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这边,在等待辨香的香师前来的时候,白焰走出厅外,随意在走廊内看看,景府虽不能跟天枢殿比,但此处的一屋一檐都足够精巧华美,实为难得一见。
因刚刚露了那一手,没人敢轻易靠近他,即便他看起来比当日的景炎公子还要温和无害。
只有景明,犹豫了片刻后,遂走过去,揖手行礼。
白焰回了一礼:“听闻景四爷身体不好,这外头风大,怎好出来。”
景明抬起脸,看着白焰道:“在下有些时日没见安先生了,心里一直挂念着,今日有幸见到镇香使,冒昧打听一句,不知先生她可好?”
白焰笑了笑,想了一会才道:“我所看到的安先生,都很好。”
景明迟疑着问:“镇香使…难道不常跟安先生见面吗?”
白焰唇边依旧挂着浅笑,看向一边的景孝:“这些日子,三少爷想必很辛苦。”
听到白焰点了自己的名字,景孝忙走过去:“多谢公子关心,景孝并不觉辛苦。”
白焰问:“听闻那枚玉印,景公原本是留给你的,为何如今却在景二爷手里?”
景孝微微垂首:“是景孝无能,当初以为熬不过那场病症,二伯对景府亦照顾周到,所以就…”
白焰点头,景明在旁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其实没那么简单,只是事情都过去了,如今情况便是如此,多说无益。不过,只要大公子还在,就什么都是可以挽回的。
只是白焰又问:“既然你是景公托付安先生的,难道安先生未曾指点你一二?”
景孝忙道:“公子误会了,若无安先生,景孝今日怕是站不到这,景府也不会一直这么安稳。”
景公过世至今,景府不曾出过什么大事,乱也只限于家中之事,并且只是小乱,掀不起什么风浪。即便景仲当家,对三房也一直不敢怎么样,顶多是暗中为难一下,或者不理不睬,眼不见为净。
第015章 炸锅
此时景大爷瞧着景明和景孝在跟镇香使套近乎,心里有些着急,想去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只是正要蹭过去呢,却发现景仲似根本不关心这边,从刚刚开始一直忙着吩咐下人这那的,还不时跟景禄嘀咕几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景大爷又瞅了瞅镇香使那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有些犯怵,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去蹭听,转身往景仲那走去了:“老二,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景仲也是往白焰那看一眼,什么也不说,就是叹了口气。
景大爷皱起眉头看向景三爷:“到底怎么回事?老三你说!”
景三爷低声道:“也不知镇香使怎么想的,三位辨香者,居然分别请了天璇殿,玉衡殿,和开阳殿的人!天璇殿和玉衡殿咱且不论,那开阳殿和天枢殿一直就不对付啊,而且开阳殿的大香师谢蓝河,那可是谢家的人,谢家跟咱景府,这些年从没有过什么好脸。我就不明白了,就算南疆那老婆子说了,不能请天枢殿的人,那不是还有天权殿嘛,就算不请天权殿的人,外头也有不少有名的香师,镇香使怎么偏偏就挑了开阳殿!?”
景大爷一听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不是,这,这是真的?镇香使当真这么说的?”
“可不是!”景仲道,“都已经派人去请了。”
景大爷瞪圆了眼珠子:“那这三殿分别都请的谁?不会真将谢家那小子请过来?还有天璇殿和玉衡殿,又都有谁?”景大爷说着就侧身往两边看了看,“那些人要都来了,咱这,这怎么招待?今日可什么都没准备!”
景仲摇头:“就是这个我犯愁,镇香使没有明说要请哪几位,只是让人带话给源侍香,估摸着,这人选是让源侍香拿主意了。到时来的会是谁,眼下是一概不知,你说怎么准备?”
景三爷在旁琢磨了一会,低声道:“源侍香是安先生身边的人,你说,会不会就是由安先生来安排?若真是由安先生出面去其他三殿请人的话…请来的人,甭管是谁,身份必定是不低的!”
景仲觉得脑袋都大了,往旁吩咐:“让下人们都机灵点,一会不管来什么人都不能有丝毫怠慢,赶紧让人去门口净水洒街,再叫几个人去将香室香席香器等东西都备好,别到时先生们吩咐下来,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
管家领命出去了,景大爷嘀咕道:“若来的都是大香师,怎么说也是咱景府的面子,就是如今这府里停着个死人,你说这叫什么事!”
“死人!”景仲往白焰那看了一眼,“依我看,镇香使今日就是为这死人来的。”
景三爷点头,迟疑了好一会,悄声道:“二哥,你看他会不会就是——”
景仲也含着声音道:“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但没道理啊,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不直接承认了,他若回来,谁还敢…”
景大爷低低哼了一声,负手道:“这般藏着掖着,说不准是安先生故意弄这么个人来让咱们瞧瞧!”
