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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小古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不过这一家三兄弟的秉性各有古怪,她也不以为意。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悄然进入棺材铺后院,对了暗号,顿时就有守门人把密室打开。
密室里空气混浊,很是拥挤,好些人正在熟睡,却被这门口的一道灯光照醒,睡眼朦胧的打着呵欠。
“快醒醒,赶紧出来。”
小古冷声说道,顿时把众人的睡意吓走,昏暗的灯光照耀下,众女的脸色都显得青白不定,茫然不知所措。
“十二姐姐…”
小安从简陋的木床上跳下,俏丽的瓜子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早熟,“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古俯身替她扎好长发,挽成一束盘在头顶,“我们要立刻转移。”
密室内的人闻言更加骚动,有些胆小已经簌簌发抖。
“是朝廷要来抓人了吗?我真是命苦啊,早知道就不要逃出来,如今也好好在军营呢!”
说这话的就是那个不受人待见的阿琼,她拍着大腿干嚎道:“你们这群逆贼把我们也拖累了,将来菜市口杀千刀也有我们的份啊!”
凄惶粗俗的喊叫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惹得旁边众女也要悲声大作。
“住口,你是要把所有人都引来吗?”
小古皱眉,压抑怒火冷斥道。
“那又怎样,跟着你们担惊受怕四处逃窜,还不如死在这呢!”
阿琼不算不顾的撒泼,小古的身影闪电一般掠出,等她反应过来,冰冷的手指已经掐住了她的咽喉。
冰冷毫无感情的目光冷冽瞥过,让她心头一凉,随即却被人捏开了嘴巴,丢进了一颗黑色药丸,强制吞咽之后,咽喉火辣辣的刺痛,格格作响却又发不出声来。
“这药能让你做一天的哑巴,要是继续吵闹把官兵引来,我只好给你配真正的毒药了。”
小古的声音不大却满含冰冷,扫过众女,暗含警告道:“赶紧撤离,如果继续磨蹭落到官兵手里…”
她没有再多说下去,但那种现实可怕的阴影却宛如三尺利刃,悬在众人头顶。
接下来没人敢再闹,顺利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收拾齐整开始离开。
曲折狭窄的街巷中,昏暗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晃不定,地上堆满了箩筐杂物,看起来黑魆魆的一片,越发显得鬼魅阴森。
女人们挽紧随声小包,手拉着手,放轻了脚步急促的朝前走,其中大部分还裹了小脚,更显得步履维艰,踉跄缓慢。
突然前方闪过一团黑影,有人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尖叫,一旁的小安眼疾手快,跳起来捂住她的嘴,不顾她呜呜挣扎,低声道:“那是一只猫而已。”
小古站在前头用手里的角灯照亮拐角,果然一团毛茸茸的猫影直窜而去,还传来一声尖利喵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婚约
暗夜的猫叫宛如婴啼,听起来格外渗人,有女人吓了一跳又松懈下来,脚下一滑又崴了脚。
小古只觉得头疼麻烦不已——这还不如上次把人迷昏,藏在铠甲箱子里偷运出去简单方便呢!
但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上去搀扶,低声安慰道:“别怕,马车就在前头。”
前头的大街已经清晰在望,袁槿的身影站在那里翘首等待,他的朱轮大车后面,一溜跟着的是七辆简陋破旧的马车。
另一条身影闪进巷子,虽然高大粗壮却又宛如灵猫敏捷,“十二姑奶奶,我来了。”
说话的正是郭大有,小古离开侯府前,让蓝宁放信鸽召唤了他。
两人见面顾不得寒暄,略一点头就要把人带上马车,而就在他们走出小巷的那一瞬,小古只觉得背后疾风袭过,她直觉的低头一闪,冰冷刀锋擦着脸颊而过!
另一道刀锋闪过,郭大有没有防备,顿时被砍中胳膊,他痛哼一声,另一手成拳轰开对方,只见右臂上血如泉涌,伤可见骨!
