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蕴和刚刚从一场例行酒会上脱身出来,喝了些酒, 有些微醺。
恭鹤楼他早已经来过多次, 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是哪, 都不需要别人的指引;梅蕴和轻车熟路, 径直上了二层。
只不过上去之后,瞧见这鲜花柔纱的, 他还有些奇怪, 不是给爷爷过寿么?怎么这里的布置……这么的清新呢?
不像是寿宴, 倒像是婚宴。
不过人倒是挺多,应该没错。梅蕴和想了想梅雅致的品味, 倒也不觉着多么惊讶了。
她虽然年纪大了, 却偏爱这样小清新的。
梅蕴和扫了一眼,人群中有小半人都很眼熟,只是叫不起来名字。
应该都是之前见过的。
梅蕴和心想, 爷爷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看不见姑姑和青松?
他心中纳罕, 却也往里走了几步。
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他听得真切, 他们在说:“这就是钟徽的那个女儿。”
“……长相挺随她母亲……”
梅蕴和皱了眉。
什么鬼?
什么钟徽?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金色楼梯上,一个白飘飘、软绵绵的身影。
梅蕴和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穿了条白色的裙子,腰部紧紧贴着,露出优美的脖颈,纤细修长的一双腿。
梅蕴和曾听孟阳说过一次恋爱时的心情——
“刚见到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丘比特拿箭射中了。”
当时梅蕴和还嗤之以鼻,觉着孟阳这人实在是太酸了,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而现在,梅蕴和真实地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他伸手捂住胸口,感觉一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梅蕴和抿唇。
忍不住继续看。
白裙乌发的少女,顺着楼梯下来,和另一个女孩子在栏杆旁边说话;或许是那个女孩说了什么笑话,少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面容纯净。
如同阳光洒在干净的雪地上。
梅蕴和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想起了家里的一株百合花,昨日刚开,叶子舒展,花朵干净而美。
一如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梅蕴和如同中了魔咒一样,顿时移不开步子;还是有人凑了上来,讨好地叫了一声:“梅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梅蕴和这才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那人笑嘻嘻的,问他:“您也是来瞧钟家的这个小姑娘?”
梅蕴和说:“可能是我走错了。”
——肯定是走错了,显然,这里的主角是这个女孩子。
那人压根没有收到邀请,也不知梅雍在恭鹤楼办了寿宴,还以为梅蕴和是在掩饰,顺着往下说:“不知道梅先生知不知道那个女孩?”
他虚虚一指,正是那白裙少女的方向:“钟徽的这个独女,叫做钟意,刚高考完……”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炸裂开来。
钟意?
那个记忆中的软团子跌跌撞撞地溜了出来,从他的记忆深处。
梅蕴和闭一闭眼,似乎还能听见那个软团子的声音,糯糯的,笑着叫他:“葫芦哥哥。”
他定定神,问:“你说她叫什么?”
“钟意啊!”那人笑眯眯的,“这名字是不是挺好记的?”
