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镇那边的工作也要暂停一段时间, 据闻那家人已经前往公安局报案,一旦涉嫌医疗事故罪,他可能会被取保候审。
江竹同唐葵解释了这一番,将她送回家去,独自驱车前往安山镇,将皮蛋带了回来。
郑教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在同唐妈妈沟通之后,皮蛋暂时由唐葵照顾。
刚刚搬到新家的皮蛋十分兴奋,尾巴摇个不停,见谁都亲热——除了叶时言。
大概是那晚上江竹没让叶时言进门的缘故,皮蛋对脸上淤青未消的叶时言带了点敌意,还冲着他呲了呲牙。
叶时言视若无睹,坐在沙发上吃橙子。
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依旧住在唐家;唐葵看见他,心里依旧不太舒服,想起时晴说过的方法,掏出来一枚巧克力,剥掉,塞进口中含着。
江竹嘱咐她:“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这下时间多了……无聊了也给我打,我可以好好地陪陪你了。”
他最近暂时不能离开A市,安山镇是去不成了,医院那边也暂时停职了,一时,他竟闲下来了。
“既然重新回来了,那我还是继续开一段时间我的甜品店,”唐葵笑着问他:“你有没有时间?我那里正好缺一个收银员。”
“兼职司机,”唐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拍拍江竹的肩膀:“再过两天,我得出一趟差。大概一个月吧,没时间接送葵葵了,还得麻烦你。”
“一点也不麻烦。”
江竹一口应承下来。
唐格瞧一眼旁边的唐葵,问她:“阿姨在哪里?”
“好像在厨房那边。”
“你告诉阿姨一声,今晚上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唐葵知道他一定是有话想单独对江竹说,应声离开。门外只余两人,唐格问江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江竹摇头。
唐格皱眉:“如果没得罪人的话,不可能啊……”
“有可能得罪了人,但我不知道而已,”江竹说:“我没怎么关注过别人的看法。”
唐格扭头看了眼客厅,叶时言还在慢吞吞地切橙子,没事人一样坐着;皮蛋离他远远的,把身体盘成一团,似乎睡着了。
“秦硕,”唐格说:“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换句话说,你认不认识他?”
“从未听过,他是做什么的?”
唐格来回踱着步子:“咱们市的风月佳人,整条街上的店都是他开的。”
风月佳人是A市著名的娱乐一条街,KTV,洗浴中心,酒吧等等。
江竹未曾涉足过,但唐格与叶时言曾经是那里的常客。秦硕年纪很大,大约有五十多岁了,同他们两个年轻人也只打过几次照面,点头之交而已。
“我一朋友在经营着一个大V号,昨天开始,有人让他发那些明显冲着你来的稿子,都是事先写好的。他知道葵葵最近在和你交往,留了个心眼,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打听了一下。有人透露给他,是秦硕要整你,”唐格疑惑不解,“说起来,你与他既然不相识,又怎么会惹到他?”
“谁知道呢,”江竹淡淡地说:“走一步看一步,我不信他权力大到可以颠倒黑白。”
唐格只能报以苦笑。
江竹这个人,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行,未涉足过黑暗,所以也对眼前之事比较乐观。
这一点,倒是和葵葵很相配。
唐格送走了江竹,自己回沙发上躺着。叶时言把盘子推过来:“你要不要吃?”
唐格还生着他的气呢,瞥了一眼,又给他推回去:“不吃。”
自上次殴打他之后,唐格还没有和叶时言好好地聊过。
没法好好聊。
唐格心里窝着一肚子火。
他当然知道叶时言是个什么德行,毕竟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一起泡吧打野的,彼此都清楚腹中肚肠。
叶时言为人倒是没什么话可说,好哥们该具有的品质,他哪点都不差——只有一点,这家伙,竟然觊觎他的妹妹!
一想到唐葵看到了那种视频,唐格就恨不得拎起来叶时言,按住他的脑袋在地上用力摩擦。
“上次,那视频,你也是故意引我看到的吧?”
唐格出声,闭着眼睛,不去看叶时言表情:“打了你之后,我就回过神来——匿名给我发视频和消息的人,其实是你吧?你故意去送周盼盼回来,也是想让我尽早知道你在哪里吧?你早就知道会激怒我,我会打你。”
“你想太多了,”叶时言否认:“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白白地被你打一顿?”