面对他们的袁槿露出震惊神情,拔出佩刀飞快的跑了过来——两边相聚不到十丈,眨眼之间已经冲到了跟前。
小古被一个黑衣蒙面人逼得左支右绌——她背上负着一人很是累赘,擅长的轻盈敏捷身法不能奏效,反而被对方以快打快钳制!
对方的高强身手出乎她的意料,下手狠辣招招毙命,一时之间她陷入了危局,下一刻,袁槿冲到了跟前,寒光一泓之下拔出了长刀,及时挡住了这一下!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弯刀一闪,内家真力浑厚,袁槿竟然被他震退三步。虎口出血险些兵器脱手!
小古没及反应,那人又追上来拦住她的脚步,刀光风声呼啸在身旁,小古浑身寒毛都战栗而起——这人好厉害!
她心中暗惊:这样的高手世上罕有,必定不是无名之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伏击偷袭?
不太像朝廷的人,但又是哪一边的势力呢?
虽然心中狐疑,但她面对眼前刀光,还是只能奋力应付,眼角余光示意倒地的郭大有:赶紧把女人们带走!
巷口狭窄。三个人拼杀挪移。刀光剑影满罩住这方寸之地。但只要逃出十步开外,便是广阔的大街!
郭大有捂住伤口,拉起缩在巷子里抖成一团的一个女人,嘶声喊道:“跟我来!”
话音未落。又一个黑衣人冒了出现,弯刀一横,顿时让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往回逃窜!
“救命,杀人啦!”
她的尖利喊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
“你们一个个都休想离开!”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沉声说道——他的嗓音也是平板诡异,不知怎的小古却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附近民居好似被这边的激战惊动,窗前亮起了灯火,远远还传来犬吠人声!
小古一咬牙,长袖一甩。顿时飞出一只精致细小的瓷瓶,落在地上摔成粉碎,顿时一片蓝色荧光弥漫而起!
这蓝色荧光乃是蓝月凤碟翅膀上的磷粉制成,混合特殊的药水碾成粉末,可以溶解于空气中。造成大雾一般的效果。
蓝色荧光四散弥漫,顿时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诡异的蓝磷闪光之中,袁槿与黑衣人都不能视物,刀刃乱挥之下不时发出撞击声,渐渐的偏离原地!
小古眯起眼,一把拉住郭大有的右手,低声道:“一个拉一个,跟我快走!”
郭大有立刻明白意思,左手拉住那个瑟缩的女人,低声重复道:“一个拉一个赶紧撤离!”
女人们哆嗦着哭泣不敢上前,小古低喝道:“快啊,再胆小就只有死在这!”
小安咬着牙冲上前,作为关键链接的第二个,女人们总算勉强成了一长条,跟着小古快步而逃。
那两个黑衣人感觉到杂乱的脚步声,惊怒之下朝着这边冲回,袁槿以一敌二战态激狂,却始终落在下风,不一会,三人的战团就重新回到了这里。
“我说过,谁也不准离开!”
黑衣人长刀凌厉,挥向近在咫尺的小古——因为巷口逼仄,小古身后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退无可退又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逼近眼前——说时迟那时快,袁槿飞步一跃,挡在了她的身前,黑衣人的弯刀宛如毒蛇之信,一下戳中了他的胸膛!
“袁槿!”
小古惊得肝胆俱裂,眼睁睁的看着刀尖刺入,下一刻就要血肉四溅——然而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刀尖似乎被什么硬物挡住了,竟然没有伤到袁槿。
只听当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配饰一类的东西落在地上,闪着玉莹光芒——此时蓝雾已经消退不少,黑衣人咦了一声,眼角瞥见那物件,突然身上一震!
正在激战之中,他居然俯身捡起了那枚玉佩!
等他看清玉佩的样式,顿时整个人身躯一震,看向袁槿的眼中闪现强烈异常的光芒,“这玉佩哪来的?”
