵人哭得梨花带雨,苦苦的哀求。
宋骁不欲给她这个机会,起码今夜不会。
尽管身上极不舒服,他还是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转身拂袖离开,也不顾殿外已经挂起了风,似是要下雨。
卫吉胜忙跟上。
清仪宫比起庆福宫、昭阳宫与皇上的福宁殿距离都要远上不少,宋骁趁着自己意识还算清醒,说了去御花园西南角的梧桐苑。
这里是宋骁还是皇子时,散了学就常在这里读书,这里清静又偏僻,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
等登基后,更是好生修葺了一番,偶尔他心里烦闷时,便会独自来此处。
果然在半路上已经下了雨,虽是卫吉胜努力替他撑伞,却还是有风雨落到他身上。这点子冷反而把酒里的催情药给暂时压制住,宋骁几乎以为自己无事了。
等进了梧桐苑的正门时,在外间的榻上坐下时,觉得浑身发热,头脑也有些昏沉。
苏氏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不入流的药!
宋骁强撑着站起来,也不用让卫吉胜跟着,自己推门进了里间。
“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他把门摔在了身后。
他记得这里曾经放过清心安神的丸药,就放在床榻的暗格旁,宋骁略站了片刻,便有些步伐不稳的往里走。
香炉里的香已经要燃尽,只余了些青烟在不起眼出袅袅缭绕。
宋骁没留意,踢翻了香炉,香味才渐渐淡去。
正巧屋外的天幕上劈过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屋子。
床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伏在床边,看起来是个娇柔的女子。
早就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宋骁在昏沉之中,只觉得一双桃花眼妩媚动人,泛着层层水光,美极了,有种曾经见过的熟悉感。
她的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
已经摄入了两种不同催情药的宋骁也不记得再去找什么清心丸,他只想把眼前的人占有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不惜用最下作的手段勾引他,那他就如她们所愿!
屋外的风雨愈来愈急,裂帛的声音在其中毫不起眼。
一夜风急雨骤。
卫吉胜等人都守在外头。
醒酒茶已经送到了,屋里的声音他们也隐约听到了,卫吉胜没有让人送进去。
他漠然想着,不知是哪宫的人如此大胆,把手段都用到梧桐苑来了。
不过既是皇上幸了她,高低也会给为位份,算是的得偿所愿罢!
“去给皇上准备好更换的衣物。”卫吉胜吩咐身后的小内侍,还没等人离开,他又道:“再拿一套宫人的衣裳来。”
今日皇上兴致“好”,怕是那宫人要吃些苦头了。
****
凤仪宫。
已经过了戌时,念善还没有回来。
等在院中的意溪急得团团转,都要哭出来了。
虽是知道皇后娘娘正病着,此时正昏沉睡着,可自家姑娘还没回来,她担心出什么意外。她守在凤仪宫的宫门处,无论宫人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意溪忙跑过去开门,进来的却是浑身湿透的银星。
“姑娘在哪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意溪焦急的问道。
银星浑身湿淋淋的,脸上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们没等到姑娘,去那里找了也没有!姑娘还没回来?”
这时两人才真正的觉得大事不妙。
“去禀告皇后娘娘罢!”意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对银星道:“纵然是大雨,姑娘没道理一直都不回来。”
自家姑娘一向都是谨慎行事,不会给皇后惹麻烦。姑娘迟迟没回来,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两人打定主意,便冒着雨去了皇后寝宫,在门口被宫人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两位妹妹有什么事?”
意溪才想说话,只见兰心走了进来,和颜悦色把两人请了进去。
“兰心姑姑,我们姑娘还没回来!”见到了她,意溪迫不及待的道:“请姑姑去通禀皇后娘娘一声,派人去找找我们姑娘罢!”
