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远似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勾起嘴角,“开始我还真没弄明白,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过不去,想不到问题竟然出在你韩大律师身上。”

“你不知道?”韩诺不理会他话里的刺儿,挑了挑眉毛。

“几亿的投资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又绷了起来,他又说,“资质的事迫在眉睫,要不是真急了,也不会麻烦郗贺。”

带着几分嘲讽,他翘起嘴角,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看着去带着森冷的气息,“韩诺,你面子大啊,郗贺还是头一回动用了关系。”摸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韩天裕想借着正大的案子拖着我,他能啊,一个月就想把我终结了?就凭他想动华都的子公司,这动静也大了点。”

收敛了表情,他径自上车,随后又摇下车窗,“他该感谢你肯授理这个案子,不过,同样的方法你已经用过一回,这次你帮不了他。”

温行远的车扬尘而去,韩诺仰头看天,扯着嘴角苦笑。
三年前也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三年后这一幕再次重演,他已感到疲惫。
尤记得三年前法庭宣判之后,他情神恍惚地走出来,有人也是站在同样的地方等他。

“韩大律师这演的是哪出儿,大义灭亲?”那人微眯着眼,优雅地抬手,让司机先走,“韩诺,你记得,他欠下的债不是你还得了的,你最好别再插手。”

“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想怎么样?”韩诺的眉间剧烈地颤抖着,漆黑的瞳孔紧缩,冷声质问。

“你告诉我什么是应有的惩罚?”男人熄灭手上的烟,表情瞬间转冷,似是千年寒冰能在刹那间将他冰封至死,“郗家的帐户一夜之间全部被冻结,小颜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他在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至郗家于死地。”双手紧握成拳,他已极力克制怒气,“什么深仇大恨让他下了这么重的手?啊?商场如战场,敢赌就要担得起后果,他凭什么动了整个郗家?郗贺有错吗?小颜又错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如果郗家再打输这场官司,赔上的是什么?五年,哈…”冷笑一声,他抵着自己的左胸口,冷声质问:“你摸着自己的胸口告诉我,他做的那些事是坐五年牢就能了事的吗?”

“你记住了,他怎么往死里整郗家,我会让他加倍还回来。不就是五年吗,我等着他出来。”
韩诺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深刻的凄绝,抿着唇不再说话。

看着韩诺眼底透着浓浓的哀伤,他一字一顿,“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话我不想再重复,能做不能做的你都做了,之前就当我不知道啊,如果再生出什么枝节,就连你我都一道送进去。”

韩诺与他对视,动了动嘴角,他的声音醇厚,语气简洁而冷漠,“记住了,我叫温行远。若是你伤了小颜,我叫你,生不如死!别怀疑我的话。”

那次,不是韩诺第一次见他,记得郗颜家里刚刚出事的时候,韩诺送她回家时见到温行远与郗贺站在楼下说话。他一直不停地抽烟,偶尔点点头。临走时他拍了拍郗贺的肩,似是鼓励,也像是安慰。郗贺先是皱眉,随后懒懒地笑,在温行远的右肩重重捶了一记。然后,他看见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不知道温行远是谁,从未听郗颜提起过。然而,他猜测他与郗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个时候,能令郗家人展颜的人根本没有,而他,似乎轻易就做到了。

在郗颜妈妈的葬礼上韩诺第二次见到温行远,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投在她的背影上,许久许久。

当郗颜哭得脱力,是他大步上前,及时扶住她下滑的身子,将她搂进怀里,那么紧那么紧...
那样的目光韩诺看得清楚明白,是深刻的柔情,是满溢的怜惜,是一个男人看他心爱女人时该有的表情。

白色的花海,湿咸的泪水,绝望的脸庞,一切都惨淡得让人心痛,令他没有勇气上前。
许久,韩诺终于闭上了眼,哑声说,“颜颜,对不起。”

记忆里印像最深的就是温行远似有穿透力的眼神,让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他清晰又有些空茫感的声音时常回荡在韩诺的耳边。

“韩诺,最后一次机会,三点半的航班。”握着电话,他许久说不出话,而彼端的他也选择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变得似是比五年更漫长,就在韩诺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温行远已抢先一步挂了电话。

