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静,小古和蓝宁踏着月色偷偷进入库房大院。
“哪来的钥匙?”
小古得意的晃了晃银闪闪的钥匙,低声说:“还用问吗?”
“你家少爷的东西,随便就能挪用,这份受宠不一般啊。”
蓝宁调侃的说道。
院墙边响起布谷鸟的叫声,小古和蓝宁对视一眼,侧身隐入院墙的阴影处,也回了三声杜鹃叫。
她们在等待的郭大有终于披着棉袍出来了,手里提根木棍,乍看那模样,就像是淳朴的车夫杂役睡懵了,出来解手放水,他看似半打着瞌睡朝前走,实则却是警惕到了十分。
“这人就是手执黑丸负责扫尾的吗?”
蓝宁见郭大有土头土脑的,一时好胜心起,拈起墙边土块朝内一丢,实则声东击西将怀中匕首掷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变计
郭大有的眸子瞬间变得野兽一般锐利,他瞬间迅速跃起,手中长剑刺向土块的方向,发现扑空后就势一倒,一个铁板桥正好接住飞来的匕首,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看那手势是要把匕首回掷。
小古看到玩笑过了有开打的趋势,拉着蓝宁现身,“是我们。”
郭大有向小古作揖示意,看着蓝宁却露出谨慎的目光,“你就是执红丸的刺杀者。”
蓝宁听着她这口气像是小看人,美眸一瞪,“是又怎样?”
郭大有掂量着手里的匕首,表情诚恳朴实,“这种身手做刺杀者,被杀的得是个泥塑木雕才行吧?”
蓝宁一怒之下反而笑得灿烂,纤纤玉指一勾,匕首短柄上闪过一道光丝,宛如惊鸿一瞥,天上流星,快得看不到痕迹——下一瞬,郭大有就发现自己的咽喉已经被一道光丝锁住,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拦,却被蓝宁怒声低喝,“快撒手!”
他的手缩得慢了几分,在指尖划出一道深而小的伤痕来,顿时冒出血珠。
“你想断手吗,居然敢乱摸。我这蛛丝是出自人面彩蛛,断金切玉的锐利…”
蓝宁凑近他,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当初沈容那个人渣,就是死在这上面的。”
叫你还敢小看我!
郭大有眨着眼,突然出手在蛛丝上一弹,蓝宁顿时觉得手腕酸软,连匕首带蛛丝都掉落离手。
小古俯身一拾,接住了匕首和蛛丝,制止了两人的较劲。
“够了,我们是为正事而来,不是为了你们俩斗气。”
一弯月牙照着库房大院,净白月光让人心头安稳。
院子旁边停放着那些失而复得的马车,马早已经进了马厩,车身上全是刀砍斧凿和摔破的痕迹。显示那天战况的激烈和凶险。
小古打开车厢下的密格空间,不出所料,所有的黄金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暗厢。
“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等车里离开军营时,就让人藏身在这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就运出去了。”
郭大有跟蓝宁解释道,却接到后者一个妩媚的白眼——
“你觉得经过白莲教那群女人一闹腾,这秘密暗厢还会是个秘密吗?”
蓝宁终于找到机会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了,银铃般的嗓音满染嘲讽,“我觉得。身为执黑丸的清理者,你的头脑也够呛,能被你算计的大概得是蠢猪一只了。”
“你…!”
小古抚摸着车厢上的刻痕。对两人的斗嘴充耳不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风一瞥两人,两人顿时乖乖闭嘴。
——十二娘子的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天上地仅此一人的冷然平静。
罗战这次交易被几方势力所查知,白莲教浑水摸鱼这么一闹,估计这个马车上的机关暗格也要被人发现,必须另想办法。
“车中密厢的这个计划。就此作废。”
小古说完,转身进了库房,“我们看看这次的货物。”
库房里那些箱子齐崭崭堆放着。几乎装满三个大屋。
“把封条打开。”
两人一起出手,把封条小心撕开,小古翻看着即将运出交易的货物。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看这个又有什么用?”