“还我。”
袁槿冷然一声,手中长刀横挑而去,黑衣人不知怎的,再没了方才那种刀刀杀机的凶狠,反而似乎有所顾忌,一味闪避。
“这玉佩是你的吗?”
刀光闪闪之中,他重复问道,显然很在意这玉佩。
小古凝神去看那玉佩,觉得那轮廓好似很熟悉——她顿时想起自己匣子里藏着的那枚,也是自小戴在身上的。
似乎很相似…
情况紧急也不容她胡思乱想,她迅速带着女人们冲到了马车跟前,扶着她们迅速上了车。
郭大有单手挥起了长鞭,当头的两匹马一声长嘶就要飞驰而去,小古却站在原地,看向身后——袁槿想要夺回玉佩,与黑衣人缠斗片刻,却不得要领。
此时袁槿的车夫大喝一声,甩出手中长鞭,宛如灵蛇一般缠住黑衣人的手,他吃痛之下微微一送,那鞭梢就卷起玉佩飞旋而回,平安落到了车夫手上。
这般神乎其神的手法,让小古双眸一凝——袁槿的车夫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下人,毫不显山露水,竟然也是一个高手!
此时袁槿的马车也动了,驶过她身边时,一阵疾风吹去,他轻舒猿臂将她拉了上来,身后黑衣人紧追不舍,但终究赶不上马车,过了一阵总算被甩脱。
小古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耳边只有两人略微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响。
“这次真是连累你了!”
她看向他胸前衣服的破洞,难以想象方才的惊心动魄,犹豫半刻,终于还是问了,“那枚玉佩…”
袁槿看向她,昏暗的车厢里只有一盏煤灯,照得四角垂落的明珠光晕柔和,“这玉佩,你应该再熟悉不过。”
他打开掌心给她看,果然跟小古藏在匣子里那块一模一样,螭龙透雕,一派端严高华之气,旁边米粒大的篆字殷红剔透,小古只认出一个“敬”字。
看着她诧异的眼神,袁槿目光深邃,唇边带着淡淡笑意,“这玉佩是一对,乃是我们当初订下婚约的表记。”
婚、婚约?!!!
小古睁大了眼,整个人在这一刻已经吓傻了。
她眨了眨眼,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说什么疯话!
看着她眉宇间的震惊和愤怒,袁槿好整以暇道:“这是令尊在我们幼时订下的亲事,那时候下定的礼物里就有这一对玉佩,是他亲手为我系上的。”
小古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那句“令尊在我们幼时订下的亲事”好似晴天霹雳,在她耳边回荡咆哮——
这怎么可能!!
她狠狠瞪着他,却看入一片含笑的黑嗔深海,“玉佩是自小就随身带着,你应该有印象。”
确实如他所说,但并不意味着这代表着什么婚约!
看着她冷笑不信的表情,袁槿叹了口气,从贴肉的香囊里掏出一张叠成方胜的小纸片,展开递给小古,竟然也是一份八字生辰庚帖。
看着属于自己的熟悉八字,小古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份庚帖确实是自己的,仔细端详那字迹,果然跟记忆中胡闰的字迹相同。
真是他写的!
小古想起那个称作父亲的男人,心中便升起复杂纠结的怨恨——他苛待自己母女在先,居然还莫名订了下这什么鬼亲事!
真是混账…!
她握紧了拳头,原本对袁槿印象不错,此时此刻看来,他那张带着伤痕的冷峻容颜,却是说不出的可恶,“什么婚事之类,我从来没听过,袁二公子你不可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我心知肚明——这桩婚约实实在在存在过。”
袁槿见她这般如临大敌的反对,唇边的笑意不禁淡了下来,眼中的光芒闪过一道黯然。
“如今我父母双亡,只能任凭你天花乱坠胡编了——光凭一份庚帖和两个玉佩,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想起胡闰那个渣爹,心头恨意就化作怒火上涌,“更说,就算真是我生父写的那又怎样?他这种人也配决定我的婚事?真是笑话!”