他给了韩诺最后的五分钟,他用五分钟的沉默结束了郗颜的初恋。

五分钟过后,韩诺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可怕的脸色。
那么受伤而绝望。

五分钟过后,温行远没有再迟疑,坚定地从郗贺手上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地球的最南边,一守就是三年。
那么坚定而决绝。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是深夜。
横躺在宽大的床上,随手摸出枕下的相框,他贴在胸口。困意来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得很不安稳,不断地做梦,醒过来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就那样睁着眼晴,直到天边有了光亮。揉了揉太阳穴,他抓起衣服走进浴室。

刻意让自己忙碌,就是怕心不受控制地想她,可是哪怕累得连眼晴都睁不开,她,依然如影随行。

原来,思念一个人,痛楚竟是如此清晰而深刻。
七点钟,他站在窗前,拨着那熟烂于心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不记得这一个多月来听到过多少遍相同的话,他漫不经心却又固执地一遍遍重复按着那几个数字,既耐心又无奈。

公寓的门铃响起,他烦燥地收起手机,打开门。
谢远藤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站在外面,抓起他的手就往门外拖。

“远藤?”韩诺不解,按着她的手。
“监狱医院打来电话,韩叔叔心脏病发…”

话音未落,韩诺已冲向了电梯,不知道是怎么将车子开到医院的,只知道隔着玻璃看到父亲的身上插着管子,而床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他心脏依然在跳动时,他瞬间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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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很喜欢天荒,但真的有些荒凉呢,希望亲们多留言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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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无选择
韩诺木然地坐在医院的走廓里,耳边清楚地听到熟悉的心脏监视器的声音,而那白色病房的大门正向他敞开。

一室的苍白,一屋子的仪器,还有满心的冰冷。
他站起身,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

父亲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毫无知觉。身上插满了维持他生命最后一缕气息的仪器,他看到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他的心,像是碎裂般绞痛着,那么强烈,那么清晰。
身体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倚在门框上,他大口大口喘气。

是天意吗?是惩罚他的过错吗?撑了三年,挨了三年,可是今天,仿佛这一切,已经到了终点。
主治医生看见韩诺来了,叹息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一直在等你,我都担心他撑不到你来,还好…”

韩诺抿紧唇,仰头闭上眼。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节哀吧。”主治医生拍拍他的肩,“去和你父亲道个别吧。”

护士随着医生都退出了病房,谢远藤静静站在他身后,眼中蓄满了泪,轻轻握着他的手,却无从安慰。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或早或晚,终是逃避不了。
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几声闷雷滚过,倾盆大雨接着一泻而下。

病房里,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清冷就这样无情地洒落下来。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他是要去赎罪了吗?
挣开谢远藤的手,韩诺一步一步挪到父亲身边。

父亲老了,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眶也已微微下陷。可他,却依然是他的父亲,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嘴角动了动,心如针刺般疼着。
三年前入狱的时候他就病着,医院偶尔会打电话给他,可他从未来探视过他,只有谢远藤来看他,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告诉他父亲的近况。他知道,他的病一直没有好,他知道,父亲一直想见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恨过他,恨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恨他从不曾顾及到儿子的感受,伤害了无辜的郗家,以至令郗颜的妈妈枉死。然而,他身上依然流着他的血,他还是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的家人,给予他生命的父亲,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脸孔面对他。

夹在爱人与亲人之间,韩诺痛不欲生。
如今,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他,是真的要走了。

“爸…”韩诺低声喊他,细听之下声音有些颤抖。
韩天启静静地躺着。

“爸…我是韩诺,我来看你。”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韩诺的眼眶红了,“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要到妈身边去了是吗?爸…对不起…对不起…”

逼退眼中的泪意,韩诺蹲在床边,将父亲的手抵在额头,“爸,谢谢你!给了我生命,把我抚养成人…韩诺不孝…韩诺对不起你…”

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快要走了,他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和原谅?他可以,可以的,那是他父亲,他是他儿子,是连死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恨不愿意来看他,可有谁知道他是多么怕进医院。凄冷的苍白在他的记忆里太过深刻,走廓尽头微弱的灯光洒下淡淡的寒光,他觉得冷。

有人说过,医院是“生之门,死之狱”,一个生命从这里降生,又从这里死去…对他而言,那死狱之门已经是第三次向他敞开,先是郗颜的妈妈,然后是他的母亲,现在又是他的父亲。

原以为三年前他的世界已被全盘掀翻,如今看来,那时还不是极限。
到底要从他身边带走多少人才算结束,人生的变故到底要发生到几时才算终结?

