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七娘握住谢蓝河的手又紧了几分:“谢云大香师确实对你有再造之恩,这个恩咱们认,所以你在一日,就守谢府一日,谢云大香师的嫡系血脉,你也厚待他们,即便是谢云先生在,能做的也不过如此,他们若是敢有再多的要求,敢插手香殿的事,就是僭越!”
谢蓝河见蓝七娘说得有些激动了,忙道:“娘您别急,儿子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如今没人能威胁得了您儿子。”
“你当真知道?”
“儿子知道。”
“当真明白?”
“儿子明白。”
“好,你打消那种蛊续命的念头,娘不想到时候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谢蓝河顿了好一会才道:“是安先生跟您说的?”
“轮不到她来说,就已经有人把这话吹到我耳朵里了。”
谢蓝河脸色沉了下去,蓝七娘却道:“行了,是我叫人去打听的,我的身体我的病,我总得要关心关心,难不成你真想把我圈起来,什么都不让知道。”
谢蓝河忙道:“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蓝七娘幽幽地叹了口气:“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你真要放到心里去才行。不瞒你,白天安先生在这时,娘也是跟她说了那些关于镇香使的话。”
谢蓝河诧异。
蓝七娘看了他一眼:“安先生是个及聪明的女子,她听了娘的话,既没有动怒,也不见丝毫意外,只是如听家常般听娘说而已。坦白说,她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娘是不敢跟她说这些,即便说了,她也不会明白。但她是大香师,是天枢殿的大香师,位尊权重,娘看得出来,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兴许从镇香使回到长香殿时,她就已经什么都想到了。”
谢蓝河问:“那她可有说什么?”
蓝七娘道:“她说,希望你的立场不会变,还说,她的立场从未变过。”
谢蓝河一怔。
蓝七娘看着他道:“蓝河,你可明白她的意思?”
谢蓝河沉默许久,才微微点头。
白天时,她对他说,无需他改变立场,他当时以为她指的是他和天下无香的结盟。但现在一看,她真正指的,其实是他最初的立场,他的初心。

第196章 会面

次日,也就是腊月初二这天,清耀夫人本打算启程回清河,只是这日一早起来,却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天空洋洋洒洒落下的宛若飞絮。雪天路难行,而且这等天气赶路的话,车马也容易出问题。清耀夫人算了算日子,时间还宽裕,而且崔飞飞已答应随她一起回清河,便决定再等两天,待雪停了再走。
只是佟嬷嬷却有些不放心,低声道:“老奴有些担心,这夜长梦多,万一郡主改变主意,不随您一块回去了,这…”
清耀夫人摇头:“飞飞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改变主意。不过确实要防着夜长梦多,就等两天,两天后不管这雪停不停,都得回去了。”
佟嬷嬷轻轻点头,然后看着这偌大的香殿,感慨地道了一句:“也不知道回来时,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清耀夫人慢慢道:“无论变成什么样,咱崔氏都有一份,而且这香殿也会扩大,至少两殿合一,那么多人和事管理起来可不容易,幸好这些年老爷挑了不少不错的苗子,到时让飞飞好好带着,以后都是她的助力。”
佟嬷嬷点头,只是随后又轻轻一叹:“郡主就是心太软了,若是她能依着夫人的意思,亲自在这里坐镇,夫人和老爷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能有什么法子,她这性子,也只能我推着她走。”清耀夫人无奈道,“她做不了决定,我替她做便是。”