确实挺好记。
梅蕴和有些怅然。
一眨眼,她已经这么大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惊惧的尖叫声还回荡在脑海中,梅蕴和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乱子,转身就走。
她已经高考结束了啊。
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了。
真好。
梅蕴和给赵青松打了电话,问清了位置,迈步走了上去。
虽说是给爷爷做寿,但梅蕴和心不在焉,心思全在楼下的小姑娘身上。
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刚刚瞧她的样子,应该过的还不错;父母疼爱,学业有成……她马上会迎来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也将有一个同样优秀的男朋友吧。
吃饭的时候,梅雍疯狂明示暗示梅蕴和,是时候找个女朋友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和他同岁的如今没有几个还单着的了……
梅蕴和听不下去,借口去洗手间,独自上了天台。
他至今仍觉着,若非两情相悦,婚姻无疑是一种枷锁。
两个人一同生活,原本就是一件会有许多摩擦和矛盾的事情,不太容易;若是没有了爱情作为支撑,未免太过艰难了些。
梅蕴和是在大学期间染上的烟瘾,但不是多么重,偶尔有烦心事的时候会抽上一根。
比如说现在。
他倒不是为了爷爷的催婚,而是为了重新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梅蕴和站在天台上,慢吞吞地抽完了一根烟。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听见了女孩子的笑声。
梅蕴和停住。
他看见了钟意,穿着白色的裙子,在打电话。
“……嗯,其实挺没意思的……”
她站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柔柔软软的声音通过风飘了过来:“啊,恭喜你呀,X大挺好的,你也终于如愿以偿了。”
果然,还是那个糯糯的,团子一样的小姑娘。
梅蕴和不知道她在和谁讲电话,猜测应该是要好的闺蜜……或者,暗恋的少年。
“……嗯,再见。”
钟意放下手机,深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发现梅蕴和的存在,他所在的地方,刚好被两盆高大的绿植挡住。
梅蕴和也不想站出来。
他不确定。
不确定钟意是否还记得他,更不确定——
钟意是否还会怕他。
梅蕴和觉着此时的自己如同一只潜藏在暗处的鼠,不敢跨越一步。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看着少女揉了揉脸,又转身哒哒哒地跑了下去。
似乎真的只是上来打了个电话。
待她离开后,梅蕴和才绕了出来。
他突然冒出了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若是他再年轻个五六岁,肯定会去追她。
这个可笑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持续了几秒钟。
梅蕴和摇摇头。
他暗笑自己真是脑子卡壳了,竟然会对一个小姑娘存了歪心思。
一定是酒喝多了。
梅蕴和重新回到席间,热热闹闹,他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醉意醺醺。
赵青松察觉出不对劲,悄声问他:“表哥,怎么了?”
梅蕴和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堵罢了。
梅蕴和觉着自己似乎真的疯了。
他竟然暗地里派人去调查钟意。
病态一样的,去搜集她的照片。
梅蕴和努力说服自己,只是想知道当年的小姑娘如今过的怎么样,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没有吗?
梅蕴和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小姑娘参加入学晚会,她没有报任何项目,只是作为普通的学生,坐在了观众席上。
她笑得很开心。
还有一张,是军训时候的抓拍,穿着迷彩服,扎着马尾,戴着一顶帽子,笑得眉眼弯弯;还有做志愿服务的照片,她戴着彩带,笑盈盈地和国际友人在交谈……
干净,青春,她生活的很快乐。
整整一年,梅蕴和没有去见这个小姑娘,隔上一个周,就能收到一两张她的照片。
她始终没有交男友。
梅蕴和听人说过,说追她的男生不少,但都被拒绝了。
理由是同一个——
“我想好好学习,暂时不考虑男朋友的事情,谢谢喜欢。”
梅蕴和苦笑。
这孩子。
他想,那等到她大学毕业,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追求她?
她会喜欢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的男人吗?
梅蕴和并不能确定。
与她相比,自己实在是……太过老了。
大二的时候,梅蕴和去悄悄地见过她一次。
那时候夏天还没过去,她在图书馆埋头学习,头发扎成一个马尾,乖顺地垂着。
梅蕴和特别直男地想,她穿着白T加牛仔裤,简简单单的,可真好看呐。
他甚至不敢去想,假使她不能爱上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在感情这种事情上,梅蕴和其实挺没有信心的。
他也意识到自己其实有些木讷,而如她一样的,年轻的女孩子,其实还是更喜欢听些甜言蜜语的吧?
如孟阳那个样子。
梅蕴和站在书架前,假装在看书,其实一直在瞧她。
直到她同学过来,叫上她,两人一起收拾书包,笑嘻嘻地离开。
梅蕴和下午还有事情,也不久留,目送两人离开,自己才下了楼。
梅蕴和想,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实在有些不像话。
那时候梅蕴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会为了她,更加的不像话——
梅蕴和原本计划的很好,等到钟意大学毕业,就找好时机接近她;不是说现在学习期间不能恋爱么?那等毕业了,总该可以了吧?
连孟阳都看不下去他这样的行为了,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喜欢就上啊!”
