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骁目光落在手中的册子上,果然都是写着选秀事宜。
“这事不急,你这才好些,又累病了怎么办”宋骁此时哪里有心思选秀,徐徐劝道“等明年再”
他话音未落,江皇后罕见的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至今后宫中还未有皇子公主出生,实在是妾身的失职。皇上也该充盈后宫,无论是谁替皇上诞下皇嗣,妾身都觉得欢喜。”
宋骁迎上江皇后的视线,心虚和愧疚交织的感情,让他难以面对。
“皇上,妾身不累。”江皇后似是没有察觉,坚持道“再者还有贵妃、慧妃帮妾身,怎么会累到妾身呢”
“朕会仔细考虑皇后的提议。”宋骁虽是没立刻答应,还是松了口。
江皇后神色为之一松,又跟宋骁说起了宫中事务。
“妾身冷眼瞧着,贵妃和慧妃两位妹妹,到底年轻些,有些事情没办好,是妾身没教好。”江皇后捡了两件她们私心卖人情、欺压低品阶宫妃的事说了,叹道“别的倒也罢了,她们品级高更应该做表率,需得有颗容人之心。”
江皇后便是最好的证明,她贤惠大度,还多照拂些低品阶的宫妃,比如曾为皇上生下早殇小郡主的柳贵人,被慧妃不喜数次刁难,还是皇后曾敲打过慧妃,这才好些。
“你是后宫之主,她们哪里做的不对,你管教便是。”宋骁知道两人的心思,自然信了皇后的话。
在王府时,两人对王妃便不服,那时皇后也病着,无心理会这些。
还是江念善来了,做了两件替王妃立威的事,两人才不敢小觑。
宋骁蓦地想起自己为何不大喜欢念善的缘故,她小小年纪就心思极重,不是贤惠和善之人。
既是得了他的许可,江皇后垂眸应是。
“皇上,妾身想善善了,过些日子能否让她入宫一日”宋骁才想离开时,江皇后忽然提了个要求。
宋骁在这一瞬几乎确定了皇后已知道实情。
他早就说过,只要她想江念善了,随时可以接入宫中陪伴她。
这一次,她却向他请求这件事。
“皇后随时都可以见五姑娘。”宋骁面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来,温和的道“只要你想。”
江皇后盈盈下拜。
“谢皇上恩典。”
自从上次念善觉得自己开始显怀后,便越来越疑心,也只肯穿宽松的广袖上衣。
饶是如此,本来想让念容多反思些时日再见她,念善担心天气越来越热,她穿得越来越薄,会被娘亲看出异样来,索性趁早把娘亲和妹妹请到了琳琅院。
映月和李嬷嬷识趣的退了出去,念善知道这恐怕是在生下孩子前,最后一次单独跟娘亲和妹妹见面。
“善善,容姐儿已经知错了。”郑氏见女儿面色不好,知道她还在生气。“善善,是娘一时糊涂,也蒙了心,竟答应了霍世子来见你”
念善叹了口气,对郑氏道“娘亲,您是怎样的人,女儿岂会不知。若您自己,是绝不敢做这样离格的事。”
郑氏见女儿体谅,反而更觉脸上火辣辣的。
“怕是祖母跟您透了信儿罢,她想让我嫁到英国公府,只是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念善低声道“祖母一定告诉您霍世子喜欢我,我又顾及诸多才不肯嫁给他,然后暗示您何不让我和他单独见一面。”
祖母和大伯父不知小姑姑对她的安排,定是心里没底。他们更怕小姑姑任性,想法子让她脱离靖安侯府。
郑氏闻言有些惊讶,女儿说的竟八九不离十。
“娘亲,咱们纵然住在侯府,也是因为小姑姑他们才对咱们客气。”念善细细的叮嘱道“真心为咱们考虑的,只有小姑姑而已。别人做事是不会管咱们死活的,咱们更应谨慎,才能站住理。”
她很快就要离开侯府了,可娘亲和妹妹还在侯府中。
小姑姑病时,大伯母的做法令她寒心,可这未尝没有大伯父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还是侯府更重要些。
“善善,娘知道了。”郑氏对着女儿很是愧疚,自己帮不上忙,还险些拖了后腿。“是娘没本事,对不住你。”
念善微笑着摇摇头。
“娘,我可能过几日就要离府,去京郊的白云观替小姑姑祈福,起码大半年的时候。”念善解释道“大师说了只有亲近之人才可以,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郑氏有些急了,去这么久,善善的亲事怎么办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从进来后就没敢说话的念容忽然抬头。
念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在家里好好读书学女红,姐姐就放心了。”
她们母女三人虽是相依为命,可每次有事都是善善担起来
进京去找进侯府的门路是善善,冒着生命危险去定王府的是善善,如今她正是该嫁人的年纪,却还要再耽误下去
郑氏含着泪想说些什么,只见映月急匆匆的走进来。
“五姑娘,皇后娘娘病情发作,请您入宫。”
第33章
念善听到映月的话, 面上还算镇定。
郑氏和念容都吓了一跳,她们知道念善是一定要进宫的,叮嘱了念善些话,就识趣的离开了。
起初念善以为映月这么说是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替她找个借口, 有夸张的成分在。可当二人走后, 映月的神色并未有半分松懈。
这时她心里才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 皇上命人送了消息来, 也知会了侯爷和老夫人。”映月替念善拿出了外头穿的衣裳, 低声道:“但宫中的意思是只让您入宫。”
念善神色微变,这究竟是小姑姑的意思还是宋骁的意思?