“你现在在我家好好地住着,这不就是好处?”唐格说:“别以为能瞒得住我,你被打,阿姨指定会叫葵葵回来;阿姨心软,再加上愧疚,一定会邀请你来家中养伤——你就有了机会,和葵葵长时间接触。”
说到后来的时候,唐格咬着牙:“早知道,我就该拦着阿姨,不让她给葵葵打电话。省的遂了你小子的意。”
叶时言沉默半晌,他咬了一口切好的橙子,清甜,一点儿也不酸:“我也不过是再想为自己争取个机会罢了。”
唐格掀开眼皮瞧他:“别说什么争取不争取的了,你不适合葵葵,江竹才是她最理想的归宿。”
“理想?”叶时言讽刺地笑:“他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成了理想的归宿?”
唐格沉着脸,坐直了身体,问:“你说实话,秦硕和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叶时言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我们两个人有牵扯的话,早先在风月佳人,还会被宰?”
他们年纪尚轻的时候,不懂规矩,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唐格想了想,觉着也对,依旧警告他:“你别再做针对江竹的事情了,也别再去打扰葵葵。”
叶时言敷衍地应一声,唐格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
唐格心里暗暗地想,等他脸上的淤青下去了,就立马让他滚蛋。
吃他的,住他的,还想着他妹妹?没门!
那些稿子,最终还是都发了出去;秦硕还真是财大气粗,花了大价钱买热搜,直接把明星大婚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他甚至还请了公司,控评,刷评论,瞬时间,排在前面的评论全变成了让江竹陪葬的威胁性言论;更有甚者,扬言要人肉他。
这场由秦硕暗地里操作起来的风波,最终因江竹的照片被匿名网友贴出来而走上了高潮。
无他,纯粹是养眼。
不少本来是跟风的人,一开始被文章扯着鼻子走,自动脑补出来了秃顶大肚油腻大叔,骂的格外起劲;可等照片出来,突然发现,不对呀。
他的形象,与一开始文章所说的“丑恶”“卑劣”“自私”完全不沾边。
都说相由心生,但江竹的表情坦荡,目光坚毅,一点儿也没有小人之相。
一些营销号,先前还保持着沉默,一见又有风波可以炒,溜的比谁都快,飞快地把能搜到的江竹照片都寻出来,之前履历一查,再想方设法取的北城医学会的鉴定书,往上一摆,宣布——江医生其实是无罪的!
营销号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有时候,当众人都在批判某事的时候,你逆着来,反而更容易博得关注——哪怕是骂名。
在网络上,最不怕的就是骂;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做事情也不可能讨每个人的欢心,骂就骂呗,不怕被怕,就怕没有关注度,就怕火不了!
一开始站出来力挺江竹的,是一个天天发段子的营销号,平时恶评满满,倒也不怕什么,把长微博一发,同公司的几个号互相转一转,再和几个号吵吵架,这关注度自然就有了。
唐葵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刷微博。
“江医生真相”这个话题,已经超过了“私自代替家属签手术知情书”,稳稳地占据了首位。
她点进去,评论区里乌烟瘴气,水军和人争辩到最后,直接吵了起来。
——都快比得上明星微博下的互撕了。
唐葵去了一开始发长微博谴责江竹的博主下面,评论:“如今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你知道经过你们这样不分黑白的一闹,会让多少医生寒心?会给其余无辜的患者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评论发出去,如小石子落水,溅不起什么水花;但她却收到好几条辱骂的私信,语言粗俗不堪。
唐葵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关掉了;她复制了自己发的那条评论,坚持不懈地,去每一个辱骂江竹的微博下面粘贴。
她没什么大的能力,但能多让一个人清醒也好。
这一桩医闹,经过秦硕的暗中推动,直接从A市闹成了全国性的新闻。
官方的新闻报道还没出,但S省医学会被闹了出来,宣布重新做一次鉴定。
网络上可不管什么鉴定不鉴定的,秦硕这次真的是花了大价钱,他甚至还起了买通营销号的心思——可惜,营销公司认定这有利可图,通过收集资料,又弄明白了前因后果,礼貌而客气地拒绝了他。
毕竟,为了眼前一点钱,坏了能继续接广告推广的大号,可不值得!
