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晴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两位老人家几乎是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秦伯琛重伤还没有醒过来,迟纬也没有来。萧可没兴趣知道他去哪里了,她不会想上次在机场送机的时候那样,巴巴的等他,因为她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闵晴不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走向了最后的结局?
苏修尧自是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怕她闹出什么乱子似的。萧可捏了捏他的手指,道:“我没事,你不用看着我。”
苏修尧耸耸肩,柔声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想让闵晴走得安心。前些日子,她来拜托过我,我也跟他保证过。”
萧可闻言,拧眉看他,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苏修尧轻搂了身前的小女人,“闵晴说,你太傻,不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幸福,她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可可,我们不要让她失望好么?”
萧可本是打定主意今天不哭的,可是这一秒还是忍不住的落了泪,她攥紧苏修尧的衣袖道:“这个傻瓜。”
苏修尧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伸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萧可,眸色深深,“这是那天她交给我的,说是等她回了丹麦再叫我转交给你。”
萧可颤着手接过来,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本子,好像是两个人中学的时候一起买的,萧可自己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闵晴这个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她以前记下的宝典,什么《追男妙招》,什么《丑媳妇斗恶婆婆》等等,可是最后几页,却是专门写给萧可的,笔迹很新鲜。
她说——可可,你比我幸福,所以千万别傻的把已经到手的幸福全部丢掉。幸福的定义很广泛,有人觉得有爱就是幸福的,有人觉得安稳就是幸福,以前我以为幸福是前者,后来我以为幸福是后者。其实都不是,直到那天看到苏修尧的眼神,我才知道,原来幸福是前者和后者的有机结合体,而你,恰恰如此幸运。如果苏修尧想迟纬对我一样对你,我绝不会劝你再吃回头草,所幸的是他不是,这样,最起码你还是幸福的,这也够了。可可,你应该知道,相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于这千万人之中,有那么一个人是爱着你的,而你也恰恰是爱着他的,那就好好爱吧。真的,再不相爱,就老了。
…
灵堂不大,萧可缩在角落里,一手死死地捏着那个小小的本子,一手死死地捏着苏修尧的袖子,泪如雨下。
时光不可倒流,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回不到过去,所有的容颜都将老去,所有的青春都将腐朽,所有的爱都将化作长流水。只有你,闵晴,只有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正文完】
番外之 浮夸(一)【已补齐】
、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遥远的人,他永远站在那里,好像信仰一样。时光、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及不上他在你心底的一分一毫。
——顾筱染札记
****
澳洲第无数个黑夜笼罩下来的时候,顾筱染仰起头,干掉了杯里的最后一滴酒。她起身回头,一手勾上男人的脖子,笑的娇媚。
宋子成自然而然的迎上去,两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微醺的小女人,让他迷醉的脸,宋子成俯身下去含住她的唇瓣,一点一点吮吸,好像在品尝这个世界上最甜美的佳酿。顾筱染两只手勾着他的脖颈,身体尽量向后倾,主动回应身前的男人。夜色深沉,寂寞已久的心灵,顾筱染在这一秒,以为她可以放任自己,哪怕眼前的男人不是他。
吧台上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来,格外欢畅的唱着情歌,顾筱染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回手接起电话来。宋子成皱着眉望着她,哪知这女人竟然挥挥手,示意他松开,她起身转进了角落。
这是迟纬的专属铃声,顾筱染太熟悉,又太不熟悉了。她死死的捏紧手机,听着电话那头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不敢多言一个字。良久良久,久到她确定迟纬不会再发一言,才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小染,你还好么?”
迟纬的声音隔着几千万公里传过来,听到顾筱染的耳朵里,刮的生疼。她尽量保持平静的心绪,“嗯”了一声,可是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如雷的心跳,顾筱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压着声音道:“我很好,你呢?”
那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顾筱染隐约听到有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她心下一颤,拧了眉沉声问道:“你又在喝酒?”