景仲夺走当家权,安先生一直就没有明着表示过什么,他们之前曾小心翼翼试探过几次,却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没人猜得透安先生究竟什么心思。
若说安先生对景孝不关心,景孝病重那段时间,就不会派人过来贴身照顾。但要说她真将景公的托付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任由景府的当家权落到二房手里,并且事后一句过问的话都没有。
如此这般高高在上,冷冷俯视的态度,让他们这颗心,从未有一刻钟是安妥装在肚子里。
…
陆庸坐在清漆花梨木的圈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仔细打量这里的每一个人。眼下这些人面上看着平静,但没有一个不是在打着自己的算盘。
他接手这桩命案前后还不到十天,就感觉到这命案中的疑点很多,牵扯的事情,也绝不仅仅是一桩亲事,和一些赔偿那么简单。
景府似乎疑点最大,但照常理推论,他们应当最无辜,景府即便真想杀人,怎么也不会选在自己府里;南疆人面上看着最悲愤,但实际又是最冷静,自己的主子都死了,却完全没有一点失去主心骨的慌乱;而天枢殿,此事看起来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是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还是人证物证,都找不到,但偏偏他们的嫌疑又是最大。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玉瑶郡主到底是谁杀的?
动机?死因?
陆庸将杯里的那点茶水都喝完后,就站起身,走到景仲身边:“景二爷,今日这辨香之事既然跟玉瑶郡主有关,那么陆某就不得不慎重些,劳烦景二爷给我派个下人,替我去衙门叫几个人过来。”
景仲知道免不了这一遭,即招手叫一个小厮过来,指给陆庸:“陆大人有什么差事,就直接指派他吧。”
“多谢!”
…
巧儿寻过来的时候,花嬷嬷只是坐在椅子上抬了抬眼,倒没有开口斥责。
巧儿赶紧过去给花嬷嬷捏了捏肩膀,然后悄悄将花嬷嬷身边的菊侍卫拖开几步,悄悄问:“我听说一会要辨香,嬷嬷去请谁了?难道嬷嬷认得这长安城的香师?”
菊鑫先是往花嬷嬷那看了一眼,见花嬷嬷没什么表示,才低声道:“嬷嬷是交代朱儿姑娘出去请的,好像…镜大人也在长安。”
巧儿诧异,随后惊喜:“大祭司?”
菊鑫点头:“若真请来咱南疆香谷的人,就不怕长香殿玩什么花招。”
而此时,景府要辨香的消息,也不知怎地,就传了出去。
如今景府因为命案一事,早就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瞩目所在,眼下竟又传出南疆人和天枢殿要比一比辨香,而且还是给一块玉石辨香,这消息顿时在长安城的各大香行和勋贵圈炸开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动身赶来景府,这会儿他们不仅不再忌讳景府是命案现场,还使出浑身解数,要进去占个位置,以便能目睹这场难得一遇的辨香会。
景仲在听到下人报出一个又一个来客的名字后,脸都黑了!
那些人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劝又劝不走,都死了心地要进来看热闹,就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下人又跑回来报:天枢殿的源侍香到!
第016章 机锋
以往源侍香每次下到景府,都是替安先生来传话的,故景仲等人一听就忙迎出去,只是他们刚走出正厅,就看到源侍香走进来的身影。
景仲面上已堆起笑,就要迎上去,可还不及下台阶,那源侍香却忽然转身,往另一边的走廊行去。
景仲怔了一下,不由收住脚,跟着过来的景大爷和景三爷也都随之站住。
巧儿跟着菊侍卫走出正厅,遂看到冬日的薄阳下,一位白衣男子缓缓走入景府碧瓦朱檐的廊内。长香殿的衣饰从来推崇简单素雅,衣服上不会有过多的花纹,但用料绝不马虎,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用尽奇巧。
今日的阳光并不好,像雾一样,浅淡而且漂浮不定,令人心情不畅。
然而这样的光线落到那袭白衣上,却反射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竟令那昏暗的长廊也随之明亮了几分。
巧儿往旁走了几步,找到一个适合的角度,看到了源侍香的正脸。那是一个像花儿一样柔软,似林中白鹿一样纯净的男子,那样的风姿仪态,根本不是这凡尘俗世应该存在的男人。
这就是长香殿的魔力吗?!
