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可这时倒也不再挣扎,只是冷笑两声道:“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女人温柔娴淑、善良大方、招你喜欢,你尽可以去找,我不拦着!我萧可这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求着你忍受我的狗脾气?你大可不必受这个窝囊气!”
苏修尧闻言瞪大眼睛,恨得牙根痒痒。他以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要经过这样甜蜜的一番折腾之后,所有的纠葛便会烟消云散,可是他忘了,萧可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个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百试不爽的做法,到了萧可这里便只有四个字——此路不通!
想到这里,苏修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能怎么样,我就是想抱抱你。”
萧可板着脸,依旧不领情,“凭什么?凭什么你想压就压,想抱就抱?你当我是什么?充气娃娃还是抱枕?!”
第二十章 半生
吵架的真谛是撒娇,而不是比谁更凶。
萧可向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正所谓小吵怡情。可是一切阴霾都烟消云散后的这个清晨里,两个人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着实没有怡情,甚至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风波已去,雨过天晴,而她,却依旧触不到幸福的边缘。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欣慰,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路可走的彷徨。萧可披上衣服起身,只感觉到撕扯的腰部的肌肉生疼。
“可可,”苏修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们谈谈好么?”
萧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语气更是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想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过去,还是谈未来?如果是谈过去,那大可不必,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也同意你提出的分手。如果是谈未来,那更加不必了,我想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以畅谈。”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苏修尧脸上的神色猛地下沉,冷然道:“可可,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是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我当然希望跟你在一起,况且,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萧可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或许是爱我的,我也知道你希望和我在一起。可是阿尧,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我纠缠不起了。我爸爸已经过世了,我妈妈现在在牢里,或许用不了多久也就要离开了,而我,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我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女孩了,会单单因为一句“我爱你”就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出去。我经历过太多,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思量后面的几十年。你现在告诉我你其实是爱我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爱情可以拿来当饭吃?爱情可以减少哪怕是一点点我所遭遇的坎坷与痛苦?还是说爱情可以把你曾经舍弃我的事实从我的记忆中抹杀的干干净净?!”
我们曾经都以为爱情是我们的一切,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爱情”也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汉字而已。它远远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来的温馨实在。一个被爱情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女人,她该如何继续坚定那残忍的的情感?
大家都知道《武林外史》,沈浪一生最爱朱七七,可是朱七七呢?那个曾经追在沈浪身后满世界跑的小丫头,还不是在失望中生生的把一颗心熬成了铁。她不爱了么?她怎么会不爱了,她只不过是不敢再爱了。
萧可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拿在手上的高跟鞋“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恍若未觉,“四年了,我们两个一追我赶的四年了,阿尧,我很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你从来没有爱谁像爱你那样,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那又怎样?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心无芥蒂的在一起?”