“呵,”迟纬忽的低声笑了,“又被你猜到了,小染,你还是这么聪明呐…”
话还没有完,接着便是一大串的响动,玻璃瓶稀里哗啦的掉落的声音,伴着某个沉重的物体摔倒的声音,一声声敲在顾筱染的心头。她急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着森凉的白色,“迟纬?迟纬?你还在不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藏匿在记忆深处的惶恐悉数冲上心头,那种瞬间失去的痛楚,强烈到顾筱染时至今日仍旧刻骨铭心。任是她在这边怎么叫,回答她的却都是一长串的忙音。心里的城轰然坍塌之后,顾筱染惶惶然的出了角落。
宋子成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
顾筱染恍惚的抬头,微微定了定心神道:“没事,谢谢关心。”
宋子成挑着眉轻笑:“说什么呢?跟我这么见外做什么。”
他是好看的男子,在这午夜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迷人的东方气质。可是顾筱染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电话断掉之前那一阵轰轰烈烈的乱响,每响一次,心里就像是被狠狠的敲打上了一遍,疼到酸麻。
顾筱染慢慢挣开他的手,对上他的视线道:“对不起,我想我要回国了。”
“啊哈?”宋子成挑眉看她,“你要回国?什么时候的事?”
顾筱染垂下眼眸,开口道:“就这两天吧,不,明天,明天就走,越快越好。”
宋子成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明天就走?那你的比赛呢?下个星期就要决赛了,你确定你能赶得回来?”
顾筱染眸色深深,冷声道:“赶不回来的话我弃权就是了,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什么?”宋子成的声音陡然抬高了,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一手握住顾筱染的胳膊,靠近了一些问:“你说你要弃权?你说你要放弃这个设计界人人都想得到的奖杯?你说你要放弃这个奋斗了半年才杀进去的决赛?!顾筱染,你疯了么?!”
男声陡然抬高,引得酒吧里的人们频频侧目,顾筱染甩开他的钳制,面色已然冷了下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我有权决定放弃。”顾筱染的声音比她的脸色更冷,说完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迟疑。
宋子成望着女人转身而去的背影,一拳砸在酒吧的原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起身追了出去。
墨尔本的夏夜并不冷,可是这天,却不知为何刮着凄厉的风,吹透宋子成每一寸皮肤,渗进他的骨血,凉到麻木。他记得那个铃声,也记得顾筱染每次听到这个铃声时脸上瞬间迸发的狂喜,他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时听到身旁的小女人在梦中呢喃——迟纬。
迟纬,迟纬。
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一个让顾筱染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的名字。
宋子成一路直奔墨尔本大学留学生公寓,找到顾筱染时,她正在收拾行李。宋子成挡住她的路,冷声道:“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就单单为了…为了电话里的那个人?!”话已至此,宋子成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绝望的颤抖。
顾筱染沉着脸,拧眉看他:“你调查我?”
宋子成哑然失笑,握着顾筱染的手慢慢放下,开口道:“你哪里需要我调查?你每天晚上做梦都喊着他的名字,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
顾筱染的心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淡漠的开口:“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子成,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宋子成登时怒目圆睁,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筱染迎上他的视线,吐字清晰:“我说,我们分手吧。”随即,她听到宋子成握紧的拳头,骨节“咯咯”直响的声音。顾筱染淡然一笑:“好了,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现在我要回国,你要留在这里继续你的梦想,喏,我们不是同路人,分手也是自然而然的。”
她嘴角挂着的无所谓,终于还是深深的刺伤了宋子成,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良久才道:“那你的梦想呢?你的梦想就不要了么?”
顾筱染这时候合上行李箱,耸耸肩笑道:“子成,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在跟你说真的,你不要总是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宋子成咬牙,脸色墨黑,几乎都有了上前把这个女人撕碎了的冲动,“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孩子!”
顾筱染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手捏着宋子成的手指,笑道:“七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十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开一个画展;十三岁的时候,我的梦想是做个女强人,每天像训孙子一样训我的员工。可是到了十五岁,十五岁以后我的梦想就是嫁给迟纬,一直到今天。你说,我还要不要我的梦想?”
宋子成颓然都放手,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喃喃的开口:“那我呢?你把我当做什么?用完就丢的垃圾?!”