梅蕴和摇摇头:“不行,会吓到她。”
其实他是怕吓到自己。
若是她还害怕,该怎么办?
孟阳取笑他:“谁能想到,一直清心寡欲的梅老和尚,胸膛里还藏着这么一颗羞涩的少男心呢?”
梅蕴和并不言语。
梅蕴和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心里藏着一朵百合花,小心翼翼到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而钟意不知道。
多年以后,孟阳不止一次地向钟意提起这段往事,笑着说多亏当时钟意没有谈恋爱。
不然,梅蕴和一定会发疯。
钟意听了,抿唇一笑。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大学期间自己一直坚持单身,宣称要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而已,归根究底……
还是没有遇到那个合适的人罢了。
梅蕴和对钟意的“暗恋”,一直持续到发现赵青松做手脚。
自己的表弟,梅蕴和是了解的。
冒冒失失,做事情不顾后果。
赵青松与戴杏洋分分合合多年,其实梅雅致早就把这个女孩子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也知道她曾经在风月场所做过些不干净的事情——
梅雅致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孩子嫁进来。
也或许是真的腻味了,赵青松开始打了其他女孩子的主意,只是梅蕴和未料及,他竟然会对着钟意下手。
还好,他没有来迟。
不过经此一事,梅蕴和顿悟了。
——他就不该瞻前顾后,才会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所以,在瞧见她离开之后,梅蕴和当机立断,撇下了几个人,跟在她身后,上了天台。
他假作是个不小心闯入她世界的人,只是上来透气抽烟的。
而她发现了自己。
时隔十几年,梅蕴和第一次与她对视。
当年软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已经变得亭亭玉立,美到令他心动。
她看着自己,眼眸中有一瞬间的惊慌——
但绝不是惧怕。
钟意开口,声音软糯而温柔:“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这就走。”
……
从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梅蕴和就感到自己整个人活了过来。
他丢掉做掩饰用的烟:“是我该说抱歉才对。”
抱歉,小时候让你遭受了那样的对待。
……
在订婚仪式上,她看见自己,有瞬间的发愣。
而梅蕴和,瞧见她挽着赵青松的那双手,恨不得立刻过去将她们二人分开。
但是不能,她会责怪自己。
梅蕴和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了自己,要淡定。
至少,别在这时候流露出异样。
天知道,梅蕴和为她戴项链的手都是发抖的。
所幸事情没有出差错,戴杏洋如他一开始安排的那样,给赵青松打去电话,拼命给他发图片,拿生命做威胁,逼迫赵青松回去找她。
而这个消息传到云凝月耳中后,作为好友,她自然会替钟意打抱不平,带着她去揭露赵青松的真面目。
梅蕴和再“顺便”提出,送她们过去。
中间没有出现丝毫差错,钟意瞧见了那拥抱在一起的人儿。
她没哭没闹,径直上前,甩了赵青松一巴掌。
然后,给了戴杏洋一巴掌。
梅蕴和在心里为她叫了一句好。
原本以为她一直软绵绵,没想到也能硬气起来一次。
只是——
梅蕴和想,何必自己动手?还不是打疼了手?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梅蕴和向她求了婚。
她也果然拒绝了。
不过梅蕴和不着急。
如同宣誓主权一样,他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她拒绝也不要紧,梅蕴和有的是办法叫她同意。
但他不舍得。
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再说,他如今不能再犯错了。
徐徐图之。
梅蕴和听见她哽着声音对着父母阐述,说自己不会嫁给“心里有白月光”的男人。
梅蕴和想,我没有啊。
我会对你好的。
他迫切地想要让钟意明白,自己对她的一颗真心;但那样不行,会吓到她。
好在,她答应了下来,答应嫁给自己。
虽说中间有部分因素是钟徽破产……但没关系,她同意嫁给自己了。
钟意答应嫁给他的那个晚上,梅蕴和独自一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没有人能知晓,他那一刻心中的开心。
香港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掉,梅蕴和不得不暂时离开她,但他已经找赵青松谈过了,警告他,不许再打钟意的主意。
梅蕴和可以原谅赵青松之前对钟意起的不轨之心,原谅他对钟徽的算计。
赵青松也猜到了些什么,反问梅蕴和:“表哥,你不也是这样吗?”