苏修尧被轰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愣在原地。萧可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还是那副她爱着的模样,可是她真的不确定,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半生的安稳。事已至此,爱情已经变得次要了,幸福才是根本。
纪闵晴上次跟她说:“我要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可是我爱迟纬一天,我就得不到安稳。可可,我的人生已经这么不易了,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她选择跟着秦伯琛回丹麦,而不是留在这里,留在C市跟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纠缠不清。她向来都比萧可通透,爱的时候热切,离开的时候也足够决绝。
萧可咬了咬牙,惨然一笑道:“如果是四年前,你说你爱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你,可是没有,四年前你选择不辞而别,到了今天,在我尝遍这世间的苦盏之后,你再告诉我你爱我,我还是很高兴,可是已经没了那种想要不顾一切嫁给你的冲动了。为什么?因为我怕你再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怕以后的哪天早上醒过来,枕边没有那个我熟悉的呼吸声,我怕我找遍没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你,我怕…”
萧可哽咽着,强忍了一个早上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她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阿尧,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被全世界舍弃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像是做梦一样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的无助。我真的是怕了,我不敢跟你在一起,如果成全我心里的爱就要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惧,那我宁愿选择扼杀掉我的心。我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充满了各种极端的喜怒哀乐,就像过山车一样,忽而升高忽而降低,我受够了那种刺激,我累了,我想安安稳稳的过我剩下的半辈子。我想每天早上醒来有人陪我一起吃早餐,每天晚上回家有人等我一起睡觉,这个人可以不英俊不帅气,这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哪怕是为了我好。”
萧可慢慢的走过去,跪在床边,摩挲着苏修尧宽厚的掌心,“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怕只是不会再想什么为爱疯狂一次,因为我已经疯狂太多次了,我只想找到我的另一半,找到那个陪我一起到死的人。可是阿尧,我心里清楚的很,你给不了我这样的安全感,哪怕是我们再相爱。”
结婚的时候都会说“我愿意”,可是愿意什么呢?不是愿意举办这场婚礼,不是愿意与这个人结为夫妻,而是愿意在这以后的几十年里,不管是欢乐,还是疾病、痛苦,都愿意与这个人在一起。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好”,都不过是最自以为是的借口,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誓言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萧可这时候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爱她的,她相信,可是她看不到那种可以一直到死的坚韧,她不敢再相信他。
苏修尧忽的握紧她的手,神色沉痛,良久才喃喃的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可惨淡的笑,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液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那是你的职责,我不怪你,真的。你知道我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苏修尧侧目看她,萧可脸上挂着淡淡的弧度,她说:“我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武侠剧演的什么忠孝不能两全,我当时就在想啊,连忠和孝都不能两全,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萧可呢?我了解你的苦衷,可是我不能不怨你,阿尧,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洒脱的人。”
萧可的眼底闪着光,对上苏修尧那双墨黑的瞳孔瞬间便隐去了眼底的流光溢彩,她随意的笑笑,扯过一旁的衣服递给苏修尧:“好了,快点穿衣服吧,我去做早餐,你吃完饭再走吧。”
她起身,可能是牵扯到了腰上的肌肉,身子微微一晃又被苏修尧一把拉住,扯进怀里。萧可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可是这人抱得死紧,她挣不掉,索性也就不再动。
就让他抱一下好了,就当是最后的礼物。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他压低了声音,沙沙哑哑的,委屈的像个孩子,“我保证我不会再走了,真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苏修尧要是再离开萧可,就不得好死,就…”
萧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闷声道:“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这不是为了让您相信我么?”
“你发个毒誓我就相信你了?!你幼不幼稚?!苏修尧,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觉得我们两个分开,对谁都好。”萧可拧眉看他,满脸嗔怒。
“不好!”苏修尧闷声道,“没了你,怎么可能会好?我不要!”
萧可扶额,满脸黑线,瞪了他良久才道:“苏修尧,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跟我打岔,你要是再跟我装幼稚,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苏修尧扁嘴,“犯人还可以申请上诉呢,我就不行么?”
萧可冷哼一声道:“你的追诉期过去的太久了,法院不予受理!”
苏修尧正欲回话,萧安跌跌撞撞的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样子。谁的电话?”萧可挑眉问。
萧安顿了身形,把手里的座机递给萧可,道:“姐,找你的。”
萧可狐疑的接过来,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脸色猛的刷白,双眼瞪大,艰难的开口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萧小姐,请您节哀。”
电话那边是一个机械的男声,萧可手里的电话随即便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二十一章 闵晴之死
电话是C市的交警打来的,内容大致就是刚刚在环海公路上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黑色法拉利逆向行驶,与一辆开过来的大货车相撞,一死两伤。
货车司机和法拉利的主人,也就是秦伯琛,现在都是重伤,正在医院抢救。然而死者,就是纪闵晴。交警赶到的时候她还有心跳,可是却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没了呼吸,手上死死捏着的手机已经拨出了萧可家里的电话。
这是萧可这一个月以来,第二次进医院的太平间,只是这一次,跟上次不同。父亲走得安详,可是闵晴,那个笑的肆意妄为、那个陪着萧可走过了大半个青春的美丽的女孩子,此时却是满身是血的躺在这里,身体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甚至,连原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由于相对速度较大,两位司机都有安全带保护,这位小姐却是直接从后座飞了过去,造成身体多处骨裂,碎骨刺进内脏,失血过多…”
交警还在解释着什么,萧可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耳朵里嗡嗡乱响,瞳孔扩散,眼前全部都是妖娆的红色,还有纪闵晴曾经灿烂的笑脸。
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迟纬!”
