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宽怀大度,真真有母仪天下之风——”她还未说完,便被张贵妃瞪了一眼。
“皇后娘娘正病着,你竟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张贵妃板起脸来,正色道:“你是想害死本宫么?”
慧妃口中称不敢,面上却并不怎么害怕。
自从皇后病重,怕是张贵妃就盼着她早死给自己腾地方罢?
宫里没有生下皇嗣的宫妃,张贵妃是除了江皇后外资历最久、身份最高的,若选继后定然是她。
虽然自己有心跟她争,却知道此时不是最好的机会,倒不如先说两句熨帖的漂亮话。
“妾身折服于娘娘的气度,情急之下才僭越了,还请娘娘莫怪。”慧妃款款起身。
张贵妃自然不是真心怪她,实则她也是这么想的。
“坐下罢,你这张嘴迟早得惹祸!”张贵妃神色稍缓,道:“跟本宫这儿说两句也就罢了,不许去外头胡言乱语。”
慧妃笑嘻嘻的道:“这是自然。妾身不是在您亲近,在您跟前散漫惯了,在外后妾身一定谨言慎行。”
听她这么说,张贵妃再也绷不住,露出些笑模样。
“娘娘,听说已经把江五姑娘又接进宫了。”慧妃这才正色道:“咱们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张贵妃自然也听说了。
她们都知道江皇后最疼爱江念善,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如果皇后不在了,江念善将会从人人羡慕的皇后侄女,变成侯府庶出房头的姑娘。
“五姑娘有些命苦。”张贵妃感慨一声,道:“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
慧妃点点头,那个极为貌美的小姑娘怕是有不少人惦记,没有这层身份护着她,会被嫁到何处还不一定。
“本宫看善姐儿就如同看自家侄女一般,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张贵妃
故作伤感的叹道:“往后本宫也会命人照拂她一二,好安皇后娘娘的心。”
慧妃闻言,暗恼张贵妃的狡猾,竟要去皇后面前卖好——
“娘娘真真是菩萨心肠,想来皇后娘娘也能安心了。”慧妃暗恨她狡诈,面上却笑着恭维。
张贵妃岂会看不破慧妃心思,索性道:“本宫看善姐儿跟霍世子就很相配,皇后娘娘一定也满意。”
“正是这个理呢,只是听妾身哥哥说,这次霍世子主动要求去边关历练,真真是上进。”慧妃故意提醒。
既是在皇后面前卖好,也要找准时机。
“那就更好了,等霍世子立下战功,又迎娶娇妻,可谓是双喜临门。”张贵妃神定气闲道:“一年后五姑娘出孝,才好谈婚论嫁。”
张贵妃很有信心,若是能在皇后面前保证能照顾江念善,皇后临死前向皇上美言几句——她做了继后,照顾念善还能得着尊敬元后的好名声,做个顺水人情,不费吹灰之力。
对于江皇后来说,也是百利无害。
“娘娘仁心,五姑娘有福气了。”慧妃咬着牙恭维。
若是江皇后能撑两年再死,她还有机会调理身子生下皇嗣。可如今后宫无人有孕,也没有皇嗣,她着实没有优势,只能暂避张贵妃的风头。
江皇后的病,跟张贵妃毫无关系吗?慧妃心里犯嘀咕,纵使一时没查出来,也不一定无辜罢?
“妹妹过誉,这些都是咱们的本分。”张贵妃微微翘起唇角,神色间却愈发谦逊。
慧妃垂眸。
且让张贵妃得意去,还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第35章
当念善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见她睁开眼,一直都在留意她的映月才松了口气,还没来及说话,映雪正端了一个小巧的黑漆托盘走进来, 上头放了碗还冒着热气的药。
“姑娘, 您醒了?”映月见念善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忙上前把她扶起来。“这里是偏殿, 您方才在皇后娘娘的寝殿昏倒了。”
念善这才回过神来, 忙抓着映月的衣袖问:“小姑姑怎么样了?”
“您先别着急!”映月拿过大迎枕替念善放好,扶着她靠了上去。“皇后娘娘昏睡过去了, 这会儿还没醒。”
听说小姑姑还活着, 念善才缓缓长出一口气。
“我,我方才怎么了?”她只记得自己小腹疼得厉害, 几乎站不住。她最后模糊的印象是有人抱住了她,再后来就完全失去意识。
映雪把药端到了念善面前,恭声道:“您昏倒了,是皇上将您抱了过来。”
最后抱住她的人是宋骁?
