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忽闪着眼睛一一道来。
“无头尸?”
红笺皱眉,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些恐怖血腥的东西。
“是啊,就是上次来招摇撞骗的假尼姑,听说军爷们砍了她的头,把尸体吊在路旁,是杀鸡给猴看,吓唬那些妖人不敢再来。”
唐赛儿表面上讲得兴致盎然,却没人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得发红,深深陷进肉里。
车厢里很是暖和,只有小丫头唐赛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听说啊,白莲教的肯定要趁夜来抢回尸体,再砍下旁人的脑袋来装上去,凑合囫囵全尸,好吓人啊!”
唐赛儿听见这话,脸都有些吓白了,天已经黑了马上要入夜,她原本准备连夜回大营,但现在听说路边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又想起那些白莲教的会不会来劫人闹事什么的,顿时打消了赶夜路的念头。
她本想回王舒玄的临时大宅里去,但她方才花言巧语哄他已经废了很大的劲,心里也着实不愿再面对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略一沉吟,她决定去住在商驿。
马车辘辘而去,墙角闪现黄老板的身影,警惕的盯着这主仆两人的车子开进驿馆,不由的笑了:奉命监视了半天,居然回到自己的老住处,真是方便!
夜深人静,红笺忙活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睡在外间矮榻上的唐赛儿听了一阵她均匀的呼吸声,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走得轻巧又快速,很快到了楼墙下,斑驳的楼墙上还有前几日激战的痕迹,唐赛儿从地下刨了一阵,露出一个小到不能钻的狗洞来——这是她白天用迷魂香暗示街上的孩童在这里打闹刨出来的,楼墙上的守军虽然严厉,但对着自家同僚的小孩子也没多加注意,笑骂一阵赶开了事。
唐赛儿小心翼翼的、艰难的钻了进去,穿过木条和砖块铸成的楼墙,到了外面。
春寒料峭,漫天的星辰格外明亮,冰霜凝结在枝桠树叶上,呼一口气便变成白气。唐赛儿仅着夹衣,小脸冻得通红,却仍快步向前走着。
很快就走到三里外的山路与官道岔口,枯老的大槐树上停歇着几只乌鸦,头向下倒挂着睡觉,树的顶端悬挂着一个像人的东西,黑乎乎在风中飘荡。
唐赛儿走近几步,小小的端详着那无头尸体:素白的缁衣已经被灰尘血污弄得面目全非,套在外面的黑色斗篷也被撕成一缕一缕的随风飘荡——半露的躯体已经有些浮肿发黑,却又因寒冷而尚未腐烂,只有两条腿拖在地上,不知道是被什么鸟兽啃食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来。
确实是慧清师姐!!
慧清牙尖嘴利,喜欢抱怨师傅偏心,遇事独断专行不肯听别人才意见,唐赛儿平时跟她话不投机——但此时,她却由衷感到一种悲伤与愤怒!
虽然讨厌,却始终是自己的师姐,转眼间,一个大活人就没有了!
自从加入白莲教的那天起,就有这种丧命的觉悟,但她毕竟青春年少,第一次遇见如此惨烈的死别。
风吹得枝桠沙沙作响,尸体仍在原地,规则的晃动着——唐赛儿凝视着这一幕,周身氛围冷凝而严肃。
她想近前一步,想把师姐的尸体解下来,想把她好好葬了,给她烧几叠纸钱,让她走得也安心。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
按照官兵们的惯例,周围只怕布有陷阱,只等着白莲教的同伙上当…
悲愤过后,她的心中仍蒙保持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保持十丈的距离,远远观察着,最后决定冒一次险试探——
一颗小石子被丢在尸体不远处,毫无动静。
又一颗更大的丢下,在尸体的相反方向,随即唐赛儿迅速卧倒。
一大丛铁制弩箭从天而降,把槐树周围射成了筛子。
过了一会,丘陵上的草丛枯叶里有了动静,一个装有枯草的圆盖被推开,两条戴着斗笠披着棉袍精壮汉子从下面爬了上来,目光扫视四面,发现毫无收货不禁气馁。
“妈的,又是那些该死的野狗黄狼子!”
