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耀夫人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接她手中的品香炉,只是看着她,神色不豫。
崔飞飞便将手里的品香炉放下,关切地问了一句:“母亲怎么了?可是有谁怠慢了您?”
清耀夫人道:“在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敢怠慢我!”
崔飞飞笑了笑,忙坐直了:“女儿是哪里做得不好,请母亲指教。”
清耀夫人看着她那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再瞧她神态气度皆从容,再无曾经在家时,犯错后表现出来的谨慎小心和慌乱,心里不由就生出一丝无力感,女儿真的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倚仗,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对她言听计从。
于是沉默了片刻,清耀夫人便轻轻叹了口气,劝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搭理云家的事,也不愿插手天璇殿里的事,但毕竟云家如今是跟我们崔家走得近了,即便你和云宫的亲事最终没能成,咱们两家间的许多事情也免不了要协同合作。如今云宫在天璇殿无缘无故地受了伤,云老爷子都叫人送话到我这边了,你即便是为了崔家的脸面,也该去天璇殿坐坐,如此,你父亲那边也好交代过去。”
崔飞飞道:“此事丢脸的是云家,动手的是天璇殿,无论是玉衡殿还是崔家,从始至终都置身之外,母亲如今是怎么了?竟会为这等不相干的事焦虑烦心起来。”
清耀夫人又沉默了一会,才道:“在老太爷那里,你和云宫的亲事是已经定下了的。云家丢脸,崔家面上也不光彩,你若是不在长香殿就罢了,你既然在,总得去讨个说法。”
崔飞飞有些意外,眉头微蹙,随后叹了口气:“我会就此事修书一封送回清河,这门亲,退了吧,免得日后面上更难看。祖父和父亲都是明白人,这等事,他们能任意安排得了崔氏任何一个女子,独勉强不了我。”
清耀夫人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好半天才道:“我教养你这么多年,从未教过你这般意气用事!”
崔飞飞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我知道母亲有母亲的为难处,不过婚约之事,我的态度不会变。”
清耀夫人看了她一会,忽然问:“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崔飞飞一愣,随后摇头:“没有。”
清耀夫人微微蹙眉:“既如此,你为何要这般抗拒这门亲,那云宫公子无论家世外貌,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她说到这的时候,见崔飞飞面上丝毫不为所动,便停下,长长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惘然,“算了,你是长大了,有了自个的注意,为娘的如今无论说什么,也都说不到你心里头了。这长香殿啊,我也住不下去了,还是早些回去向老太爷请罪吧。”
崔飞飞不由起身,走到清耀夫人身边坐下,握住她的胳膊道:“母亲这话说得,女儿是要受不起了,祖父那边,我会写信回去好好解释的,不会叫您为难。”
清耀夫人却摇摇头:“我这趟过来本就是为劝你接这门亲事,可你执意不肯,这也就罢了,毕竟你不同与别的女子,你是大香师,婚姻大事想自个做主,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我跟老太爷好好说说,总不能真让你觉得委屈了,大不了咱崔家舍下一次脸,给云家陪个不是,就算咱崔家欠他们云家一次脸面,以后找机会还上就是了。可偏偏眼下云宫在天璇殿出事了,云老太爷为此大怒,正好你又在香殿,便就想让你出面说几句话,偏你又不肯…”清耀夫人说到这,又摇了摇头,面上皆是无奈。
崔飞飞一看清耀夫人满身皆是落寞,心头一软,便道:“确实是女儿的不是,我这就去天璇殿看看如何,只是柳先生的身份毕竟在那儿,我不好真的质问什么,而且我听说柳先生这几天谁都不见,兴许我去了,一样也见不到柳先生。”