巧儿将目光落到白焰身上,却不由皱了皱眉头,明明是同样的距离,可她看过去的那一瞬,居然没法看清那个男人,只看到一个银灰色的影子。她微微眯起眼,片刻后,那人的身影才在她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同样风姿卓绝,但却是完全不同于源侍香的男人。
她不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忽然看不清,巧儿又皱了皱眉头,不是她眼睛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故意将自己藏起来,不让人注意到,只有特意去寻找时,才会发现,他无论站在何处,都让人无法忽略。
宛若被迷雾笼罩的深潭,那样绝美的景色,想走近去看,却又叫人心里莫名生出怯意。
鹿源走到白焰跟前,打量了他一眼:“镇香使究竟是何意?”
白焰不答反问:“源侍香没请到人吗?”
鹿源顿了顿,才道:“已经在路上了。”
白焰微微颔首:“有劳了,不知源侍香请的都是谁?”
鹿源同样不答反问:“为何让别殿的人参与进来,镇香使是嫌此事还不够复杂?”
白焰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源侍香在担心什么?”
鹿源面色如常:“在下担心安先生因镇香使的任性妄为,而陷入未知的麻烦。”
白焰眼睑微垂,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源侍香多虑了。”
鹿源道:“但愿如此。”
白焰抬起眼:“人都是源侍香亲自去请的?”
鹿源转头往正厅那看了一眼:“在下不敢擅自做主,此事禀了安先生后,才命人将镇香使的话如数传到那三个香殿,至于各香殿会让谁过来,待会就知道了。”
白焰轻轻赞了一声:“源侍香果真小心谨慎。”
鹿源收回目光道:“只要事关先生,无论何事,鹿某从不敢有丝毫马虎。”
…
景仲见源侍香跟镇香使聊起来没完没了,一时也不敢上去打扰,偏这会儿外头还聚了一堆得罪不起的权贵,管家怎么去劝都不走。他急得原地转了两圈,抓着景三爷问:“这事怎么就传出去了!”
景三爷哼声道:“还能有谁,那老太婆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肚子里一直憋着坏呢。二哥你就别犯愁了,不管是谁传出去的,今日这事咱怎么也瞒不住,这段时间多少双眼睛盯着咱景府呢。”
“行行,先不计较这个,但眼下怎么办?谁出去请他们离开?景仲看着景三爷,“老三你跟那几位王爷交情好,去劝劝,这毕竟不是什么宴席,是咱府里的私事。”
景三爷忙摇头:“别,我这要出去,他们怕是直接就冲进来了。”
景大爷道:“到底怕什么?他们想进来看那就让他们进来吧,反正进一个也是进,进一群也是进。”他说着就悄悄往陆庸那指了指。
景仲低声道:“陆大人以前没见过大公子,那些人可不一样。”
外头那些王爷王孙,还有各府的公子哥儿,各大香行的老板,以前可都跟景炎公子打过交道的,而且有好几位跟景炎公子的交情还不浅,若进来看到镇香使…
景三爷道:“算了,迟早是要看到的,就算拦住了今日又如何,你没瞧着那几个下人的表情吗,从镇香使进来,他们就都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儿了。”
景仲沉默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往旁吩咐了几句,让管家去将客人好生请进来。
景大爷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他若真是大公子,早就承认了。既然刚刚在咱们面前都不承认,那也不会在那些人面前说什么不该有的,他不说,外人多半也就将他当成有几分像罢了。”
景三爷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有道理,咱别自己吓唬自己,先乱了阵脚。”
景仲说不出什么,只能也跟着点头,然而他心里明白,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顺着他的心意来。
不多会,景府的管事就将十多位衣着光鲜的贵客迎了进来,只是此时看过去,那一行人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明明眼里的兴奋和激动都压不住,却碍于景府当下的境况,面上不得不收敛着,于是就好似商量好了一般,每一位面上的表情,因过于严肃,看起来反像是来奔丧。
景仲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刚安顿好这些贵客,就听到下人慌忙跑进来报:“二爷,天璇殿的柳先生,玉衡殿的崔先生,开阳殿的谢先生,到,到到了!”
景仲的脸瞬间僵了一下,而这厅内厅外的人则都不由抽了一口气,刚刚进来的那十几位客人,更是抑制不住激动,才刚刚坐下,又全都站起身。三位大香师同时莅临景府!他们今日厚着脸皮进来,当真是来对了!
今日这场辨香,倘若错过了,定会后悔终身。
花嬷嬷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从鼻子里极不屑地哼了一声。此时这厅内,唯一还坐着的,就她一人,故看起来无比惹眼,这声冷哼,听起来也无比清晰和刺耳。
有人本想开口斥责,但被旁边的人给按住了。进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今日毕竟不是一场普通的辨香会,涉及到景府旧日的恩怨,他们能旁观已是有幸,进去后,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以免给景府招惹是非。
第017章 问话
一个女人究竟美成什么样,才能被称之为颠倒众生?