郗颜走了,母亲走了,现在,就连父亲也要走了…一时间,韩诺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
从此以后,他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奇迹般缓缓回握着他的手。
韩诺惊愕,猛地抬起头来。

韩天启似是拼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晴。慈爱又充满愧疚的看着眼前英俊的儿子,无力地紧了紧手。

“爸…”韩诺哑声,眼底霎时湿润。
父亲的眼底已不复清明,却依然努力地牵起一抹浅淡的微笑,“韩诺…”

“爸…对不起…”一句埋在心底的原谅终于能在他面前坦然地道出,韩诺握紧父亲的手,深怕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他。

韩天启的笑容安详而温暖,似乎还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混浊的目光落在韩诺的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费力地说,“韩诺…爸有一个请求…”

“爸…你说…”始终握着父亲的手,他低声说。
他看着韩诺,又缓缓将涣散的目光望着门的方向,“爸想见郗颜…”

韩天启的声音低沉含混,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韩诺僵化,似是在心底无声地挣扎着,好半晌才听他艰难地说,“好。”

即便他所做的错事已经无法弥补,可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垂死之人,面对他最后的心愿,韩诺无法拒绝。

医院走廓里回响着他踱步的脚步声,按下那几个数字,电话那端依旧是冷冰冰的回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感觉当胸被人捶了一拳,心口闷闷地疼起来,极力平复情绪,翻看着通讯录中的电话号码。
迟疑着打过去,通了。
“你好,请问哪位?”一个陌生却又礼貌的声音。
“颜颜在吗?”沉默了几秒,他低哑着问。

“小姐陪老先生散步去了,如果您有急事,请留下…”不等那边的人说完,韩诺就径自挂断了电话,倚坐在走廓的椅子上出神。

“你好,请问郗副局在吗?”谢远藤的声音自走廓尽头传来,“在开会啊…哦,好的,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打过来…”

谢远藤的眼晴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站在他身侧,咬咬唇,她轻声安慰,“郗贺一定有办法联系上她的,我现在就去局里找他。”

见他不吭声,谢远藤突然有想哭的感觉,就在她转身的时候,韩诺拉住她的手,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不用了,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

谢远藤偏过头,难掩即将涌上来的泪意,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抽回手,萧索的背影消失在走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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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惊痛
“郗贺?”站在楼道里,见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出来,谢远藤轻喊。
郗贺应声抬头,看见她站在那里,额际的发丝已然半湿。

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灭了,昏暗中他的脸看不真切,一如他此刻的情绪般复杂难明。
敛了敛神,恢复淡淡的表情,单手拿着资料,提步向不远处的谢远藤而去。

“等了很久?”他开口,语气平缓,见她点头,他又问,“找我有事?”
谢远藤依旧只是点头,好半天说不出话。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那一刻,突然感觉很委屈,千头万缕聚涌心头,忍了许久的眼泪似乎要在瞬间倾泻而出,紧紧咬着唇,她哽咽,“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郗副局,张局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秘书小李从楼上下来,见郗贺与一位小姐面对面站着,微笑着传达局长大人的指示。

“好。我五分钟后过来。”郗贺神色无异,声音低沉。

见他低头看表,谢远藤意识到他是真的很忙,没有再犹豫,直接道出来意,“韩叔叔怕是不行了,他想见郗颜,可韩诺打不通她手机,你能不能…”

“不可能。”郗贺锁眉,沉声打断她的话,声音冷漠到极点,目光深沉复杂,“这个时候才知道错了吗?请求小颜的原谅?你不觉得他的要求过份了吗?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小颜?”