顾筱染眼中的不忍一闪而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一个人背井离乡这么久,我以为你也会需要一个互相取暖的肩膀,在这寂寞的夜里聊以慰藉。”
“只是取暖,无关恩爱?”
宋子成颤着声音,挑眉看她。眼前的女人在那一秒,眼神开始变得迷茫,好像这世间万物都进不得她的眼中,她身上散发着的那股疏离之气,像是这世上最凶猛的海浪,汹涌着叫嚣着向他扑来。
宋子成的心终于还是在她的沉默里,碎成一片一片。他起身欲走,迈出两步却还是顿住了,回身看她。顾筱染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保持者一个姿势没有动。宋子臣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你还会回来么?”
“也许。”顾筱染神游一般的望过去,嘴角挂着浅淡的苦笑。
宋子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沉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
“因为习惯。”顾筱染抬头看他,“还有,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次日清晨,飞机冲上九万米的天空,顾筱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机窗外惨淡的云,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年轻的空姐过来问需要什么东西,顾筱染回给她一个并不灿烂的笑,轻声答:“谢谢,请给我一条毯子。”
年轻的空姐服务周到,不多时便递给顾筱染一条毯子。顾筱染接过来道谢,随即便罩上眼罩,用毯子裹紧自己的身体。饶是这样,她依旧觉得冷。
顾筱染,不要做梦。
她在闭上眼睛之前这样告诫自己,可是到底还是没能如愿。飞机上不过几个小时,顾筱染却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那些经久不见的年少时光,鲜活而又破碎的青春,她失掉所有的那段岁月。
那一年,顾筱染十五岁。
七年前的那场震惊中外的地震,顾筱染被父亲死死的护在怀里,逃过一劫。可也就是在那一天,她成了顾家唯一生还的人。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她左腿骨折,躺在医院里。
这间病房华丽的出奇,顾筱染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站在窗前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个很高大的背影,上身只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双手插兜,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顾筱染动了身体,她此时全身都疼,或许是听到了响动,男人回头,踏着午后金灿灿的阳光走过来,神邸一般俊朗。
“醒了?”
他俯□看她,眉眼温和,此时弯成月牙的形状,看的顾筱染心头一紧。她认得这个人,他叫迟纬,是父亲曾经的得意门生。顾筱染张了张嘴,喉咙发紧,男人一手抵在她的唇间,轻声道:“要喝水么?”
顾筱染点头。
“等一下就好,你不要乱动。”迟纬笑着转身去倒水,顾筱染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被他触过的地方烫的吓人。
喝过水,喉头的干涸得到纾解,顾筱染终于能够开口,她问:“我在哪?我爸爸妈妈呢?”
迟纬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一手接过顾筱染手上的杯子,坐在床边拉了她的手,柔声道:“你现在在C市,你父母…他们都不在了。”迟纬顿了一下,握紧她的小手,“不过你还有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小叔叔,我叫迟纬。”
他说,我是你的小叔叔,我叫迟纬。
顾筱染不知道她是怎样声嘶力竭的走过那段晦涩的光阴的,那时候迟纬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她想他可能是怕她会自杀。直到三个月后,她的腿伤痊愈,迟纬替她联系了C市的学校。
又是一年开学季,迟纬亲自送她上学,又关照了班主任请他照顾这个小侄女,班里的同学艳羡的看着这个新转来的漂亮的女孩子,当然,关注的更多的还是她身边那个英俊倜傥的高大男人。那时候的顾筱染啊,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炫耀的小开心的,尤其是迟纬耐心的嘱咐她没一个细节的时候,那样温情宠溺的眼神,成了顾筱染以后的多少个寂寞孤寂的夜里能够得以入睡的唯一理由。
“好了,听老师的话,不许调皮,小心我回家揍你!”最后的时候迟纬轻刮她的鼻子,脸上带着警告。
十五岁的小小少女,向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巴做鬼脸,扬声道:“迟纬,你要是敢揍我,我就去告诉迟帅,叫他把你抓到飞机上去伞降。”
迟纬的身影顿住,三步两步便走回来,轻捏着她的胳膊笑道:“叫我什么呢?嗯?”
