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缳望定了神色激动的唐王陈谨。唇边露出淡淡苦笑,秋水明眸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宛然道:“今日真是热闹…”
她手中短剑随即一紧,“靖王如今在意这位姑娘,她到底是你在心上人。还是你家皇帝的禁脔?”
“住口。”
云时剑眉一挑,掩在袖中的大掌几平握出血来。
琅缳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流转着。却转了个话题,问道:“你们要如何发落我王兄?”
“献俘于万岁阙下。”
“也就是说,会留他一命,是吗?”
琅缳笑容缓缓收敛。下瞬,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地事————
她悠然收剑。放开了对宝锦的钳制。
“你在做什么?!”
宝锦惊诧在场,借势掩袖跌跪在她身旁,悄声急道,“你难道不想平安离开了吗?”
琅缳好整以暇地握住她地手,眸中满是得意的盛光,也悄声道:“既然我兄妹都能平安活命,做俘虏也没什么不好!”
她背过身,凑近了宝锦,作势扶她起来,眼中满是潋滟的冷笑,“真是对不住哪,破坏你地计划了…”
她的笑容满是欢畅快意,宝锦情知是在报复自已,却仍道:“你们难道想苟且偷生吗?”
“怎么会是苟且偷生呢?”
琅缳冷笑更畅,“我从没见过贵朝皇帝,等来日献俘阙下,免不了要被没入宫中…”
她居然是打得这个算盘!
宝锦一时惊怒交加,心中急回电转,只觉得事态棘手已极,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回天——
以琅缳地姿质,若是到了皇帝身边,又要造出多少是非?!
“宝锦殿下,你虽智谋狠辣,却也要吃下这暗亏了…这天下之事,并非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琅缳轻巧地将她扶起,随即丢下短剑,任由涌来地兵士将她钳制捆绑。
云时怒视这蛇蝎女子,却也无法可想——对方毕竟是王家贵女,是要交给皇帝发落的。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宝锦拥入怀中,久久不曾放开。
周围发出一阵细微的喧哗,宝锦被他不由分说地拥入胸膛,鼻端满是好闻的松明清香,男子宽厚地胸膛,让她枕得很舒服——
“没事了…”
云时低喃着安慰道,随即猛的惊醒,轻轻地,怅然若失的将她放来。
宝锦见四周众目睽睽,于是盈盈敛衽道:“多谢云帅相救。”
云时的黑眸微微暗淡下来,随即笑道:“你失踪多日,万岁很是焦急。”
宝锦领着一笑,却再没有什么言语,直到身旁众人开始入殿清理,灯影纷乱,云时才听到她低低一句——
“你只有这一句要说吗?”
声音低如蚊呐,却含着脉脉幽怨。
云时心中震,轰的一声,好似万千焰火在脑中绽放,顿时百味陈杂,酸甜苦辣都涌上心头,却是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很焦急,你呢?”
宝锦歪着头打量他,见他如今窘态,不由的扑哧一笑。
这一笑如繁花盛开,皎月轻辉,美不胜收。
云时只觉得魂魄都被摄入其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沉声道:“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不顾四周忙乱的人群,沿着殿外的小道缓缓漫步。
此时夜色正深,星辰被云遮挡,只有稀稀几点,明月穿云而出,照得林间一片疏淡。
飞檐挑出很远,琉璃瓦上仿佛流淌着一层水银。
“这样如花美景,不久就要代为断残垣了。”
宝锦微微叹息道,想起自已身世,只觉得兔死狐悲,心下一阵隐痛。
云时以为她想起了姑墨国,于是宽慰道:“姑墨那边的守将与我有旧,必不会有什么破坏的。”
“即使留得物在,在事已非,却又有什么意思。”
宝锦微微唏嘘道,云时以为自已又触她隐痛,连忙啉口不语。
宝锦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黛眉眼波明丽非凡,只让云时砰然心动——
“你心上定是在骂我不知好歹了,是吗?”
