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人都在围着做检查的柳主任,病房里并没有人,宋清一直掉眼泪,唐葵就拿纸巾给她擦:“别哭了,一直哭的话,对孩子也不好。”
宋清抽抽噎噎的,也发了狠:“我一开始就不该嫁给郑深……他妈妈对我看上去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很少给我好脸色。我不就是家里没他们家有钱吗,用得着这样冷嘲热讽的……葵葵,我真的是受够了。”
唐葵见过陈桦几次,还以为是个和善的性子,此时听宋清说话,才发现她的生活过的并不是多么舒心。
“我真羡慕你,葵葵,”宋清淌着眼泪看她:“家境富裕,未婚夫也合心意,不像我,要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这话刚落地,沉着一张脸的郑深就推门进来了,也不管唐葵在身边了,直接半跪在宋清床前,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宋清想抽出手来,没抽动。
郑深对她说:“这几天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守着你。等你出了院,我们换个房子住……”
唐葵静悄悄地出去了。
门外,郑玉还是那般坐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好像一个姿势也没换过。
郑深的父母已经离开了,江竹就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她出来,说:“舅舅舅妈去交住院费了,宋清她心里还闷吗?”
陈桦不肯叫宋清的父母过来,生怕他们知道来龙去脉之后闹腾;但方才也打过了电话,宋清家离这里有些远,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
唐葵点点头:“她不停地哭,那些烦恼还得郑深帮她。”
说着话呢,郑深又打开门,祈求一般看着唐葵:“你能等一会再走吗?宋清想再和你说说话。”
唐葵又进去了。
宋清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泪少了,她悲戚戚地告诉唐葵,自己想同郑深离婚。
唐葵知道她在气头上,劝了几句。唐妈妈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家。
唐葵如实告诉了她,电话刚挂,宋清依旧泪汪汪地瞧着她:“葵葵,我还是害怕,你今晚上在这里陪我好吗?”
这病房里有张□□的床,唐葵心想她大概是被郑玉吓住了,点头答应下来。
郑深和江竹也没走,他们两个去了值班室,那里还有张空闲的床,对付着挤了一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房的缘故,唐葵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睡到半夜,她起床上厕所,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江竹。
唐葵的困意顿时全部消除了。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宋清犹沉睡着。
门一拉开,外面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走廊上的灯坏了一盏,但尽头有月光从玻璃窗投了进来,郑玉站在江竹对面,声音惨然:“我如今的病又是谁害的?当年若不是你那样狠心地拒绝我,我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喝酒?若不是因为喝酒,我又怎么会——”
她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吞不下去:“我的整个人生,都在那晚被毁掉了。我只当被狗咬了,可没想到那人还在我肚子里留了种!”
她神经质般地来回踱步,冲着江竹甩着手,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你拒绝了我!”
大概是宋清怀孕,又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这样看下来,她好像比前几天病的更严重了。
唐葵屏住呼吸。
江竹压低了声音,说:“我从来只把你当做表姐,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
郑玉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你喜欢那个小姑娘?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和人和和美美?告诉你,江竹,”
她往前迈了一步,下巴微抬,挑衅一般地说:“我偏不让你如意,明天我就告诉唐葵,说我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卡布奇诺
唐葵脑子一热,心想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她再不出去, 只怕江竹一个人顶不住了。
她推开门, 走了出去。
江竹皱着眉望向郑玉, 后者脸颊是不正常的嫣红,情绪激动, 听见身后有响声, 一回头, 就看到了表情淡淡的唐葵。
郑玉未曾想惊醒了她,踉跄后退一步,惊愕地望着她。
也不知方才那些话, 她听到了多少。
江竹倒是冲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唐葵轻轻关上门,慢慢地朝着郑玉走过来,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表姐怎么也没有回去?”