两人骂骂咧咧的继续躲进地下棚子里——春寒冻人,地下要比地上温暖多了。
唐赛儿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发现连珠铁弩是灵活操控的,要近前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但不能就此放弃师姐的尸身,让她在这里喂野兽。
唐赛儿想了一会,做下了决定。
第八十二章 信鸽
唐赛儿伏在草丛中,掏出背囊中的长绳,迅速打成结做成灵活的套环,悄悄的伸过去套回了几支铁箭。
然后拗弯一棵小树,做成简易的弹射机关,再把绳套系上。
最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根倒满煤油的木条,绑在箭身上。
她走出百步远,拉动绳套,远远的听见树干弹出铁箭的清脆声音——她从枯叶间隙中望去,只见铁箭被纷纷射到尸体周围,木炭上煤油点燃了尸体和槐树,轰然一声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皮肉烧灼的味道在夜间闻起来越发刺鼻,唐赛儿回过头来,最后望了一眼浓烟燃烧的方向,合掌祈祷道:“愿无忧无怖,往生空乐乡。”
此时已经无法为她念一卷齐全的经文,便以这一句祈祷她死后。
随即便转过头,再无一丝留恋的快步奔跑而去…
高岗上有人冲出来,喝骂声冲破暗夜的寂静,呼啸的北风助长火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唐赛儿静赶慢赶回到商驿馆,天边已经露出一丝曙光,她匆匆赶到灶间把身上烤热,免得红笺有所怀疑。
由于时间急切,她没有对周边多加注意——黄老板正站在抄手回廊那边,偷偷观察着这边院子的动静,一眼瞥见了这个风尘仆仆的小小人影。
他不声不响的走到厨间门外,咳嗽一声然后喊道:“有人吗,给我来点粥。”
随后大模大样的在门外张望——昏暗的厨下外间,半大少女正在低头烧着火。
老黄见没什么破绽,但心里仍有些狐疑,观察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唐赛儿等他离开,立刻端了水到庭院中洗起了衣服。
不一会,墙头上出现咕咕的鸟叫声,一只很瘦小的鸽子飞了下来,唐赛儿把一卷纸放在它腿上。鸽子随即又飞走了。
半个时辰后,红笺也起身了,主仆二人收拾齐整后就乘车离开了。
黄老板目送着她们离去,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考虑再三。他把这边的情况都用米汤写在了纸上:包括红笺去了王舒玄的临时大宅,又喜气洋洋的出来,住了一夜驿馆,她的那个小丫鬟鬼祟的在外一夜,又放飞了信鸽等等。
他皱着眉。临了又添了一句,这才放心出门,左右一看。吹了声口哨,顿时又是一只鸽子飞了出来,毛色灰蓝,比前一只要胖壮多了。
黄老板顺利绑好传书放飞了鸽子,看着它飞向山上寄给小古,松了口气正要回房歇息,却听墙外打更的两个老头在大声唠叨——
“今天一早怎么这么多鸽子啊,都第三只了。”
什么。三只?!
黄老板大步跑了出去,在墙外小巷里及时撵上了两人,追问之下。其中一人不耐烦的说:“你们那驿馆西院天还没亮,就分了一只,接下来是一只特别瘦的。再接下来就是刚才了,喝,好胖的一只鸽子!”
黄老板顾不上反省自己把鸽子喂成小胖墩,直接过滤得出了一个事实:第二只是那小丫头放的,第三只是自己家宝贝——那第一只是谁的?
西院,还是红笺住的那屋,难道是她?
黄昏时分,大营内,广晟正在自己房里处理一些文件书信,一阵乐声和笑声传来——是卫指挥府那边的动静,罗战这两天都在宴请手下众兄弟,成日里酒池肉林,昏沉玩乐。
广晟有些理解他的心态:现在就是在等这最后一批军械能顺利送出,完成交易了,他年纪也不算小,眼看升迁无望,做完这一票就要金盆洗手不干了,若是成功,这几顿就算是变相的践行祝贺,若是失败,这也是上断头台前最后的快活。
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个人罪业个人担。
广晟正要喊传饭,小古和蓝宁已经端着食盒进来了。
琳琅满目的菜摆了一桌子,非常丰盛,而且都是可口的家常菜,里面甚至是新春的野菜,广晟兴致勃勃的正要下筷,突然看到两人的神情,诧异问道:“你们这几天都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快赶上蜀地的猫熊了。”
你才猫熊呢!
小古腹诽着,和蓝宁对视苦笑:这两夜都在赶工把腐尸水涂在铠甲内,终于忙活完了,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这时外面有插着领旗的兵尉出现,风尘仆仆的递上密件,广晟一见封口处的火漆印,顿时脸色变得郑重,打开看了,先是皱眉,又松开了。
是纪纲大人的亲笔信。
他说罗战的案子收网的时候,他要亲自前来。
光是罗战的案子,只怕还不能劳动纪纲本人,况且他既然已经委派了广晟作为锦衣卫的密使,一般就不会过多插手。
他来这里的用意,是想利用罗战的案子做一场文章?
或者,他在意是的一直潜伏、但是尚未有动静的金兰会?