顾筱染吐吐舌头,不理他,迟纬这会儿便俯□,靠的更近了一些,“敢不理我?反了你了。”
他靠的近,两个人这样的姿势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男人身上独有的古龙水的味道借着威风窜进顾筱染的鼻息之间,几乎醉了她的心。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压着声音答道:“迟、纬。”
迟纬佯怒,一手敲在她的额头上,笑道:“叫叔叔,没大没小的。”
顾筱染捂着额头,扁着嘴巴道:“不过才比我大八岁,装什么老成稳重,我偏不!”
“嘿,八年一个抗战都结束了,我还当不了你叔叔?”
迟纬拧着眉瞪她,一双风流无限的桃花眼含着笑,就这么硬生生的装进顾筱染的眸子,成了一道多少年都消散不掉的风景。以至于在以后的多少年里,顾筱染再想起那双含着满满笑意的桃花眼,都会痛的无法呼吸。
番外之 浮夸(二)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塞纳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欲望、祈盼、挣扎和所有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山月不知心底事》
****
顾筱染十九岁那年,迟纬终于结婚,新娘是一个干练的美丽女人。当天晚上,顾筱染看着他们手牵手一杯一杯的敬酒,转身出了婚礼现场。次日凌晨,飞机起飞,直飞墨尔本。
她扣着自己的左胸口说:“顾筱染,你的左岸已经被洪水淹了。从今天起,你只有右岸,不会再有梦境,只有生活。”
迟纬的电话再打过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以迟家的在C市的势力,他要找到她太容易,况且,顾筱染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瞒他。
“顾、筱、染。”
他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隔着绵长的电波,顾筱染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心底的震怒。
“怎么?要把我抓回去么?”顾筱染咬了咬牙,尽量放松口气。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是谁允许你擅自申请留学的?”迟纬压抑着怒气,声音里早已失了往日贵家公子的矜贵气质。
顾筱染冷嗤一声道:“难不成让我回去看你跟你的新婚妻子有多甜蜜么?迟纬,你还真是狠毒。”
“我是你叔叔!”电话那边的男人咬牙切齿的强调。
“你不是!”
顾筱染这三个字说的干脆彻底,她随即又开口道:“你姓迟,我姓顾,你怎么可能会是我叔叔?”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顾筱染听到电话那边“咯吱咯吱”的咬牙声,心里竟然一片轻松。
“好好,我们先不谈这个。”迟纬终于还是让步,“墨尔本大学艺术设计专业是吧?你在那边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找你。”
“你别来!”顾筱染冷声道,“你要是敢来,我马上就走,走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不信你就试试。”
迟纬狠狠的抽气,捏着电话听筒的手青筋暴起,他磨了磨牙,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小染,你怎么就这么任性?你一个年纪轻轻地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外,你怎么生活?”
顾筱染心下一颤,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道:“这你不必担心,我父母去世这么多年,我还不是活的好好地,当年有一个迟纬,今后就会有无数个迟纬,是么,叔叔?”
她把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发音拖得很长。顾筱染几乎可以学想象那边的男人闻言,冷眉倒竖的样子,她随即恶毒的切断电话,顺便拔出电话卡冲进马桶里。
接下来的那段光阴,是顾筱染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没有之一。
墨尔本是个好地方,即使是冬夜,也不会冷得刺骨,更加不会像C市那般飘飘扬扬的下着漫天的大雪。顾筱染几乎以为她爱上了这个地方,每天上课、打工、交朋友,她像每一个普通的留学生一样,过着简单充实的生活,直到遇到宋子成。
他也是墨尔本大学的中国留学生,主修商业管理。顾筱染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宋子成的时候,是在酒吧的卡座里,他坐在一群女孩子中间,左拥右抱的样子,像极了远在C市的某人,尤其是那双眉目含笑的桃花眼,看的顾筱染心里一阵抽痛。她默默转身,握紧了手心,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温热的大手。
“这位小姐,你也是中国人?”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带着C市人特有的卷舌口音,听得顾筱染心头猛地一颤。
顾筱染回身,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眼前的男人此时收了笑,眉目疏朗、五官周正,并不像迟纬那般倜傥风流。
他不是迟纬,她知道。
“是,我也是中国人。”顾筱染点头,很自然的伸出右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顾筱染。”
“宋子成。”自称宋子成的男人回握,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欢喜。在这以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个日日夜夜里,他成了顾筱染在澳洲唯一的肩膀。
****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愉快,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在一起?”宋子成皱着眉,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顾筱染一手拨弄着手上的画笔,抬眼看他,淡淡的笑道;“是,我们先相处的确实很愉快。可是我很清楚我的心,我不爱你。但是,如果你真的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宋子成皱着眉,忽的扳起她的下巴,狠狠的吻上去,饿狼扑食一般啃咬。顾筱染倒也不抗拒,任他蹂躏她的嘴唇,心底轻轻地摇头,
呵,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发泄完了?心情舒畅了?”顾筱染一手摸着自己红肿的嘴唇,哑然失笑。
宋子成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冷哼一声道:“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我说到做到!”
