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瞧着芸三娘久久不说话,还道是她不满意。而自己再一想自家那小儿子,虽是比文萝大了一岁,可如今却还是跟个孩子一般,没个定性。偏读书也不行,让他学门手艺吧,却又对啥啥都不上心,整日只知道说大话。唉,那小子要是能有他大哥一半那么踏实安分,她现在说这话也就能有底气一些。
文萝那孩子她是早两年就动了这心思的,再近这两年一看,越发是对了她的心。这样的儿媳妇娶来了可是一家子的福气,她可舍不得白白让给别人家。偏自家儿子不争气,简直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她越想着就越恨不得好好揍他一顿,要么好好读书,将来就是只考个秀才也行;要么就像他大哥一样,老老实实去学门手艺,将来也能养家糊口,不愁吃穿。
刘婶这般想了一通后,便又开口道:“其实吧,我和他爹也都打算好了。老大呢,他有那一门手艺在身,就是从盛兴出来也能独当一面,以后肯定是不愁的。所以我们是打算以后把这间铺子给老二,那孩子现在虽还是有点调皮捣蛋,但是大了后就好了。再这两年让他跟着他爹好好学学,紧着炼炼他,待这家铺子到了他手里,以后生活过得也不会差。而且他跟萝丫头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人一直就相处得很好。我和小武他爹就更不用说了,你也知道,我们一直都是把萝丫头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看待,咱两家又离得这么近,还知根知底的。”
“嫂子这么说,倒是显得我拿大了,其实除了萝儿那孩子本身不错外,我这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她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娘,轩儿也还小…”芸三娘轻笑了笑,神色却微黯。
“这我哪是不清楚,你是怕我跟你张口要嫁妆还是咋的?咱两家能差得了多少,虽说你男人没了,到底还有轩哥儿呢,到时轩哥儿要是考上进士中个举人什么的,你可就该瞧不起我家了!”刘婶瞪了她一眼,笑骂了几句。
“嫂子这话说得,我哪能是那意思。”芸三娘神色稍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来。
“要不这么着吧,小武现在也还小,萝儿虽然过了年就十三了,但也用不着那么急着给她找人家,怎么着也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呢。你先缓一年瞧瞧,别急着定下来,到时我怎么也让小武安下心来,好好学点本事,委屈不了文萝的。”
芸三娘本是刚刚就已经动了心,现在再这么一听,正合了她的心思,哪有不乐意的。于是这事在两家大人心里差不多就定了下来,而外面的那两孩子却还不知道,他们俩未来的命运,极有可能是要被栓在一起了。
此时,雪花飘落的小院中,随着那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起,四个半大的孩子站在那株梅花树底下,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支香,兴致越来越高涨。原本对“玩”没什么兴趣的白文萝,也忍不住随他们点了几个,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和喜庆的爆竹声。
原来这就是童年,白文萝抬眼看了看那瑞雪飞扬的苍穹,无论多少次,她都要感谢上苍,为她创造了这个奇迹。
放完最后一个爆竹后,赵武才从身上掏出一个足有三个拇指头那么大的爆竹,得意洋洋道:“嘿嘿,还有这个!”
白文轩一瞅那个爆竹,眼睛一亮,马上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你怎么还有这个,这你拿远点放,别吓着萝妹妹!”赵文有些担心的说着,这小子居然还藏了这种电光雷的爆竹,也不知他去哪弄来的,这玩意儿能震的人耳朵一阵发麻。
“她吓不着,红萝卜,要不你也一起来,这个给你放!”赵武眼珠儿一转,竟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同样的电光雷爆竹,然后嘿嘿笑着看着白文萝,那漆黑的眉眼中满是顽皮的神色。
“给我!”一旁的白文轩一瞅竟有两个,马上就嚷了起来,他早就想玩玩这样的爆竹了。
“去,一会吓哭了你我才懒得哄。”赵武瞅了瞅他那还结痂的手掌,就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我才不会哭!”白文轩气呼呼地瞪着赵武。
“小武,你自己玩着去,萝妹妹是女孩儿,能跟你一样吗。”赵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弟弟。
“什么女孩儿,不就是白萝卜变成了红萝卜。”赵武上下打量白文萝一眼,撇了撇嘴就嘟囔了一句。
“胡说什么,你上的这几年学堂就光学这个了!”赵文赶紧斥了他一句,然后有些担心的看了白文萝一眼,生怕她心里会不快,他还需要白文萝帮着给箫妹妹传话呢。虽说萝妹妹比较懂事,可是女孩子家的,谁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而且今儿又是特意穿得这么好看,那小子不夸两句也就算了,还满口萝卜萝卜的。
白文萝却轻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接过赵武手中电光雷爆竹:“你们可要捂好耳朵啊。”
“哈哈,我就知道她胆儿大着呢。”赵武得意地仰着脖子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道,“好了,你俩捂紧耳朵啊,一会我俩一块放,你们千万别被吓着了!”
