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常时间在服用降血脂的药,你也知道, 这种药物, 作用不会太明显。她抱怨过好几次,说药没什么用, 我当时还在住校, 两周回家一次, 也没能顾得上她, 后来, 发现她在吃一种叫做‘回心丸’的东西。”
“她说是表姨从电视上看到之后,特意打电话给她订的。吃了几天,确实胸闷好多了……那种广告,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大部分是人扮成专家,模仿访谈节目拍摄的。有时候还会请不少本地的老人上镜发言,用方言说着吃了之后身体如何如何。”
“我感觉这样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便去劝母亲,但她不听;她甚至停掉了医院里开的药,只吃那些‘回心丸’。我同她吵了一架,她表面上勉强同意,等我一离开家,她又去主动订了那些药。”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竹面色沉郁:“我当时就该坚定一点。”
彼时,江竹还未直面这个世界的丑恶,他仍认为,药这种东西,没有害处,顶多只是夸大了好处。他以为电视台会起到监督的作用,既然能在上面播放广告,一定是经过检验的。
可未曾想到,这种看似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药物,完全是随意勾兑出来的。
“我母亲最后死于心肌梗塞,我们买的速效救心丸,她没有带在身上;邻居发现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从电视里订购来的药,”江竹说:“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没有怀疑过药有问题。等到读大学的时候,与教授闲聊,教授说,那些药,八成是假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被普及了‘假药’这一概念。”
“那时候我已经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回来之后,我通过电视广告上的号码订购了类似的药物,通过邮寄地址,找到了造假的工厂。说是工厂,其实也不贴切,那是一个小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造假。他们从药店里买来地塞米松类的激素用药,打成粉末,再做成药丸,连所谓的配方都没有,”江竹苦笑:“一直到亲眼看到,我才知道,当初母亲吃的药,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表姐当时在A市晚报报社上班,她知道我在做什么之后,执意跟来。我当初想,若是拍摄些图片,再由她报道出去,说不定也能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毕竟这种东西,我举报了一家,还会有第二个村子出来。若不严加惩治,后患无穷。”
“前期拍摄还算顺利,我断断续续与他们接触了大概两个月,终于能搭上话头,见到了整个村子的负责人。可惜,拍摄的时候被他们发现,我被打了一顿,表姐及时报了警,这才逃了出来。”
“后来呢?”
唐葵听得入了神。
江竹无奈地笑:“发报道之前,不断有人过来施压,好在最后,他们主编顶着压力,还是发了出去。当时倒是引起一阵慌乱,肃查了很长时间,也抓了不少人。但……不过半年,等风头过了,我又发现了许多如盐土村一般的村子。”
——这其中利润太大,也牵扯到不少人。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还有件事情,江竹没有说。
他后来去了一趟盐土村,里面的村民,失去了收入来源,一个个木着脸;上次来,还热热闹闹的,这次过去,冷冷清清,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抄着手站在村口抽烟,无所事事。
旁边的人家在打孩子,小孩子哭的震天响,孩子的母亲脱了鞋,拿鞋底打他屁股,咬牙骂:“让你买瓶醋,你连瓶子都给我摔破了!要你有什么用!”
有人认出了江竹,拿着铁锨把他赶走,恶狠狠地骂他:“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
没了营生!祸害!”
江竹无话可说。
只是今后,他再未前去过。
“……难道就没有管理的吗?”