哪怕是宋骁又改了主意, 也绝也不会咒小姑姑的病重当借口。
明明前两日说小姑姑病情好转了, 这才多久竟旧病复发——竟严重到要接她入宫地步?
念善来不及多想,正要出门时间赵老夫人、罗氏已经找了过来, 亦是满面忧色。
这太突然了。
上次皇后生病来接念善,尚且遮掩了一二病情;这次竟直接旧病复发的名义来接念善,想来江皇后的身体怕是不大好。
赵老夫人忙拉着念善道:“有什么消息早些送回侯府来!”
没有帝后二人的旨意,她们是不能随意进宫的。
念善都应了,匆匆跟着映月上了马车。
这次的马车来接她的跟上次送她回府时的一样, 宽大舒适行驶平稳。可这次她再也无半分心思假寐, 微蹙着眉脸色凝重。
“姑娘, 您先别急。”映月就是怕念善突然见到皇后病重接受不了,才口头先告诉她,让她能缓缓。“您若是情绪激动,又该有反应了。”
念善听罢, 长长出了口气靠在了大迎枕上。
没错,她绝不能先自乱阵脚。
“多谢映月姐姐。”念善静下来,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纵然知道映月为宋骁办事,但她在能做主的范围内,帮助她良多。
映月微微一笑,给念善递上了一盏酸甜可口的甜汤,起码能往下压一压恶心。
这一路看似平静的到了宫中,念善被映月扶着下了马车。与上次进宫不同的事,已经有一乘软轿在等她。
念善暗自咬牙,却还是毫不犹豫的上了轿。
这着实有
些张扬了,不知别人会怎么想。不过既是小姑姑病重,特事特办也不是很离格。
虽是软轿抬得又快又稳,可当离凤仪宫越来越近时,念善还是有种透不过气的胸闷感,胃里也不大舒服。
若她面前有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难看。
当轿子在凤仪宫门前停下,念善匆匆走了进去,这次没有兰心和兰蕙在门前迎着她。
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早有宫人见她来打起来帘子,在外间先见了三位太医在围着桌子讨论方子。念善顾不得上前询问,先往内殿快步走去。
在进入寝殿前,她先见到了宋骁。
“臣女见过皇上。”念善情急之下她在宋骁面前不必再行礼,看到宋骁那双墨色的眸子才想起,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骁自是不会在皇后宫中还计较这些,只是她的脸色很差,虽然没比离开宫中时更瘦些,却苍白得厉害,还不自知的蹙着眉。
“皇后眼下睡了过去,你先过去看看。”宋骁没提别的,淡淡的道。
念善在他话音未落时就快步走去,等她见到了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江皇后,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小姑姑竟比她在宫中时病最重的时候还憔悴!
这怎么可能?
她双膝一软有些站不住,索性跪在江皇后床前,若不是见小姑姑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几乎以为小姑姑已经永远的睡过去了!