下午,崔飞飞算着清耀夫人该起来了,想去看看,只是才走出寝殿,就看到柳璇玑的身影。
“你这里闲人可真不少,你家那位夫人带那么多双眼睛来盯着你,瞧你这香殿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真忍得住。”柳璇玑一边走进崔飞飞的寝屋,一边连讽带刺地道,“能孝顺成你这样,可不容易!”
柳璇玑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香殿又深且大,所以她说这话时,殿内几乎都能听得到回声了,可候在殿内的那些侍女,却好似没听见柳璇玑的话,甚至像根本没看见柳璇玑这个人。
迷障香境,柳璇玑不耐烦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所以一路进来都起了香境,瞒住所有人的眼睛。崔飞飞微顿,随后笑了笑,其实柳璇玑此举有些无礼,说得严重些便是擅闯,但崔飞飞却没就此说什么,她清楚柳璇玑再怎么不拘小节,都不会随意去踩这条线,今日会如此,定是有要事找她,并且除了她,其余人都必须瞒着。
只是她正要请柳璇玑进寝殿时,柳璇玑却又道:“这等天气,正合适去你的雪香阁坐坐。”
雪香阁适合赏雪,但处于玉衡殿偏殿西侧,距她的寝殿有些远,平日里少有人在那边走动,她也不常去。
崔飞飞打量了柳璇玑一眼,然后转头往雪香殿的方向看去,有人,用香境掩身进入雪香阁。
崔飞飞思忖片刻,低声道:“是安先生吗?”
雪香阁的门口放着两个三足香炉,精铜烧制,上刻有鸾鸟,日日香烟不绝。安岚刚踏上台阶,忽见那两香炉上细若游丝的白烟陡然化作浓雾,蒸腾翻滚,随即霞光迸发,周围的空气宛若水波般荡开,一对鸾鸟从炉身上飞出,赤色,五彩,鸡形,雀翎,凤尾,鸣音清越高扬!
安岚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对凤凰飞向半空后,突然回首,华丽的凤尾划过道道五彩霞光,凤目如电,气势汹汹地朝她冲来,非请而入者,视为擅闯!凤凰是瑞兽,不会杀人,但可以伤人,更重要的是,能将人困住。
安岚并未慌,只是微微抬手,遂见周围的雪花忽然都朝她飞过来,绕着她的手漩成一朵棉花云,蓬蓬的,胖胖的,软软的,没有丁点敌意。那对凤凰看到这朵棉花云后,似愣了一下,冲下来的速度忽然减慢,飞到她跟前后,围着她绕了一圈,凤翅一扬,就将那朵云卷过来扇着滚了两回,随后云彩散去,霞光消失,凤凰重新飞回铜香炉上。
天上雪花依旧,安岚收回手,慢慢走上台阶,转身,站在雪香阁的屋檐下,看着一片寂静的天地。

片刻后,崔飞飞和柳璇玑从九曲回廊那头走来。
崔飞飞走到安岚跟前,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们虽都是长香殿的大香师,并且都住在大雁山上,但平日里很少见面。自出了天下无香的事至今,她们这才第一次面对面。
柳璇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俩,没打算说话。
最后,还是安岚先开口:“打扰了。”
她这一开口,她们之间的那种道不明陌生感,似乎一下减弱了,崔飞飞不由轻轻一笑:“进来去说吧。”
没有侍女,自然没有好茶,也没有点心,幸好旁边的茶水间里还有一壶热水,崔飞飞亲自动手,给她们都倒上一杯热水,然后才坐下,又看了安岚一眼:“没想到你今日会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安岚道:“听说你就要回清河了。”
柳璇玑微微挑眉,唇边勾起一抹笑,然后站起身,也不理她们,慢悠悠地在这雪香阁内四处参观。
崔飞飞不解:“不是你建议我先顺着我母亲的意思,送她回去,难不成现在你改变主意了。”
安岚摇头:“没有,我还是建议你送你母亲一趟,但不必回清河,半路返回香殿。只是眼下我担心,你到时会拿不定主意。”
这话,似乎多少有点看轻她的意思,崔飞飞顿了顿,片刻后摇头:“你多虑了,我也是香殿的大香师。”
“并非是质疑你的诚意,崔家荣华富贵都不缺,事事安稳平顺时,你很容易做出选择。”安岚看着崔飞飞道,“但现在,崔家出事了,眼下不用你回到清河,我估计路上时清耀夫人就会都告诉你,到时你会面临是选择帮扶崔家,还是选择香殿。”
崔飞飞愣了一下:“崔家出什么事了?”
柳璇玑转过头,看着她们俩,依旧没说话。
安岚平静地看着崔飞飞:“崔家遇到了些麻烦,和镇南王府及云家有关。”