唐葵听了,也是一阵茫然。
她从未注意到这点,幼时,家里只有一台小小的电视,彩色的,屏幕不大,天线只能收到地方的频道。上午可能播上三集电视剧,中间穿插的广告足足有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这种拉人说疗效的药品类广告。
长大后,她渐渐地就忘掉了这种事情,方才江竹提起,她才猛然醒悟,原来那些包装精致的药,不知道迂回地害了多少性命。
江竹沉默半晌,回答:“我曾经去举报过这些广告,但收效甚微。”
如今,大的地方台还好,自觉地停止播放;可一些小的电视台,譬如县级市级的,为了那巨额的广告费,依旧不断地投放着。
大部分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可有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老人,又怎么知道呢?他们看着那一个个笑容满面的“痊愈者”,遭受疾病折磨的心里也仿佛瞧见了希望;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希望”将给他们的身体带来多么大的损伤。
到了如今,唐葵已经彻底不去想郑玉的那回子事情了。
江竹已经两次申明自己对她没有超出亲情的想法,而郑玉,也只会拿盐土村的事情说事……但唐葵不把它放在心上。
不对,还有一个。
还有他的那个“心上人”……
唐葵仰头想问,外面老板敲敲门,粗声粗气地叫:“快点出去看日出吧,再等一会,就没有好位置了。”
唐葵只把这话又吞了回去。
外面依旧是冷的,店老板也有租军大衣的生意,一人一件披着,交纳了押金,这才往石台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有人在忙着支相机的三脚架,还有小情侣们在自拍,唐葵紧紧挨着江竹。
等到天边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光亮的时候,喧闹声停止了,间或可闻咳嗽的声音。人们几乎都停止了交谈,或捧相机,或拿手机,摄影,或者录像。
而唯有江竹,在太阳完全越出地平线的那一颗,紧紧地抱紧了唐葵,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唐葵侧脸,勾着他的脖子,努力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这晚上虽然睡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下山的时候,唐葵毫无睡意了。
江竹选的这条道,山势缓和,人也少,松树苍绿,岩缝间有绒绒的小草,冒出一点似黄似绿的小芽尖尖。
唐葵一路走,一路看,昨晚上天黑,看不清东西,今天再看,唐葵感慨:“这和我一开始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哎。”
“你原本怎么想的?”
“我之前想象中的秦山,应该是像古装武侠剧中的一样,参天的大树,缓和的溪流,没有这么多凿出来的台阶,偶尔有野兔,山鸡,还有神秘的洞穴……”
“你说的可能是原始森林。”江竹好心提醒。
不过这也打消不了唐葵的热情,她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看看哪个。遇到庙宇,她进去跪倒便拜。
在指引下买来香火,工作人员问:“是一家人吗?”
唐葵还未说话,江竹自然地接过话来:“再过一段时间,就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了。”
工作人员笑开了,他说:“那可以一起拜。”
一路走,见庙就进去烧烧香,往功德箱里投些零钱。起先还不觉着,等到太阳慢吞吞升到中天,唐葵才觉小腿有些酸了。
坐在一旁石头上,她把腿抬起来,江竹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轻柔地捏。
一抬脸,看见旁边高约六七米的岩壁上,长了一株绿油油的草,表面像是覆了层霜,开白色的小花,乖顺地垂下来,像是蝴蝶未展的翅膀。
唐葵说:“那个花真好看。”
江竹抬眼望了望,笑:“确实好看。”
他捏腿的力道不轻不重,缓和了肿胀感,唐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花:“倘若这是一篇武侠文的话,那么下一秒,你就该用轻功飞上去,拿剑把花挑下来;如果是总裁文呢,你会立马叫来直升飞机,放下悬梯,亲自摘花;如果是灵异文的话,等到晚上,就会有个人来我床前哭,问为什么要把它摘掉……”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江竹摸摸她的脑袋,叹气:“摘不到花的我,只能哄哄你——你比那花漂亮多了。”
唐葵盯着他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老师,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甜呢?”
何止甜,现在就像摸了蜜一样。
江竹凑上来,眼眸幽暗:“你要不要尝尝?”
唐葵伸手堵住他的唇。
“才不要。”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干干净净,像朝阳照耀下的初雪。
从旁边小店处买了水,唐葵对住在这里的人家感到好奇,盯着人家的小院子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下走。
中间还吃了次煎饼,煎饼摊的薄薄的,打了个蛋,夹了几根葱叶,唐葵走的累急,一口吞掉,虽然滋味不是很好,但也凑活。
休息够了,继续往山下走。走到后来,唐葵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哆哆嗦嗦。
江竹走在她面前,把书包递给她,半蹲着身体:“上来。”
唐葵愣了:“啊?我很重的,你——”
“上来就行,”江竹说:“你若是再走下去,怕是明天起床都困难。”
唐葵脸红了红。
小说里一般都是被X到下不了床,到了她这里,是爬山爬到下不了床……
她乖乖地趴到江竹身上,伸手揽住他脖子,不忘强调:“我真的很重的啊,你一会要是抱不动,就放下来好了。”
江竹拖住她的腿,站起来:“一点也不重。”
想了想,补充一句:“你可别减肥啊,就这样正好。”
因着穿着厚实,才避免了直接接触的尴尬,唐葵背着他的书包,他背着唐葵,稳稳地往下走。
这时候山势已经缓和不少了,一歇下来,唐葵才觉两条腿又涨又麻,她把脸贴在江竹背上。
记忆里,只有妈妈和江竹这样背过她。
不对,还有唐格。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建校七十周年庆典,她和班里其他几个妹子上台表演舞蹈;演出前她就有点低烧,那还是深秋,表演服是薄纱裙,风一吹,更严重了。
结果是下台后她昏昏沉沉的,老师打电话通知了家人,后来烧上来了,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人把她背到医务室;醒来的时候,她在打点滴,穿着西装的唐格守在一旁。
江竹下台阶的时候,唐葵感觉一颤一颤的,晃的她几乎要睡着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说:“江竹,若是上次与你相亲的人是另一个人,你现在会不会也对她这样好?”