赵文有些不放心,正要张口说还是他来吧,白文轩却先开口了:“姐,你能不能给我玩儿啊?”他说罢就满眼期盼地瞅着白文萝手中的那个电光雷爆竹。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偏了偏脸,正想给他,赵武忽然就扬眉说道:“你那手还一抖一抖着,小麻雷子还没玩好,就想玩这个,等你手好了再说。”
白文萝想了想,便点头说道:“等过两天你的手好了,再管小武哥拿这个玩吧。”
“喂,谁说要让他来管我拿了!”赵武顿时瞪起那双大眼睛。
“你刚说的,赵文哥也听到了是吧。”白文萝说着就看向赵文。
“萝妹妹说得没错,小武你过两天就给轩哥儿弄两个玩吧。”赵文看着他们点头会意一笑。
“死萝卜,你以为这东西这么好弄到手的吗!”赵武瞪了白文萝一眼。
白文萝抿嘴一笑,就转身走到墙角边,把爆竹放在地上立好了,然后开口:“我要点了,你们准备好了。”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这样才好玩!”赵武说着就赶紧跑到她旁边,也把他那个爆竹立在一旁。
“好了,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点。记着,一点上就得马上捂住耳朵跑开,这个火引很快的!”赵武满脸认真地瞅着她说道。
“嗯。”
“好,一、二、三,点!”
白文萝看着自己点上爆竹火引的那一瞬,发觉她心里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和期待来,还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另一旁的赵文和白文轩早早就捂住了耳朵,赵武和白文萝直起腰后,就要捂住耳朵跑开。
却没想那火引竟烧得那么快,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他俩甚至连捂住耳朵都来不及,就见其中一个爆竹忽然腾飞而起,只往赵武的脸上直冲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同时伴着孩子们的惊叫声,一同在这小院里炸开了。
第14章 血光
“萝卜!”随着赵武的一声惊呼,芸三娘和刘婶也一脸慌张地从屋里赶了出来,嘴里还嚷着出什么事了。
“萝儿!”芸三娘出来后一看到这一番景象,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赵文,你赶紧,赶紧去找大夫。老天爷,萝丫头,快,快进屋里来。”刘婶脸色也变了,张口就嚷了起来,而赵文也还未待她说完就已经跑了出去。
白文萝看着自己那已涌出鲜血的左手,没觉得有多疼,倒是麻的感觉要多点。刚刚,还真是惊险的一幕,那爆竹竟会突然冲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一只手给拍过去,另一只手把赵武拉开。本还以为会来不及,却没想到,在那一瞬,她居然找回了点以前的感觉。身体的反应和感觉趋于同步,既快且准,终是帮他给挡住了。要不然这小子非但会破相,估计就是连那双眼睛也保不住。
只是却没想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她悄悄看了芸三娘一眼,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虚,就好似做错事被抓了个正着一般。面上讪讪的,下意识地就想藏起那只手,刚要张口说“没事”,却马上被刘婶和芸三娘给拉着进了屋,赵武和白文轩也一脸苍白地紧跟在后面。
“这这…小武!你到底做了什么?”刘婶进来屋后,仔细看了看白文萝的手,又是惊又是怒,再一瞅苍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的赵武,马上就想到肯定是这小子惹得祸。刚刚那声巨响,定又是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东西搞的鬼。
“刘婶,是我自个玩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白文萝轻轻一笑,然后转向赵武道:“小武哥,麻烦你给我端盆冷水和拿条干净的棉布来,我先清理一下伤口。”
赵武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眼神闪了闪,也不说什么,就低头跑了出去。
“大夫什么时候能过来,嫂子这儿有治外伤的药吗?还是文轩跑回家把昨儿给你用的那瓶药拿来。”芸三娘稍稍稳了心神,然后才开口。
“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刘婶回过神,赶紧点头说着就转过身往里间走去,正好这时候赵富贵瘸着脚一蹦一蹦地跳了出来,并一脸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萝丫头伤着了?”