第197章 为难

崔飞飞看了安岚一会才道:“我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清河那边要是出了什么事,肯定会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她这里。
安岚道:“我是刚刚才收到消息,你那边的人,兴许是因为大雪阻路,动作迟了些,不过我估算着,最迟也就三四天,你也该收到那边的信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和清耀夫人正好在回去清河的路上。”
柳璇玑这时又瞟了安岚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玉衡殿的人是被大雪阻了路,不过,刑院的人肯定也暗中出了力。有些事情,安大香师是要必须先收到消息,如此才能保证比清耀夫人先走一步。
崔飞飞依旧端坐着,神态大方,言语客气:“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请安先生告知。”
安岚将杯子拿起一会,然后又慢慢放下:“七天前,你大哥在醉仙楼失手打死了镇南王的三公子洛煌,这位洛三公子极得镇南王的喜爱,王府的许多事,实际上都是他在打理,人突然死了,王府的事自然乱作一团。偏那个时候,崔家的二老爷,也就是你二叔,之前就盯上了那位三公子为王府谈的一桩买卖,居然暗中使用手段抢了过来。若是以往,这等事崔氏也不怕王府责问,顶多事后私下谈利益分成来抹平。但赶在这等时候,这买卖又涉及朝廷严禁外输之物,所以镇南王只要公事公办,不单你二叔,怕是整个崔氏都要受牵连,至于令兄…”安岚说到这,顿了顿。
崔飞飞怔住,想站起身,又忍住,片刻后才问:“我大哥他,现如何了?”
安岚道:“事发的当天,清河那边就往我这边送消息了,当时崔大公子还不知道自己打死的人是镇南王的三公子,根本没想要逃,不过,即便真要逃,怕是也逃不了,醉仙楼的人都认得他。现在,已过去七天,我估计是被收押入狱了,至于怎么判,得看王府的意思,毕竟死的人是镇南王的三公子,不容乐观。”
崔飞飞沉默了好一会,似在整理思绪,然后才开口:“我母亲,还未知道此事?”
安岚点头:“三四天后,清耀夫人应该也能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到时崔氏的许多事,清耀夫人应当会都说与你听,势必是要让你回清河一趟。”
崔飞飞深呼吸了一下:“还有什么事?”
安岚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都是崔氏内部的事,兴许还关系到宫里的娘娘。”
宫里有位贵妃娘娘,也是姓崔。
崔飞飞便不再问,安岚或许知道,只是不适合从她嘴里说出来,毕竟都是别人族内的事,还关系到宫里的娘娘,真有什么事,其是非对错都不好下定论。而崔飞飞心里也明白,有些事,不上秤的话,没几两重,谁都不会在意,但只要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
崔飞飞慢慢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沉思良久,才问:“安先生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安岚喝了半杯清水后,便道:“云家和王府一直有往来,云老爷子和镇南王私下的关系也很好,还有,道门对镇南王也有一些影响。”
崔飞飞停下脚步,久久没说话,她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
安岚接着道:“崔氏和镇南王府结下的这个仇,若是由云家和道门从中帮忙劝说,解开的可能性很大,或者说,肯定能解。只是,云家和道门愿不愿为崔氏出这份力,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也就是看玉衡殿的归属。”
崔飞飞转身走回桌旁,重新坐下:“所以,这一趟我如果随我母亲回清河,应下和云家的这门亲事,就等于我和玉衡殿都明明白白表了态,如此,我和玉衡殿和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他们自然不能让崔氏倒下。”
安岚点头:“没错,如此,云家和道门帮崔氏说话的时候,也更加有把握。镇南王膝下有七八个儿子,三公子跟长香殿比起来,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如果崔飞飞不入清河,半路就返回长安的话,那即便崔氏没有去云家退亲,云家也该明白崔飞飞的立场,云家和道门都会彻底死心,毕竟,之前云宫在天璇殿被折断手腕时,崔飞飞至始至终都没有出面。
安岚说的没错,这等情况下,她不可能还继续坚持之前的立场,代价太大,她不能赌上整个家族。
崔飞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只是安岚却先她一步张口道:“令兄在醉仙楼和洛三公子起冲突的时候,动手的人,其实是令兄带过去的那三个随从,让他们三个认罪,再上下打点好,崔大公子兴许能逃过此劫,重要的是先保住命。”
崔飞飞顿住,安岚接着道:“至于那桩买卖,虽是涉及朝廷禁令,但长香殿的有些买卖,本来就可以得到某些例外,只是至少需要四个香殿和朝廷打招呼,只要要求合情合理,便能获得这等便利。这里头的门道,你应该清楚。”
四个香殿,崔飞飞的玉衡殿,安岚的天枢殿,柳璇玑的天璇殿,净尘的天权殿,正正好。
只是崔飞飞沉默地看了安岚许久,又是轻轻一叹,然后别开眼睛道:“我不是不想帮你,我也想坚持自己的立场,只是,我不能下这个赌注。你说的法子确实有可行之处,但成功的可能性太小,镇南王不会给我足够的时间。”
安岚垂下眼睑,看着手里那半杯清水,此时水已凉透,寒意浸透整个瓷杯。
柳璇玑似对她们的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完全没有要参与的意思,同在这阁楼内溜达了一圈后,就找了张美人靠半躺着,闭上眼睛假寐。
安岚道:“确实,此举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令兄逃过此劫。”安岚看着崔飞飞问,“所以,你真的改变主意了?答应和云家联姻,让没有大香师能力的人进入长香殿,坐上大香师的位置,在看着长香殿慢慢变成某一方的棋子?”
崔飞飞沉默许久,反问一句:“没有我,你就没有胜算了吗?”
安岚眉尾微微挑了一下,思忖片刻,也问一句:“你可知,我为什么能成为天枢殿的大香师?”