“太医说了您情绪起伏过大,又劳累着了, 有小产的征兆。”
念善简直能想象, 他是怎么冷着一张脸, 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定然是厌恶和不耐的……
她抬手轻轻抚上小腹,虽是有些钝钝的疼,但孩子还在。
算日子快到三个月,她自己已经能摸出一些不同来, 这个孩子从未强烈的昭示过他的存在。
自己不算一个好的娘亲,没有期待过他的到来,甚至还想过将他扼杀在腹中——
“姑娘,您别担心,太医说只要静养就无碍的。”映月见念善神色不对,忙柔声劝道:“小主子好端端的,您要多保重身体。”
念善轻轻点头。
见状映雪忙把药碗送上来,可念善才闻到了味,就觉得有些受不住。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在皇后宫中能来去自如且不必通传的除了宋骁再无第二个人,念善不由轻颤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
果然门帘被掀起,一身玉色帝王常服的宋骁走了进来。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虽是没有下床,却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宋骁淡淡的应一声,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因她动作有些急,被子从身上滑
落。她只穿着贴身小衣,柔软料子贴在她的小腹上,已经能隐约看见一点儿弧度。
在侯府里养了近一个月,她身上倒见了些变化,可脸上却并没有跟着圆润些。
念善见他正打量着自己,想到方才听映月说自己有小产的征兆,心里有些不安。宋骁不会认为自己又想打掉这个孩子罢?
这样想着,她才想要硬着头皮解释,却听宋骁先开口了。“好些了吗?”
从上次她意图流掉这个孩子被宋骁撞破后,头一次他这样平和的跟她说话。
“臣女无碍。”念善小心翼翼的看着宋骁的脸色,怕他误解。
宋骁看到映雪手中端着的药碗,便走到一旁坐下,示意念善先把药喝了。
这股子药味着实闻了不舒服,念善自认为很能吃苦,盯着面前黑漆漆的汤药,还是犯了愁。
末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自己接过了药碗。
没关系,她记得八岁那年生病,娘用了土方子给自己熬药,那味道才难闻,她也能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这样想着,念善索性不用汤匙,端起碗就往下灌。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
才喝了两口,她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两分。
映月和映雪碍于宋骁在,怕贸然插手反而会令皇上和五姑娘间有误解。
宋骁自然也看在眼中,从念善脸色发白的灌药时,他已经皱了眉,见她喝了一口竟还没停下,宋骁起身准备去制止她。
江念善总是能惹怒他,难道他真的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她喝不下还会逼着她强喝下去?
还没等宋骁把药碗从她手中拿走,念善再也忍不住,方才喝下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胃里还一阵阵翻涌。
映月和映雪吓了一跳。
念善不小心摔下了药碗,汤药大半泼在了宋骁身上。
她难受极了,也头疼得厉害,泪眼朦胧中强打起两分精神,没看到自己的“杰作”。
宋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注意力都在念善身上。
“皇、皇上……”念善还来不及苦笑自己的霉运连连,她忙解释道:“方才喝得有些急了……”
这是她第二次在宋骁面前吐得如此狼狈。
上一次是在商量回府的事时,这一次又是在小姑姑性命垂危时,宋骁不
会觉得她是故意用苦肉计罢?
“不必勉强。”宋骁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也太肯逞强了。见念善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安,宋骁难得多解释了一句:“不舒服直说便是,不必勉强自己。若是喝不下,让太医再换方子。”
念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皇后正睡着,还没有醒。”宋骁见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才沉声道:“在接你来之前,皇后曾说过,见完面就立刻送你回侯府。”
小姑姑不肯让她陪在身边?
念善不敢置信,可宋骁着实没必要骗她。
小姑姑最后的心愿,宋骁定会照办。
“若是皇后等会儿醒来,朕会告知她你已经回府。”虽是彼此都有了默契,到底还没捅破最后的窗户纸。宋骁对念善道:“等你的胎息安稳了,就先回侯府。”
念善有点惊讶,她原以为宋骁会直接把她送去什么地方。
“臣女知晓。”念善隐隐觉得方才就是跟小姑姑见得最后一面了,可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皇上——”待宋骁要走时,念善主动叫住了他。“小姑姑会没事的对吧?”