梅蕴和想,我和你不一样。
至少我对她是真心的。
而赵青松,一颗心分成了好几份,归属不同的女人,为她们癫狂;而梅蕴和不一样。
他只对钟意动过心。
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他的心里只会有钟意一个人,矢志不渝。
梅蕴和那日在钟意家门前徘徊,正好瞧见了隔壁,有个男人,蹑手蹑脚地翻进了她的阳台。
想也没想,他就冲了进去。
那时候,梅蕴和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独占欲这么强烈。
当时的确也失控了,他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将徐还从衣柜里揪出来,丢出去。
天知道,其实梅蕴和想直接把他丢到楼下面去。
哪怕知道徐还和钟意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什么——
但他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的难受,胸闷。
梅蕴和一大把年纪了,终于体会到了吃醋的感觉。
但那一刻,他是真的没有心情再去哄被吓到的钟意。
他其实也很难受。
没有陪她长大,不能见证她的成长,也无法分享她的心事。
梅蕴和其实是有点嫉妒徐还的。
但不要紧,他这样对自己说,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只要真心相待,她迟早会回应的。
梅蕴和可以等,在钟意这里,他永远有着超出别人的耐心。
梅蕴和没有追女孩子的技巧,她送个杯子隐晦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就回赠百合花——
花如人。
他也想这样隐晦地告诉她,你在我心中,也是如此纯洁无瑕。
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够理解。
梅蕴和暗中窥屏多年,知道钟意喜欢缅因猫,亲自去香港的猫舍,挑了一只最乖顺的送她;订婚仪式上,看见她对一场芭蕾演出感兴趣,便派人去弄到了前排的票,并联系上了跳白黑天鹅的女主角。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只要你能开心。
至于什么婚前协议,哪怕律师多次提醒,他也没有去办理。
压根不用签,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要走的话,什么都能带走。
梅蕴和甚至将香港分部那边,自己名下的股票转移了大部分给她。
连梅雍都觉着他昏了头。
只有梅蕴和自己明白,他对此,甘之如饴。
孟阳说,物质是安全感最基本的来源。
梅蕴和不想让钟意感觉到,她嫁给自己完全是被迫的。
虽然说事实如此……可梅蕴和想让她更开心、放松一点,不要总是“梅先生”这样来称呼他。
梅蕴和更想让她叫自己的名字,或者其他的,都可以。
在她没有爱上自己之前,梅蕴和也不想草率地同她发生亲密的关系。
那种事情,对于未经人事的女孩子来讲,想必是一种隐秘而惧怕的事情吧。
若是她不曾爱上自己,那第一次也必然会难过。
那夜同宿,梅蕴和险些失控。
他高估了自制力,也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
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梅蕴和懊恼无比。
只能再一点点去哄。
她如一只蚌,在他的耐心下,慢慢地展露开,露出里面柔软的肉来。
梅蕴和与她结婚的那日,瞧见她身着白色婚纱,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心想,神啊,我是如此感激你。
感激你如此垂怜,让我遇见美好的她。

第68章 平安夜番外
今年的圣诞节和以往的有些不太一样。
只因在平安夜前夕,梅清太过诚实的一句话。
梅蕴和与钟意两人布置好了圣诞树, 在上面挂满了亮闪闪的星星灯, 挂上了盛满糖果的小礼盒。
昨天晚上, 两人就研究了一段时间烤火鸡的食谱,今天买好了材料, 双双下厨房, 准备亲自动手,做一下。
梅雪兴致勃勃地对着圣诞树许了一连串的愿望:“我想要期末考试拿到双百!”
“我想要商场里那个衣服最多的芭比娃娃!”
“我要漂亮的连衣裙!”
……
梅清坐在圣诞树下面, 翻开一页树, 不屑地笑:“傻妹妹, 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圣诞老人的。”
梅雪正兴致勃勃地许着愿望, 梅清这番话无疑是一桶冷水,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梅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你说谎!”