第198章 铁律

崔飞飞有些不解地看着安岚,不明白她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到底是什么。倒是柳璇玑,本是闭着眼睛倚在美人靠上休息,听了这句话后,就睁开眼往安岚那看了看,随后唇边慢慢浮起一抹笑意,不是平日时里那等万种风情的笑,而是浅淡的,悠长的,带着些许感慨的笑容,虽稍纵即逝,但却浸到了她眼底。
在这个男尊女卑并讲究出身的世间,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女子,凭什么能成为大香师,凭什么能让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听命于她?
是长香殿呵…
安岚目中露出追忆:“一开始,自然是因为广寒先生选中了我,将我培养成他的继承人,并将我扶到天枢殿大香师的位置。但是,当年的事情你也清楚,我才刚刚成为大香师,广寒先生就离开了,就连景炎公子也一起失踪了。”
崔飞飞微微点头,目中露出伤感:“是,那时候,我姑姑也死了,我亦是在临危之局,坐上玉衡殿大香师的位置。”
崔飞飞的姑姑,就是玉衡殿上一任大香师崔文君。
因提到崔文君大香师,安岚垂下眼,默了好一会,才接着道:“没错,我们都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坐上了这个位置,只是我和你…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崔飞飞顿了顿,才道:“是有不同,那时,我的香境世界还未大成。”
能否真正跨入大香师的门槛,在于能否建立自己的香境世界。因唯有香境世界大成者,其香境才能达到真正的圆融,自此,在香境里,才可翻手云覆手雨,幻化出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平生。
“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建立完整的香境世界对你来说是迟早的事。”安岚轻轻摇头,然后看着崔飞飞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天枢殿,手中有重要实权的,外殿有殿侍长,内殿有侍香人,长史,下面还有香院掌事,除此外还有分布各地的香师,以及各地香堂和香行的当家人。他们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可都出身显赫家族,并且无一人与我是有交情或是有血脉亲情的。那些人,天生自视高人一等,却为什么在广寒先生和景炎公子都已经不在,而我还未站稳脚的情况下,还能允许,还能认可一个香奴出身的女子,坐那个位置?”
崔飞飞未有迟疑:“当时你已是大香师,大香师不问出身不问来处,只要跨进那道门槛,就已不在凡俗之内,这是长香殿建立之初就定下的铁律,谁敢质疑你。更何况,你当时也不是没有任何助力,刑院的蓝掌事和净尘先生,不是广寒先生给你留的助力么,还有…柳先生待你,也一直存有善意。”
她说着就忘柳璇玑那看了一眼,柳璇玑却笑了:“小郡主,你明明都说到了关键点,偏却没能明白那关键点的重要之处。”
崔飞飞微怔,一时不解。