宋清不许郑深陪伴, 郑爸郑妈回了家, 明天他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宋清老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一对老人还在乘坐深夜的火车。
只一个郑玉, 似乎被所有人自动遗忘掉了, 她就一直默默地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未成想被当事人听到她的威胁, 宋清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青, 勉强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把耳边的乱发掖了掖,勉强说:“清清因为我才这样, 我心里不安。”
“如果真的心里不安的话,就回去,明早煲点汤送过来,记得少点油腻,孕妇吃不了太油的;如果自己不会做的话,我记得城北有家香福居,他们家的四品鸡汤很好喝,”唐葵细声细气地说:“在这里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越想越乱,还容易说出些害人害己的话。”
郑玉低头,头发从肩头散落,她半张脸都笼罩在沉默的阴影之中。
唐葵看看腕上的手表,冲着郑玉和善一笑:“现在四点了,那香福居六点才开门,只是离的有点远,那又是限量提供的;表姐你现在赶过去的话,正好可以买一份回来。”
郑玉低低应了一声,她原本在这走廊上坐了一夜,神色憔悴,腿脚也有些麻了。再也不敢看江竹一眼,逃命一样,匆匆地从二人身边跑掉了。
她穿的是高跟鞋,一路疾走,笃笃笃,敲打着地板。
唐葵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双手自身后揽过来,怀抱着她,江竹微屈身体,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无辜地说:“你都听到了。”
唐葵说:“要是没听到的话,你恐怕就——”
话一出口,自己觉着不太对劲,改了语气:“你打算怎么办?”
“表姐她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江竹说:“家里人都知道她有这么毛病,几年了,她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但始终没有起色。”
这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唐葵说:“我当然不会和病人计较,只是她今天晚上说的太过分。”
“确实过分,”江竹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会不会信她说的那些话?”
唐葵摇摇头:“比起她,我更相信你。”
她与郑玉现如今明摆着的情敌关系,两人站在对立面,比起来己方的江竹,唐葵今天即便是没听这番话,也不信江竹会做出那种事情。
江竹捏捏她那一双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捏过去,凝声说:“宋清那边,还坚持要离婚?”
“一开始是,后来就不那么坚持了。宋清是我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的好朋友,她性子软,有什么话都喜欢闷着。这一次,也确实是闷不住了,”唐葵说:“郑深那边怎么样?”
“他还在后悔,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估计也是要和郑玉闹翻了。”
郑深自来到医院,未曾和郑玉说过一句话,也不曾看过她一眼。
哪怕知道她是心有疾病,但郑深依旧不能原谅她。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乱糟糟的脚步声,唐葵站起来,看见了宋清的父母。
宋母眼圈红彤彤的,看见唐葵,一手抹泪,一手伸过来:“我家清清呢?她在哪里?”
“她睡着了。”
唐葵连忙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估计是吓的。
唐葵拉着她的手,轻轻推开房门,引着往宋清的床那边过去。宋母捂着嘴,生怕漏出点声音,把她惊醒。
宋清怀孕的月份还小,肚子起伏并不算明显,此时躺在床上熟睡,身上盖着被子,脸颊几乎挂不到肉,竟比怀孕前还要消瘦了。
宋父进来,沉默地看着一阵子,宋母不吭声,蹲在床边,看着女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唐葵有些不忍,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宋父站了站,攀着江竹的肩膀出去,悄声问:“你是唐葵的男朋友?”
江竹点点头。
宋父又问:“你知道郑深在哪里吗?”
他声音强压着怒火,手指颤抖,每走一步路,都觉着自己的心被剜出来在火上煎。
宋清是他唯一的孩子,从小就文静乖巧,没成想在结婚上这样叛逆,突然嫁人且不说,如今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现在只想把郑深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江竹静默了半晌,说:“我带您过去。”
宋母掉了会眼泪,许是察觉到什么,宋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家母亲,先是一笑,张口叫了声妈,眼泪就出来了。
母女皆掉了泪,唐葵心想她们一会肯定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不想打扰她们,出了病房。
走廊上,也没有江竹的身影。
唐葵便往他以前的值班室方向去了。
下了楼,果真看见江竹,他和邓临站在走廊上,值班室的门关着,间或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
邓临很是忧愁:“我前些天刚买的电炖锅,希望伯父手下留情,别给我砸坏了。”
江竹笑笑:“没事,坏了什么东西,只管让郑深赔。——宋阿姨还在哭?”
他看见唐葵过来,站直了身体。
“宋清也醒了,她们估计要说一会子,我就先出来了。”
唐葵说完话,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
邓临建议:“都这个时候了,不如我们去找个早点铺子坐一坐,吃些饭。”
“这还不到五点,哪里有店开这么早?”
“我那店就在附近,”唐葵说:“虽然没有床铺,但可以烤些小饼干吃,怎么样?”