见小古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冷笑模样,袁槿也不禁心中微怒,冷峻面容上更加凝肃,“怎可如此忤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毁婚
“忤逆?哈,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爹是个怎样的人啊!”
小古的美眸因愤怒而灿亮,“我爹那个人最是虚伪无耻、薄情寡义,他把我卖给你,换了多少钱?”
袁槿看她神色激动怨愤,皱起的眉头微微松缓,“你爹对你很不好?”
“袁二公子,你对我、对我家到底了解多少呢?这样居然也敢跟我订下什么婚约?”
小古冷然一笑,袁槿却是欲语还休,好似有什么复杂的内情。
“我们的婚约,是两家在燕军南下时仓促订下的。”
袁槿唇角扬起苦涩的笑容,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无边的黯然哀恸。
想起那时候金陵城的兵荒马乱,政权变幻,小古也默然了,出乎意料的没有再牙尖嘴利。
“那还是建文四年的事情…”
袁槿轻轻叹息,说出那个被视为禁忌的年号——那也是建文皇帝朱允炆执政的最后一年。
“那时候我还在你家花园里见过你一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凝视着小古,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那时候,我偶然看见你手腕上有这颗朱砂痣,便记在心里了。”
小古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朱砂痣,根本就是她手腕上那处旧伤形成的红色伤疤——那是小时候她被如笺陷害,推到池塘里划破留下的。
上一次,如笺就是凭着这个伤痕认出她的身份的,没想到连他也是同样…
袁槿凝视着她,想起那一日晨间,在平宁坊遇到她时的情形——
北风呼啸的青石长街上人烟少见,白色的冰霜在屋檐化成水滴,落在窗前的红梅花蕊上,淡金色的暖阳照在那纤瘦娇弱的身影上——那少女低着头,好似在追着被风刮跑的头绳。
他的心弦莫名一动,好似受了什么蛊惑。下得马来,替她捡起那段莹莹红头绳,递给了她。
“多谢你。”
她伸手来接,他的目光落在那雪白素婉上,那一抹嫣红记号,跟他记忆之中的瞬间重叠——他激动得浑身血脉贲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竟然是她!
竟会是她!
那个曾经与他订下婚约,缘悭一面的小小少女!
这是怎样的巧合与缘分?
“你姓什么?!是哪家的?”
他的问话快而干脆,离奇的重逢让他几乎怀疑自己在梦中!
她好似被吓坏了,使劲挣扎一下。他却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请问…这位姑娘你到底姓氏为何?出身哪家?”
他怕自己抓疼了她。放缓了语气执着追问着。
她的害怕疏离。让他的手掌一僵——晨间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少女清澈晶莹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他激动的面容:一道长而醒目的疤痕横过眼角,显得格外狰狞!
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半毁的容颜。
袁槿回想起那一幕时,心中最深的角落仍是隐隐作痛——世事难料,人事已非,只怕他带给她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喂,你怎么了?”
身边之人的轻喃低语,让他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凝视着她。无声一笑,“贸然出现我这个未婚夫,倒是把你吓着了。”
这都是胡闰那个混蛋渣爹干的好事!
小古狠狠腹诽,但终究还算理智,“听你说来是家里订下的。既然如此,我不怪你。”
她抬眼看他,虽然有些难堪,却终究把话说明白了,“但这桩婚约,我觉得不能算数。”
看着他手里那张写有自己生辰八字的庚帖——微微泛黄的纸叶,被折成密密的皱痕,却是保存得很好很用心。
“这张庚帖是家父胡乱给出,如今大家都有了新的身份和生活,就不必留着了。”
她伸手要拿回,却被他的手掌一挡。
“不必。”
他的嗓音低哑,引起她双眉紧皱,同样低声道:“我坚持。”
她的眼对上他的,浓若点漆的双眸之中,燃起决然的抗拒火焰,“我根本不会遵从我父亲的什么婚约!”