“哎呀,你这会出来捣什么乱,肯定是你那宝贝儿子闯的祸,我进去拿药,你别挡着。”刘婶一瞅他着单腿立着的样子,就觉得一头两大起来。
“轩儿,你去扶赵叔回屋去坐着。”芸三娘看着赵富贵出来后,便示意白文轩过去。
“不用,你扶我到那椅子那就好,我看看萝丫头。”白文轩过去扶住他的时候,赵富贵就指了指白文萝旁边的椅子。
他刚在那椅子上坐下,赵武就端着一盆冷水走了进来,芸三娘赶紧上前两步接了过去。赵富贵坐下后,伸着脖子看了看白文萝手上的伤,那眉头顿时就拧成一个铁疙瘩,手掌直在自己膝盖上摩挲着,脸色不豫,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小武弄的!”
“不关小武哥的事,是我自己贪玩不小心弄的。其实这也没伤得多重,就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白文萝扶着自己的手轻轻说着,芸三娘拧好毛巾后正要给她擦,她却反射性地开口道,“我自己来。”
芸三娘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责备,白文萝一怔,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芸三娘轻叹一声,心疼地托起她的手,小心帮她拭擦着那掌上的污血。
赵富贵正要怒斥赵武,刘婶就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找着了,这些都是。”
“嫂子先放那儿吧,我这给萝儿擦一擦。”芸三娘点了点头,又洗了洗毛巾。
赵富贵满是担心地看着白文萝一声不吭的脸,刘婶把手里的瓶子放到桌上后,就使劲瞪着赵武。赵武沉默地站在一旁,微低下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白文萝看,一会看她手上的伤,一会看她略带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白文轩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芸三娘的动作,再看盆里那已渐红的水,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时间,这贴了福字、摆了果点、插了堂花的屋里只听到偶尔响起的水声。几次后,白文萝看着污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好了娘。”她掌上的伤口约有一寸来长,伤口微向外绽开,边缘带着黑色,此时已肿了起来,那鲜红的血还在慢慢往外冒着。
芸三娘看着眼睛又是一红,把毛巾放下,刘婶也赶紧把旁边的药拿起来,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这,这要用那一种?”
正好这会外面传进来赵文的喊声:“大夫来了!”
刘婶刚走到门口,那门帘被从外面掀起,随后便见身上还带着雪花的赵文,正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急什么急什么,这大雪天的,我这骨头都要被你拖得散架了!”那显得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大夫干哑着嗓子,一边迈着步子一边不满地控诉。
“赵文…你怎么,唉,大夫,快请过来。”刘婶一看自己儿子请回来的大夫那老眼昏花的模样,心里就直堵得慌。
“娘,那钱郎中没在家,我跑去最近的医馆,那里就只这一位老大夫在。”赵文赶紧解释了一句,然后扶着那大夫走到白文萝跟前。只见那大夫耷拉着眼皮,瞧了白文萝两眼后,就慢吞吞地道了一句:“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待我给上点药,包扎一下,几天就好了。”他说着就接过赵文递过来的药箱,拿出纱布和膏药,开始动起手来。
“大夫,这伤,会留下疤吗?”芸三娘在一旁担忧地问了一句。
“会。”那老大夫连句安慰话都没有,就非常直接地点了点头。
“大夫啊,你有没有什么去疤的药膏什么的?”刘婶紧着问。
“没有。”还是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不会留下太大疤痕的,而且是在手上,无妨。”白文萝抬起头安慰了她们一句。
那老大夫这会已经动手给她包扎了,听她这么一说就抬起眼,瞅了她一下,忽然道了一句:“小娃儿,疤痕是没关系,不过我瞧你这以后要小心点了,除夕见血光,明年可是非灾既难那。”
在座的皆是一怔,唯白文萝不以为意地看了跟前的老大夫一眼,刘婶则赶紧开口:“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到底是大夫还是算命的?”
“好了,这是给娃儿换的药,一天换一次,五天后拆纱布,然后再抹这个药。”老大夫没搭理刘婶的话,给白文萝包扎好后就又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小瓷瓶递给她。
“大夫,你刚刚说…”芸三娘同是忐忑地张口,可那老大夫却伸出五指道:“五钱银子。”
“什么?”芸三娘一怔。
“出诊费加医药费,一共五钱银子。要是想算命的话,二两算五年内运气,五两算十年内运气,三十两算一生运气,要改运的话还得另外加银子。”老大夫微微一笑,摇头换脑地念了一句。
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住,白文萝把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到他脸上,神色冷漠地道了一句:“不用了,我的命不需你来算。”
第15章 年夜饭
那娃儿命里福祸相依,不过此命格是温中含戾,再大的灾也可化险为夷啊,呵呵,呵呵…
这是那老大夫临走前,对芸三娘扔下的一句话,此后很久,芸三娘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只是那个“温中含戾”,她却一直以为是“厉”,却没想到其实是“戾”。
而待芸三娘从怔然中回过神,那老大夫已飘然走远,她揣着一颗微有些忐忑的心走回去的时候,就听到赵富贵正在屋里喝斥赵武:“臭小子,知道你今天闯祸了,还不给我跪下!”