安岚遂问:“崔先生当真觉得,自成为大香师后,就不再是凡人了吗?”
崔飞飞又是一怔,这个问题,她没法马上回答。
无可否认,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样的优越感在成为大香师后,愈加强烈,强烈到足以让她在任何权贵,甚至是天子面前,都能淡然以对,并隐隐带着一种俯视的心态。
长香殿内所有大香师,莫不如是。
但,扪心自问,却无人真敢将自身划出凡人,进入天人之列。
好一会,崔飞飞才开口:“这与我要面对的事,有何关系?”
安岚道:“当然有关系,很大的关系。”
崔飞飞道:“愿闻其详。”
安岚站起身:“你我都看过长香殿的历史,都知道三百年前,长香殿有位姜大香师,此人天纵奇才,曾将七殿一统,并将长香殿与姜氏一族紧紧联系,由此给姜氏带来无上荣光,却差点因此将长香殿拖入毁灭的境地。”
崔飞飞微微点头:“我知道,后来姜先生强行将长香殿和姜家分离,并将权力归还七殿,才终于保住了长香殿。”
安岚道:“但姜家却从此没落,此后不过数十年,姜氏嫡系血脉断绝,包括那位姜先生的后人。每次看到这段历史,我都会忍不住想,当年姜先生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知道,其子孙后代的命运,已经被他写好。”
崔飞飞沉默片刻,轻轻一叹:“姜先生的魄力,非凡人所及。”
安岚问:“姜先生当时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决定?即便赔上整个家族也在所不惜?”
崔飞飞道:“为了长香殿。”
安岚转过身,沉默许久,才道:“是为了长香殿,但实际上,也是为了我们。”
崔飞飞诧异地抬起眼,柳璇玑微不可闻地一叹,并坐起身,两手轻轻顺着垂在胸前的头发,面上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认真与端庄。
安岚道:“你难道不明白,长香殿,于我等而言,是这时间唯一一个公平之地。所以它不能归属于任何家族任何势力,并必须保持七殿自主。”
崔飞飞张了张嘴,却又慢慢闭上,怔然无言。
柳璇玑慢悠悠地开口:“小郡主,这世间,对咱们女子从来就是不公的。女子不得科考,不得为官,不得拜相封侯,任你有天大的才干,也必须要屈于男人之下。这世道要我们顺从,要我们贤惠,要我们安安分分,要我们相夫教子。这天下,除了长香殿,还有哪个地方,可以不问出身,不问来处,不问性别,唯能者居之?这天下,除了长香殿,还有何处,能容得下你我这样的人,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喜好?这天下,除了长香殿,还有何处,可以容得下我们向他们说一个‘不’字!
安岚道:“长香殿自开创之初立下的铁律,便源自于此。”
崔飞飞面色微异,目中怔然之色愈浓。
“长香殿若归于任何一家族任何一势力,就再也不会是现在的长香殿了,届时所有人事,都会以其家族利益为主。”安岚看着崔飞飞道,“你刚刚问,此事与你要面临的事情有何关系,这便是我的答案。”
崔飞飞正要开口,安岚却又道:“你问我,没有你,我是不是就没有了胜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输,我也希望你不要输。”