她那双漂亮妩媚的桃花眼中充满了乞求之色,执拗的望着他,仿佛他的一句话就能断定生死。
宋骁竟有些不敢直视她,含混的应了一声,离开时心中竟升起了一种落荒而逃的离奇感觉。
****
江皇后并非一直在沉睡,她曾短暂的醒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宋骁赶来后,她早已又昏睡过去。
宋骁坐在江皇后的床边,久久沉默无言的望着她。
他对发妻是愧疚的,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她以一个女子柔弱的身躯,苦苦的支撑着王府,还变卖了所有的嫁妆折成粮草,辗转托人送到了前线。
当自己终于有能力时,封了她为皇后,也给了荣宠,可她竟要凋零在自己面前。
两人相敬如宾,宋骁以为就这样过完一生。
因宋骁预备对外用兵,边关的军机要函隔两日就送一次,他不能时时在此处守着,只能暂时的离开。
三妃宫中全都查过,三人都没查出问题来。
尤其是柔妃的庆福宫,被检查的时候最长。
她宫中的香料和药材都是有记录的,记录跟她库存的数量能对得上。太医们在
一起讨论,把跟皇后所服用的药,有任何相克可能的药材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线索。
当初柔妃送给皇后的香囊,也并没有这样的成分。
太医也说,皇后的病情当时好得就有些古怪,如今再度复发,也不一定就是被下了毒。
宋骁再一次想起了早殇的女儿,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儿子。
有体弱多病没养活的,有不小心流产的,还有确是王府后院争宠所致——桩桩件件都有明确的解释,犯下罪恶的人也伏法了,可宋骁总觉得有一层阴霾笼罩着。
这次轮到江氏了,她也是真的病重所致么?
“皇上,贵妃娘娘说想来侍疾。”卫吉胜见宋骁已经出神良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回道:“还有慧妃娘娘也在福宁殿外候着……”
宋骁抬起眼,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自从皇后发病,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准了。”宋骁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些疲惫。
卫吉胜忙亲自去传话。
虽是宋骁没准她们进去,可得到这个肯定的回话,张贵妃和慧妃都松了口气,忙赶去了凤仪宫。
等到了凤仪宫时,发现了庆福宫的空青和忍冬都在外头候着,这才发现柔妃竟没去福宁殿请皇上示下,自己就到了。
张贵妃当即就有些不悦。
“娘娘,柔妃也太僭越了罢?”慧妃还没忘了煽风点火。“整个后宫就她一人关心皇后娘娘?您可——”
她话音未落,张贵妃已经冷静下来,不动声色道:“柔妃关心则乱,也在情理之中。”
慧妃见挑拨不成,倒也没有揪着不放,跟在张贵妃身后匆匆进去。
不过柔妃来早了毫无用处,江皇后在昏睡中还未曾醒来。
见张贵妃和慧妃来,柔妃忙过来见礼。
两人敏锐的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了。
到底是真的姐妹情深还是做戏全套?
左右张贵妃面上也是满脸关切的问起了皇后的情况,慧妃在心里嗤笑一声,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既是皇后没醒,三人是有劲儿无处用,只能枯坐着。
凤仪宫中的气氛很是沉闷,兰心端着茶来奉上,张贵妃问道:“怎么不见五姑娘?”
她们得到的消息是江念善已经进
宫,却不见她在皇后身边守着,着实有些奇怪。
“五姑娘回侯府了。”兰心垂着眼,神色恭顺的道。
听了兰心的话,她们更是觉得疑惑,这关键时候江念善怎么会走?
莫非皇后的病没有传说中那样重?
她们还在心里猜测着,只听内殿里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三人忙挺直了脊背。
内殿。
江皇后醒来时,脑子昏沉得厉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娘娘,您醒了!”兰蕙在一旁,虽是难过至极,却并不敢哭。她端来了温水,送到江皇后唇边。
待到温水润喉,江皇后方才缓缓的开口:“善善走了?”
兰蕙点点头,道:“照着您的吩咐,已经让人送五姑娘回侯府。娘娘,张贵妃她们来了。”
江皇后神色仍是悲喜难辨,她示意兰蕙扶她起身。
“去请皇上,也让她们进来。”江皇后吃了两丸补气的药,感觉精神好了些。
很快张贵妃三人就到了,见着病榻上的江皇后,也暗暗吃了一惊。
难怪皇上要彻查后宫,皇后的病来势汹汹,几乎要夺取她的性命——
“妾身给娘娘请安。”张贵妃带着慧妃和柔妃行礼。
原来荣宠不衰、人人羡慕的皇后娘娘,如今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将死之人。
江皇后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温声道:“起来罢。”
前些日子她整治后宫,分了张贵妃和慧妃的权,如今见了面,两人仍是得恭恭敬敬的,心里却想着天意终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娘娘,您且放宽心,方才妾身们进来时,太医还在商量方子呢。”张贵妃上前,勉强说着安慰的话。
只是这劝解的话实在太无力,江皇后也不戳破,只弯了弯唇角。
慧妃绞尽脑汁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倒是有心替皇后照顾身后事,可皇后还有一口气在,她这就是大不敬,是咒皇后。
倒是柔妃没说什么,接过兰蕙手里的杯子,给皇后送了两次水,就默默无言的坐着。
“今儿就是你们不来,本宫也想派人去请你们。”江皇后面上全是倦色,她说话的声音极低,要很留心才能听到。“正好来了,就多留一会儿罢。”
张贵妃有些狐疑,她不会觉得江皇后
糊涂到跟她们姐妹情深要告个别,那留下她们的用意是什么?