广晟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放下筷子,草草喝了一碗汤,坐在书桌前开始琢磨。
而一旁的小古也有些心神不宁。
她刚才出门,是找的借口去摘野葱调味。到了临近山坡——这是约定的时间地点,一般没有动静就真的是摘野菜,弄得这几天摘的野菜能有一麻袋了。
结果那只胖鸽子居然出现了,打开一看,平宁坊那边还真是热闹!
红笺跑去王舒玄那边——若是真背叛,她怎么敢亲自上门?
唐赛儿在外一夜,是红笺派她去的,还是她自己另有心思?
最后一句尤其让她介意:唐赛儿身上的味道,是燃烧血肉脂肪的气息——黄老板做过香料生意,鼻子的嗅觉非比寻常。
广晟和小古都不做声,陷入沉思,这时有人送来急报,上面画了罗战以下官员的“已阅”蓝色印戳,现在是传到广晟这里让他看。
平宁坊外面,那个白莲教女匪的尸体被人半夜放火烧了!
广晟猛然站起,只觉得这么多方势力都不够消停,不停蹦跶简直让人不可忍!
小古趁着他背对着,也偷空瞥了一眼文书内容,顿时想起方才飞书上的讯息:燃烧血肉脂肪的气息…
是那个小丫头唐赛儿做的!
她也是白莲教的!
小古立刻下了断言。
窗子那边,广晟眉头皱起个川字:白莲教阴魂不散,罗战这边的案子马上要收网,那个神秘、几乎没有浮出水面的金兰会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立刻想起王舒玄的话来:金兰会的目的是为了救出那些罪犯女眷!!
只有红笺一人的言语为证,从未发现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但也不得不防备一二。
说到营妓,他身边就有一个蓝宁——把她收在身边,原本是为了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好色纨绔,但相处久了,发现她挺懂得规矩也会看人眼色,倒是不介意留着——但她若是有问题…
想到这,他抬眼看向小古,“蓝宁平时和那些营妓来往密切吗?”
“除了去拿一次衣物,基本没什么来往。”
小古实话实说,但心中却是咯噔一声——他为什么要问起那些营妓,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她们现在应该在罗指挥使那里陪酒,少爷你找她们有事吗?”
广晟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写下了另一张手令,让人立刻呈送专管营妓的一个张吏目。
他要求把这些女人迁移到平宁坊里,派专人看管。
写完这个摇铃让人连夜送去,他心事重重的去了卧房——希望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小古目送他离去,内心直觉有点不对——奇怪而突兀的问题,问起了那些营妓!!
她目光闪动,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弥漫——过去无数次,这种对危险本能的警觉救了她。
小古来到广晟的座位上,仔细看着他垫在底下的一页宣纸——广晟的字迹力透纸背,在垫纸上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小古拿起宣纸,对着烛光仔细辨认,读出了关键的几个字,脸色一下变得严峻。
深夜时分的库房里,蓝宁和郭大有不敢掌灯,凭着月光终于涂完了最后一具铠甲,疲累交加的在那喘气。
“真不容易啊,这一阵涂得我都手脚麻木了。”这是蓝宁在抱怨。
“我都学会给女人涂指甲油了,人说技多不压手,还真是的,今后娶媳妇就能派上用场了。”
郭大有的话让蓝宁噗嗤一笑,斜睨他,“就你那土豆地瓜样还想给媳妇献殷勤,先确定有人愿意嫁你再说吧?”
“你——”
两人正在唇枪舌剑,突然小古急匆匆推门而入——
“情况有变,计划提前到今晚!”
“为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明天一早她们就要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只有今晚才有机会!”
小古急匆匆说完,但蓝宁立刻提出,“后天才是这批货物出库的时间,整整一天时间,二十几个人要藏在哪里?”
“就按照我们的计划,把她们藏进铠甲装进箱子!”
“万一有人来搜呢?”
“不会。”小古断然说道:“箱子打了封条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打开看见——一旦发现是精良铠甲武器,而不是废铜烂铁,罗战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你觉得他会那么蠢?”
第八十三章 损招
“那万一——”
“有万一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等了!”
三人商量已定,各自分头行事。
第一个发现营妓们失踪的,竟然是厨房打杂的老黄头。
虽然大大小的炊房有十来个,但只有他是专管给那些营妓们送饭的。
那些白嫩嫩的娘们…他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每次他都是把饭送到房门口,那时候她们衣衫不整,他可以探头探脑让眼睛占点便宜,但经常遭到她们呵斥,然后一个瘦小的、叫小安的丫头接了过去。
这一日的清晨十分平常,老黄头推着小车来到院门口,却发觉红漆木门大开着,里面却是空荡荡不见人影。
“还没起床吗?”