梅清把书合上, 站了起来。
他与梅雪差不多高, 都是一模一样的红色衣服。
钟意就爱给他们俩买同色系的衣服, 梅雪偶尔会嘲笑哥哥和自己穿同样颜色的衣服;梅清倒觉着无所谓,更不屑于和妹妹争执。
不过么, 今天不太一样。
梅清刚啃完一整套十万个为什么, 自诩现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
圣诞老人这种东西,也不过是大人拿来欺骗小孩子的东西, 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梅雪没有哥哥这么好学, 也不理解。
“怎么可能没有圣诞老人呢?”梅雪握着小拳头, 不可思议地说, “以前我们不是都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了吗?你许愿要的书,我许愿的娃娃……都有呀。”
虽然因为东西太大,基本上都没有放进他们床头的小袜子里,而是放在枕头边。
但,这也证明圣诞老人的确存在呀。
梅雪觉着,哥哥一定是在说谎;他太恶劣了,竟然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吓唬自己。
梅清下结论:“肯定是爸爸妈妈偷偷给你放东西进房间的。”
不然还会有谁呢?
两个小家伙约定好,今晚上都熬着不睡觉,等着他们过来,抓个现行。
梅雪还是不太相信,觉着圣诞老人肯定是存在的。
尽管如此,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钟意与梅蕴和两人联手做的火鸡,卖相倒还挺不错,吃起来也可以,虽说不如之前餐厅里的味道好,但毕竟是亲自做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两个小家伙都没怎么吃。
钟意不免有些纠结——
难道是味道不对?
不应该啊,她明明是按照食谱上来的啊。
梅蕴和也很困惑。
他到底还是不了解小孩子的心理,也不知道如今这一双儿女在为了世界上是否存在圣诞老人而争执。
给两个小家伙的圣诞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一星期前,两人就旁敲侧击,知道了两个小家伙想要的东西;昨天去买的,如今打包好了放在卧室的衣柜中。
钟意给两个小家伙讲完了睡前故事,准备离开的时候,梅雪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钟意:“妈妈,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吗?”
钟意愣了一下,笑着回答:“当然有啊。只要你们两个乖乖的早点睡觉,圣诞老人就会静悄悄地进来,给你们送礼物哦。”
梅清说:“为什么要在我们睡着之后呢?”
钟意摸了摸他的头,微笑:“因为圣诞老人很害羞啊,他害怕和小朋友讲话;如果你们不睡觉的话,他就不敢进来哦。”
梅雪慢慢地躺了回去。
钟意分别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的脸颊:“晚安。”
“晚安,妈妈。”
她关掉房间里的灯,只留了两盏小夜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梅蕴和正在看书,瞧见她进来,随手将书放在桌子上:“都睡下了?”
钟意点点头。
“过一会再去,”她说,“等她们睡熟了再说,免得惊醒了。”
梅蕴和笑:“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钟意拍掉他兴风作浪的一双爪子:“严肃点,别闹。”
钟意今天上了课回来,腰又有些疼。
梅蕴和说:“要不然,你向上面反映一下,或者我去说一说,别给你排那么多课了。”
钟意摇摇头:“职责所在。”
在这件事情上,钟意十分坚决。
再说了,又不是天天腰疼,只是偶尔。
当教师的,多多少少都有职业病,她这样已经算是小问题了。
她趴在床上,梅蕴和给她不轻不重地捶着腰。
钟意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先眯一会,等你送东西的时候,记得叫我……”
说到后来,她声音已经低到几乎听不清了。
梅蕴和停下了手。
钟意已经睡熟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她睡的很沉,呼吸声轻缓,睫毛微微地颤着。
梅蕴和轻轻地将她安置好,给她盖上被子。
钟意没有醒过来。
她如今睡眠质量比以前要好上很多,身体也更好了。
梅蕴和凝望着她的睡颜,心中便觉着格外的满足。
仿佛一切烦心事都能瞬间消散。
眼看着时针一点点磨蹭到九点,猜测着两个小家伙都睡熟了,梅蕴和才悄悄地打开了衣柜,准备扮圣诞老人给他们送礼物。
他进去的时候没有开灯,先往梅雪床边放的礼物;刚刚直起腰来,梅清啪地一声打开灯,叫了一声“爸爸”。
梅蕴和愣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
这个和他相貌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小崽子,站在床上,一脸的“果然如此”。
梅清说:“我早就和妹妹说过了,说没有圣诞老人,都是爸爸妈妈假扮的,她还不信。”
扭脸看了看,梅雪还在熟睡,梅清跳下床,就要去推醒她,结果被梅蕴和拦腰抱起,轻轻松松拎到了门外。
梅清问:“爸爸?”
