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情小说大全上一章:宸宫
  • 言情小说大全下一章:帝锦
上面的声音越发嘈杂,隐约是“大人,您千万不能冒险!!”、“滚开,让我下去”之类的。
是谁?
这个嗓音好熟悉!
有人从上面一跃而入,随之而来的是熊熊烈火,彻底包围了地窖。
“小古,你在哪里?”
浓烟滚滚而来,笼罩上下左右,那人近人咫尺,却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小古,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那人的嗓音带着焦急的颤抖,却终究没有找准她的方位。
是广晟少爷!
他是来救我的吗…小古的心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突然又觉得荒谬:两人一个时辰前还激烈交手过,现在却是他拼死来相救?
心中泛起一种又酸又甜的情绪,她摇了摇头,突然发觉了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
她的容貌还没恢复过来!
这个念头仿佛惊雷一般,将昏昏欲睡的她震醒——用尽全身最大的潜力,她捡起掉落身旁的牛毛针,用鲜血和衣袖擦去迷药,咬牙刺入面部各处穴道。
脸部的肌肉和骨头微微抖动,渐渐地产生很细微的改变,一张脸就变了个模样。
还有脸上的油膏和颜料…现场没有水来调和,她吃力地侧过头去,混合着鲜血,用衣襟布料来回摩擦。
鲜血染上衣襟,其中混合着怪异的油脂和颜色,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调色。
差不多了!
身上的迷药仍然在发挥着效果,双手抖得几乎拿不动任何东西了。小古最后一个动作是脱下外袍,将它胡乱撕开。朝着旁边的火堆抛去。
火舌略一伸展,将最后的痕迹也吞噬,至此,“神秘女叛贼”就不再存在,在烈火中等待救援的,只是一个平凡小丫鬟而已。
她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上苍来裁决——
即将到来的,或许是那个人的倾力救援,也或许,是阴曹地府的湮没。
广晟二话不说。撕下衣袖的一角,用背上的水囊弄湿了蒙在口鼻之间,不顾众人的阻止就要跳下。却把周围的锦衣卫缇骑和官兵们都吓了一跳,慌忙阻止。
他虽然官职不高,但眼下指挥使罗战被捕,指挥同知又病休,其他几位千户都不在,掌管佥事印的广晟无疑成了此地唯一能说了算了,他若是亲自涉险出了万一,在场众人谁都说不清楚。
“既然是大人心爱的婢女。我们一定尽力救出,来啊,派两个人拴着绳子下去…”
广晟看向好意相劝的试百户张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此乃沈某私人家事。不敢劳动众位兄弟。”
他断然上前,在自己腰间系上掺了铁线的粗麻绳——这是紧急从一家铁匠铺子调来的。
锦衣卫中突然冲出一人,看着很是熟悉,竟是以前的老同事李盛!
意外重逢的两人未及寒暄,李盛已经拉住广晟的手,急切劝道:“阿晟,不,沈大人,你听我一句劝,这底下已经被火烧透了,你年轻有为,前途似锦,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冒险!!”
一个女人吗?
广晟茫然的看着他,瞳仁却没有对准,眼前好似出现了小古瘦弱娇小的身影,以及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少爷,我、我来伺候您包扎…”
这是初次见面时,她笨手笨脚替他包扎时的情景。
“少爷,您现在也算是个大官了,可以派人半道上把初兰劫走吗?”
这是她为了救姐妹出火坑,想出歪点子的慧黠模样。
“少爷,我、我也不是白吃饭的——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这是暗夜寒峭,她回身凝望着他,无比坚决的誓言。
“少爷,其实那个箱子…我偷偷的掉了包。”
这是她趴在窗台上,狡猾又有些羞怯的甜蜜笑容。
种种过往,浮光片影,在他脑海中出现,看似繁杂,现实中却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呆愣。
“沈大人?”
李盛见他微一愣神,以为他在犹豫胆怯,于是更加劝说道:“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将来等你功成名就了,要什么样的没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因广晟径直将绳子套牢,单腿一蹬,三两下就跳入了地窖之中。
身后只留下一句,“她只是个小丫头,不是什么女人。”
地窖之中,烈焰冲天,地面堆积的废墟瓦砾原本是最佳的遮挡,却在燃烧殆尽后成为半黑的焦炭,掉落助长火势。
浓烟滚滚阻隔视线,广晟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却什么也没发现。
突然,他的脚下踢到了什么——是一具人的躯体!