他舔了口唾沫,色欲熏心的想入内一探究竟——也许还能看到酒醉后不着丝缕的女人。
他冒冒失失进去了,不到一会,一脸惊慌的跑了出来——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他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旋——但每一间房里,衣物都放得整齐,甚至连喝了一口的茶水都在那,只是找不到一个人影。
“人都不见了…”
老黄头茫然的站着,突然扯起嗓子大喊——
“来人哪,开来人哪,那群娘们跑了——!”
声音沙哑而恐惧,遥遥传出去,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什么,人都失踪了?”
清晨的书房里,广晟一掌拍在桌上,眼中冷光一闪,手下管营妓这一摊的张吏目被吓了一跳,虽然心中仍在嘀咕“只是代理掌印而已,嚣张什么”,面上却也惶恐不已。
“大人。要不要去追,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大道出去,她们女人脚程不快,只怕还来得及抓回来…”
张吏目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广晟摆了摆手,深呼一口。闭上眼保持冷静——
金兰会…果然出手了!
一直以来,虽然红笺那边传来消息,他们要动手救人,但始终不见太大动静——没曾想,突然便是雷霆一击!
人真的已经逃走了吗?
不。不对!
那是二十八个大活人,不是二十八只蚂蚁飞虫,可以在戒备森严的军营里凭空失踪。这么利索就跑了。
况且,军营虽然来往车辆不少,但夜间有禁令,不可能是夜间跑走的。
“她们也许还在这个军营,给我详细的搜查。”
张吏目不禁吓了一跳,搜查整个军营非同小可,这是要担大干系的,那些营妓逃走虽然严重。但毕竟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发个通缉文书慢慢追捕也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紧张。
“大人。兹事体大,是否要禀报罗战大人一声?”
广晟皱起眉头,发现这也是个难题。要在全营搜捕,不经过一把手罗战是不行的,但站在罗战的立场,他是不愿平白生事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难道要去告诉他,这些营妓不是单纯逃跑,而是金兰会的阴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能告诉他自己是锦衣卫的?——这明显是行不通的。
广晟皱眉想了一会,心中已有了主意。
“掌管典狱军法的是萧越萧千户吧?”
“是。”
张吏目不知道这位新近窜起的掌印官又要闹什么玄虚,却听广晟哈哈一笑,很是欣慰的样子,“那倒是好办了,是自家亲戚。”
他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带着些恶作剧的顽皮——这一刻,他才显示出他真实的年龄。
您这眼神,完全不是遇见亲戚的模样——而是要给哪个倒霉蛋挖坑拐骗的节奏啊!
张吏目心底这么嘀咕着,却完全不敢追问。
小古走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打了个呵欠,却仍觉得浑身酸痛,不由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
就在昨夜,她们三人趁夜来到营妓们的红院里,见到了惴惴不安的小安,以及昏睡一地的女人们。
小安很瘦弱,也很懂事,从她那大而深邃的杏眸里,小古看到了很深的兴奋、疑问以及恐惧。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个一出生就被扔进监狱和军营的孩子来说,有些陌生,让人害怕不安。
小古的心不由的软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好好睡一觉,一睁开眼就好了。”
其实她是想说,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母亲了。
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没有说,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太吃惊,一时难以接受。
这是二姐的孩子。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集美,金兰会也只是一个为了互助而歃血为盟的秘密组织,但她仍然很喜欢二姐。
她身上那种温柔如兰的气质,是天然如母如姐的馨宁。
小古的母亲早已去世,至于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想起红笺那模样,不禁只有苦笑。
收拾起一切不该有的情绪,她与其他两人一起把所有人都扶起,伪装成酒醉后搀扶的模样,以一趟三人的频率把昏睡的女人们分多次送进了库房,再把人塞进铠甲之中,包裹严实。
最后拍一下锁心,让它虚掩留出空隙,三人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由于太累,小古回到床上倒头就睡,这时才醒来。
望着林间的阳光,小古知道,这么多人失踪的事,今天肯定要闹腾开来。
虽然嘴上说得很有信心,但事到临头仍然有些隐忧——那些女人在铠甲里能透气吗,万一有人鬼使神差去把箱子上了锁?
万一,有人头脑发热,真的把那些铠甲拖出来拆开?
万一,发生其他不可预料之事?