第一百十六章 隐情
云时因这一眼心中一荡,他摇头道:“我永远都不会恼你。”
月光幽幽照在他身上,黝黑甲胄下露出苍青色王服,这清贵内敛的男子站在林间,并不曾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淡淡一句,就让宝锦心中乱极生痛。
她深深凝望他一眼,随即,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这寂静夜里,清晰的几近耳语,“这话听着就是哄人——你我初见那日,你差点断了我一条手臂呢!”
她那黑嗔嗔的眼光一扫,仿佛孩童般的无邪和残酷,云时剑眉一紧,几乎将嘴唇咬破。
“那是…不同的。”
他声音淡淡的,却最终下定了决心,望着宝锦那双奇异的重眸,道:“传闻天朝帝裔会承袭一双重眸,我一见到你就怒到无法抑制…那写唐突无礼,皆我之过,后来清醒过来,也就不敢请你原谅了。”
宝锦本想乱以他语,故意以此事相激,那日之事,她本以为是攻城久战不下,是以才有此火气,没曾想云时言下之意,却竟然另有隐情。
这寂静的园中,万籁俱静,云时轻轻的低语,就仿佛要带起风声“四年前,我年方弱冠,正忙于募集乡人组成义军——那时侯我刚刚结识今上,彼此情义契合,家父也很是看好他,愿以家姐相嫁,并不介意是侧室的身份。
“当时婚礼便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了,按照古风,今上现去方家把正室迎娶。随即便以原样礼仪迎娶我姐姐过门。”
他深深一叹,继续道:“却没曾想,那暴虐无道的景渊帝数次无法剿灭我们。居然乘着我三家大喜之日,派兵绞杀——方、云两家数百年窿威家业。几乎毁于一旦。”
他地声音沉郁,几乎带出冰渣来,“而我的父亲。也在这次劫难中不幸遇害。”
他霍然转身,双目被月光映的越发耀眼。却几乎带上了血色——
“我赶到时。只剩下断瓦残垣——那时候我便立下血誓,元氏于我不共戴天,此生必将加倍偿还!”
他的声音虽轻,却犹带着四年前的激越愤慨。宝锦已是听得目眩心悸,木木地望定了他。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
竟是姐姐害他家破人亡!
“对不住…是我妄自猜测,冲动之下,害得你受伤。”
云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直到那宽厚温暖的大掌试探的搭上自己的肩头,她却好像受了一惊,微微一跳,却发觉那俊眉修目的青年站在自己身边。
“天晚阴冷,你的手已经很冰了…”
借着夜色,他怜惜地将她的手扣入掌中,以自身温暖摩挲着。
宝锦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不相干的人。
“怎么了,这样的目光,怪吓人的?”
宝锦勉强一笑,那苍白的面色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没事,只是想到陛下还在江中,不知那边情况如何…”
她低下头,心中觉得昏乱迷茫。
…
江中残月几分,被血色映得越发诡异。
皇帝冷眼看着四周倾乱破损的战船,又凝视着芦苇荡里带着腥味的尸体和血水,只觉心中郁怒,却无一人可陈说。
他手中紧紧攒着地,是云时攻破金陵的捷报,你惯例的金箔朱红色,在他眼中看来,却是刺眼无比。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皇帝低喃道,,只觉得造化弄人,可笑可恨。
他以水军拖住南唐的主力,而云时挥军疾进,这是早就定下的策略,可没曾想,如此神秘而强大的敌人,却使得他的水军损毁大半。
他望着不远处击沉的唯一一艘敌船,只见舱中尤有血水不断涌出,锋刃的寒光在暗夜看来,分外惊心。
那利刃的主人们被围于芦苇荡中,却咬着牙跳船而来。冲破重重守卫,离自己不过一丈的地方,才力竭而死。
皇帝想起那悍不畏死的狂勇,只觉得心中越发沉重——难道真是前朝余党?!