听到她的话,兰心有些惊讶的皱起了眉。
银星忙把方才跟意溪的话又跟重复了一遍,说明了紧迫性。
然而兰心的话却让她们大吃一惊。
“皇后娘娘病着,姑娘也是一片孝心才去的,此时若惊扰了娘娘只让娘娘徒增烦恼,对找到五姑娘无益。”兰心拒绝了她们的要求,安慰道:“我会派人去寻找,你们放心。”
她这话在意溪和银星听来实在是伤人,可不得不承认也有道理。
末了还是兰蕙出来,说是那条路她最熟悉,她亲自带人去找。
本来意溪要跟了去,让浑身湿透的银星换衣裳。可银星却说她没去过,让她留下给姑娘准备热水和姜汤,自己跟着兰蕙出门去找念善。
茫茫雨雾几乎让人看不清路。
银星抹了一把脸,在心中暗暗祈祷。
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第15章
前半夜的雨越下越大,像是无休无止一般。
卫吉胜带着人在外头守着,预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屋内。
一番云消雨歇。
宋骁从昏沉的欲海中渐渐清醒,他怀中还抱着那具娇软的身体。
不知是哪个宫中大胆的宫人起了飞上枝头的心思,竟选了此处动手。宋骁冷笑一声,拨开女子如瀑的长发,用手抬起了她的脸。
因着药性,初次承宠的她已经半睡半昏过去,任由他摆弄。
此时双目适应了黑暗,宋骁已经能视物。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甚至还不及他手掌大,柔软的唇瓣,秀挺的鼻梁,睫毛浓密且长而卷翘,此时正安静的垂着,看起来乖巧温顺,当那双眸子睁开时,便是波光潋滟动人心魂——
宋骁死死的盯着她,墨色的眸子泛过暗芒。
怀中的人竟然是江念善!
大概是自己要她要得狠了,哪怕闭着眼,也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玲珑有致的身子紧贴着他,一时间宋骁倒忘了把她从自己怀中放开。
若是别的宫人睡了也就睡了,大不了给个位份。可她是皇后的侄女,是皇后的心头肉……他虽然说不上跟皇后感情深,夫妻间这些年来却始终相敬如宾,因着那件事他愈发敬重皇后,替她镇住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如今皇后在病中,切忌情绪起伏过大,他不想刺激皇后。
可江念善在此处,本身就格外耐人寻味。
她不是该陪着皇后在凤仪宫么?且又在疾风骤雨的夜晚,她怎么会在出现在梧桐苑,还是这幅模样倒在床边?
他的目光又落在被他踢翻的香炉上,这又是谁带来的?
这一切都过于巧合,由不得他不多想。
是谁的意思?皇后?江念善本人?还是靖安侯府?亦或是别的人,江念善是无辜的……
宋骁素来最不喜被别有用心的算计,想把人送到他床上,不是在这么个送法。
当念善不舒服的在他怀中动了动身子,宋骁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还抱着她。
宋骁眸色微冷,放开了她披衣起身。
站在床边,他理了理衣袖,居高临下望着床上的人。
许是她觉得冷,在他离开后她还在无意识的寻找热源。她的贴身小衣几乎被扯坏了,身上那些痕迹有些惨不忍睹。在梦中她也皱着眉,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
宋骁凝视了片刻,离开前还是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屋外。
卫吉胜见宋骁出来,忙上前道:“皇上可要沐浴更衣?”
梧桐苑中有净房,东西都是齐全的。
宋骁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抬腿要走前,又淡淡的吩咐了句:“让映雪映月过来服侍。”
卫吉胜正纳闷皇上怎么自己出来,听到点了这两人的名字,心中更是诧异。
她们虽不是福宁殿的大宫女,却是皇上信任的人,领着宫女的俸禄,却不仅仅做些服侍人的事,甚至有些事他都不清楚。
他忙答应着去办。
当两人冒雨赶来,卫吉胜带两人进去时,才明白皇上的用意。
他心中骇然震惊,那张训练有素、宛若面具的镇定也裂了道缝隙。
在床上躺着还未醒的,竟是皇后的侄女、靖安侯府的五姑娘江念善!