所谓的绝色,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所有在史书上留名的美人,如今也再无人知道她们的具体容貌,那足以倾国倾城的一颦一笑,也不过是存在于让人联想翩翩的诗词歌赋中,意境优美,却过于虚幻。
所以,当天璇殿的柳璇玑大香师走入众人视线时,所有人都觉得,书中那些缥缈华美的文字,似乎瞬间都活了,变得生动而具体起来。
她缓缓而来,唇边含着一抹不羁的笑,那样艳丽风流,张扬肆意的容颜神韵,令人不敢过多打量,就已自惭形愧地垂下眼。
大香师与普通人最为显见的不同,兴许就是时间待他们格外恩厚,那催生华发的光阴,却不足以在他们脸上留下丁点痕迹。
时光似乎只会让她们成熟美丽,却不会令她们虚弱衰老。
玉衡殿的崔飞飞大香师跟在柳璇玑身后进来的时候,那些王公勋贵们当中,有好几位以前是见过丹阳郡主的,还有几位跟崔氏是世交。丹阳郡主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脸还是那张脸,但稚气已然褪去,自信写在眉眼间,再不是那个漂亮的,永远提着一口气,让自己保持仪态端庄的小郡主了。
阳光落在她白净的脸上,使得那明亮的眉眼愈加生动,光彩照人。
最后一位走进来的是开阳殿的大香师,谢家公子,谢蓝河。
谢家是长安城的世家,根基深厚,此时在景府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跟谢家打过交道,同样有好几位和谢家也是世交,故而他们很清楚这位谢大香师的来历。
他并非是在谢府出生,十五岁之前,一直以私生子的身份跟着母亲生活。后被接回谢家后,谢家主母容不下他们母子,自然也被所有兄弟姐妹瞧不起。
那个清秀俊俏,沉默寡言的少年,此番再回想,就好似前生前世。
谢云大香师的风采,他已完完全全继承下来,并且更加年轻,身上带着无限的可能。
有人由衷低叹:“命运这二字,当真叫人敬畏。”
翻云覆雨,改天换地,就好似大香师的香境,轻易就被卷入,却又无法看破。
旁边的人轻轻点头:“可不是,论起来,天枢殿的安大香师,其出身更是不如当年的谢公子。”
“坐上那个位置,还论什么出身,天上人间已然不同,您大小也是个王爷,您能在安先生面前摆出王爷的架子!”
“哪里能,安先生若肯赏脸,本王是真心愿将半个王府相赠。”
“原来寿王是惦记上了安先生!”
“李兄莫要乱说,怪我一时嘴快。”
“明白明白,不过安先生当年是订了亲的,这订亲的对象,还就是这景府的大公子!”
说到这,旁边一位耳尖的即凑过来道:“说到景炎公子,你们觉不觉得那边那位——”他说着就往不远处的走廊那示意了一下,“穿着灰色披风的那位,你们看,他是不是像一个人。”
“有些远,看不清楚,在下听闻那位是天枢殿的镇香使,陈兄是觉得他…”
“刚刚进来时,他正好往这看了一眼,让我给瞧着了,你们猜,像谁?”
寿王迟疑着道:“像景炎公子。”
“没错,就是景炎公子,我虽只是晃了一眼,但看得真真切切的,确实是景炎公子!那张脸是一模一样!”
“不会吧,不是说景炎公子失踪了吗?若是回来了,景府也没传什么消息出来,再说今日这事不就是——”
寿王道:“今日这辨香,果然不简单。”
“难怪来了这好几位大香师,会不会安大香师一会也过来!”
寿王面上露出疑惑:“当真是景炎公子?怎么成镇香使了?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
他跟景炎公子的交情并不深,只是打过几次交道,但他一直很欣赏景炎公子。后来听说景炎公子失踪,又听闻怕是在外头遭遇不测的消息后,还因此惋惜了好一阵。
…
柳璇玑进来后,不看其他人,第一眼就看向长廊,崔飞飞和谢蓝河也是一样。
镇香使的到来,在长香殿卷起一股暗流。只是白焰从进入天枢殿到现在,一直就不曾跟他们打过照面,但那些在暗中滋生,悄悄流传的闲言碎语,却一句不落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柳璇玑当即转身,走入碧瓦朱檐的长廊。
崔飞飞站在原地,谢蓝河也没有动身,但两人都还是看着那边。
崔飞飞问了一句:“是他吗?”
谢蓝河道:“兴许是,兴许不是。”
崔飞飞看了他一眼:“你可希望是他?”