他想起方才激烈惨状,几可今日夜变色的一战,心中一片坦然——如此强敌,即便小败,也没什么可耻的。
可是天下…整个天下却不会这么认为啊!
他深深一叹,想起天下人难免把自己的败绩和云时的大捷相提并论,心中更是沉重。
此时月光清莹,一旁侍奉的张巡小心地瞥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道:“云帅有急报传来。”
“念。”
“…南唐宗室以尽数被擒,无人逃脱…另:玉染姑娘也被羁押在此…”
随着宦官尖利的声音,皇帝的面色总算缓和下来,“她没事就好,幸亏云时快速,否则南唐人狗急跳墙,定会狠下毒手。”
。。。
“皇帝还挺在意你的嘛,吃了败仗,急着就要见你…”
琅缳斜坐在玉栏上,理了理身上破裂的锦织宫装,美丽而犀利的凤眸扫向宝锦。
她咯咯笑道:“他还真是个痴心种子,就是运气差了点…天朝水师的悍勇,根本不是他那些北人水师可以比得上的,就是再天才的将帅,也赢不了这一场。”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厄运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相比表情很是精彩。”
宝锦端坐椅上,对她的挑衅冷颜以对——
“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第一百十七章 宫乱
银铃般的娇笑声复又响起,琅缳掩袖而笑,笑得花枝乱颤,连眼角都沁出了泪——
“事已至此 ,还会有什么更坏的吗?”
她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残茶,因其劣味而微微皱眉,“你家万岁何时即将抵达金陵,我要见他一面,殊是不易。”
宝锦冷笑道:“你要想魅惑于他,却说破给我听,是何用意?”
“用意么?”
琅缳微笑着眼中露出狡黠和森冷,雪裳翩然,好似一只千年雪狐,正悠然盘踞在栏间——
“争要靠你帮忙,我才能有缘面圣呢!”
她对着宝锦疑惑的目光,从容笑道:“殿下若是不肯帮忙,我虽不才,少不得,要将你的身份叫嚷出去,这对殿下的复国大业,可是大大的不妙。”
“你是在威胁我吗?!”
宝锦冷冷一眼瞥去,琅缳不禁心中一颤,她随即伶俐回道:“只是跟殿下做个最后了解而已,此事一毕,你我各不相欠,任是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好,都是各自的缘法,怨不得别人。”
“你以为我会那么蠢吗——在皇帝身边放一个自己的敌人?”
宝锦怒极生笑道。
琅缳清澈的美目望着她,“我的目的和你一致,宝锦殿下…伪帝才是灭我唐国的罪魁祸首,当然,您的推波助澜,也实在不少。”
她的语音冷郁,却直截了当跟宝锦说清了态度——
皇帝才使她们共同的敌人。眼下的唯一对手。至于宝锦对她的算计…若是有机会,也定会奉还。
好一个常乐郡主!
宝锦沉吟片刻,断然笑道:“我若是不应,你在这里闹个沸反盈天。也着实让人头疼。”
话虽如此,她却并非半分惧色,她离座栖身。深深望了琅缳郡主一眼,“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郡主千万小心…我虽与你素不相识,这几日相处,却也颇为投缘,实在不想这样一个俏佳人就没在半路上。”
琅缳听者着隐晦冷厉的言语,不禁打了个冷战。扬起一张巧练,冷笑道:“我省得了,绝不会把你的身份泄露一份半点的。”
“这样最好。”
宝锦转身离去,琅缳望着她飘逸的身影,紧紧咬着唇,几乎沁出血来——
良久,她才颓然倚在栏下,心中一片悲凄恨郁。
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香囊里的珊瑚簪,却只触到一片空荡,她这才想起。那簪子已经被她摔碎在刘楠面前,再也无法挽回。
“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她咬着牙喃喃道。心中却是绞痛非常,对宝锦的怨恨又深了一重——
“是你…迫他如此人心,若是你不到江南来,他定会来救我的!”