其他两人自然是同意的。
天气还有些凉,昨夜来的急,唐葵还不觉着,一出了楼,她就打了个寒噤。
江竹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邓临在一旁哀怨地说:“我也冷……啊啾!”
他打了个喷嚏。
江竹不动声色,看着唐葵穿上外套。她个子比他小的多,穿上这外套,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
他自然地拦着唐葵的腰,离邓临远了些,严肃地说:“别把流感病毒传给葵葵。”
邓临未料及他如此嫌弃自己,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抱怨:“有了媳妇忘了哥们……”
话说着,他自觉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店里的材料都还算的上齐全,唐葵现磨了三杯咖啡,两人一人一杯,开始烤蛋挞。
因着是早晨吃,她特意把口味调的淡了些。等到早点店开了门,又进去买了包子和粥。
正吃着呢,一个穿了黑色西装裤的女生走过来,手里拎着包子,忽然又走了过来,惊讶叫出声:“江老师?唐……唐葵?”
唐葵抬眼望过去,杏眼薄唇,可不就是夏玫?
她傻呆呆地看着唐葵,后者同江竹并排坐在一起,身上还穿着男人的外套……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夏玫艰难地问:“你们在……交往?”
因为突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老同学,唐葵耳朵都红了,轻轻点头,说:“好久不见。”
江竹看了眼她的表情,桌子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冲着夏玫笑,开玩笑地说:“再过几天,你可得改口叫她师母了。”
夏玫惊掉了下巴,她愣愣地望着唐葵,又看了看江竹,勉强笑:“这……这也太突然了。”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说了没几句,脚步虚浮地走了。
邓临啧啧啧了好几声,感叹:“真是老牛吃嫩草。”
感叹完了之后,又贱兮兮地笑着对唐葵说:“你知道吗?当初这家伙看着你照片,傻笑了一个下午。”
唐葵一愣:“你怎么知道?”
相亲的时候,柳姨肯定也把自己照片给江竹了;只是,邓临怎么知道这事?
一说到这里,邓临脸颊红了红:“难得见他时不时捧着个手机看,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毕竟是偷看人家手机,他深感愧疚。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唐葵点开看,是微信群里,又炸锅了。
夏玫情绪激动地发着消息:“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江老师和唐葵啊啊啊啊,他们竟然在交往!我当时就傻了!”
早起的同学并不少,可能有一部分刚刚值完夜班,被这条消息也炸出了水面。
“唐葵怎么和江老师在一起?当初上课的时候,也没瞧见什么迹象啊?”
……
正热火朝天地感叹着呢,忽然,一个人弱弱地发:“你们别忘了,唐葵还在我们群里呢。”
【吃草的鱼撤回一条消息】
【刘美美撤回一条消息】
……
另一边,夏玫悲愤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发送时间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啊!
☆、马卡龙
因着这一场“丢脸”,接下来的一整天, 夏玫都没有再爬上去发消息。
而医院那边, 郑深未曾同郑玉说过一句话, 而郑玉还真的买了鸡汤, 巴巴地送了过去。
许是家人规劝,宋清倒没像昨天晚上一样, 坚持要离婚。但一双眼睛还是红肿的, 喝些汤, 便睡了过去。
郑父郑母在家商量了半天,向宋清的爸妈道歉;知道他们连夜赶过来,又请他们去吃早饭。郑深一个人留下来陪宋清, 拜托江竹先把郑玉送回家。
郑玉一夜未睡,精神状态十分差。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缘故,她主动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唐葵也十分疲倦, 一上车, 便瘫在座位上,连连打着哈欠;江竹先送她回家, 刚刚到了门口, 就看见叶时言抱着一个箱子, 抿着唇往外走。
郑玉坐在车里, 不往外面看一眼, 低头玩手机;车里空气有些闷,她摇下了车窗。
江竹笑着与叶时言打招呼:“伤好了?准备回家?”