她说:“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她说:“可可,我要结婚了,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
萧可的耳朵里都是纪闵晴曾经那些或是张扬肆意或是凄苦哀伤的声音,每一句,都那么鲜活,可是那个留下那么多话语的爽利女子,如今却是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会再说。
萧可心里的那每一根毛细血管瞬间都纠结在一起,恨不得根根爆裂。她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大脑像是缺了氧一般,愣愣的,脚下踉跄了两步,苏修尧的身体猛地接住她。她一手攥紧了苏修尧的衬衫,眼底没有一滴泪溢出来。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苏修尧小声劝着,他很害怕萧可现在这种状态,不哭不笑,眼底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萧可没有应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手术中”几个大字,脸色刷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红灯熄灭,秦伯琛被推出来的时候,迟纬也终于跌跌撞撞的赶到,身形狼狈,脸上滚着大粒大粒的汗珠。
“闵晴她…”迟纬一手拉住萧可的手臂,眼中满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刚刚还约我见面,说要告诉我…怎么就…”迟纬的声音哽咽着没有说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时前还跟他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的人,这一秒竟然冷冰冰的躺在这里。
“…你说什么?”萧可的声音阴森的可怕,她一手捏住迟纬的手腕,眼神冷厉,“你刚才在哪?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迟纬被她的动作吓住,喃喃的道:“…约在古朝。”
萧可瞬间如遭雷劈,脑海里回旋着这几个字——“古朝”、“环海公路”,她忽然笑出了声,双眼血红,“好啊,真是好。”她一点一点收紧捏着迟纬的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逆向行驶,其实就是为了去见你?闵晴会出车祸、会冷冰冰的躺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去见你一面?!”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了许多,划破这静的恐怖的走廊,脸上的神色更是癫狂到了极致,苏修尧一手扣紧她的肩膀,“好了,可可,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有什么用?冷静可以让闵晴活过来吗?!”萧可发了狂一般甩开身后的男人,逼近迟纬的脸,森森的笑,“迟纬,你这下高兴了吧?这下就再也没有人会纠缠你了,这下你想上哪个女人就可以上哪个女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去捉/奸了!你可以自由的…为所欲为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想着她怎么不早点死?!”
萧可一手扣住迟纬胸前的衣襟,指尖积聚了心里所有的怨毒,音色更是癫狂至极:“你知不知道,她都准备要结婚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让她伤心的人,她都已经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迟纬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脸色比萧可更白,嘴唇轻颤,发不出一个音。萧可还是笑,慢条斯理的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又顺手替他整理好,小声道:“去吧,进去看看他,我想闵晴没看到你最后一眼还是会心有不甘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傻,傻到哪怕是要结婚了还是要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后一眼!呵,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里准备,你一定想象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骨子里都泛着隐隐的疼,她一手指着走廊尽头的太平间,“我保证你不敢再看第二眼,你不知道她有多惨,就在那里面,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她,就是曾经躺在你身边的妻子。”
走廊里静的出奇,萧可收了手,冷声道:“迟纬,我特别想知道,在你余下的后半生里,再想起闵晴,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嗯?”