栏外的梨花幽幽吐着芬芳,一瓣落英飘入玉栏,但见素洁淡雅,却已见了憔悴。中间一点露珠晶莹,却终究滚落尘埃,一如那美人离者的眼泪。
琅缳想起他夸赞自己的美貌,曾以“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的梨花相喻,如今触物伤情,怎不让她肝肠寸断?
以罗袖拭去珠泪,她从栏上轻轻跃下,笑容却越发璀璨绝艳——“我不会再流泪,我要让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宫中,凝滞许久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皇后自收到那封捷报起,神色变幻不定,却终于化为一到欣悦微笑,扬声命道:“万岁南征大捷,着明法邸报,昭告天下!”
于是宫中上下便一团喜气锦簇,妃嫔们素净的服色为之一新,漫眼望去都是流光溢彩。
皇后在宫中设宴庆贺,酒过三巡后,她揉了揉眉间倦色,停杯不饮,只是含笑看着阶下宫乐。
王美人自小就服侍她,是个极有颜色的,一眼瞥见了,于是笑道:“娘娘日理万机,又日日牵挂万岁,也着实累了,今日我们搅扰这一顿,又劳您费心,眼看天色已晚,我等也该告退了。”
皇后笑着对众人道:“论理本该留你们畅谈竟夜,可是我精力不济,又怕拘束了你们,与其如此,不如改日再叙。”
于是遣人各加赏赐,其间言语体恤,温情厚意,自不必说。
待回到后殿,她面色僵冷了起来,散了发簪,独自披衣而坐。
双鹤祥瑞双烛把殿中耀得名餐,却更衬得她形单影只。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浮现的,只是皇帝冷峻英贵的面庞。
“连徐婴华那小妮子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跑到他身边去,而我,身为中宫,却不得硌尽职责,被羁绊在京中,跟这些臣子斗智致气。”
她在灯下暗自嗟呀,心中不无哀怨。
“他在那千里之遥,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她随即想到捷报上的内容,面容越发森冷——
“真是岂有此理,云家的小子轻松攻下金陵,皇帝却要面对强悍神秘的水师,智者虽然心中有数,天下人要怎么看待这一对君臣?”
她想起无知的愚夫愚妇会带着不屑谈起皇帝,又把云时夸入云端,心中不禁杀机顿起——
“不能再留着他了!简直是养虎为患…”
她心意已决,手下用力,竟将狼毫重重撅在桌角,弄得墨汁淋漓。
那浓黑的液体往下滴答,映入她眼中的,却好似事鲜血的色泽。
正要命人来收拾,却殿外脚步惶急,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娘娘…”
琳儿又是急,又是气,踉跄着到了门前,喘息着说道:“不得了了,老爷府上出事了!”
第一百十八章 祝融
皇后听这一句,惊得手中的狼毫都跌落在地,她抬头喝道:“这般模样做什么,沉住气,慢慢说!”
“是…”
琳儿说她这一喝,气喘声渐渐平复,她接过宫人奉上的茶,也顾不得仪态,灌了一口,还着哭腔道:“江州那边,老公爷府上昨夜被人放了一把火,几处主宅都烧了个精光!”
她口中的老公爷,不是别人,正是皇后的父亲,如今的陇西公方凌远。
皇后听着这不吉的消息,惊得黛眉都微微发颤,她急道:“家中尊长呢?他们如今怎样了?”
“老公爷和夫人都平安无恙…他们受了些惊吓,已经搬到偏院去了。”
皇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眼中却闪过一道怅然若失的光芒,她蹩了一眼琳儿,冷笑着数落道:“不成器的东西,这样惊惶失措的做什么,我方家的下人,就是这般气度么?”