“嗯。”
叶时言经此养病,瘦了不少,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空荡荡的,只眉眼依旧那般俊秀。被唐格打的淤青下去之后,他看上去倒有了几分病美人的感觉了。
“总不好一直在这里赖着。”
叶时言的目光从唐葵身上轻扫过去,并未多做停留;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他眯了眯,才能够看清江竹的模样。
是胜利者的姿态。
其实,叶时言还并不情愿离开,只是唐格对他说,若是他敢长久住下去,就把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全都告诉唐爸爸。
对于好友这个严肃的父亲,叶时言还是有所顾忌的。他的父亲不怎么管事,幼时跟着唐格玩,一起闯了祸,唐爸爸敢拎着他们两个人打。
唐格都把唐爸爸搬出来了,叶时言伤早就彻底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
正说着话,旁边老徐也拎着个袋子从后面绕过来,看到唐葵与江竹,笑着打招呼:“葵妹子好,葵妹夫好。”
一巴掌拍在叶时言肩头,他说:“在这傻站着干啥,走啊,送走你,我还得往回赶——”
一句话没说完,含在口中。老徐瞥见车窗里郑玉的侧脸,怔住了。
叶时言沉沉地看了唐葵一眼,她亦平静的回望。那眼神中恐惧淡去了不少,也再无别的感情。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会因为一句撩拨而害羞脸红的小姑娘了。
叶时言吹了声口哨,冲老徐说:“走。”
老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望着车里的郑玉。叶时言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换口味了,老徐?”
老徐像是没听到,都走过去了,还频频回望。他问叶时言:“你有这个妹子的联系方式吗?”
把东西一股脑放进后备箱,叶时言重重合上车盖:“看上人家了就直接过去,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
老徐却犹豫了,他踌躇片刻,期期艾艾:“既然坐一个车来的,咱们葵妹妹肯定认识那个妹子,我回头问问葵妹子去。”
叶时言看不惯他这突然间铁汉柔情的样子,拍了一下他肩膀:“赶紧走。”
老徐明显心不在焉的,差点闯了红灯。他停下车,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叶时言:“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风月佳人的事?”
老徐之所以被称作老徐,不是因为长相老,而是因为性格老成。同叶时言不同,老徐十分规矩,第一次去风月佳人,还是被他与唐格两个人拖去的。
叶时言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抽了口:“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我刚刚……好像看见那天晚上的女孩子了。”
*
唐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给白唯怡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已经回国了吗?我昨天好像看见过你。”
白唯怡并没有立马给她回复,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给唐葵拨了电话,未说话呢,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唐葵?好久不见了。晚上有空吗?不如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她这热情的态度,让唐葵有些懵,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啊,我们去哪里?”
“我现在特别喜欢中餐,要不去明月阁?听说那里师傅手艺不错,你喜欢吗?”
“成。”
唐葵也是吃不惯西餐,明月阁是家老店了,先前她同唐格去过几次。
“那晚上六点,我们在那里碰头,”白唯怡笑着说:“我等下还有事情,先不聊了,晚上见!”
一直等到她挂断电话,唐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听上去,鼓动秦硕来针对江竹的人不像是白唯怡。
和白唯怡见面,唐葵依旧是瞒着江竹的——她只说自己昨晚上没睡好,头疼,今天早早的睡下了。
江竹不疑有他,嘱托唐葵记得用艾叶泡脚。她经常性的手脚冰凉,东西还是上次江竹给她从中医科里带过来的。
唐葵在家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近五点了。她换好衣服,简单化了妆后,拔腿就往外走。
唐格还不曾回来,她打了出租车,一路直奔明月阁。
路上,白唯怡已经将桌子号码发给了她,在三楼,每个桌子都用屏风和植物隔开,保证了每桌客人的隐私空间。
白唯怡早就坐在那里等着她了,见她上楼,站起来迎接。
白唯怡今天穿着休闲,素面朝天,短发干净利索,一双杏眼亮而美。
“这么多年没见,葵葵都长成大姑娘了。”
白唯怡还是用了以前的称呼,她拉着唐葵的手,笑的亲切。
唐葵不太清楚她的态度,一开始说话还有些谨慎,等到坐下来,两人吃了些饭,这才放松下来。
白唯怡说:“其实,今天这顿饭,也是向你赔礼道歉——当初我年纪轻,不懂事,做了那样的事情。害人害己,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那英气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叹息:“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葵葵。不该让你过早地接触到这些。”
唐葵其实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
因为这件事情,她不能再握手术刀;但若是没有这回事,她恐怕也遇不到如今的江竹……
这件事情,叶时言和白唯怡做的恶是相等的。
唐葵面色淡淡:“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白唯怡看在眼中,挑挑眉,想去拉唐葵的手,却被她不露痕迹地避开。
“我没想到你还会联系我,”白唯怡说:“我以为你会特别讨厌我。”
唐葵笑笑,不说话。
“那你这次为什么突然又给我发消息?”白唯怡微微倾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想让我帮你,对不对?”