梅蕴和将他放在地上,蹲下来,尽量与他保持平视:“为什么要叫醒妹妹?”
梅清说:“谁让她不相信圣诞老人不存在的?”
梅蕴和反问:“那你能证明圣诞老人不存在吗?”
“我看见了,是你在偷偷地假装成圣诞老人送礼物……”
“好,假扮他是我不对,”梅蕴和道歉,又问,“但光靠我假扮他这一点,就能说明他不存在吗?那我今天若是假扮你,也能证明你不存在吗?这很显然是不对的。”
梅清被他绕了进去,皱着眉思考了片刻,突然觉着父亲说的好有道理。
梅蕴和先是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绕晕,又开始循循善诱,以理服之:“知道为什么我会假扮圣诞老人,送你们礼物吗?”
梅清说:“因为欺骗小孩子很有成就感?”
梅蕴和在内心告诉自己,这是亲生的,是钟意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挣扎在生死线上生出来的。
不能打。
再皮也不能打。
梅蕴和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因为我和你妈妈想让你们开心。”
梅清小声反驳:“我不觉着被欺骗是件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善意的谎言,”梅蕴和提醒他,“你瞧,妹妹现在拿到礼物,不也是很开心吗?我骗了你,现在向你道歉;可小雪和你不一样,她相信圣诞老人存在,并且会虔诚的许愿,拿到礼物后也会很开心。可如果是她知道了真相,你说她会不会难过,哭鼻子?”
肯定会的。
“如果妹妹难过的话,妈妈也会不开心吧;你想让妈妈难过吗?”
梅清立刻摇摇头。
梅蕴和终于把话说到了正事上:“所以,别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妹妹,好不好?”
梅清点头。
梅蕴和露出了笑容,他拍拍梅清的肩膀,认真地告诉他:“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以后等我老了,妈妈和妹妹都靠你保护呢。”
梅清郑重地说:“好。”
父子俩做好了约定,梅蕴和又轻轻地打开门,梅清也极有默契地上了床。
梅雪睡的很沉,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的迹象。
梅清半张脸埋在被褥里,伸出小手,冲着父亲挥了挥,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梅蕴和笑了笑,转身离开。
回到卧室,钟意睡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她含糊不清地问:“你去送礼物了?怎么不叫我?”
梅蕴和掀开另一边的被褥,躺下来。
钟意自动往他身边靠了靠,侧躺着,胳膊搭在他身上,闭着眼睛,贴着他。
呼吸逐渐均匀。
没等到他回答,她自个儿就睡着了。
梅蕴和给她拢了拢被子,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晚安,我的妻子。
第二日,一醒来,梅雪就爬起来,去看自己的床边。
包装好的礼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枕头边。
梅雪扭脸,看向梅清:“你看!圣诞老人给我送礼物来了!”
梅清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嗯了一声。
梅雪追问:“哥哥,你昨天看到圣诞老人了吗?”
梅清想了想,回答:“看到了,红衣服,白胡子,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梅雪惊叹:“哇哦。”
她又说:“可惜我昨天睡的太早了,不然也能看到圣诞老人。”
梅清看着她惋惜的模样,心想,还是等她自己长大,多看看书,就了解了。
哪里有什么圣诞老人。
有的,是爱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