外面依然飘着雨,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地声响,啪啦…啪啦…

印象中的郗贺温文而雅,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此刻严肃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谢远藤有些怔忡,平时的伶牙俐齿此记刻已变得笨拙,一时被噎得无语。

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郗贺惊觉到语气有些重,轻不可闻地叹息。随后,他错身,与她擦肩而过,就在谢远藤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低沉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能做的已经做了,回去吧,这个忙我帮不上…那是我妹妹。”

“他已经快死了,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你凭什么替郗颜作主?”谢远藤猛然回身,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全然不顾这是办公大楼,冲他低喊,“是,全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设计了一切,阿姨就不会枉死,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韩诺想一想,他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承担他父亲做过的错事,难道就因为他是韩天启的儿子?”

因为已到了午休时间,办公楼里很安静,郗贺一言不发,静默地望着她,眼底的隐忍似是已达到极限。

谢远藤心中酸涩,语气不受控制地尖锐,“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当他能够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是你们郗家。无论何时何地,他心里装着的都是你妹妹。那是他爸犯下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吗?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痛苦里,你们还想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浓黑的眉毛微皱,压着隐忍的怒意,默然片刻,郗贺转过头,侧脸冷硬,“他们是父子,有些东西本来就不可分割。没有人刻意让他去承担,是他自己的选择。”顿了顿,他平复了情绪,淡淡地说,“这世上,有个词叫幸运,还有另一个词,叫命运。现实的残忍在于,微薄的幸运最终敌不过无奈的命运。结局都注定了,这个时候再见,徒增烦恼。”

微薄的幸运敌不过无奈的命运!
郗贺的话重重砸向她胸口,谢远藤惊觉到心痛翻来覆地席卷而来。

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缺少家庭的温暖,哪怕渴望的爱情行走得风雨飘摇,她始终是克制地,认为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谢远藤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眼泪终于流下来,忽然觉得无力又疲累。她用尽全力去追求幸福,为什么始终站在食物链的末端,想着韩诺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坚强猝然瓦解。

她等待了那么久,她克制了那么久,天平的两端始终无法平衡。
她,一直是孤单的。

郗贺停下步子,目光深沉难测地看着她。他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温和儒雅,可也不是故意,但说出来的话,偏偏语意深远。

看着软弱无助的她,郗贺心有不忍,双眉微紧,沉声:“雨太大了,等会我送你回去。”
面对熟悉又陌生的他,谢远藤控制不住哽咽,“不看别的,就看在他那么爱着你妹妹,见他一面好不好?求你打电话给郗颜,他撑不了多久了…”

郗贺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中敛着深沉的疑问,“远藤,为什么?”
谢远藤苦笑,目光苍凉却又不失天真,“我不知道啊…”

三个小时后,当郗颜出现在监狱医院的时候,韩诺守在他父亲的身边,絮絮地和他说着话。
“爸…颜颜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的…您再等会儿….”韩诺声音沙哑,听出是在极力控制着哽咽。

“韩诺…爸对不起你…”韩天启轻闭着眼晴,虚弱地说。
“无论您做过什么,都过去了…”握着父亲的手,声音破碎“您明明可以阻止我将证据呈上去,可是您却没有…是我对不起您,爸…”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车钥匙滑落到地上,郗颜踉跄着退后,脸上的血色被霎时抽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声回头的韩诺,仿若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见他起身,郗颜转身,冲出病房。
老天为什么和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她的母亲因为韩天启设计的那个局枉死在那场车祸里,而让他受到惩罚的竟然是他的儿子,她深爱的恋人,韩诺。

宣判的那天她没有出席,而是躲在家里,站在阳台上透过厚重的玻璃俯视着A城,恍惚着努力回想着这一场突出其来的变故。

当父亲被判无罪,当庭释放,与郗贺一同回到家里,她抱着父亲大哭了一场,随后就病倒了。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郗贺担忧的目光,微微笑了。

大病初愈,她决定离开这座冷硬而充满了哀痛记忆的城市,站在机场大厅,直到登机的最后一秒钟,她都在等着他的挽留。

只要他来,只要他说一句,“留下”,她就会飞蛾扑火般和他走。然而,直到最后一刻,韩诺都没有出现。

是什么力量让他不顾养育自己的父亲,将证据呈上去?
是爱。

她发疯一般冲出医院,让自己融入冰冷的雨中。
她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
如此残忍!