迟纬自此崩溃,狼狈的跌在地上,满脸的泪痕。
萧可在这一秒,终于有些恶毒的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却滑下一滴泪,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格外苦涩。她没有再看地上的一眼,冷硬的转身。
苏修尧伸手拍了拍迟纬的肩膀,顺便给迟帅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料理他的堂哥,这才紧跟着萧可医院的大门。今天是年三十,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新年的喜气洋洋的景象,萧可出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穿上羽绒服。这北方的沿海小城,寒风几乎都能吹进人的骨头里,苏修尧快走两步追上去,一把便把在风中疾行的女人揽进怀里,用风衣包裹住。
萧可纤细的身体格外冰凉,此时更是微微地颤着,苏修尧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渡热气,一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身,以防怀里的人倒下。
“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的哭,不要憋着,我看着心疼。”
苏修尧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缓缓的传进萧可的耳膜,萧可终于双手环住他的腰,放声大哭。眼泪渗进他的衬衫,湿湿嗒嗒的一片,鼻息之间是眼泪的咸涩和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一秒,萧可忽然觉得无比心安。她到底还是比闵晴幸福的,起码还有这么一个她爱着、也恰好爱着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好像不该有多少矫情的不满足,她好像不该太过挑剔,她好像不该既要要求爱他还要一份安全感。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萧可闷在苏修尧的怀里好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进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眉目温和的正望着她,蝉翼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雪花。
苏修尧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萧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又开口叫了他一句:“苏修尧。”
“嗯?”
“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回去。”萧可扁着嘴要求。
苏修尧当真脱了外套,把身前的小女人包裹严实,背向她半蹲着身子,萧可随即便像很多年之前一样,窜上他的背,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苏修尧。”萧可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苏修尧的上方传来。
“嗯?”
“你冷不冷?”
“不冷。”
“可是你就只穿一件衬衫。”她顺手扯了扯苏修尧的领子,“还是湿的。”
苏修尧身体顿了一下,道:“你再扯,我就被你勒死了。”
萧可忽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嗔怪似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苏修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笑道:“我真的不冷,你没看见么?我正在做剧烈运动,怎么会冷?”
萧可闻言,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我有那么沉么?”
苏修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没有再答话,萧可却是冷眉倒竖,手上的力道更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修尧这时候也顿了一顿,身体微微施力,向上拖了拖背上的女人,道:“背上的可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能不重么?”
萧可的心一下子被一股酥酥软软的东西包裹住,麻嗖嗖的,良久才撇嘴道:“苏修尧,你真酸。”
身下的男人也不反驳,朗声笑道:“那可不,从小泡在醋缸里长大的,能不酸么?”
萧可轻哼一声,拍着他的肩道:“快点走,我饿了。”
“是,主子。”
“苏修尧,我想明天去看看我妈妈。”
苏修尧身形微顿,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十二章 尾声
这个年,过的格外惨淡。
北方过年的习惯就是,初一早上起早,一家人一起包饺子、饺子下锅的时候,门外的鞭炮齐响。可是今年这个年,就只有萧可和萧安两姐妹。苏修尧早上回家给父母拜年,萧可带着妹妹一起包饺子,无奈两个人手艺不精,饺子下锅再捞起来的时候,大多肠穿肚烂,煮成了一锅面汤。
所以,苏修尧过来的时候,姐妹两个正一人捧着一碗面汤,格外可怜的样子。他径自脱了外套,递给萧安一个红包,道:“来来来,发压岁钱了。”
萧安欢欢喜喜的接过来,满面春风。萧可戳着碗里的面疙瘩,闷声道:“我的呢?”
苏修尧拧眉看她,笑道:“据我所知,您今天已经二十五岁高龄了吧?您说您一个奔三的大妈还要压岁钱?不嫌丢人?”