清耀夫人面色转缓,拉着崔飞飞的手道:“这就对了,你去了,那就是个态度,不管能不能见得上柳先生,只管在她香殿内坐一会便是。总归外头的人也不清楚里头什么情况,到时我回了清河,也好跟老太爷交待。”
崔飞飞站起身:“那我这就过去,母亲且放宽心。”
清耀夫人却也跟着她一块起身:“我随你一块过去,说起来,我还没去拜访过柳先生呢,正好趁着机会过去。再说,我此时和你一起过去,去了天璇殿,我可以说是过来拜访的,回了清河,也可以说是随你一起去问罪了。”
崔飞飞想了想,点头道:“母亲若觉得这样好,那便一块过去吧。”

第189章 拜访

崔飞飞更衣时,伺候她的梅香低声道:“您和清耀夫人这会儿去天璇殿,即便说是拜访,但依柳先生的性情,真有可能闭门不见,更或者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故意让先生和夫人就在她殿外候着,万一那里的下人再冲撞了夫人…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
崔飞飞往外看了一眼,她做了选择,她母亲也做了选择。
清耀夫人在来之前就已经换好衣服了,显然是早做了准备的,崔飞飞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柳先生虽性情不羁但内心坦荡,不是那等爱耍小手段之流,进去是一定能进去的,至于今日能不能见上柳先生,倒是次要,主要是母亲想进天璇殿看看,我顺了她的心思便可。”
梅香微怔,心里隐约觉得崔飞飞话里有话,便也往清耀夫人那看了一眼。
此时清耀夫人身边的佟嬷嬷也在低语:“今儿即便真见到了柳先生,夫人您也千万别动怒,别到时真叫郡主为难了。”
清耀夫人淡淡道:“那柳璇玑是不是在做戏,我得亲眼看一看才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我自会拿捏好轻重。”

往天璇殿的路上,崔飞飞扶着清耀夫人的胳膊:“这些天一直在下雪,地上滑,您走慢点儿。”
玉衡殿和天璇殿离得近,但上上下下的阶梯比较多,天又下了雪,坐轿子的话会更慢,所以除非真的行动不便,即便是大香师,一年四季也都是直接走过去。
清耀夫人道:“都说长香殿不是人间之景,只是我来了这好些天,因惧冷,都不曾出来好好看看,今儿出来一瞧,这大雁山果真是移步换景,处处如仙境。”
崔飞飞道:“您要是喜欢,就多住些时候,改天气候暖和些,我带您随处走走,这儿确实有好几处是值得去看看的。”
清耀夫人道:“娘哪有那么多时间,家里还一大堆事呢,还眼见就要过年了,我最多在你这再待两天,就得回去了,不然你爹也要派人来催我回去的。”
崔飞飞道:“冬天确实太冷,不过盛夏时在这里避暑是最合适的,明年您挑个时间,我让人过去接您。”
清耀夫人笑了:“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先把今年这个年过去了才是正经。”
崔飞飞便也笑了笑,没再接话,快走到天璇殿时,清耀夫人又开口:“对了,前几日,那刑院的蓝掌事是不是来过一次?”
崔飞飞点头:“是来过。”
清耀夫人道:“我听说这蓝掌事是安先生的人,平日里可很少在别的香殿露面,怎么忽然过来找你了?”
崔飞飞看着前方道:“蓝掌事是替安先生过来探口风的。”
清耀夫人问:“探口风?她想让你帮她?”
崔飞飞微微点头:“我当时就表明了态度,我和玉衡殿都不会参与这些事。”
清耀夫人眼里露出几分满意:“我猜她就是藏着这心思,迫不及待地要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呢。”她说着就在崔飞飞手上轻轻拍了拍,“还好娘一直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不会被她给哄了去。”
崔飞飞垂下眼,轻轻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随便就被人给哄住了。”
清耀夫人顿了顿,才道:“是啊,你长大了。”
说着就到了天璇殿,母女俩便都不再说话,崔飞飞携清耀夫人踏上台阶,侍香人已经过去敲门了。崔飞飞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殿门正好打开,那看门的殿侍一看是崔飞飞,忙迎出来行礼:“原来是崔先生。”
崔飞飞问:“柳先生可在殿内?”