他心中一跳,弯下腰摸索,却发现这是个男人!
还有微弱的气息,但根据双手摸到的濡湿血腥,这人显然很是不妙!
广晟犹豫了一下,随即用力拉了一下身上的绳索,顿时就有一个吊篮颤巍巍垂了下来,把人丢进吊篮,升到半空时烟雾略淡了些,他才看清这人竟然是王舒玄!
居然是这个混账人物!
广晟轻蔑的皱了下眉,也没再去管他的死活,任由绳子把吊篮和人拉上去,只是专心一致的搜寻小古。
“嗯…”
大火噼啪声中,他好似听到若有若无的女声,弱得好似幼猫一般。
“小古,你在哪里?”
不见任何人回答。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竭力回应,却听不到任何有形的声音。
她是无法出声吗?
难道伤得非常重?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广晟心中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按捺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闭上眼。
静静的谛听周围的声音,连气流的异动也不放过——蓦然,他捕捉到了急促而含糊的呼吸声——就在侧前方三丈处!!
找到你了!
广晟毫不迟疑的听风辨声,终于在地上摸索到那熟悉娇小的人形。
“小古!!”
他在她耳边大声喊道,而后者只是轻轻的颤动一下,含糊的“嗯”了一声——嗓音微弱而空茫,好似随时要睡过去。
他却误以为她命在旦夕,顿时吓得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醒醒!别睡过去!”
在她耳边低喝道,他一把将人负在背上,用绳索绕着打了几个圈,随即转身朝着出口大洞方向疾速奔跑。
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出口的大洞被倒下的墙砖彻底压住了,外面传来人们的惊呼声,上下两边却是被彻底隔绝!
这要怎么办才好?
广晟临危不乱,打量着四周——前后左右都是火舌缠绕,身上备用的喷水葫芦都只是杯水车薪了,他一咬牙,干脆用披风淋上所有的水,裹紧在两人身上,拉住绳索就朝石阶上冲!
石阶本是唯一正常的通路,却因为被火烧得透彻,连地面都被烤得几近融化!
快!每一步都是闪电惊雷之势,若是慢了半分,人的脚掌就要被炙成半熟——广晟忍住脚下的疼痛,朝着最上面唯一的亮光冲去!
快到了…那亮光却只有碗口大小,广晟去势不减,用头颅狠狠的撞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地窖出口硬生生被他撞开了!
鲜血从额头上滑下,染红了眼眶,耳边好似出现众人惊喜的欢呼声“救出来了”,广晟眨了眨双眼,突然直挺挺的倒下了。
就是在倒下那一刻,他仍然不忘背上的少女,将她挪了个位置,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小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属实的床上,周围是一拢天青色细绢纱帐,顶上绣了仙鹤百花的花样,显得素雅安谧。
两层厚暖的衾被盖在很上,还有两个黄铜汤婆子偎在手脚处,整个人暖融融的不想动弹。
额头上的伤仍然隐隐作痛,但力气和精神却是恢复了不少,她微微坐起身来,发现头上被包了个严严实实,伤口也是凉丝丝的,显然已经上了药。
这显然已经不是广晟原先的住处,而是另外安置的。房内虽然昏暗,但看那乌木插瓷画的四扇屏,那镶了螺钿的穿衣镜、东洋式描银五斗橱,倒像是一家豪商的气派。
“你醒了吗?”
初兰原本趴在桌上打盹,此时也醒了过来,连忙给她斟了热茶,“喝吧,看你嘴唇都起皮开裂了。”
喝了一口水,小古的嗓子才能开口说话,但仍带着沙哑,“少爷呢?”
说到广晟,小古顿时心头一急——她立刻想起,熊熊烈火之中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那急切激动的呼喊声…
那个人,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身进入被火包围的地窖,在滚滚浓烟中,寻找那近乎渺茫的救人机会。
他背负着她,从烧得赤红的石阶上一路疾奔,争分夺秒的将她从地府阴曹拉了回来。
那用头撞开出口的惊险一幕,在她昏然的神智中,烙印成最强烈的影像…
“少爷他没事,只是把头撞晕了,经过大夫诊治并无大碍。”
初兰回答道。
小古这才松下一口气,随即开始关心起别的, “你们没事吧。”
第九十三章 复燃
小古问出这一句,后知后觉的惊起一身冷汗——红笺放的那些炸药,原本是她托付给蓝宁埋在军营里的,一旦人被安全救走,就由她发展的内应点燃长引线,目的不在多加杀戮,而是为了制造混乱,阻碍追兵。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被红笺拿来用在多是女眷老人的平宁坊,这就太过歹毒下作了!