“赵叔,真不能怪小武哥,您这样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再说这大过年的,您的脚还没好呢,又生这么大气,万一再气坏了身子,可不是让刘婶也跟着受累吗。”
芸三娘一掀开门帘,就看见赵武垂着脸,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白文轩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白文萝正缓声劝着。刘婶面上有些不忍,只是她现在也不好开口求情。刚刚赵文和芸三娘送那老大夫出去的时候,赵武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给说了出来。
她才知道,要不是人家闺女伸手给挡住,还拉了一把,她儿子这会哪能这么健健全全的跪在这。而且那什么雷光电爆竹又是小武弄来的,自己玩还不够,还撺掇着人家闺女同他一快点。她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气得心里的火一阵一阵往上拱,才刚刚给他说完亲事,转眼就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不给她争气就算了,还尽打她的脸。
而且现在再一听萝丫头那劝说的话,显得这般的识大体解人意。她心里头一边觉得欣慰,一边又觉得自家儿子实在太不成器,尽闯祸了。她这一阵欣慰一阵气闷的,紧得头都疼了起来。那亲事还未最后定下来呢,万一三娘因此后悔了可怎么办。
虽是大过年的她也不忍心这么罚孩子,但是无论如何也得趁着三娘还未走,先好好敲敲这小子。一来是缓缓三娘的心,二来也是真该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了,不然指不定以后还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赵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哪有大过年的叫孩子跪在地上。小武,快起来。”芸三娘一看这样,也大致了解他们的心思,暗叹了一声就赶紧走过去要扶起赵武。
“三娘你别理她,让他跪着,才这么跪着算什么,让他瞧瞧萝丫头的手!瞧瞧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赵富贵瞪着眼睛,手指了指赵武,又指了指白文萝那包着纱布的手。
白文萝劝解道:“赵叔,刚刚那大夫不是说了吗,我这手上的伤没什么大碍的,过几日就能好。还是快让小武哥起来吧,要不是我自个贪玩,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您再让他这么跪着,让我怎么还好意思站在这?”
“你们都这么护着他,他就越发无法无天起来了!”赵富贵的口气终于稍稍缓了下去,却还是硬板着脸。
白文萝赶紧趁热打铁:“怎么会,小武哥从刚刚一直就没说过一句话,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您快别生气了,还是让刘婶扶着您回屋休息一下吧,这外间到底不比里面暖和,在这坐得久了对您的脚也不好。”
“好了好了,孩子他爹,既然萝丫头都这么说了,你这气就先忍一忍吧。要罚小武也等过了这年再好好罚他,你也别先气坏了身子,萝丫头说得对,你们这一闹腾,受累的可还不是我。”刘婶瞧着芸三娘并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再加上文萝这一通劝说下来,她心里不由得倍觉欣慰。便赶紧上前去扶起赵富贵,半拖半劝着把他拉进了里间。
他们进去后,赵武却还在那跪着,白文萝微扬了扬眉,心想这小子还是个倔驴脾气呢。芸三娘只好弯下腰,硬是把他给拉起来劝道:“小武,你爹气过这一阵就会好的。你别担心,大过年的,他不会真罚你什么。”
赵武站起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忽然转过来,对着白文萝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然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白文萝和芸三娘都有些愣住,白文轩乖乖地站在一旁,只瞅着她姐姐的手,没敢乱说话。而刘婶从里间出来后,正好就看到赵武这么没头没脑的跑出去,把芸三娘一家子晾在那。气得她正要张口喊他回来臭骂一顿,只是又怕再气着了赵富贵,只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气狠狠地说道:“臭小子,等过了两天看我怎么治你!”
芸三娘摇头:“好了嫂子,都是小孩子,一起玩难免会磕着碰着,不怪小武,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赵大哥他怎样了?”