她心中其实也惴惴,但身为主事者,是不能让下属发现你的焦虑。
蓝宁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营妓的红院那边一群人在围观,不知是在闹什么。”
小古一愣。随即跟上她的脚步匆匆而去。
人去楼空的朱红院落门口聚集着一大群军官,各自议论纷纷,有一个好事者正在口沫横飞的说着他看到的情景——
“哎呀,好多件男人的亵衣裤衩,还都绣着花,怪精致的。就这么一路抛在地上,我沿着这些衣服一路找过来,就见到这个肚兜挂在这些娘们的门上。”
他手指所及之处,居然是一个绣着胖娃娃水中嬉戏的艳红肚兜,看娃娃的模样是男款的。
这是闹哪样啊?
小古一时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听人群那一端,响起了广晟惫懒的嬉笑声,“想不到啊想不到。萧越表哥哥你这么严肃无趣的人,内裤的颜色还是满丰富的啊,虽然不算鲜艳,但都绣着暗纹掐边,这个肚兜就更有意思了,既有童趣,又见绣工——这是你幼儿时候穿的吧,啧啧。想不到萧越表哥也有光屁股满街跑的时候,还这么念念不忘,带在身边赏玩。”
人们哄的一声都笑开了——萧越身为高官之子。平素性格冷酷寡言,这些兵油子早就想看他出丑露乖了,这次的内裤和肚兜真是戳到笑点了。彻底满场戏谑,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内裤可比那些娘们要精致多了。”
“那是,萧大人虽然板着脸,其实长得也不错,又是大家公子出身,他的屁股只怕也要比你的脸白嫩些。”
小古听着也噗嗤笑了,她拨开人群,只见广晟站在红院门口,似笑非笑的跟萧越对峙,后者面对旁人的论说笑,脸色黑得很难看,眼中的冷光怒火几乎可以冰封一切。
广晟好似讲的更起劲了,“我说萧家表哥啊,你就算喜欢这些女人,也不该把内裤肚兜丢在这,还弄得门口路上都是的…”
萧越扫了他一眼,面沉似水道:“昨夜有人来我房里,偷走了这些衣物。”
话刚说完,进入院中搜查的兵丁已经出来了——
“报告千户大人,红院里的营妓们不知去了哪,一个也不见。”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军中三年母猪赛貂蝉,女人极少,可以说是肉少狼多,几乎只有高层长官才能享用到,但就算这样,也不会一个人也寻不见。
人到哪里去了?
萧越的内衣肚兜为什么又会丢在…
“彻底搜查这一带!!”
萧越一手攥回那艳红肚兜,从嘴里蹦出这一句。
这个肚兜是他母亲萧王氏所绣,因为他出生时的难产,她长期卧病在床,这几乎是她唯一亲手替爱儿绣的,萧越看似冷峻无情,对母亲的敬慕却让他一直把肚兜带在身边。
“慢着,你不经过罗指挥使就随处乱搜,眼里还有上官吗?”
广晟的话简直是一种挑衅,反而激起了萧越的万丈怒火,他眯着眼毫无一丝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传我的命令,军中出了宵小,必须仔细搜查。”
“你可要考虑清楚啊,随便搜营不是小事。”
萧越理也不理广晟,径直下令道:“把整个军营都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站在一旁的小古,这一瞬看到了广晟眼中的得意笑容,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个家伙想寻找营妓们的下落,但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于是故意偷走萧越的内衣肚兜撒在红院门口,激得萧越搜查全营!
真是…损人缺德的主意啊!
小古咬牙,恨不能朝着那张得意的笑脸踹一脚,但她忍住了,转身出了人群。
她要去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搜查。
第八十四章 完璧
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出去,却被蓝宁一把拉住,“怎么了,难道是露陷了?”
她压低嗓音问道,也很是担心紧张。
“不,是萧越要搜索整个军营!”
小古简单的说了一句,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跑,小小的身子好似蕴藏着无穷的精力,速度很快。
萧越的搜索很慢,但非常精细,每一处都不放过。两个时辰过去了,整个军营被搜了个底朝天,一丝一毫也没放过,中途查出不少偷窃之物,甚至连男男之间的苟且之事也查出不少,而看着他徒劳无获,广晟唇边的笑意也渐渐变淡了。
那些女人,似乎是真的宛如烟雾一样的消失了。
然而下一步,萧越做出了让他更加意外的事——他要搜查库房!
“库房里全是废弃的军械和铠甲,还有鸟铳的琐碎零件,腌臜不堪…”
库管已是冷汗直冒,却仍然拒绝萧越入内。
“不想让我查,是因为里面藏了女人吗?”
萧越的话简明扼要,却让库管吓得双手乱摇,“大人千万不能开这种玩笑!小的怎么敢私藏人犯!!”
“那就打开,以证清白。”
萧越的嗓音不紧不慢,听不出什么喜怒,却让广晟皱起眉头,笑意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