琳儿心急火燎地来报这消息,原本想搏个忠贞护主的名声,却没曾想碰了这个冷钉子,一时讪讪,面上也没什么光彩。
不多时,西侧殿也传出呜咽声,却是方宛晴也接了禀报,在自己院中闹个不休。
皇后面露不耐,想着亲族的面子,便将她唤过安慰,却没曾想,方宛晴因着父亲被火灼伤严重,将发髻散乱开来,胡乱撕着绢帕,恨恨道:“方家难道遭了祝融,三番两次地走水,弄得阖家不宁。”
皇后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阵火气从心头涌出,她越想越觉得是指桑骂槐,却偏偏找不到什么话来指摘。只是沉着脸道:“什么祝融,你说话须要检点!”
她息事宁人,这么含糊训戒,方宛晴却好似寻到了由头,哽咽着伏在桌上大哭。一头珠钗翡翠坠下,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如今这世道,只有敢做的,却没有敢说的,可怜我那一对父母,白折替人挡了灾。”
皇后的面色煞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方宛晴没见到她这可怕的目光,仗着心中悲伤,半是撒泼,半是装疯卖傻,那话语也越发刻薄,“那些寻仇地贼子通通都瞎了眼哪,冤有头债有主,你寻那不相干人的晦气做甚…可怜我一家无辜哪!”
皇后心下豁亮,明明已是冷怒已极,却偏偏蓄得耐性好风度,她把玩着如意紧柄,摹然抬头望去,漫声笑道:“妹妹的意思,是家中有什么人得罪了厉害仇家,所以才牵连了你一家无辜,是吗?”
“臣妾不敢如此作想…可这么突兀一把火,难道是天上降下的?”
方宛晴被她那冷冷一眼瞥去,不知怎的,心中只觉发麻,她连哭泣声都小了下来,口中却仍不甘不愿地嘀咕着。
“好一个上天降下!”
皇后怒极而笑,听听桄榔一声,竟是将那黄玉镶金柄的龙凤如意摔在地上,顿时碎玉横飞,吓得殿外的侍女都小声惊呼起来。
“你给我听着!上天要是惩罚我方家,慢说是走水, 就是被雷劈电打,也能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森冷地声音在殿中回响,好似闪电从苍穹之中现出。
“无论是天罚还是寻仇,都短不了族中哪家…什么一家无辜,真要我说个明白吗?”
她轻蔑地瞥了方宛晴一眼,见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越发快意地放低了声音,“少恶心人了,你父亲在通州的帐户是怎么回事,那几座多出的庄子又是怎么回事?!趁着我还不想追究,赶紧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是正经!”
最后一句一出,方宛晴顿时气馁,方才兴师问罪的念头顿时冰消融解,她心中忿忿,暗念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但愿那寻仇的再找上你们父女…
她涨红了脸,咬着牙,黑浓的眼睫下,一双斜飞的凤眼下死里剜了皇后一眼,恨不能把她从那珠帘玉座间拖下——
大家走着瞧!
皇后怡然一笑,端茶送客道:“来人,送方婕妤回去!”
目送着几个健妇半押解地送走方宛晴,她连冷笑都收了起来,暗忖道:这一家子都颇不安分,这么上窜下跳的…
想到这次纵火,她心中又是紧:到底是谁做的呢?
…
“皇上…”
宝锦望着皇帝久违的身影,不禁红了眼圈,哽咽着喊道。
着了冰苍云锦的身影,比前些日子更为消瘦,面容也略带出憔悴,却更加冷峻摄人。
她望着这般憔悴模样,心中涌出一道莫名的酸涩,好似是歉疚。
为了挑起云时和皇帝的互相猜忌,她早就定下这个“主弱臣强”之计,让皇帝面对天朝水师的强攻,却让云时长驱而入金陵。
换而言之,即使皇帝再为英明,他也将遭到重挫。
如今眼看着他满身风霜,眼角都带着淡淡疲惫,宝锦心里却是咯噔一声,带出些痛来。
“你平安无事,总算是这几日唯一的好消息了。”
皇帝有些忘情地上前,却终究抑为淡淡一句,关切之意,于溢于言表。
云时在旁听着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他上前参见,皇帝却笑容和煦,深深道:“你很好…”
云时正待再说,却听皇帝冷声道:“那一对狼狈为奸的兄妹何在?”