****
念善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九岁,爹爹死后,娘亲艰难的抚养她们两兄妹。
娘亲貌美却生性柔弱,家里没有男人支撑着着实困难,她们甚至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
日子苦些不怕,她也能帮娘亲干活,劈柴煮饭挑水看着不知事的妹妹。她还在跟娘亲学刺绣,这样就能做赚些前贴补家里。
她自小就很懂事,吃的喝的全紧着妹妹,自己是不挑的。
可就是这样的生活,也没能安稳的过下去。
镇上的富商想强娶她娘做外室,买通了几个地痞流氓日日上门来闹事,硬说她爹死前欠了一大笔债,还扬言要把她和妹妹给卖了抵债。
她娘日日以泪洗面,却没有更好的主意。
这日又有人上门,单薄的门板禁不住两个壮汉的用蛮力砸。
只听“砰”的一声,果然门被推开了。
妹妹害怕躲在她怀里哭,娘护在她们姐妹身前。
“求求你们,那些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上,再宽限些时候。”娘亲苦苦哀求着:“别吓到孩子!”
向来都是对着娘亲的那几个流氓,忽然转向了她和妹妹。
念善感觉自己被牢牢的抓住了手腕,立刻把妹妹推到了一旁。
“如果你还不肯服软,带她走也是一样的。”那个六尺高壮汉狞笑着,作势要带念善走。
“放手!”念善拼命挣扎,声嘶力竭的喊着。
她真的喊了出来,然后她睁开了眼。
入目是雨过天青色的帐子,跟她在侯府正挂着的藕荷色帐子、凤仪宫的杏黄色帐子不同。
她茫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姑娘醒了?奴婢服侍您更衣。”一道柔和平缓的女声响起,念善抬眼望去,是她从没见过的两个宫女。
听她说起更衣,念善猛地低下头。
雨夜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记起了她是如何来到这,如何中了迷香,如何被宋骁扔到床上,如何在他怀中挣扎,那破碎的求饶声宛如求欢呻吟。
入目所及的是自己胸前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几道红痕。
她身上的小衣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外裳更不用想,已经被赤红着眼睛的宋骁给撕碎了。
宋骁——
想到占有了自己的人,念善攥紧被子,身上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还没做好准备,可映月和映月已经把衣裳从里到外替她备好,动作麻利的替她更衣完毕。
念善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任由她们的动作。
她想哭想叫,她恨得心头血滴,她悔恨不已——可她表现出来的,也只是面上一片麻木。
不不,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念善连泪都没有落一滴,理智片刻间回到了她身上。
虽是宋骁占有了她,自己却要给宋骁一个解释。若解释的不好,让这件事抖落出去,岂不是要了小姑姑的命?
想到江皇后,念善的心如针扎似的。
她暂时的忘记了她再无可能嫁人,忘了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入宫在这后宫中占有一席之地,忘了她这七年来的隐忍懂事所付出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眼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她的情绪。
要说服宋骁,隐瞒这件事。
念善闭了闭眼,她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无波:“麻烦这位姐姐通传一声,我要见皇上。”
她知道宋骁定然没走远。
果然不出她所料,其中一个宫女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带着她过去。
两间屋子仅隔了一个中堂。
念善进去时,宋骁正坐在临窗大炕旁,手里握着一卷书,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在宋骁冰冷的目光望过来时,念善已经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臣女向皇上请罪。”她那双潋滟妩媚的桃花眼仍是亮着的,仿佛遇到怎样的挫折阻挠,都不会熄灭。
宋骁挑了挑眉,面上一团漠然的道:“五姑娘何罪之有?”
“臣女不该在宫中落钥后,还在宫中走动。”念善的目光不闪不避,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跪得笔直。“臣女可以解释今日的事。”
她分明能感觉到宋骁眼中的鄙夷和冷漠,可她不在乎。
在把给皇后送祟一事和盘托出后,至于如何来到这里,她只说是雨中迷路,并不敢说为了躲张贵妃宫人,已经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