三人忙应了一声,直到不久后宋骁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三人齐齐起身行礼,宋骁只抬了抬手,直接朝着皇后走去。
江皇后扬起脸,看着他浅浅一笑。“皇上,您来了。”
宋骁知她情况不好,心中难受得厉害,在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枯瘦冰凉的手。
“妾身自入王府时,就得到您的颇多照拂。妾身回首的一生,不敢说从无偏颇私心,却始终都想替您管好王府后院、管好后宫……”
见她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的样子,宋骁声音干涩的艰难开口:“何必自谦,你做的甚好。贤淑大度,当是后妃典范。”
江皇后笑笑,神色黯然。“妾身最大的遗憾,便是宫中至今还无小皇子、小公主诞生。”
听皇后的意思,这是要向皇上说身后事了?
张贵妃等人在心里猜测着,都屏息凝神的听着。
“这怎么能怪你?”宋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温和。“别多想这些,好好养病。”
江皇后摇摇头,道:“是妾身的失职。无论后宫中谁有了身孕,妾身都能瞑目了。”
听了她的话,宋骁眼神蓦地变了。
她这是想让江念善肚子里的孩子,变成合情合理的存在。
皇后竟猜到了自己的安排么?
“皇上,正好三位妹妹都在,妾身想请她们做个见证。”江皇后勉强支撑着道:“妾身有一心愿,想请您答应。”
张贵妃三人都竖起耳朵,想听着心愿究竟是什么。
“您能先答应么?”向来稳重贤淑的江皇后,竟也难得耍赖了一回。
宋骁迟疑片刻,终是点了头。
“皇上一言九鼎,妾身便放心了。”江皇后渐渐有些撑不住,竟从大迎枕上歪了下去。
宋骁忙扶住了她,抱住她在自己怀中。
“皇上,妾身的心愿是……”江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纵使三妃停住了呼吸,可跟帝后二人隔着距离,也听不到。
虽是皇后请了她们见证,可宋骁在她们又不敢围上去听,只得干着急。
“皇上,待妾身死后一年,让善善进宫罢。”江皇后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到,她用气声道:“把善善托
付给谁,妾身都不放心。”
宋骁微愕,细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江念善本就再无可能嫁人,进宫是她最好的出路。
她这是担心自己留子去母?
宋骁眼神几经变化,终于还是点了头。
“朕答应你。”宋骁沉声道。
****
江皇后再度昏睡过去,醒来时兰蕙和兰心正守在她身边。
“本宫睡了多久?”江皇后倦容满面,低声问道。
兰蕙忙回道:“娘娘,您睡了大半天。”
实则江皇后已经昏过去近一天一夜,皇上来看过两次,陪着皇后坐了好半天才离开。
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江皇后点点头,示意两人扶她起来。
“让她们都退下。”
兰心兰蕙忙让采屏等人退下,只有她们两个陪在身边。
“娘娘,奴婢去跟给您倒些温水罢?”兰蕙才要离开,却被江皇后叫住。
“不必了,咱们说说话。”
兰蕙听这话不好,眼中酸涩得厉害,却不敢哭出来,怕更惹得皇后伤心。
“你们两个怕是也不能出宫了。”江皇后说一句话就要歇上一会儿,她缓缓的道:“但善善身边,你们也无法留下。”
听皇后在病重之际,还在为她们谋划,兰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她们作为皇长子生母的知情者,自然不能随意放出宫。可有了那一夜的事,意溪和银星一定告知了当夜的情形,她们跟念善也有了隔阂,不便留在身边服侍。
“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去处,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善也不会为难你们。”江皇后轻声道:“这凤仪宫自我死后,皇上定会封宫。而这里的所有财物已经登记造册,你们留一份,日后给善善,也是功劳一件。”
“以善善的聪慧,她定然能将这一切拿到手中。”
兰心和兰蕙一面听着,早就泪流满面了。
皇后未出阁时,待她们就很亲切,如同姐妹一般。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称呼,像是已经脱开了皇后的身份!