兰心和兰蕙红着眼睛在一旁服侍,见念善也险些撑不住,忙过去扶她。
这一幕被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宋骁瞧见,宋骁皱了皱眉,仍是没有亲自动手。
“这是怎么回事?”念善转过头问兰心,那强忍着心痛、泪水涟涟的模样正撞入宋骁眼中。
她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江氏这七年里对她的照顾疼爱远超过寻常姑侄,最难受的人自然是她。
这么想着,宋骁觉得自己对念善也不能太过苛责。他看了一会儿,就默默离开了。
“自从姑娘走时,娘娘那些日子确实病情已经好转不少。”兰心也带着哭腔回道:“可就从昨日开始,娘娘忽然说不舒服要去躺一躺,结果没过多久就发了病。”
念善被扶到了床边坐下,握着江皇后的手。小姑姑神色
平静,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眼叫她“善善”,会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
可这次,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绣着龙凤呈祥的锦缎被面上,念善脸色微变,她匆匆放开了皇后的手,起身用帕子捂住了嘴。
“五姑娘?”见念善神色不好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不知何时进来的映月先一步扶住了她,扶着她往偏殿走去。
兰心和兰蕙看着这一切,面上并无惊讶之色。
“姑娘,您可是胃里不舒服?”映月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念善把胃里吐空,忙送上了温水和帕子。
念善脸色比才来时更差了些,宋骁进来时,她正合着眼,痛苦之色却无法掩饰。
映月悄无声息的退下,宋骁拧眉看着她,一时也没出声打扰。
等她缓了会儿睁开眼时,见到宋骁吓了一跳。她扶着一旁的高几起身,就要行礼时却双膝发软,宋骁快走两步扶住了她。
“难受就别逞强。”宋骁皱眉道。
看她站都站不稳,他干脆把念善抱到了榻上。
“臣女知错。”念善下意识的先认错,见宋骁脸色并未好看些,也无心在乎。她忙问道:“小姑姑的病情加重,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骁没在意她的失礼,因说起江皇后的病情,他也觉得奇怪。
前两日他才答应了让念善进宫,江氏也是高高兴兴的,那时江氏甚至已经重新接管宫务。
她让江念善进宫,绝不会想江念善看到她这幅模样。
可三个太医全都查不出什么,只说娘娘病情突然恶化,情况不大好。江皇后曾短暂的醒来一次,说了要立刻见念善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念善闻言,怎么都不肯相信江皇后大限将至。
“朕已经让人查皇后的饮食和用药。”见念善伤心欲绝的样子,宋骁难得解释了一句:“后宫所有人都不例外,各宫全都要检查。”
难怪她在凤仪宫没见到张贵妃她们!
宋骁是从皇子争权厮杀走出来的,哪怕是自己枕边人,也没见得多信任。若江皇后薨逝,她们中间就会出一个继后。
如此看,张贵妃的嫌疑最大。
可张贵妃又不傻,这样显眼的事她绝不会做,皇后身体本就不好,她大可以等上一
两年,名正言顺。
会是慧妃吗?慧妃纵然跟皇上有表兄妹的情谊在,哥哥也正得用,可前头还有资历远在她之上的张贵妃,她下手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还有柔妃——小姑姑曾笃定的说她是可信的,她身子不好又无心争宠。平日里大家都知道她喜欢摆弄些香料,日日汤药不断,若说下手她最有能力。可她如此招眼,她给皇后送的香料和补品都是坦坦荡荡,也都会让太医查验过才给皇后用。
念善越想越是头疼,没什么线索。
宋骁神色亦是极为凝重。
先是他的孩子们,如今又开始害他的皇后?
到底是谁!
“你先休息,朕自会去查。”宋骁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念善恍惚间似是瞧见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哀痛,可这样脆弱的情绪不像是一个强势冷硬的帝王所有。
她还以为他能平静又冷漠的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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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暮色四合之时,江皇后还是没有醒过来。
念善焦急的等在偏殿,却始终没有消息。
这次出来的急,没让银星和意溪跟着,只带了映月。可在凤仪宫让映月服侍她,是不是有些惹眼了……她不确定有多少人知道映月的真正身份。
“姑娘,您多少用些晚膳,若是熬坏了身子,娘娘知道定会心疼的。”兰心亲自端了晚膳送来,眼中还闪着水光。
念善见她对映月的存在一点好奇和惊讶也无,心越发沉了下去。
“娘娘发病前曾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兰心没有立刻就走,忍着泪道:“她说对不住您,她没能给您当初答应的生活。”
小姑姑直到此时还替她着想,并不怨她!
念善的心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着,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兰心再没多说什么,放下晚膳就离开了。
此刻她什么都吃不下,勉强喝了两口粥就又想吐。本想吃两口酸辣的小菜压一压,才闻到味儿念善就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这是在宫中,宋骁的眼线无数,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念善还想勉强自己吃,映月先看不过去了,劝她缓缓。
“姑娘,您别勉强自己。”映月撤走了念善面前的碗碟,温声道:“等一会儿您饿了,奴婢再去取便是。”
念善有些虚弱的点点头。
映月把她扶到了榻上躺着,念善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兰心说过的话。
小姑姑一定全都知道了!