第199章 失踪

雪香阁内安静得能听到外面雪花飘落的声音,安岚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眼前青若薄玉的瓷杯,对着光细细看了一圈,再透过光看向崔飞飞:“崔氏陷入困境,以你今时今日的能力和地位,并非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相帮。我今日找你虽是有私心,但说的也是实情,关心则乱,心乱了,事情就容易出错,你千万莫赔了自己,再赔上整个香殿。”
她说完,就将杯子轻轻放下,那片光便落入她的眼睛。
沉默被打破了,崔飞飞怔然回神,看了安岚一会,就垂下眼,似轻叹了口气,她面上并未见焦虑之色,但那声轻叹却带着一丝难言的无奈。
山下的人都以为他们不在凡俗之列,唯他们心里清楚,很多事是既摆脱不了,也切割不断。不想管,却又不得不管,左右都是因为过不了心里那关。
“多谢两位今日之言。”崔飞飞说着就站起身,却又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安先生今日能否为我解惑。”
安岚道:“请说。”
崔飞飞道:“镇香使于你和天枢殿而言,究竟是麻烦,还是助力?”
安岚道:“镇香使首先是助力,至于是不是麻烦,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如若他对香殿真是麻烦,那么我招来的麻烦我负责解决,而你的麻烦,你负责。”
如此果断之言,倒让崔飞飞一时无语,柳璇玑却是笑了,从美人靠上站起身:“这里也没个火盆,怪冷的,我得回了。”她说着就径直往外走,安岚便对崔飞飞微微颔首,然后也转身出去了。

崔飞飞刚回到寝殿,清耀夫人那边就传话过来,请她过去。见到清耀夫人时,崔飞飞想到她大哥现在很可能已经入狱,家中危机四起,而她母亲还不知道,心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安静地坐在一旁,清耀夫人说什么,她都微笑点头。
半个时辰后,她从清耀夫人那里出来,看着簌簌往下落的雪花,表情凝重。

安岚将下山时,柳璇玑问了一句:“你如今觉得如何?”
安岚道:“柳先生的香境着实厉害,过了这么多天,我每次一回想那个晚上和您交手,都感到胆战心惊。”
柳璇玑冷哼一声:“少跟我玩这些字眼,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她指的是安岚被种了香蛊之事。
安岚淡淡一笑:“并无不妥。”
柳璇玑道:“你那晚受到的影响不小,现在你能抗拒它的影响?”
安岚道:“那晚是没有任何防备,所以才上了它的当,如今知道了,自然不会似那晚那般,受它迷惑。”
柳璇玑打量了安岚好一会,才道:“天下无香花了那么多心思才给你种下香蛊,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你给甩了。”
安岚问:“您的手可还疼?”
之前她们在香境里交手,她切断过柳璇玑的手指。
柳璇玑听了这话,眉毛挑起,面色沉下,眯着眼睛看着安岚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这话时,她遂觉得断指处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并且那痛直达脑袋。
越是看不见的伤,就越是难以治愈,所以能懂得这一点的人,必是曾有过此等经历。
安岚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被种了香蛊,其实并非没有一点好处,至少愈伤的能力加强了。”
柳璇玑狐疑地问:“你伤好了?”
安岚到:“几日前就已经无碍了。”
她说的是实话,柳璇玑也看出她没有撒谎,于是心里愈加诧异,和安岚交手的那场香境,她很清楚自己出了多大的力,照她的估计,安岚不好好养上一个月,不可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