“我另外给你们留了些护身用的。”江皇后细细的叮嘱:“你们小心收好。”
两人哭得泣不成声,江皇后却愈发平静。
“你们都要替我高兴才是。”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我终于能随心做一次
选择。”
第36章
兰蕙和兰心哭得双眼通红, 拿帕子擦了一次又一次,泪水却像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她们跟在皇后身边已经十数年,原以为能在皇后身边服侍一辈子,就是她们的福气了。
这些年来, 她们也见着皇后为家族放弃跟心上人离开, 见着皇后失去孩子, 见着皇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一病, 是身上的恶疾, 更是心病。
江皇后神色倦怠的闭上了眼。
这些是她最后能做的了,她放心不下的已全都交代好, 能安心的离开。
自己今日的这一番安排, 定然会让宋骁感到愧疚,这就足够了。
他对自己愧疚, 就不会对善善狠得下心不许她入宫;其次也还为了侯府——虽是她满心的怨气,却也不能完全放下家人。
虽说靖安侯府不能再有今日的尊荣,但终究比以前强上许多。
还有善善在。
善善一定比她更适合在宫中。
江皇后累极,耳边隐隐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仿佛是小时候的念善又像是别的孩子。
她再度昏睡过去。
外殿。
宋骁面前战战兢兢的跪了三个太医, 他们此时已是束手无策。
皇后已到了药石罔效的境地, 他们并无起死回生的本事!
宋骁的脸色难看极了, 那双墨色的眸子隐隐藏着怒气,细看去还有更复杂的情绪,只是没有人敢抬头。
“臣等无能,请皇上治罪。”领头的张太医主动跪下请罪。
江皇后的病情是他亲眼看着一日日到了此刻的, 他留不住身边重要的人,那种锥心之痛,纵然富有天下,那种深深的颓然无力,几乎将他击倒。
接连几天都没合过眼、也没怎么吃过东西的宋骁,也险些没站稳。
只是他轻晃了一下很快就站稳,没让人察觉出他的异样来。
“给皇后开些药,缓解她的痛苦。”不知过了多久,宋骁才缓缓开口。
太医们见他似有不追究的意思,齐齐都松了口气。
他们给皇后治病可以说问心无愧,甚至他们这两个月都住在了太医院,日夜翻阅医书,召集整个太医院都在为此努力。
纵然无数珍奇药材流水似的往凤仪宫送,还是没能留住江皇后的命。
他们
没敢说的是,江皇后的心病愈来愈重,对病情也极为不利。他们私下曾跟皇后提过,皇后却是制止了他们跟皇上说。
江皇后让他们只管医病,皇上明断是非,自然能保他们平安。
当太医们都退下后,整个外殿空荡荡的。
正值暮色四合时,凤仪宫里已经点起了灯,宫殿愈发显得富丽堂皇,在整个后宫中都是最华丽最朗阔的。
宋骁站在殿中,蓦地有种孤独之感。
“皇上,您还是先歇歇。”卫吉胜小心翼翼的劝道:“方才皇后娘娘醒来时,特意吩咐人去给您准备午膳。”
虽说他午膳也没用什么,可眼下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宋骁的心往下又沉了两分,她在醒来时已经意识不清醒了!
宋骁抬头,果然望见兰心提着个食盒,眼眶发红的站在卫吉胜身边。
“传旨,让靖安侯府家眷明日入宫。”宋骁沉声道:“除去江五姑娘,都可入宫探望。”
兰心愈发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
外男不允许入后宫,可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为皇后娘娘破例了。娘娘果然没有料错,皇上的愧疚会使他让步诸多。
皇后娘娘还苦笑着说自己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兰心把食盒送上,宋骁便让她仍旧回去照顾皇后,里头的饭菜被卫吉胜取了出来,送到了宋骁面前。
“皇上,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卫吉胜低声道:“您多少用些罢。”
宋骁沉默片刻,在桌前坐下。
****
念善回到侯府时,在门前下了马车后,是由人用轿子抬进去的。
她这样回来,倒把侯府众人都唬了一跳。
轿子抬到了琳琅院门前,念善谁都没见就径直回去了,后面的事自有映月去解释。
宁德堂。
“奴婢奉五姑娘之命,特来给老夫人回话。”映月毕竟在侯府众人面前已经混得脸熟,便让映雪守着念善,自己来了。
因为是夜里突然回来,侯府也是一阵忙乱,谁都没发现多了一个人。
“五姑娘在宫中走路着急,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伤着了。”映月解释道:“现下走路都很吃力,这才没有过来。”
赵老夫人等人信了这解释,心里却愈发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