唐葵点点头:“是关于秦硕的。”
一提及秦硕,白唯怡有些讶异,问:“没想到你这个乖乖女也知道秦硕——你昨天看到的我同秦硕在一起?”
不等唐葵回答,白唯怡自顾自地猜起来:“以秦硕那个尿性,一定又是做了什么坏事。你说吧,什么事?这次过来,也是想让我帮你说情?”
“不是说情,”唐葵说:“只是想问一下原因。”
白唯怡微微侧脸,将右耳靠近她些,俨然一副倾听者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了解多少,前些日子,省中医院来了个病人;而负责抢救病人的,是我的男朋友江竹。他没能成功挽救这条生命,而病人家属却不饶不休,先是鼓动人群打砸医院大厅,随后又要告我男朋友,”唐葵说:“也就是前两天吧,网络上忽然出现了不少帖子,大量的水军辱骂我男朋友;查了查,发现雇水军的,就是秦硕。”
言至于此,白唯怡已经了解了大致的事情脉络,她皱皱眉:“我与秦硕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他极少和我谈起公司上的事情……这样吧,我回去问问他。看看能不能替你男朋友说说情。”
“不必说情,”唐葵摇摇头:“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罢了。我男朋友做事光明磊落,我相信正义不会偏袒旁人。”
白唯怡愣了愣,笑着去摸她的脸:“看这一张小嘴,挺会说的。你倒是比之前的时候牙尖嘴利了。”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对唐葵提起的男朋友感兴趣:“你果真没有同叶时言在一起。”
“如果看到那样的东西,还能同他走到一起,那我还真的成了忍者神龟,”唐葵笑眯眯:“也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一提这茬,白唯怡又是一阵尴尬。说到底,那人是她灌醉拉来的,视频也是她自己拍的……那时候实在是被叶时言伤的太深,绝望之下才做出这种举动。
拍那视频的时候,白唯怡是决心此日跳楼后,留在手机里等别人看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被救下来,父母为了遮盖流言,匆匆送她去国外读书。当时也不曾想过还会回来——一她做出那事的时候,就未想过会有一日,与唐葵重新见面。
——这是白唯怡被压抑青春中,干的最猖狂的一件事情。
☆、黑森林
虽然唐葵表面上说着要谢谢她,白唯怡也不敢把这话当真。
两人原本也算不上熟络, 这顿饭算是白唯怡对唐葵的赔礼。只是白唯怡如今还以为自己对不起她的, 是搅了她与叶时言的姻缘;至于心理上的伤害, 倒不曾注意到。
唐葵也不说, 她虽性子软,但自尊心强。绝不在人前示弱, 这是她仅剩的倔强。
临结束前, 白唯怡忽然记起一事, 叮嘱唐葵:“你说秦硕鼓动病人家属打官司这事,我并不太清楚;不过,我昨天见他与人说, 要请罗志罗律师过来……嗯,你不是业内人士,可能不太清楚。这个罗志律师, 伶牙俐齿, 最擅长的就是医疗纠纷案。你记得提醒江竹,去请个好点的辩护律师过来, 不然我怕你们吃亏。”
唐葵是圈外人, 自然不知道罗志律师的名气, 她谢过白唯怡, 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罗志的名字, 打算回去告诉江竹一声。
一顿饭吃完,勉强算的上是宾主尽欢。白唯怡在得知唐葵未开车之后,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于楼梯拐角处,白唯怡忽然停下步子,笑着叫:“唐叔,您怎么过来了?”
被白唯怡称作唐叔的人,约莫五十多岁,右边眼角有一侧疤,直接延伸到头发里面。因着这道疤,衬着他整张脸都格外凶恶。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右手拎着一串珠子,应了一声,问:“今天你朋友过来,应该告诉我一声,免了你这顿饭钱。”
明明是和蔼可亲的话,语气却不太好,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暴起打人。
唐葵规规矩矩站在一侧,让开路,被称作唐叔的人抬步从她面前走过去,脚步不快不慢,往楼上去了。
等到出了店,白唯怡对唐葵说:“刚刚那个是唐友,人都尊称他一声唐叔,脾气很大,没有人敢招惹他;风月佳人就是他送给秦硕的,只是他少来A市,没想到今天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