“在的。”
“我来看看她。”崔飞飞说着就携清耀夫人一块往里走。
那殿侍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敢拦着,只是赶紧使眼色让人往里通报。若是以往,大香师到访,他们无需这么紧张,但眼下却不同,这几天柳先生的心情极不好,殿里好些人都受了罚,前两日还断了两位客人的手,他如今实在是拿不准这尺寸了。
一路都没人拦着,崔飞飞很顺利地带着清耀夫人进了天璇殿的正殿,这正殿后面就是柳璇玑的寝殿,她极少来这边,但也不算太陌生。
崔飞飞在正殿坐下后,对柳璇玑的侍香人流夕道:“听说柳先生这几日身体不适,我便同我母亲一起过来看看,不知柳先生是否方便?”
流夕一边示意侍女给看茶,一边微笑着道:“先生睡了一会,不知这会儿起来没,容我去看看,崔先生请先喝茶。”
崔飞飞点头,清耀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
约一炷香时间后,流夕回来,笑着道:“正巧柳先生醒了,听说崔先生来了,说正想找您说几句话呢,崔先生快请进去吧。”
崔飞飞和清耀夫人便都起身,继续往里走,只是走到柳璇玑寝殿门口时,流夕却将清耀夫人给拦住了:“夫人请留步,柳先生这会儿只想见崔先生,请夫人到侧厅稍坐片刻。”他说着就示意旁边的侍女上前领路。
清耀夫人本就不大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但她并未发火,甚至不屑看一眼流夕,只是冲着寝殿里面冷笑地道:“真没想到,这还有见不得人的时候。”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似在自嘲自己见不得人,又似在讽刺柳璇玑见不得人。
流夕面上的笑即收了起来,往崔飞飞那看了一眼。崔飞飞转头对清耀夫人道:“刚刚吹了一路冷风,您的手这会儿还有些凉呢,母亲不妨先到侧厅那暖暖身子,柳先生也是刚刚起来。您是长辈,又是客人,要见您总得先梳洗一番不是。”
清耀夫人深呼吸了一下,才冷声道:“你记得娘还在外头等着便是。”
崔飞飞道:“柳先生那般洒脱之人,既然都让进来了,自然不会避而不见,您且放心,一会我出来接您。”
流夕在一旁看着,待清耀夫人转身后,他才对崔飞飞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寝殿内,柳璇玑倒真想是刚睡醒的模样,头发都散着披在身后,整个人懒懒地歪在一张美人靠上,光着脚,手支着脑袋,瞧着崔飞飞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才道:“你也真敢带你娘过来!你就不怕我给她一个教训?”
崔飞飞走过去,淡淡一笑,有些许无奈:“母亲也是过来看望一下柳先生,若是您心里不快,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莫与她一般计较。”
柳璇玑似笑非笑地道:“难得郡主与我谈条件,那么郡主打算拿什么买这个面子?”

第190章 香境

她已是大香师了,柳璇玑却还是不时称她为郡主,多少带着轻视之意,但崔飞飞却并不在意,也从未表示出对这个称呼的任何不喜。她的教养,修养和涵养,旁人当真挑不出一点毛病,即便柳璇玑对这些自我束缚的东西嗤之以鼻,并每次见到崔飞飞时,总会有意挑衅一番,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好性子,虽源自是天生,但最主要的还是她后天的自我约束。而这样的约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特别是走上了高位,权力越来越大后,对自我的约束就会越来越难。
崔飞飞似有备而来,听闻柳璇玑这话,便道:“之前安先生让人找过我,我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柳璇玑微微挑眉:“什么提议?”