“这点,我刚才已经知道了。”
他平静看着她,神态稳如磐石,“可我觉得,这个婚约没有废止的必要。”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
小古气结,皱眉低吼道:“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的原因,是恨你父亲,还是觉得我不堪相配?”
他凑近她,在宽敞车厢里将她堵进角落的阴影里,“婚约是结两姓之好,可真要在一起的却是我们,你若是因为对父亲有恨而迁怒于我,这岂不是因噎废食?”
噎你个头!简直是歪理邪说!
他呼吸间的热意熏染出清雅的焚香,沉默而侵略的弥漫渐染,小古眉头皱得更深,“对我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
“俗话说,一回生,而回熟,算起来,我们这已经是第五次见面了,那也算是熟透了。”
袁槿看似冷峻寡言,居然有这种诙谐幽默,更加让小古恨得牙痒痒,她按捺不住胸中怒火,高声道:“我不会嫁你的,你死心吧!”
“我这人生性执着,绝不轻言放弃。”
“你…混蛋!”
小古看着他微微热烫的笑容,恨不能拿起锦垫来扔过去——
“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下回改了还不成吗?”
袁槿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收敛了笑容,他仍然维持冷面形象,“我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凶巴巴的拒绝,你若是愿意改,我更是欢喜万分。”
小古简直气得眼前发黑,正在此时,车窗外有人微微叩动。
“是谁!”
两人近乎同时冷声喝问道。
弹墨莲花纹的垂帘被揭起,露出郭大有微带尴尬的神情,“你们两位吵得还挺厉害哈…”
关你什么事!
迎接他的是两人同时的黑脸瞪视。
郭大有骑在马上,一边追上马车的进度,一边笑得更加微妙,“呵呵,打扰你们真是抱歉,不过前面快到目的地了。”
小古直起身子向外看,只见暗黑熹微的天光尽头,重重树影里露出了飞檐一角,黑瓦白墙显得宁静安详。
“这是…”
袁槿从来没来过这陌生地方,略带好奇的打量着。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里就是整个京城买卖人口的官牙所在。”
小古唇角抿起,嗓音冰冷微微带着讥讽。
第一百八十章 官牙
袁槿却是很是吃惊:此地看来颇为安静雅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腌臜暗黑。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小古站在山丘之下的小径,学了几声鹧鸪叫,遥遥听到里面也传来回应之声。
“行了,二姐在左边小门接应我们。”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女人们朝半山腰走去。
清晨的石阶上有些湿滑,罗袜小脚未免踉跄辛苦,但小安却是眼中露出兴奋活跃的光芒,在旁边鼓励搀扶,“快到了,我娘正在等我们呢,到那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大半夜的惊慌逃窜,也实在是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大部分人都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二姐的名字,其实连小古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唤她紫姑。
她原本也是世家大族的贵妇名媛,一朝落魄被卖为官奴,却惨遭主家凌虐,严刑杖击之下连子宫也脱出,险些大出血死去,勉强救回后,声线也是嘶哑低沉。之后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搭救,居然兜兜转准被调到了应天府开办的官牙,专职人口买卖。
从本心上说,小古并不愿把人藏到二姐这里,一是因为她跟小安是母女,真情流露很容易被人怀疑,二是因为这里鱼龙混杂情况复杂,二姐又并未完全控制局面,很容易卷入官牙内部的倾轧是非。
但这次情况紧急,也只能先暂时逗留几日了。
天光朦胧之中,那鹧鸪叫回响在耳边,显得有几分凄厉不详。小古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甩在脑后,却是看向袁槿,“我们已经到了安全之地,你可以先回去了。”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婚约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你就别惦记了。我们金兰会是逆贼叛党,你最好别趟这浑水。”
袁槿凝视着她,目光含笑,却又带着复杂难懂的幽黑,“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拖累我。”
没等小古翻白眼,他无比郑重的凑近她,低声道:“每家的水,其实都不如外人看的那么清澈——对景儿发作起来,谁连累谁还不好说呢。”
这话似乎别有含义,小古却觉得云里雾里。袁槿却不再撩拨她。犀利目光打量四周。低声道:“太安静了些。”
小古心中咯噔一惊,睁大眼睛打量四周,却是没什么发现,小安在旁边低声道:“我听我娘说过。官牙这边管事的吏目有失眠心悸的毛病,因此她们每隔几日都要泼洒药水灭杀虫蚁,连蟋蟀鸣叫都不许有。”
小古这才松了口气,却听袁槿低声道:“还是小心为妙。”
小古点头,再次迈步向上时,却是把他这句记在心里,再想起地点漏泄之事,心中也不免提高了警戒。
一行人走到了半山腰,官牙的营所就在眼前。碧绿的芭蕉叶依伴在水潭边,半遮的角门边,绰约站着熟悉的身影。
“是二姐!”