可为了顾全她的颜面,小姑姑什么都没有说。
纵然知道小姑姑只会心疼自己,不会怪自己,可念善还是忍不住钻牛角尖,都是因为自己姑姑才……
“姑娘,姑娘。”映月低声唤她。“皇后娘娘醒了,要见您!”
念善闻言忙起身,映月追着她穿了件斗篷,跟着她到了皇后寝殿门外,便主动停下了。
当她进去时,江皇后正靠着大迎枕,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疲惫,见念善来,江皇后还是露出了笑容。
“小姑姑。”念善快走两步,几乎是扑到了江皇后身旁。
江皇后爱怜的看着她,口中却嗔怪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念善想笑一笑,可她才翘起唇角,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善善乖。”江皇后柔声的道:“人都有这一日的,不是吗?”
江皇后没有再哄自己,神色间有种直面生死的超脱和坦然!
“小姑姑,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念善拼命摇着头,泣不成声:“太医们一定还有法子!”
江皇后神色疲惫,看她的眼神却很温柔。
她轻声道:“善善,别哭。”
“善善,你可知道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
念善泪眼朦胧的看过去,斟酌着道:“小姑姑希望我做个善良的人。”
她才九岁就懂得使心机用手段让小姑姑带她回府,小姑姑很善良,没有戳穿她而已。
其实江念仪说的没错,应该是让她心存善念做个好人。
江皇后笑笑,神色郑重的摇摇头。
“善善,你从来都只是想着别人。先前为了娘亲和妹妹,后来又为了我。”江皇后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善善,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对自己好一些呢?”
江皇后脑海中想起那个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明明是害怕的,却还大着胆子辗转找到了自己面前,她知道妹妹和娘亲要靠她,才能回到侯府。
才来定王府时她一定也是害怕的,若是定王真的战死沙场,端王定会斩草除根,不放过定王府女眷,她陪在自己身边,甚至有生命危险,她才十一二岁,握着自己的手说不怕。
然而就是此时,善善受了委屈,却只能独自忍着,就怕自己伤心——
在念善惊愕的目光中,江皇后眸光愈发悲悯。
“善善,本宫希望你时常记着善待自己。”
故此取名,念善。
第34章
念善, 念善。
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原先熟悉的两个字,竟有些陌生!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不是告诫她要心怀善念做个好人,是让她要好好待自己——
念善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恍惚中这些年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闪现。她使劲浑身解数进了侯府, 堂姐妹们嘲笑她是乡下来的泥腿子, 轻蔑的说她心机深沉……
她从不在乎这些, 只是愈发努力的跟着小姑姑学习, 力求成为一个通晓文墨,琴棋书画也能拿得出的侯府姑娘。嫁一个好人家, 往后才能照顾娘亲和妹妹。
小姑姑出嫁后在定王府时常生病, 希望接家中侄女过去陪伴。没有人愿意去,当时的定王府简直像是一块沼泽。
念善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
可她又想, 自己能在侯府享福不被欺辱,全靠的是小姑姑。从情谊上来算,她自当回报;从理智上说,若小姑姑真有意外,更没有人替她撑腰。
索性就孤注一掷, 就算她死在了定王府, 祖母看在她肯陪伴小姑姑的份上, 也会优容娘亲和妹妹。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良的好姑娘,小姑姑看到了她的累!
“小姑姑……”念善回过神来,迎上江皇后慈悲又通透的眼神,眼泪不受控制的一颗颗砸下来。
“善善, 记着小姑姑的话。”江皇后有些吃力的将念善揽入怀中,如她小时候一般哄着:“善善,今天哭吧,不必忍着。”
念善扑进江皇后怀中伤心的哭着,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从没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她觉得为此付出是应当的,可小姑姑竟是心疼她的。
末了还是江皇后亲手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善善,今日哭过后,以后就不哭了。”
念善强忍住泪,用力的点点头。
“小姑姑,我记下了。”她哽咽着回应,指甲紧紧的扣着掌心。
她从江皇后怀中起身,自己拿帕子胡乱擦干了眼泪,除了两只红彤彤的眼睛,看起来已经一切正常。
“善善,不必为小姑姑觉得难过。”江皇后微微笑道:“小姑姑已经没有遗憾,人生老病死都是
常事。即便我不护着你,你自己也能做的很好。”
念善在心里疯狂的大喊,小姑姑甚至还没见周三叔一面!