“敢嫌弃我老?”萧可登时冷眉倒竖,作势要上前挠他,苏修尧赶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哪能没有你的。”说着便递给她一个,随即便踱步到厨房,舀起锅里的面汤看了两眼,朗声笑道:“这可是苦了安安了,跟着你这么个姐姐,大过年的还得喝面汤。”
萧安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表示没办法。
“有本事你来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手艺,好让你知道鄙视你也不是胡吹的!”
苏修尧在厨房里答,两个人一大把年纪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上演了一场格外幼稚的隔空喊话,萧安默默戳着碗里的面疙瘩,满脸黑线。苏修尧当真在厨房里动作起来,不多时,便端着两盘子卖相极好的饺子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到萧可眼里,格外欠揍。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修尧斜着眼睛瞟她,一脸温情的看着萧安,“比你姐姐的强吧?”
萧安抿着嘴笑而不答,很明智的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招惹自家老姐,天知道她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
萧可冷哼:“还不就是饺子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得瑟的?肤浅!”
苏修尧摸摸鼻子,很狗腿的盛了一碗递给萧大美女,“您消消气,不好意思把您的大作给比下去了,小的特地来道歉。”
萧可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背上:“油嘴滑舌!”可是嘴上这样骂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个不大的白瓷小碗,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吧。
三个人吃过早饭,萧安跟男友出门去了,萧可便和苏修尧一起,直奔C市检察院的看守所。由于苏修尧昨晚打过招呼,所以探视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个人说明来意,年轻的狱警便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一间探监室。
“两位稍等。”
狱警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可紧紧的握了苏修尧的手,又被他反握回来,包裹在掌心里,男人特有的温热顺着肌肤纹理渗进来,萧可心里的那股无以名状的紧张便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化为尘土。
柯琳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头发剪短了,身上穿着统一的囚服,但是精神状态极好,那是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苏修尧向着柯琳点点头,低声跟萧可说:“我出去等你。”他转身出了门,把这里留给她们母女两个。
二十五年了,母女两个见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说起来,这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打照面,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柯琳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儿,缺席了的母爱一下子涌上来,她捏了捏沁着冷汗的手心,开口道:“可可,谢谢你能来看我。”
这间刑讯室不大,长方形的桌子,面对面坐着两个眉眼相似的女人,萧可闻言抬了抬眼睛,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能来看我爸爸一眼。”
柯琳心口的悲伤一下子噎住,浓的怎么都化不开,“你爸爸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他太好了,是我辜负了他。”
萧可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柯琳这时候却又笑了笑,开口道:“你爸爸把你教养的很好,我就算是明天上刑场了,也没有遗憾了。苏队长是个值得托付的年轻人,抛开立场不谈,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抓了你,难道你不恨他么?”
柯琳笑了,“如果我想逃,你以为我会逃不掉么?可是可可,我在境外这么多年,害过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就能心安理得的睡?你以为我就受不到良心的谴责?”
萧可皱着眉,没有开口。柯琳却是一手扣在桌面上,“自然,还有更大的原因是,如果我不回来看你爸爸最后一眼,我就是下一秒随他去了,也不会安心的。可是警方秘密监控着他,我来就只能落网。”
“所以你就干脆散尽了家财,自己跑来自首了?”萧可反问,手指扣在桌角上,指甲发白。
柯琳点点头,”你外公和舅舅去世这么多年,我也苦苦撑了这么多年,该报的仇也早就报了,该守护的责任也守护了,我实在没有再做下去的理由,所以不如活的洒脱一点,如果能用我的后半生的光阴换一个心安理得,也值得了。”
…
探监的时间一共就只有几分钟,母女两个大多数都是沉默,想来也是,十几年未见的亲人,夹杂着如此繁多的世事,纵使有千言万语,只怕也是无从开口。
于柯琳来说,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看一眼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送他最后一程,还能等来自己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已是万幸。于萧可而言,能抛却压抑在在心底的桎梏,无疑更是海阔天空。父亲的故去、闵晴的离开、苏修尧的回来,这一切的一切,带给萧可的震撼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