小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却再次被袁槿拦住。“我进去探探。”
“你多虑了,二姐是小安的亲生母亲,其他人也许会出卖我们,唯独她不可能。”
小古身手敏捷,三两步上前,却见二姐手提一盏堆纱角灯,幽冷灯光把她照得面若白纸,长发垂髻,纱裙纤纤宛如山林间的狐女妖鬼。
她好似很是焦虑恐慌,双手绞在一起,见到小古马上迎了上来——
“你们总算来了,我做了小安爱吃的芋头。”
这本是寻常一句,听在小古耳中却宛如狂澜鬼音——
不对!
上次母女相认时,她们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小古也在场,听二姐问起小安,平时的过敏症有没有好些。
小安的过敏症很奇特,并不忌惮那些花粉虫蚁,只是要小心不能误食那些毛茸茸的芋头和蟠桃等。
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母亲,怎么会说什么“小安爱吃的芋头”?!
小古瞬间挺住脚步,死死盯住二姐看去!
二姐跟平时一样,除了担忧惶恐并没有别的异样,但她一双瞳孔深处,那两点奇异的光芒,却是灿亮得惊人!
那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和绝望,以及…无比强烈的求救示警!
就在小古惊愕的瞬间,袁槿眼角瞥见树丛中一道银芒——
“小心埋伏!”
他一声暴喝,下一刻,树丛中射出箭雨无数,顿时在小古身后溅起血花和惨叫!
这…怎么会?!
震惊之后,意外变故横起,众人竟然陷入另一个杀阵陷阱!
大理寺之中,已是忙碌得不分昼夜。
最近炙手可热的主簿薛语,此时正站书案前,负手等待着什么。
黎明的天光拂过窗纱,好似有人微微叩动三下,薛语目光一动,悬腕在桌上也回应了三下。
窗子被从外翻转,有人飞身跳入,带来一阵冷风。
“事情办得怎样?”
薛语抬眼看去,见来人气势沉敛宛如枯木,身上黑衣凌乱带伤,微微一笑,眼底却浮现冷厉之色:“看你的模样,就知道失败了。”
黑衣人取下头套,个头魁梧一脸扎髯,竟然是金兰会老四常孟楚,只见他剧烈喘息着,目光闪烁不定,好似见着了什么可怕意外之事。
“到底怎么了?”
薛语有些纳闷,下一刻,却见老四上前一步逼近他,瞳孔深处蕴含着震惊与畏惧——
“那个孩子、他…他居然还活着!”
他喃喃自语,目光怔怔诡秘,整个人都好似着魔癔症了一般。
薛语皱起眉头,断定他的神智不太清楚,他略一沉吟,拿起桌上的茶壶,将整壶茶水都从他头顶淋下。
冰冷的水随着茶叶关紧老四衣领,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眼神回复了些许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