第一百十九章 魅惑
月光从殿外遥遥而入,被粗暴推跪在地的女子挽了挽残破的裙裾,微微昂起头来。
雪白的肌肤从缝隙中隐隐可见,长发纷乱地生落在裸露的长腿上,乌黑柔顺,仿佛是月光与夜色织成的头篷。
“妾…唐国琅缳,见过万岁。”
声音也在颤抖似的,黑沉沉的瞳孔仿佛幽潭,深不见底——那是说不出的凄婉神韵。
皇帝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郡主大名我早有耳闻!”
琅缳听他语气不善,心知他已听过那“乱伦”的谬谈,她果断抬起头,雪白的脖项线条优美,几乎拗成凄然一线——
“人言可畏,妾也无话可说。”
说话间,殿外隐隐传来急切的呼喊,仿佛是谁要硬闯进来,又有人高声斥骂着。
是皇兄的声音!
琅缳的脸色一变,皇帝抱胸冷笑道:“唐王如此在意郡主,真是兄妹情深!”
琅缳再无退路,她一咬牙,抬起头道:“我素闻陛下乃是明君,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你大胆!”
一旁的云时沉声斥道。
“陛下妄听偏信,言下之意,是妾身与亲兄长有逆伦之行…若真是如此,这又是什么?”
她猛的掳起罗袖,雪白玉臂下嫣红一点,显得晶莹剔透。
是守宫砂!
皇帝与云时一齐楞住了。
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殿中,久久不散,“我兄妹二人自小失亲。相依为命,这唐王的宝座不知受多少叔伯地凯觎,他们不知编派出多少耸人听闻的事。说得如此不堪…”
定锦在旁冷眼观望,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又听她说得如此恳切,心中暗道厉害。
琅缳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是真假掺半。
她自忖智谋无比,一直给唐王陈谨赞画谋划。可算是南唐真正的决策者。兄妹俩彼此信重,出入内闱而不禁,这才有了兄妹暧昧乱伦地传言。
她如今舌如簧,倒是把所有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果然皇帝面色稍霁。却又皱眉道:“朕的宫宴之上,那些毒门刺客。听说乃是你网罗而来…”
他声音凛然,想起那一次地凶险,至今仍是余怒未消。
“确实是妾身所为。”
琅缳居然供认不讳。
趁着皇帝的剑眉没有凝聚起怒气,她婉转说道:“妾为南唐之人,自会为国家鞠躬尽瘁,所谓各为其主,万岁若要问罪,妾身只有领下。”
好一招以退为进!
宝锦几乎要鼓掌称赞了。
“这且不说,你又派人来凿船绑人,将朕身边人挟持而去。”
皇帝看了一眼宝锦,见她气色尚好,并没有受什么为难,这才稍稍敛了怒气。
琅缳美眸幽怨,望着宝锦和皇帝两人,禁不住又红了眼圈。
宝锦轻叹一声,虽然不愿,也只能勉强笑道:“郡主先前是有胁迫之心,不过她后来与我畅谈,也觉得万岁乃是天命所归,抵抗是毫无意义的——她待我以上宾之礼,我也没吃什么苦。”
皇帝冷哼一声,只觉得一阵懊丧——面对这哭哭啼啼地柔弱女子,他原先蓄积的威怒,全然无法发出,犹如一道铁拳打在软蓬蓬地棉花上,空荡荡地不着力。
杀了这纤弱低泣的女子,还是…?
他正在沉思,却听宝锦扑哧一笑,在沉重气氛下,显得非常日突兀。
“琅缳姐姐生得这么美,万岁就不要太过计较了——反正我也没受伤,不如,由姐姐给万岁吹奏一曲,权当赔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