相比之下,他所承受的痛苦远远大于她吧。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
韩诺,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选择独自面对?

郗颜觉得滴入嘴里的雨水真的很咸,很苦,很涩,让人哽咽。任由冰冷的雨砸在自己身上,她的心,很痛。

为自己,也为韩诺。
茫然地站在雨中,疮痍满目。
混沌的天地响起一声轻颤地低唤,低哑的声线透着挣扎般的疼痛,“颜颜…”

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冰冷的身体环抱进怀里,韩诺哑声,“对不起,我以为放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心中悲凉,双手捂着脸,转身投入他怀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滚烫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两滴,汹涌蔓延,无比心碎。

自从知道家中的变故与韩家有关,她始终克制地不在他面前哭,然而此时,郗颜忍不住大哭起来,埋在心底深处的难过与痛楚,除了冰冷的雨水与湿咸的泪水,无从冲刷。

郗颜哭得不可抑制,韩诺搂紧她,心思恍然。

不知过了多久,郗颜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天空,拼命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终于听见自己悠远而破碎的声音,“韩诺,对不起!”

对不起!
善良的颜颜竟然和他说对不起,韩诺不知道当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是疼痛?是感伤?还是遗憾?

风雨交加的三年,缘散情断的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挣扎与思念,他从来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他发现,他根本,承受不了。

修长有力的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雾一般迷茫的眼眸里有泪,有悔,有痛。
他凝望着她,看到她清澈的眼底闪烁着怆然。

时间仿佛倒流回三年前,当他拥着谢远藤与她擦肩而过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揉得支离破碎。

她的人在他怀里,她的手指在他掌心,她距离他近到像是可以触碰到他的心跳。然而,郗颜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韩天启到底没有挨过去,当郗颜与韩诺浑身湿透的回到病房,他目光空洞地看着郗颜,许久才虚弱地说,“丫头…是我对不起你们郗家…我不敢开口请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怪韩诺…不要怪他…别怪他…”

枯瘦的手垂在床侧,有一滴悔悟的泪,辗转在眼角。

他的心跳停止了,他身体的温度消失了,带着用死都无法弥补的错,带着终其一生都无法清还的债,就这样,走了。

韩诺的心脏在剧烈地绞痛,像是有一把刀一点一点割着他的血肉。刺目的鲜血慢慢涌上来,浸湿了他整个胸膛。

他蓦地转身,仰头。

晶莹剔透的泪珠,柔软地从她的眼角落下。缓缓挪到床边,纤细的手轻抚过韩天启的眼晴,她深呼吸,再呼吸,一声细细地,轻得仿佛不能再轻的声音,从她唇齿间溢出,“好,我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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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攻心
对于A市那块地,温裴文不但不妥协,还暗中横加阻拦,使得整个项目的进展颇不顺利,温行远知道老爷子打什么主意,坚决不肯服软,父子俩算是扛上了。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常在A市与S市之间往返。

与环宇设计研究院的合约签得很顺利,这中间当然脱不了唐毅凡的私人关系,不过,温行远向来公事公办,合约的条款丝毫不寻私,甚至说是苛刻。

签约完成后,温行远与季博明握手,他表情淡淡着说,“辛苦季院长了,只是,我希望华都的设计案是独一无二的。”简洁的一句话,实际是郑重地提醒季博明,与华都签约意味着他不能再接受其它房地产公司对这块地的设计合约。

季博明了然,赞赏地看着眼前俊逸非凡的温行远,郑重地承诺,“温总放心吧,环宇向来不同时接手同一块地皮不同房地产公司的设计合约。”

温行远点头,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季博明的手,“谢谢季伯父。”
季博明回握,淡笑不语。
刚从环宇出来,就接到高阁的电话。一路飞车,二十分钟后人已在中心医院的病房区。

“怎么回事?”透过窗子见郗颜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他沉声。
“淋了雨,昨天晚上就开始发高烧。”郗贺因为整夜没睡,声音微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