“我们还好,出事的时候我正好睡不着,拿着棍子去赶那在屋檐下偷吃的馋猫,就感觉地面一片晃动,然后大片的墙就塌了下来…真的跟做梦一样。”
她继续喂着小古喝茶,一边心有余悸的继续道:“几个小厮人也机灵,就擦破点皮,只是秦妈妈被墙压在下面,好半天才扒拉出来——她左腿骨头断了,全靠少爷恩德,才及时找到了大夫。”
她看了小古一眼,咽下了后半句话:当时广晟抱着全身是血的小古出来,自己也随即晕倒,那些官兵一时心急,倒是把平宁坊最精湛的大夫给请来了,又有另一群服饰不一样的官爷拿出了特制金创药,秦妈妈也托了福,及时得到了诊治。
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广晟身上,初兰回忆起昨天看到的,心有余悸道:“昨天真是一场大劫,少爷把你救出来的时候,脑袋上鲜血直冒,吓死个人!”
看了小古一眼,别有深意道:“听说啊,少爷坚持让大夫先看你的伤,自己一身是血也不包扎。”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外的那人,脸上多处烧灼的红痕,依然难掩绝丽俊秀,神色略见疲惫,却仍是目光炯炯。他微笑看着她。背后是初升的旭日,熠熠金光之下,他整个人都好似会发光——
“你醒了。”
他微笑着看向她。
“少爷,你…”
她不顾一切的从床上下来,不顾初兰的惊呼阻止,赤着脚跑了过去——直到站在他身前,睁大了眼。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真的没事!
虽然方才已经知道,但此时。小古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她随即看向他的头上——原本一头漆黑浓密的长发,此时却被削得只剩下寸许,用素白葛布包得好似一颗圆蛋。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广晟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厚布,无奈道:“是不是看起来挺滑稽的,我说不要紧,他们非得把我包扎成这样!”
他冲着小古挤了挤眼,笑得很不正经,“比你上次包得还丑!”
小古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却又发觉连自己也被编排上。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那白眼却是比美人的明眸善睐更加闪亮、俏皮。
广晟哈哈大笑,习惯性的抚弄她的长发,却发觉小古低下了头。
“对不住,是我险些害了你…你没事就好。”
小古的嗓音哽住了。
“是我连累了你们才对。若是不跟随我这个主人,你们也不会这么吃苦受难。”
广晟叹了口气,却发觉小古仍然垂着头,情绪不高的样子,有点诧异,“怎么了,嗓子哑了吗,多喝点蜂蜜水就好…”
他柔声安慰道。
小古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一种无法言语的辛辣与苦涩从她内心深处浮现——如果,他知道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自己,还会这么拼命来救吗?
广晟却误解了她的纠结,揉了揉了她的头顶,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所处之地十分安全。”
小古站在门边,这才发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庭院:白墙黑瓦月亮门洞,红梅虬枝斜出,蜿蜒小道由黑色鹅卵石铺就,不远处一道清浅池塘,岸边乃是西湖运来的嶙峋怪石,顶端有晶莹的冰棱垂下,宛如凝固的瀑布,一旁的凉亭飞檐临风,看着便是一派富贵闲逸之象。
正值清晨,微冷的空气中熏染着梅花的清香,冰棱略有融化,碎屑落地发出叮当的清脆声音。
她不由的想起昏迷前的喧哗和哭喊、爆炸与火烧…那噩梦般的一夜,与这里的宁静安逸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这是哪里?
仿佛感受到她的诧异,广晟解说道:“我们已经回到京郊了,这是一家皇商的别院。”
小古打量了一下周围,开口问道:“我们要回京城吗?”
“是啊,我要回京城重新叙职。”
广晟平淡的回答,好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小古目光一闪,小心的追问道:“那北丘卫大营和平宁坊那边…”
“遭遇白莲教匪起事作乱,不仅以邪术蛊惑民众,更以火药炸毁整个平宁坊,这已经是惊动天下的大案了。”
广晟淡然叙说,双眸之中一道厉光闪过。
“那少爷您不该留在那里,料理善后吗?”