崔飞飞走到柳璇玑身边,替她接过手中的茶杯,放到旁边的茶几上:“就是,希望我能以香殿为重。”
柳璇玑身子侧了侧,还是歪在美人靠上,一双勾混的媚眼上下打量她:“崔家的郡主,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
崔飞飞笑了笑,看着柳璇玑道:“安先生说,这天下的女子,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她说到这,声音特意加重了几分,并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在这世上,真正得以安身立命的,不是出身的家族,更不是出嫁后的夫家,而是这长香殿,以及这里。”她说到第二个“这里”时,右手轻轻放在胸口处。
柳璇玑沉默片刻,唇角微微勾起,随后眼睑微垂,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我们。”
崔飞飞慢慢放下手,似叹了口气:“安先生很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我却是直到最近才悟出来,所以,让人难以拒绝。”
柳璇玑抬起眼,眼里的笑意已经消失,难得露出几分认真:“崔家的小郡主,真的长大了,是有了几分大香师的风范。”
崔飞飞微微颔首:“谢柳先生夸赞。”
柳璇玑轻轻拨了拨头发:“带你母亲走吧,我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做戏,既是看在你的面子,我可以不与她计较,但却容不得她在我面前放肆。”
崔飞飞道:“母亲她前来看望您,虽是带着私心,但并无恶意,柳先生当真不愿见一见她?”
柳璇玑闭上眼,不再说话,眉眼间露出几分疲倦和不耐烦。
崔飞飞知道再说下去,柳璇玑可不会再给好脸了,只好告辞。
只是她刚出来,就看到清耀夫人也从旁边的侧厅那出来,明显是已经坐不住了。
清耀夫人看到崔飞飞后,便快步走过来问道:“都说了什么这么久?娘可以进去了吧?”
崔飞飞笑了笑:“柳先生眼下有要事,所以不便再见客了,让我转达,多谢您过来看望。”
清耀夫人微微蹙眉:“我这是首次前来拜访探望,带了礼,又是你带进来的,柳先生什么要紧的事,竟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崔飞飞道:“这都年底了,香殿里的事自然会很多,柳先生是一殿之主,怎会不忙。”
清耀夫人却还是不动身:“你也是一殿之主,可没有忙到这份上。”
崔飞飞要去挽住清耀夫人的胳膊:“娘,既然柳先生不见,就别再者打扰柳先生了,回去说。”
清耀夫人却轻轻推住崔飞飞的手,声音里带上几分担忧:“是不是柳先生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崔飞飞:“娘——”
清耀夫人赶紧道:“正好我带来了不少上好的补药,有些柳先生应当能用得上,总归东西带都带来了,我便送进去吧,也不耽误什么功夫,放下便回去。”她说着就示意佟嬷嬷将礼物拿过来。
眼看她越说越放肆,并瞧着像似真想往里进去的,候在一旁的流夕正要上前拦住。却就在这时,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柳璇玑寝殿的大门砰砰砰地全都关上,站在门口的人全都被风刮得睁不开眼,有几个侍从还被风给绊倒了,佟嬷嬷甚至被风给卷了起来,她的叫声还来不及歇下,就摔到几丈远处,不知死活。
清耀夫人也差点被风给卷起,是崔飞飞及时将她拉住,同时竖起一片防风林,那场大风瞬时消于无形。
寝殿的门还是开着的,连里面的帘幔都不见飘动,外面的雪花也是稳稳积在墙脚和枝头,没有要飞舞的意思。
这只是一场香境,来自于柳先生的警告。
佟嬷嬷安然无恙,可回过神后,面上还带着十足十的惊惧,嘴巴张着,但又生生忍住了,不敢出声。清耀夫人却是稳了稳心神后,看了身边的崔飞飞一眼,面上的恼怒再压不住,开口呵斥:“我是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命,是清河崔氏的当家主母,更是你们长香殿崔先生的母亲,今日带着诚意和礼物来天璇殿看望柳先生,柳先生不仅连面都不见,竟还用香境伤人,简直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在我天璇殿,我便是理,夫人既不想被欺,回去便是。”柳璇玑出来了,清耀夫人看过去,只见那女人长发如瀑,红衣似血,身段妖娆,眉飞入鬓,容貌逼人。
柳璇玑没有走出门外,只是站在门内,面带讥诮地看着清耀夫人:“夫人被人捧着惯了,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买你帐的人,惹恼了我,管你是谁!哦——三品诰命很了不得?就是亲王郡王到了我这里,也不是说想见我就能见的!清河崔氏又如何,能管得到我天璇殿?至于您的这位小郡主…”柳璇玑看向崔飞飞,“崔大香师若是想动手,我奉陪,若不想动手,就赶紧带你不懂规矩的娘回去,少在这里惹笑话。”
清耀夫人气得唇都抖了,就要抬手指着柳璇玑,崔飞飞却忙按住她的手,然后看向柳璇玑,叹了口气:“柳先生莫动怒,既然柳先生不欢迎,我们这就告辞!”