哪怕秦硕势力再怎么大,也只是在A市这附近,出了省,就干不过那些营销公司的后台了。他也不想惹事,只能继续花钱在其他的号上,继续控评挑事。
周盼盼也给唐葵打了电话,倒不是慰问,是个提醒:“葵葵啊,我看到那些微博了。嗯,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尽管说。”
周盼盼有些犹豫:“我看这架势,如果不是营销号做恶博关注,就是有人针对上江老师了……如果是前者还好,伤不到你们,过段时间,风头也过了;如果是后者的话——”
唐葵笑了:“盼盼,你知道,我最不怕这些了。”
周盼盼松了口:“我今天看照片,发现认识那个死者的父亲——我老家和他一个村,是个人嫌狗嫌的家伙,老无赖,根本不像报道上说的那样可怜。如果唐哥哥认识一些营销号就好了,我们把消息提供给他们,也可以借机澄清一下。”
☆、布朗尼芝士
次日,唐葵与周盼盼两个人, 联系上唐格的另一个朋友, 他也经营个自媒体号, 外号叫做木头。格子衬衫牛仔裤, 外加一副黑框眼镜,是个普通宅男的模样。
秦硕那边也有人和他谈了发文的事情, 但没谈拢。木头知道江医生是朋友的妹夫, 直接说私人号不想参与这些。
那边倒也没再坚持。
三个人一同去了周盼盼的老家。
周盼盼老家离A市并不远, 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毕竟离省会近,这片区域据说也要纳入拆迁范围。放眼看过去,整齐的房屋, 宽阔的道路,说是个村子,但和一般的小镇没有分别。
据周盼盼回忆, 那个闹事的人叫做宁达, 但他们那边的人都叫他“二狗蛋”。
确实是父母早亡的,依靠村子里人的接济长大, 但品德不太行, 年轻时就和些混子, 二流子之类厮混。而死者的母亲, 是个流浪的孤女, 脑袋也确实不太正常。
不知怎么,流浪到他们村子里来,村里人心善, 几家人给了她食物和水,她傻呆呆的,就睡在土地庙里。谁知道睡了几天,把宁达给招了过来,也不知那几夜发生了什么,反正等孤女肚子大起来,宁达就把她带回家住了。
后来孤女莫名失踪,周盼盼就不清楚了。
但只是这些,就足够让唐葵愤怒了:“这和畜生有何区别?”
欺侮一个神志不清的孤女,还强迫其生下孩子,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周盼盼安抚她:“别生气。你看他这如今的做法,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了。”
三人在车上商议了一下,打算去问一下村子里的老人,毕竟老人们在村子里留的时间长,也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
至少比周盼盼知道的要多。
到了村子里,自然先去周盼盼的家里;一早就给她妈妈通过了电话,是以今天也没出去,就在家里等着她们几个过来了。
一进门,先喝茶吃水果,周母年纪不小了,笑着说:“你们要是想知道二狗蛋干的那些事,问我也成,我知道些。其他的,就得去问盼盼她三奶奶了。”
周母不晓得宁达年轻时候的事情,也没见过那孤女,但其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比如说宁达常常私下去和附近几个庄子的混子赌博,直把家里的东西都输个精光。
周母嫁过来的时候,宁达的那个孩子——也就是死者,宁文,已经上小学了,沉默寡言。宁达性格暴戾,嗜酒,几乎隔上那么两天就打他一顿。
小孩子也跑不过他,常常被摁在大街上打,周遭有看不过去的,上前规劝,可惜宁达不听,下了狠手地打。
一开始宁达还不同意让宁文去上小学,学校老师过来游说了半天,免除学杂费,这才勉强同意。初中上了没多久,宁达就嚷嚷着让他去打工,赚钱给他买酒喝。
说起来,自打宁文外出打工,就不怎么回家了;周母偶然见过他一次,匆匆地来,又被宁达打的鼻青脸肿地出去了。
周母讲着,木头就拿录音笔录着,他手里带着笔,在纸上记录着自己的感想,想着回去怎么写比较合适。
——既然那些文章大多数都是从宁达如何可怜开始写,那他就要反其道而行,把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完全揭露出来。
至于江医生那边医疗事故纠纷……他是没办法再妄加评论的,索性也不去提,只一心要把宁达的可怜形象,击个粉碎。
“说起来,二狗蛋对他这个儿子,也说不上多么好……我刚嫁过来的那个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么小个孩子,二狗蛋就把他摁在雪地里打啊,后来还把他关在门外。孩子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人出来一看,可不得了,那孩子就穿了个秋衣秋裤,在外面哆嗦……要不是三奶奶心善,把他带回家,那孩子早就冻死在那里了,”周母谈到这里,无限唏嘘,“宁文这孩子也是命苦啊,摊上个这样的爹。”
中午时分,在周盼盼家里吃了顿饭,饭毕便去了她三奶奶家。周盼盼的三奶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年纪挺大的了,唐葵一进门,注意到的就是三奶奶的一双小脚。
颤颤巍巍,走路都得拄拐仗。
三奶奶已经独居多年,但家里收拾的却是干干净净,穿着一身蓝布衣,慈祥地看着周盼盼:“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三奶奶啊?”