江竹没有丝毫犹豫:“不会。”
“为什么?”
“那我问你,如果上次和你相亲的人不是我,你现在会不会这样对他?”
唐葵愣住了。
是啊,如果上次和她相亲的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人,她会怎么样?
若那人待她与江竹待她一样好,一样贴心,那她会不会也像现在喜欢江竹一样,喜欢他?
“应该不会吧。”
唐葵有些犹豫。
江竹只是笑,也不恼:“我们快到山脚了,你一会想不想去地下峡谷玩?”
☆、果酱夹心曲奇
地下峡谷最终也没能去成。
下山之后,唐葵的一双腿又疼又酸, 累的不行, 哪里也不想去。
只想睡觉。
江竹决定在此休息一天之后再回去。
他请了两天的假期, 还有一天可以陪她。
唐葵洗过澡, 往床上一趴,再也不想动了。
江竹也不去触碰她, 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勾勾手指, 唐葵蹭啊蹭地过来,头枕着他的腿。
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仍在滴滴答答地落水。
江竹拿毛巾给她擦了擦, 探身用吹风机给她吹干,顺带着做了一次头皮按摩。
他用指腹揉着头皮,力道适中, 十分舒服, 唐葵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唐葵闭着眼睛, 说:“表姐上次和我说, 你有个心上人。”
江竹的手顿了一顿, 唐葵看不到他的表情, 闭着眼继续说:“虽然我也知道不能太过于纠结过去, 但是呢——”
“你要是纠结了,也没什么。”
江竹低声说,他把吹风机的温度调的低了些, 给她吹发梢:“说起来,那姑娘,你也认识。”
唐葵猛地睁开眼睛。
她也认识?
周盼盼首先排除掉,江竹与她说过的话,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宋清更不可能了,她如今还在与郑深甜蜜蜜呢。其他的女性朋友,几乎没有能和江竹重叠的。
“是夏玫?”
江竹愣了愣,回答:“不是。”
唐葵突然觉着有些牙酸——也不算牙酸,就是心里有个地方不太舒服,像是有人往她心里贴了片柠檬,那股子酸一直涌到牙根里。
唐葵哼唧哼唧,说:“那我猜不到。”
江竹笑笑,不再说话。
只有吹风机呼呼的声音。
吹干头发,唐葵打开手机刷微博,实则是用余光在瞄江竹。
他去放好了吹风机,去浴室洗澡,放水了,哗哗啦啦,玻璃是磨砂雾面的,压根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洗过澡,在穿好了衣服才出来。他头发短,只用毛巾擦,穿着酒店里的拖鞋走了过来。
“你要是这么在意的话,我就给你看看她的照片好了。”
说着话,江竹还真的打开了钱包。
唐葵心里一紧。
若是说只有一个心上人,她倒不在意,只是这看情形——还放在钱包里日日观摩着?怀念着?
她不在乎过往是一回事,可他若是时时看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盯着江竹。
他仔仔细细地寻遍了每一个钱包夹层,遗憾地叹口气:“唉,忘记了,照片比较大,没有放在钱包里。”
唐葵抿着唇,不说话。
江竹去拿手机:“我记得自己手机里还有张她的照片。”
唐葵动了动,扭脸看他。
江竹坐在她身边,解锁,划了两下,递过去手机。
“我一点儿也不想看……”
嘴上这么说着,唐葵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只见屏幕上面,她笑的弯了眼睛,戴着有些大的学士帽,旁边还有个女生伸手帮她扶了一把。
这是毕业的时候拍的。
唐葵呆住,把手机还他:“你哪里来的照片?”