小古敏锐的发现了问题关键。
“此事已经被锦衣卫全权接手,后续如何已经和我无关了。”
广晟如此告诉小古,这也是他告知一应军中同僚的标准答案。
他的公开军籍是从京营派遣在北丘卫的,如今查案完结,功成身退,应该回到锦衣卫,但不知为何,纪纲却传来密令,让他对身份严加保密,不许公开锦衣卫暗使的身份。
这短短一句,却让小古脸色一变——
锦衣卫!!
她垂下头,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杀机,装作为广晟抱不平的样子,惊诧低嚷道:“怎么能这样呢,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少爷您出生入死去查清楚的,如今眼前就是大功一件,锦衣卫怎么能凭空出现,夺了您的差事呢!这不是摘桃子吗?”
“摘桃子?哈哈哈哈!”
广晟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俚语的意思,大笑起来。
“少爷,你还笑得出来?”
小古睁圆了眼,好似疑惑不解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吃了亏——放心吧,你少爷我还没那么蠢。”
广晟笑声停歇,略微低头,对上少女圆睁的黑眸——那般清澈熠熠却又懵懂无邪,眼中唯一的光芒也是全心全意为他担忧,他心中最坚硬的一块顿时融化了大半!
浊世滔滔,也只有她一人,这么一心一意的关心、牵挂着他。
但涉及到锦衣卫的机密,他也不便多说,只是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安抚道:“总之,这次回京,我必定会有所封赏,你放心吧。”
小古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只是看着广晟,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我就安心跟着少爷在这里吃香喝辣了!”
“小机灵鬼!”广晟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想吃什么都行。”
夜里,广晟在前院待客并未回来,初兰已经早早入睡,小古趁这机会,终于跟蓝宁见上了面。
“郭大有那边传来消息,接应的人一路顺利,二十八名女眷已经进了金陵城了。”
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让小古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彻底放松下来。
“这次真是局中局、险中险啊…”
小古叹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要让她们回到金陵?”
“因为京城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谓的灯下黑…若是让她们长途跋涉,一是大部分人身体欠佳,二是沿途关卡众多,必定严加盘查,反而更容易露陷。”
小古皱起眉头,说到最后一条、也是最大的隐忧,“第三,却是‘大哥’的动向和目的让我担忧,所以暂时就近藏匿,不想节外生枝。”
说起金兰会大哥,蓝宁也觉得心中悚然:那个炸药的计划,一开始就被小古破坏,却又通过红笺之手死灰复燃——那个男人,竟然心狠至此,一点都不在乎会中其他人的死活!!
蓝宁看着小古眉间的阴霾,小心问道:“我从来没见过本会的龙头大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是令人好奇。”
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古没有回答,因为此刻,她也在用同样的问题在问自己。
良久,她才打破了沉寂,幽然声息吹拂着桌上的一盏孤灯,让昏暗的光芒飘忽不定,“我加入金兰会多年,众位兄弟姐妹的身世多少也算知晓——可只有大哥一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总是隐于帘幕之后,掌控着会中的大小事务,冷静沉着,举重若轻…虽然没有与他正面交手,但我能感觉到…大哥,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她看向蓝宁,略带倦意与迷惑的眼眸,却在这一瞬变得犀利冷冽,好似一柄绝世神兵终于出鞘——
“但他就算再厉害、再可怕,这次我也要捋一捋虎须!!此事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休怪我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小古的嗓音很低,却是宛如冰刃划过虚无之夜,凛然气势让人觉得背上一寒!
前院的书房本是那位皇商附庸风雅的闲置处所,此时却成了广晟临时办事、见人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此地却是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一万两千两金子全部失踪了!!!”
广晟听到这惊人的消息,顿时拍案而起,任由墨汁染黑了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陷入震怒惊诧之中!
第九十四章 圣女
“整整一万两千两黄金,堆起来也有小山那么一座,怎么会突然消失?”
广晟只觉得这事荒谬绝伦——此案已经水落石出,罗战等要犯也都顺利擒下,可现在最重要的赃物:元蒙人拿来交易的黄金,却不翼而飞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怒,沉声问道:“那些黄金早已经落入罗战囊中,就算不在军营里,也是被他私藏起来,现在居然查不到吗?”
站在下首禀报的锦衣卫小旗眉心也皱起个川字,低头道:“罗战倒是没有把黄金藏起来,那些金子就在他的军营私库里…可是我们冲进去收缴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太过蹊跷了…
广晟的右手双指在桌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整个人却是陷入了苦思——
军营重地,谁又有这样的能耐,来去自如的劫走这么大一批黄金呢?