谢蓝河有些冷淡地道:“此事与我无关,我对此没有任何希望。”
崔飞飞笑了笑,片刻后忽然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蓝河本是要走开,听了这句话,就看了她一眼:“我心里怎么想的?”
崔飞飞又往长廊那看了一眼:“若真是他,你必定是不希望他还能回来。”
谢蓝河问:“为何?”
崔飞飞收回目光:“你和安岚是同类人,又曾经相互扶持过,本不该是如今这样…不冷不淡的关系,皆是因为他。”
谢蓝河道:“你很笃定。”
崔飞飞想了想,轻轻摇头,大方道:“兴许是我想多了,你莫介意。”
谢蓝河面上神色依旧淡淡,并无半分介意的影子。
而长廊这边,柳璇玑已走到白焰跟前,鹿源转过身,行了一礼:“柳先生。”
柳璇玑将目光从白焰脸上移开,看了鹿源一眼:“安岚那丫头没过来?”
如今的长香殿,也就只有她敢这么称呼安大香师。
鹿源道:“先生未说要过来。”
柳璇玑笑了:“是吗,那没准早就过来了,那狡猾的小丫头,不知这会儿在哪偷看着这边呢。”她说着就又看向白焰,“你说是吗。”
白焰微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不清楚。”
柳璇玑微微眯着眼打量他,用那副慵懒又迷人的嗓音慢悠悠地道:“不知道么?这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不应该就是你吗?”
……………………………
第018章 三人
白焰道:“柳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
“是吗。”柳璇玑往前走近一步,再绕着他走了一圈,唇边的笑意似酒般醉人,“我还担心低看了你呢,镇香使。”
白焰依旧泰然自若,唇边甚至也浮上一抹浅浅的笑意。
柳璇玑离他近在尺咫,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怎么就那么巧,那丫头怎么就看到你了呢?”
白焰眼脸微垂,对上那双咄咄逼人的美目,缓缓道:“这天下,很多事情本就那么巧,不是吗,柳先生。”
柳璇玑看了他一会,慢慢退回去,抬起手,食指从自己下唇轻轻拂过,勾起一缕发丝:“嗯…你的胆子当真是不小,不过,是不是能降得住那丫头,还不一定。”
白焰唇边笑意不减:“柳先生不过去吗?正厅那已经摆好席位了。”
“着什么急,南疆那边的人不是还没到么。”柳璇玑轻轻笑了两声,那声音低沉而妩媚,“还是你怕我在这?”
白焰道:“柳先生如此风采,在下确实有几分惧意。”只是此言他说来却是平常,眉眼神色亦是不见丝毫拘谨慌乱。
柳璇玑眯起眼:“怎么,我长得这般可怕?”
白焰忽的一笑:“柳先生难道不清楚自己何等模样?”
柳璇玑拿手指轻轻顺着垂在胸前的头发,眼睛打量着他道:“我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何等模样。”
白焰道:“绝色倾城。”
柳璇玑笑了,刹时艳光四射:“跟安岚比如何?”
白焰笑着摇头:“两位先生各有千秋,无法比较。”
柳璇玑瞟了他一眼,眸光如水,媚色横飞:“那你更喜欢哪一种?是我这样的,还是她那样的?”
白焰目中笑意深了几分,片刻后,揖手道:“这个,恕在下不能说。”
柳璇玑兴致上来了:“为何不能说?”
白焰道:“在下是不愿,也不敢得罪了大香师。”
柳璇玑微微眯起眼,轻轻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镇香使这般一说,我就更想知道了。”
白焰含笑不语,他嘴里说不敢得罪,但他看起来又哪有一分是不敢的。
比起当年那事事考虑周全,做事滴水不漏的景炎公子,他更多了一份真正的任性随心。
柳璇玑忽然道:“白公子,你来我身边如何,我也给你一个镇香使的位置。”
一直站在旁边,微微垂首听他们说话的鹿源,直到这一刻才忽然抬起眼,柳先生这话说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然而白焰看起来并不意外,但也不见惊或是喜,只是如常的摇头:“多谢柳先生厚爱,在下才刚刚习惯天枢殿,还不想换地方。”
鹿源轻轻蹙了蹙眉,似并不满意白焰说的这句话。
柳璇玑有些惋惜地道:“我怎么就比那丫头慢了一步,什么宝贝都能被她给捡了去,当真叫人不甘呢。”她说着就转头,看向鹿源,柔声道,“不然鹿公子去我的天璇殿如何?我定会比安岚更疼你的。”
鹿源赶紧垂下脸,揖手道:“鹿源惶恐,不敢受柳先生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