“介绍人给的,”江竹笑眯眯,“怎么样,我的心上人,这下放心了吧?”
是了,当初相亲前,确实应该给过照片。只是,她给柳姨发过去那么多照片,怎么偏偏他存了这么一张?
“不对,”唐葵忽然出声,盯着他看:“如果当初你拒绝表姐,就是用得‘已有心上人’这个理由……那个时候,你还在给我上课呢。”
……难道这家伙,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吗?
“我确实这么回应过她,不过我认识你,要比那还要早了,”江竹挑挑眉:“不过你可能不记得。”
唐葵立马想到不好的地方去,惊讶出声:“那时候我才几岁?!”
江竹呆愣地看着她,显然没能及时跟上她的思维。揉揉她的脑袋,他无奈地笑:“不是小时候……我又不是变态。”
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奇怪的想法。
唐葵狐疑地盯着他:“我确定,在你教我之前,我没有见过你。”
江竹没说话,低头翻手机,划了几下,递给她。
是高中时候的那次校庆,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白色的袜子,头发挽起来,和其他五个小姑娘,摆了个众星拱月的姿势。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唐葵问:“当时你也在?”
也对,他们原本就读的同一个高中。
上次校庆,连唐格都邀请了,不可能不邀请他。
“我那时候正好从美国回来一趟,昔日的老师说一定要让我过去,我就去了,”江竹揽着她的肩膀,“我记得那天是降温了,曾经的同学说,你瞧瞧那些小姑娘,这么冷了,还在坚持表演。我一看,可不是么。台上的小姑娘,一个个穿着这么少。然后发现,呀,有个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然后你就只拍了照片?”
“那时候你还在读高中嘛,关键时期,我怎么能直接上去问?你的班主任不得活吃了我?”江竹夸张地说:“不过我打听到你的名字,念起来也好听。”
江竹那时候就觉着这个小姑娘真好看啊,鬼使神差地,还打听到了她的姓名和班级。
后来一想,这小姑娘还在读书,年纪又与他差了这么一大截,只欣赏好了,不要去过多干扰她生活。
“你下台的时候,我见你旁边的小姑娘扶了你一把,看情况不太好,我就过去了,”江竹说:“负责老师还记得我,说已经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了,马上就过来。我一摸,你额头烫的都能摊鸡蛋了,说不如我先把你背过去。”
“上次是你背的我?”
“确切地说,只背了一半,”江竹捏捏她的胳膊:“你那个时候好像更瘦一点,感觉没什么重量,走到一半,就遇见你哥哥,我就把你交给他了。当时你那那舞台妆化的不太行,我衣服上蹭了好大一块口红印。”
匆匆一面,唐格也没记住江竹,之后也没告诉她。
可能他还以为江竹是新来的老师吧。
江竹回家的时候,西装上还带着唇膏印。郑玉眼尖,问是不是他有女朋友了,江竹当时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思,干脆地承认了。
不过那小姑娘实在太小,他之后也没有再去联系;但那照片却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下来,换过不知多少手机,这张照片始终留存在里面。
那时候,江竹就有着预感,他感觉自己还会遇见她。
后来,去S医大代课,第一堂课,拿到点名册,江竹就看到她的名字。
唐葵。
“到!”
果然是她,相比高中时候,脸似乎肥了些,但依旧是那时的精致好看。
只可惜,原本是因为年纪差距而不成的,现在隔了一层师生关系,他又只能止于礼了。
郑玉责问他的时候,他依旧拿“心上人”来拒绝她;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险些陷进去。
而他与小姑娘,也再无过多交集。
省中医院的工作要繁忙的多,值班,考试,一系列的事情下来,他渐渐地顾不上那个小姑娘,也不知她会和哪个同学一同坠入爱河。而在郑教授三番五次的提示之下,他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过三十了。
同龄人大多已经结了婚,而他依旧孑然一人。
在江父提议相亲之后,他也没有拒绝。
工作性质注定他没办法花大量时间去和人接触,相处,比较下来,相亲或许是个比较高效率的途径。
当被问及理想对象条件的时候,江竹回忆起唐葵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列了一大堆要求,又觉着未免太过苛刻。犹豫再三,他说:“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女的就行。”
谁曾想,等照片传过来之后,江竹惊的撒了自己一裤子茶水。
介绍人询问他意见,江竹笑着说:“完全没意见。”
已经是第三次这样“巧遇”了,他若是再不抓住这机会,也未免太辜负上天的“厚爱”了。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有点担心——
她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过来?毕竟是教过她课的老师……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对她有不良企图?