柳璇玑道:“不送。”
崔飞飞却转头看向台阶边上那一丛被雪压住的枯枝道:“既然今日打扰到柳先生了,我便送柳先生一缕春意,算是道歉。”她的话刚落,就见那丛枯枝瞬间冒出绿芽,无数细嫩的花骨朵争先恐后地在每一根枝条上顶出来,舒展,绽放!刹时间,明媚的春意暖溶了冬季的刺骨寒风!
清耀夫人正不满崔飞飞为何要如此客气,却发现就在花开的那一瞬间,站在门内的柳璇玑忽然就消失了,她心里猛地一惊。而这时,崔飞飞才转过身,对她道:“母亲,回去吧。”
清耀夫人微怔,随崔飞飞走出天璇殿后才明白过来,柳璇玑说不见她,就是不见。刚刚,也不过是柳璇玑的一场香境,而崔飞飞的那缕春意,却是…
“飞飞。”清耀夫人按住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你刚刚是不是破了柳先生的香境?就是那些迎春花。”
崔飞飞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清耀夫人微惊:“那她当真是受了不轻的伤?”
崔飞飞却只是轻轻一叹。

第191章 谈话

回到玉衡殿后,清耀夫人还在追问,崔飞飞扶她坐到榻上,递上手炉后才道:“我虽也是大香师,但论成名的时间,柳先生可是前辈,如今她又正当盛年,能力绝无可能比我低。而且依柳先生的性情,并且她已然动怒,所以刚刚不可能那么轻易让我破了她的香境,即便能让我破,也少不得要小小教训我一番。”
“但我们安然无恙地出了天璇殿。”清耀夫人抱着手炉,面上依旧带着怒气,“这柳璇玑,当真有那么厉害?”
“当年七位大香师,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净尘先生和柳先生,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她的能力么?而且柳先生名动长安时,我还只是清河的一个小郡主,连真正的香境都未曾见识过。虽说如今我也是这香殿的大香师了,但毕竟资历浅薄,斗香境的经验更是不足,自是不敢说能比得上柳先生的。”崔飞飞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侍女送上的热茶,轻轻放在清耀夫人跟前,“柳先生是这长香殿内活得最肆意的一位,这么些年,她待人做事,几乎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来,几乎没什么能束缚她,就如她刚刚所说,惹恼了她,她可不管对方是谁,云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论如何,清耀夫人还从未被人这么打过脸,心里那股火怎么都下不去,喝了口茶勉强压了压后,才沉着声接着道:“我今日是好心好意去拜访她,可谓是有礼有节,这也能惹恼她!?再说——”清耀夫人说到这,就盯着崔飞飞道,“你之前不是已经进去同她说了一会儿话了吗?难不成,是你和她起了冲突,所以她才如此态度?你们当时究竟都说了什么?”