“唔,有志气。”
顾筱染无所谓的笑着,宋子成却是更气。他最烦她这种文艺女青年的无所谓的调调,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撩动她的心。好像世人都在演戏,而她不过是一个看戏者。他一手捏住顾筱染的下巴,皱着眉头宣誓:“还有,你这里已经被我盖了章,以后不许别人碰,知道么?”
顾筱染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无奈的耸耸肩,笑道:“子成,在你的心里,果然只有左岸。”
“什么?”宋子成挠头。
顾筱染笑着拂开他的手,没有解释。她不会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懂她的人,从来都不需要解释。
而宋子成,这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不会懂,他永远都不会懂。
番外之 浮夸(终)
闵晴你真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让我记你一辈子?
——迟纬札记
正如幻想是用来破灭的,青春时用来疼痛的,有些人有些事也是用来遗忘的。我从来不后悔我爱过迟纬那么多年。可是,爱了就是爱了,那又怎样呢?人总是要向前看,路也总是要向前走的。曾经的迟纬给了我最窒息的绝望和苦楚,却也给了我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依赖。
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顾筱染札记
****
飞机降落的轰鸣声,震得顾筱染的耳膜生疼,她迷迷糊糊的醒来,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已经到了C市的上空,这里还是寒冬,顾筱染收紧身上的毯子,她似乎已经感到了C市那股独有的阴寒之气。
年轻的空姐面带微笑着站在一旁,轻声问:“这位小姐,您没事吧?请问需要什么帮助么?”
顾筱染却像是钉子一般钉在座位上,直到空姐一手轻拍她的肩膀,顾筱染这才回神,赶忙扯了身上的毯子道:“不好意思。”
“您没事吧?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空姐笑的温柔,满脸关切。
顾筱染摇摇头,“请给我一杯水,谢谢。”
手里握着杯子,热度透过两厘米厚的玻璃杯渡进她的掌心,顾筱染渐渐觉得回暖。
刚下飞机,手机就猛地震了起来,是迟帅打来的,说人现在在医院,胃出血。顾筱染敛了神色,直接打车到了医院。刚一打开门,医院那股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便迎面扑过来,床上的人正在打吊瓶,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睫毛微颤,睡得极不安稳。
“他酗酒过度、三餐不定,医生说再这样下去,人就废了。”
迟帅的声音响起来,顾筱染回头看他,那个向来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此时双眼也染上了阴郁。顾筱染俯身替迟纬掖好被角,轻叹一声。
“怎么了吗?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床上的眉眉头紧紧蹙着,像是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梦境里,他回答不了她。
“药里加了安眠的成分,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迟帅解释道,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带苦涩,他拉了一把顾筱染,示意她出来说话。两个人转出病房内间,迟帅给她倒了水,这才开口道:“我已经给他请了心理医生,我怀疑他有重度抑郁症。”
顾筱染眉头都拧了起来,“什么?”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可以。
迟帅挑眉看她,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吧?大嫂…前些日子车祸过世了。”
顾筱染心下猛地一颤,手里的杯子猝然滑落在地上,摔的粉碎。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不是胃出血,他根本是丢了心。
“不要爱他,爱上了就是万劫不复,你还年轻,不要像我一样再也不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