“没事,我让他躺着了。三娘啊,这事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臭小子简直气死我了。小萝卜啊,疼得不轻吧,你放心,我准会好好罚他给你出气的。”刘婶有些不太自在地擦着双手走了过来,小心地托起白文萝包着纱布的那只手,嘴里啧啧地说道。
白文萝不在意地一笑:“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嫂子,天也不早了,我两孩子回去睡一会,晚上好守夜。”芸三娘说着弯下腰帮白文轩整了整衣服。
“行,我送你们出去,小萝卜啊,回去好好歇歇,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你让文轩过来跟刘婶说,刘婶给你做去,千万别客气。”
“嫂子这么惯着她做什么。”
“这叫什么惯,这么好的一个闺女,怎么疼都不过分。不像我家那臭小子,真是一说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
“你这孩子,我真想说你两句。”回了家,给她脱了袄子后,芸三娘就一脸严厉的看着白文萝道,“好好的,去玩什么电光雷,小武顽皮,你也跟着凑在一块。这下可不出了事,幸好只是小伤,没费掉这只手。可怎么也留下疤了,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以后可怎么办。”一直以来她就没怎么对这孩子说过重话,可这次真是把她吓坏了。且不知怎么,她这会忽然想起刚刚那老大夫临走是说的那句话,于是脸色就越发不好了。
芸三娘从未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她说过话,白文萝一时间也有些怔住,随即就觉得一阵暖流在心底划过。她慢慢垂下脸,看着自己那只包着纱布的手,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就有人这么紧张心疼,以前…多少次差点丧命,可有人关心过半句?
见她垂着头默不作声了,再看了看她包着纱布的手,芸三娘心中又一软,便叹了口气:“好了,上床好好睡一觉吧,一会娘叫你。”
白文萝不敢再说什么,乖乖上床躺好,似乎真的是累了,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却没想才躺到床上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傍晚时分,天色微暗时,芸三娘才过来叫醒她,准备准备,就差不多该吃年夜饭了。
没想这时外面又传来敲门的声音,却是赵武,说是给送东西过来。
“小武啊,快进来,这时候了还送什么东西过来?”芸三娘开门一看,只见赵武手里拎着个大食盒,她便笑着将他领了进来。
“是我娘给做的,说是给芸婶家今晚的年夜饭加几道菜。”赵武进屋后先看了白文萝一眼,然后就把那食盒搁在桌上,把里面的菜小心的拿了出来。一个是全福豆腐,一个是莲枣薏米鸭,一个是银丝红烧鲫鱼。
“芸婶我走了。”赵武盖好食盒后,朝芸三娘鞠了个躬,临转身前又看了白文萝一眼。
“唉,这孩子,真是,萝儿,你送他出去,跟他说娘没怪他。”芸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地撩开帘子,看了看赵武的背影,就回头对白文萝说道。
白文萝点了点头,小步跑出去追上赵武,赵武又看了她一眼,憋了好久才问出一句:“你的手,还疼吗?”
“能不疼吗,裂了那么大的口子呢。”白文萝瞧着他这模样,就故意夸张地道了一句。
赵武抿了抿唇,再不说话了。白文萝一瞅,只好笑道:“我娘刚刚说她没怪你,你也别放在心上,大过年的,小孩子家就该高高兴兴的。”
“你不是小孩子家!”赵武愤愤地道了一句。
“呵…”白文萝低低一笑,未再多言。
赵武亦没作声,出了门就直接往家走去。白文萝叹了口气,看着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那个少年倔强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当她将转身回屋时,后面忽然传来那少年清朗的声音,穿过寒风冷雪,直钻入她的耳朵里。
“白文萝。”
她停住脚,转过头,便见赵武已回过身,只是那细密的雪花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微眯起眼,依然看不太清。
“今天,你救了我,我会记住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白文萝微怔,直到看不见那身影后才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第16章 守岁(一)
天才稍暗,芸三娘就同两孩子一起把过年才挂出来的大红灯笼给点上,随后在铺子后面的隔间那摆上供桌。祭拜祖宗的时候,白文萝仔细看了一眼。那供桌上的牌位还是和去年的一样,依旧没有那位说是已经过世的,白文萝生父的牌位。她没做声,认真磕了头上了香,然后同白文轩回了芸三娘的房间。
差不多酉时过半的时候,芸三娘便笑眯眯地摆上年夜饭,每端上一道菜,嘴里都会念出一个吉祥的名儿来。如银丝红烧鲫鱼叫年年有余,虾球儿火锅叫团团圆圆,黄桂柿子饼叫事事如意,红枣夹汤圆叫笑口常开,黄白馒头叫金银满仓等。这一年到头,就这一天的饭菜最为丰盛,芸三娘把平日两孩子喜欢吃的,尽数尽力做了出来,再加上刚刚赵武送来的那三个菜,满满摆了一桌,外加一个小案,白文轩的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