可她不敢提,只得生生忍住。
“皇上照拂我,这两年在宫中小姑姑过得也顺心。贵妃和慧妃还是在王府时的老样子,底下的嫔和贵人倒也安分。柔妃是个可怜人,不过各人都有无奈,都是命中注定。”
听她提起后宫的宫妃,念善先是觉得有点奇怪,忽然觉得小姑姑是有意说给她听。
“谁会在这宫中绽放,谁会在这宫中凋零,全凭那一人的心意。”江皇后蓦地笑了笑,有种局外人的超然。
宋骁不同于往上数两代帝王的优柔寡断和多情,他手腕强硬,性格强势而果决,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心。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自己在后宫这两年安心的日子,是在他的强势之下维持住的。他替自己撑腰,宫妃们纵然各个有野心,也从未见谁翻出什么大浪来。
她已经听说了,宋骁命人查各宫,甚至连柔妃处亦是一视同仁。
可注定不会有结果。
江皇后闭了闭眼,她终究是自私的。
“善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江皇后握着她的手,笑着叮嘱道:“只有你过得好了,小姑姑才能安心。”
“善善,小姑姑便是走了也不孤单。”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念善目光落去,发现从衣襟里露出一枚玉扣。
她并不陌生,这是小姑姑跟周三叔的定情之物。
自从入了王府念善就再没见过它,她几乎以为小姑姑给毁了,没想到小姑姑竟在此时戴上!
念善还不能接受自己小姑姑要离开这个现实!
“善善,若你以后发现小姑姑替你做了决定,你原谅小姑姑好不好?”江皇后似是疲倦极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刹那间念善已经猜到了小姑姑的意思,她才哭过的眼再次感觉眼前模糊。
“善善,别怕。”江皇后还在喃喃低语,可眼睑却慢慢下垂。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紧紧的握着江皇后发凉的手,心里慌得厉害。
可江皇后仿佛没听到一半,她自顾自的低语:“小姑姑带你回家,以后不会有人再
欺负你。”
这是小姑姑从梅园把她带回侯府时说过的话!
念善心中所有委屈难过愧疚自责全在这一刻爆发,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姑姑已经没有意识不清醒了,还记得要护着她!
“小姑姑,小姑姑——”念善从未这样肆意的大哭过,她见江皇后缓缓闭上了眼,哭得几乎昏过去。
兰心等人闻声都赶了进来,见江皇后闭了眼都吓了一跳,忙一叠声的去叫太医,正待把念善从床前扶起来时,却见她面露痛苦之色。
方才情绪激动,加上她动作间没留意,只觉得小腹中传来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五姑娘?”映月也跟着赶过来,见念善脸色苍白得厉害,额上已经沁出大颗的汗珠。“您哪里难受?”
念善被兰蕙搀着勉强站起来,捂住了小腹,艰涩的道:“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她话音未落,整个人软绵绵的向下倒去——
“五姑娘!”映月吓了一跳,忙冲向念善。
在彻底失去意识,念善感觉有一双矫健有力的双臂抱住了她。
可是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
****
昭阳宫。
张贵妃正在宫中平心静气的喝着茶,忽然听到人通传,说是慧妃来了。
她并不意外,笑了笑让人把她请进来。
“景和宫已经查过了?”张贵妃让素绢去端茶,笑问道:“看咱们慧妃娘娘这会儿赶来,定是成竹在胸。”
慧妃拿着折扇轻敲着掌心,待张贵妃命宫人都退下后,才不紧不慢道:“那是自然。妾身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查。”说着她挑了挑眉,道:“贵妃娘娘不也是如此么?”
两人露出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微微一笑。
“这早晚怕是查到柔妃妹妹宫中了。”张贵妃浅笑道:“怕是本宫得再备上一份茶点。”
慧妃嗤笑一声,道:“贵妃娘娘倒也不必着急,每次查到她那儿都是最慢的,那堆香料药材和花花草草的,让人很是为难呢。”
宋骁派人去查时,是从位份高的三妃开始,谁都不留情面。
“比起你我,柔妃妹妹怕更是行得正坐得端,要不怎么禁得住一次次查呢?”慧妃又幸灾乐祸的补充道。
江皇后突然病重,柔妃先
前一直服侍在她跟前,自然是嫌疑最重的。
她先一步自请查证。
“柔妃妹妹身子不好,本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难道还不许人有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张贵妃大度的道:“只要查清楚,自然能还她清白。”
慧妃掩唇而笑。
实则若能查出是柔妃做的自然是最好,资历久的宫妃便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