“其实柳先生的怒气并不是冲您,她只是心情不好,是正巧被您给撞上了而已,她那样的性情,也不奇怪。”崔飞飞说到这,就叹了口气,“我在里头就是问候了一下她的身体,云宫的事我甚至都没提,柳先生就已经开口让我回去了。她应当是知道云家和崔家的关系,多半也是猜到了我和母亲今日过去,多少也是为了云宫那日的事,所以当我从她房间里出来后,您还执意要进去时,柳先生便动怒了。”
清耀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就算是迁怒,那柳璇玑都将云宫的手给折了,又过去了这么些天,她怒气还没消!?”
崔飞飞道:“母亲忘了,柳先生的怒气,本也不是冲云宫,云宫也不过是正巧给撞上了而已。”
清耀夫人微微蹙眉,思忖这道:“如此说来,她如今还未消的怒气,是来源那天晚上,她和安岚斗了一场香境,并因此受了伤。”
崔飞飞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清耀夫人亦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吁了口气:“所以…她因为伤还没好,才被你轻易破了香境,并且之后也没有再与你较量一番。”
崔飞飞说:“柳先生刚刚应该是给了我面子。”
清耀夫人顿时一声冷笑:“那也叫给你面子!”
崔飞飞道:“母亲有所不知,依柳先生那等性情,被人破了香境,还是在她的香殿内,就算是身负重伤,拼了命她也是要讨回来的。”
清耀夫人即抓住她话中的关键:“她当真是负了重伤。”
崔飞飞顿了顿,好一会后,才轻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无论如何,母亲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吧。”
清耀夫人打量了崔飞飞一番,面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随后安抚似的开口道:“娘明白,这等事毕竟与咱们无关,当做不知道这回事是最好的,也省得惹上什么麻烦。”
崔飞飞似松了一口气:“母亲能明白就好。”

母女俩用了午饭后,清耀夫人便回了房间休息,同往常一样,她只留佟嬷嬷在屋里伺候。
待屋里的侍女都退出去后,清耀夫人就交代了一句:“我要给道门那边送封信,然后你准备一下,我们该回清河了。”
佟嬷嬷有些意外:“夫人是已经确定了?”
“**不离十。”此时的清耀夫人,眼里面上都没有丝毫怒气,只有成竹在胸的冷静。好似她从天璇殿带回来的那团火气,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好似她真的忘了刚刚在天璇殿丢了脸的事。
佟嬷嬷却还是有些担忧:“夫人今日并未真正见到柳先生,当真能确定她是受了重伤?”
清耀夫人道:“其实我即便真的见到了她,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受伤,她毕竟是大香师啊。”
佟嬷嬷问:“那夫人是相信郡主所说?”
清耀夫人道:“飞飞不是那等有心计的人,不过她如今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所以此事即便她说得有道理,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她的话,只可信一半,另一半,便是柳璇玑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才让我确信她确实伤得不轻。”
佟嬷嬷道:“老奴还是不懂。”
清耀夫人道:“柳璇玑我之前没有同她打过交道,不过对这位大香师,我并不陌生。飞飞说她肆意潇洒,其实并不对,那个女人是真正的清高,因此她目下无尘,游戏人间,嬉笑怒骂全凭自己的好恶。那样的女人,无论是对云宫还是我,她是真的从不放在眼里,因此她根本不削在我面前做戏。她不露面,就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但之后她又在香境里露面了,其实是被我挑衅的。她兴许能猜得出我的来意,知道我是故意挑衅,但她并不知道我的目的,所以她根本没必要为此屈尊演一场戏给我看。”
佟嬷嬷赞同地点头:“夫人说得不错,咱们根本就不想蹚这浑水,只想离得远远的。”
清耀夫人道:“眼下就是看飞飞会不会随我回一趟清河了。”
佟嬷嬷道:“您不是已经将老太爷的书信准备好了么,有老太爷那样一封信,郡主怎么也得回清河一趟。再说,郡主自来了长安后,足足有六年没回清河了,今年怎么也该回去看看。”
清耀夫人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她若真不愿回去,我也只能拿出老太爷的信给她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