思前想后,江竹决定当做不知晓是与她相亲。而见面之后,她果然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个小姑娘,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后来又多次主动,才把这个胆小的家伙,一点点地从她的小世界里拉出来。
回顾这一路“辛苦”,江竹不由得感叹,真不容易。
唐葵听了他的讲述,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是缘分呐。
可偏生她都不知晓。
但如今听他讲述,又有种中大奖的惊喜。
晚饭订的外卖,唐葵实在不想动,还是江竹下去拿的。除去上厕所,其余的时间,她都趴在床上,还一脸郁闷:“心理咨询师建议我多运动,可我这情况……别说运动了,连走路都难受。”
毕竟是缺乏运动量,下个山,路途长,又一颠一颠的,难怪她腿疼成这个样子。
“以后我要监督你锻炼身体了,”江竹不辞劳累地给她捏腿锤背:“不然这身子骨,有点太弱了。”
说完话,她没动静。
江竹低头一看,乐了。
她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手机掉在一旁,她半张脸陷在被褥里,头发乖顺地垂下来。
江竹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重新铺好床,床单抖了一遍,这才把她放上去,盖好被子。
睡着之后的她乖巧多了。
他看了半晌,这才去了另一张床上休息——酒店房间不够,他们只开了一间标间。
还未合眼休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江竹去了卫生间,一接通,那边便是郑深焦急的声音:“表哥,你赶紧过来一趟。我姐姐她又——”
“阿深,”江竹揉揉太阳穴,叹口气:“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会去看郑玉的,既然我不喜欢她,也不能再给她这样多余的希望。如果葵葵知道了,她也会不开心的。”
“我也知道……”郑深苦笑:“但她犯病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我刚刚也是急昏了头,才给你打电话。唐葵在你那边吗?”
“嗯。”
“等有时间了,咱们聚一块吃个饭吧,清清她好像怀孕了,”郑深说:“昨儿个宋清和我说,想见见唐葵。”
“那我告诉她一声,”江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凑过去,照了照,自我感觉和唐格他们没什么区别:“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赶在你前面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哈,”提起这个话题,郑深明显轻松多了,但身后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他又匆匆地说:“不成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姐,别让她伤到清清。”
江竹走出去,唐葵翻了个身,他一动也不动,担心惊醒了她。
听见她梦呓几句,似是睡熟了,江竹松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她是侧着睡的,蜷缩起来身体,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
江竹凑过去,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睫毛颤了颤,也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是熟睡的模样。
江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了句晚安,脱去衣服,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次日,他是被郑教授的电话吵醒的。
“北城医学会关于此次事件的鉴定已经出来了,不构成医疗事故,”郑教授的声音有些严肃:“但是,患者家属不服这个判决,他们联合了部分媒体,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
☆、牛奶卷
果不其然,北城医学会的鉴定书刚刚下来, 另一边, 国内知名的自媒体的稿子就发了出来。
标题取的耸人听闻——《当今医院乱象, 患者家属将前往何处讨回公道?》
里面只用了化名, 但省中医院的名称依旧是大喇喇地写了出来。文章直接从死者贫寒的家庭来写。
其父亲家中贫困潦倒,母亲是名精神病患者, 据说在生下孩子后就发病跑了;死者读到初中便辍学了, 开始打工赚钱。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了, 却被“庸医”害死在手术台上。
——这明显是走煽情路线的。
而记者完全是夹杂了个人感情在其中的,有关省医院医生们的反应与联名信只字不提,占据三分之二版面的地方, 都在描述这家人如何的凄惨;而在死者病死之后,他父亲只能乞讨为生;而这起诉费,完全是好心人拼凑出来的。
“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也要把那个庸医从医院里赶出去!免得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孩子!”
编者笔锋一转, 又开始列举江竹的生平——生活富裕,父亲经营医疗器械公司, 母亲是知名教授, 曾赴美留学, 也在S医大代过课……
而在这场手术中, 他没有经过上报, 没有经过审核就代签,进行急救——这样的做法是否过于草率?如今患者死亡,其是否应该背负主要责任?其能力是否与职称相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