周盼盼凑过去扶她:“我听妈妈说,三奶奶最近想我了,就赶过来看看您!”
说着,唐葵与木头把事先买好的食品和奶带了过来,三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东西都是挑软和好咬的买。
同三奶奶聊了会天,周盼盼切入正题:“三奶奶,你知道宁文的妈妈吗?”
三奶奶坐在一个藤编的椅子上,本来乐呵呵的,听到周盼盼这么问,表情就变了,她的手往眼上揉了揉,叹:“造孽啊造孽。”
感叹完了,她问周盼盼:“是不是文文让你过来问的?他人呢?这个混小子,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了。”
三奶奶上了年纪,宁文死亡一事,她至今不知。还以为宁文又跑出去打工,不想回家呢。
周盼盼笑着说:“不是,我就是好奇,过来问问您。”
“这有啥好奇不好奇的……”三奶奶干枯的手摸着她的头发,说:“也是命苦,那姑娘啊,当时来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大。衣服干干净净,就是脑子坏了,小孩子打她她也不知道躲,就一个劲地傻笑。有人使坏,拿糖纸包着土坷垃给她,她也吃……后来,就被二狗蛋那个遭天谴的家伙拖回家了。二狗蛋真不是个好东西,傻子他都欺负,那姑娘就在家里不停哭啊,可我一个老妈子,能干点啥?只能再二狗蛋打她的时候拦一拦……那姑娘,生下文文没两天,就跑了,啥也没带,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全是三奶奶感叹那姑娘命苦,二狗蛋不是人。说起来,那二狗蛋早些年欠了一屁股债,只是不知道怎么着,昨天回了一趟,像突然发财一样,全给还上了。
现在,好像又跑去和人赌了,喜气洋洋的;别人问他钱哪来的,他只说是捡来的,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
周盼盼与唐葵对视一眼。
她们一直不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此时听了这话,心里猛然觉着,不对劲。
医院赔偿金还没谈拢,不是说要乞讨上告吗?怎么这还没告,弄得就像衣锦还乡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出了三奶奶家,木头摆弄着他的那个小公文包——里面其实藏了个照相机,常用的暗访拍摄手段。
他说:“等一下你们先回家,我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拍下来现在他的照片——毕竟文字这种东西,没有照片的说服力大。”
周盼盼和唐葵还是两个小姑娘呢,不适合跟着去;再说了,这私下赌博的地方,指不定多么乱,若是唐葵出了个什么闪失,唐格还不得活吃了他?
——叶时言就是前车之鉴了。
其实,木头他们几个并不知道叶时言哪里惹恼了唐格,有人猜测,是叶时言对唐葵起了小心思,这才被唐格打到医院。
唐格这个妹控,真是惹不起。
唐葵也知自己几斤几两,同周盼盼回家。等到傍晚,木头才回来,比出个ok的手势。
他不仅拍到了照片,还成功录了像。
调出来看,只见乌烟瘴气的房间里,一身光鲜的宁达,站在麻将桌前,像是喝多了,手里拿着一个麻将,得意洋洋地冲着周围的人说:“你们知道老子这笔钱哪里来的不?不是我那个短命儿子给的,但也差不多了……有人对我说,你过来,照着说几句话,拍些照片,哭几声,再去告那个医生,就给你钱。哈哈哈……”
说到后来,他突然又哭起来,眼泪不停往下流,但嘴巴却是越咧越大:“你们都不知道吧?我那孩子特别争气!活着的时候给我赚钱,死了还能帮我赚钱。你们说说,这样的孩子,真是……啧啧啧!”
宁达说话颠三倒四的,但只要这么多,就够了。
木头说:“今天晚上,我就整理好稿子,把这个视频也发出去。”
事不宜迟,连晚饭都没吃,径直回了A市。江竹下午给唐葵打了电话,唐葵告诉他,在和周盼盼逛街。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也不愿意白白地看着他被人辱骂,污蔑。
然而,令唐葵意外的是,刚刚踏进客厅,就看到了江竹。
唐妈妈和唐爸爸都在,唐格和叶时言并排坐着,不过谁也不搭理谁。
一看到唐葵进来,江竹站起来,笑着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唐葵看向唐格,后者冲她眨眨眼。
看样子,他也是瞒着江竹了。
唐葵说:“我和盼盼逛的开心了点,忘记了时间。”
“快坐下,别站着说话,多累啊,”唐妈妈也不知道她出去是做什么了,还以为她真的逛了一天:“你回来的正好,饭刚做好。”
唐爸爸出声:“怎么逛这么长时间,一件东西也没买?零花钱不够吗?”