“沈大人,试百户大人让我禀报您一句话…”
偷窥着他的脸色,那人继续低声道:“我们这次案子,两边的赃物都丢得莫名其妙——俗话说,捉贼要见脏,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怕这案子办得不牢靠,那些嚼舌头的文官自不必说,就连皇上那里,只怕也要龙心不悦啊!”
广晟心头一沉:罗战私卖军械精铁给元蒙鞑子,两边的口供、证物要完整对应,这才能算是铁证如山,但眼下黄金丢了不说,就连那些箱子里的兵器铠甲。也几乎找不出什么完整的了。
这点也同样让人狐疑不解:那些刀枪还可以说在大火中被熔成铁水,难以寻回,但那几十具明光铠可是精炼打造,就算是烈焰焚烧,也该找到些碎片钢板的!!案子办成这样,两边的证物已经全部丢失…只怕经手的人人都要吃刮落,但罪责最大的。却是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锦衣卫暗使!
想到这,广晟心里一沉,只觉得眼前的局面前所未有的棘手:无数的谜团和困难宛如暗夜荒原里的荆棘,缠绕着他的手脚和思绪,让人烦躁得近乎要发狂!
虽然心中焦急。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端倪,只是吩咐道:“严加盘查周边的车辆记录,多加盘问沿途关卡和百姓——我就不信,这么大一堆东西,能像变戏法一样消失不见!”
内院的两个女人之间,也在谈着同样的话题。
“哦。黄金消失不见了?”
小古在听完蓝宁传来的讯息后,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我明白了!”
面对蓝宁的诧异,她的眼中闪过耀眼光芒——那是棋逢对手的激动和赞赏,“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另一个对手!”
不等蓝宁回答。她兴奋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你还记得吗,我跟郭大曾经夜探那些马车,车厢暗格里藏着许多黄金?”
“那一夜前来窥探的有好几派人马,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却那个戴着獠牙恶鬼面具的白莲教少女!”
小古目光闪动。顾盼之间清美幽然,只是平凡的面容也好似会发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神,“这个女孩儿,就是你经常见到的唐赛儿!”
“这——怎么可能?”
蓝宁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她跟小安一样,只是责任生火打水的杂役,平时看着爱说爱笑,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黄老板发现了她的信鸽——是她潜入,将慧清的尸身放火安葬。”
小古平静的叙述自己的发现,“这次因为红笺的突然引爆,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却忘了防备她,黄金大概已经落到她手上了。”
“可是白莲教的内应已经全部肃清,她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蓝宁仍然觉得难以置信——那个朝夕相处的小女孩,不声不响的竟然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个,就需要当面问她了!”
小古霍然起身,取出衣橱中的两件青狐和银鼠女式长袍——这大约是那家皇商姬妾所有,她老实不客气的拿来用了。
她丢给蓝宁一件,自己也匆匆套上,“我们走吧。”
蓝宁被她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边穿上一边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会会她!”
小古露出一道明丽而慧黠的笑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分外神秘!
蓝宁觉得匪夷所思,正要再问,小古已经取下廊下的气死风灯,率先走了出去。
“喂,等等我啊——就这么走了,沈大人会发现的!”
小古脚步不停,嗓音却是压得极低,在春寒风疾的夜晚里,轻得几近鬼魅耳语——
“若是我所料没错,他今晚也要在书房熬通宵,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她们悄无声息的在深深庭院中行走着。
夜凉如水,冰冷的霜珠染湿了鞋袜脚尖,小池之中波光潋滟,假山宛如暗夜里守候的鬼神,静静的看着这两个纤纤弱女。
整座别院里静得近乎空寂,唯有前院的灯火隔着灌木花丛隐约透来,昭显着主人的繁忙。
他应该也在为黄金的失踪而焦头烂额了吧?
小古凝视着那灯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俏皮,似温暖。
眼前仿佛出现广晟端秀绝世的容颜,却是那般冷峻严肃,沉默而忙碌。
这个笨蛋…弄不好已经被锦衣卫夺了功劳,却在这里忙里忙外的查案。
小古无奈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似乎白替他操心了,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到了垂花门之处,竟然是广晟的小厮亲自看守,他已经困得瞌睡重重。却仍挣扎着睁开眼,“小古姐姐,是你啊!”
“嘘!”
小古制止了他,分外神秘的悄声道:“少爷让我去做一件事,你不要声张,悄悄把门开了!”
那小厮甚是乖觉,犹豫了一下想问。却还是照她吩咐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