唐葵笑着说:“够了,本来我这么大,都不应该再给我零花钱了。您给我了,我也没处花。”
“大什么大,也就你妈妈,天天想着怎么把你嫁出去,”唐爸爸对唐葵被江竹拱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就是天下岳父对女婿的一种本能,饶是他再怎么完美,也总觉得委屈了自家女儿:“照我看呐,应该多留几年。着急忙慌的,连对方品德怎样都看不清楚。”
叶时言在一旁插话,笑得和煦:“见人识物方面,还是唐伯伯有经验。”
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唐格私下里踹了他一脚。
今日这顿饭,总觉着气氛格外怪异——
唐爸爸气色不太好,似是有什么心事,吃饭格外地慢,胃口也不展。
好不容易挨到饭毕,他对江竹说:“你跟我上楼,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唐葵端着杯子,刚刚喝了一口,闻言,又放了回去,迟疑地看着唐爸爸。
江竹拍拍唐葵的手,示意她镇定。
他站起来,跟在唐爸爸身后,出去了。
唐妈妈挨着唐葵,剥了个橘子,递给她,小声说:“江竹那次事,又一次上了本市的日报,你爸爸今天傍晚又看了些新闻,现在还生着气呢。”
“爸爸气江竹没有把人救过来?”
“这倒也不是,”唐妈妈说:“我也看了,那些报道言辞激烈,你爸爸大概是生那些人的气……对了,葵葵。像江竹这样的情况,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会不会……”
剩下的话,她观察着女儿的脸色,没有出口。
唐妈妈也有些慌。
她对这方面不了解,但那些报道看多了,潜意识里,她总觉着江竹像是犯了什么错。也查了医疗事故罪……这要是真的判下来,是要判刑的啊。
“没事,”唐葵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说完话,坐在沙发上的叶时言,忽然“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
他站起来,把手中的平板递给唐妈妈看:“您看,有人为江医生说话了。”
【灰色树木:我一直坚信,邪恶胜不了正义;再精心的伪装,也终将被揭穿。#江医生#[视频]】
点开看,是宁达,醉醺醺地吹嘘:“我那个短命儿子啊……”
☆、火茸酥饼
唐妈妈看完视频,把平板还给叶时言, 叹口气。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可不是嘛, 那视频中的宁达, 一脸的张狂, 和之前报道上的穷苦完全不同。唐妈妈年纪大了些,最见不得这些可怜人, 走投无路, 只能依靠乞讨为生;可木头偷偷拍下的宁达, 那表情让人看到就生厌恶,更别说从他口中出来的那些言论了。
——亏得唐妈妈没有看木头发的长微博,不了解宁达做的更龌龊的事情, 不然会更加恶心了。
也不知唐爸爸与江竹在楼上说了些什么,下来的时候,江竹脸色平静, 唐爸爸咳了声, 手里捏着张报纸,也不走出来, 站在门口对唐葵说:“去送送江竹。”
唐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把江竹送到门口, 江竹忽然停下来, 抱住她, 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们结婚的事情,可能要往后拖一拖了。”
唐葵抱着他的手一紧,问:“爸爸说什么了吗?”
“他说, 如果这次败诉的话,我少不了要被拘留,而他不想要一个有污点的女婿,”江竹平静地说:“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请律师了。爸爸也是为你好,只是要你再等等了。”
“又不急这一时……”唐葵小声说。
她是真的不怎么着急,事实上,这个时候突然让她嫁出去,她还有些迷茫。
外面夜空静默,只露出个弯弯的月牙来。江竹松开她,定定地望着她的脸,忽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唐葵很自觉地前倾,手攀住他的胳膊。江竹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唐葵一颤,不自觉颤栗,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江竹松开了手。
他望着唐葵,轻声说:“甜的。”
方才在房间的时候,唐葵面对着叶时言,吃了不少糖果。巧克力外壳微微发苦,中间却是甘甜的,一直甜到舌头尖。
江竹凑到她耳边说:“下次可以试试橙子味的糖果,我比较喜欢。”
“咳咳!”
猛然出来的两声咳嗽,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叶时言走过来,说:“唐妈妈让我过来看看,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别是跟人走了。”
唐葵不想同他说话,江竹微笑:“外面风有些大,你这被打的伤还没好,可别再吹风感冒了。”
“怎么可能——啊啾!”
叶时言一张口,风吹过来,他忍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唐葵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时言表情并不太好,但看见唐葵笑,他一怔,方才起的一点火,就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