蓝宁低声咕哝着,却被郭大有捂住了嘴。
小古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的脑子却在精密算计之中——进出军营的车辆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有一两个人,那尽管可以藏着在什么运送蔬菜、倒恭桶的车里,但三四十号人却是一支不小的队伍,她们都是产缠了足的女人,大部分已经被折磨得谨慎崩溃、胆小怕事,很容易就哭出声,既不会演戏、也不会战斗。
要想救出这些军妓,原本藏身金子暗厢的计划也行不通了,但是眼前,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小古的目光投向箱子里,那一排排的甲胄。
放置铠甲的箱子巨大有一人高,每箱里都放有四具明光铠。
明光铠高达威武,基本是镀金而成,千余片甲片、铁环编缀连接,并饰以缅甸玉石,胸前和背后的圆护以铜铁等打磨,颇似镜子,在战场上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得此名。
“我们可以把人藏在铠甲里运出去。”
小古语出惊人,两人顿时一呆,围着这几具明光铠绕着圈子观察,随即开始反对,“这样太冒险了!万一里面人受不住颠簸,发出一点声音,搬运的人就会发现。”
“而且几个时辰不进水米不说,明光铠加上箱子极为密封,弄不好会憋死。”
“是啊,十二娘子你是不是太急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想办法。”
面对质疑,小古只是淡淡道:“罗战的案子马上就要爆发,时间紧迫,必须赶紧把人救出去,否则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被详细调查,寸步不得离开。”
她心底还有别的忧虑——金兰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十三位兄弟姐妹中,唯独“大哥”来历神秘,心思难测——她从袁家兄弟那里得到的信上得知,他制定这次计划,并不真正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引出锦衣卫的大头目纪纲,让他死于爆炸之中。
甚至连红笺的异动骗局,也很有可能是他一手设下的。
不管是与不是,小古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阴谋气息,这促使她把救人的计划提到最前。
针对两人的质疑,她不慌不忙,“如果怕她们出声,我们可以事先让她们饮下麻沸散,让她们睡着,至于难以呼吸的问题——”
她俯身察看木箱——这是精细桦木打造成的,板条榫头之间密合无缝。
小古又拿起锁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随后取下自己的簪子,小心翼翼的伸进锁孔,轻轻的左右扭动。
“你这是做什么?”
蓝宁不禁问道,小古摇了摇头,闭上眼好似在感受着锁中心的某一个用力点。
万籁俱静之中,锁心发出咔嚓一声。
“好了。”
小古睁开眼,如释重负的说道。
蓝宁接过锁左右看不出什么异常,小古解释说:“锁心已经被我破坏了大半,虽然仍能锁上,但若是经过搬运的颠簸震动,锁心就会弹出,箱盖就成为虚掩着的,这样里面的人就能顺畅呼吸了。”
说做就做,接下来蓝宁亲自试验将整个人藏进整套铠甲内,她娇小的身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但最大的问题出现了——箱子的重量不对!!
明光铠唐时流传至今,技艺几经失传,先前甚至重达百八十斤,经过历代的改良,现在每具明光铠的重量也在四十到五十斤重,每箱的重量就是在两百斤左右,需要三到四个成年汉子来抬,如果里面再装上几个人,那搬运的时候立刻就会发现变重了!
“这该怎么办呢?”
寂静无声的库房里,三个人面面相觑,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要是铠甲能变轻就好了。”
郭大有的话引起蓝宁嗤笑,“你以为是在削土豆呢,削掉一层变轻了,再削掉一层就变一小疙瘩了。”
两人又在斗嘴,小古却因此眼前一亮——如果想办法把铠甲变得轻薄,再让人藏身在铠甲内呢?
沉吟一会,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几个小瓶子——每只只有指肚大小,打开后一阵奇香氤氲。
“这是什么?”
蓝宁好奇问道。
“易容改骨用的东西。”
小古一边回答,一边用其中几只混合搅拌放入其中一只小盅,顿时香味一变,更加浓郁甜蜜——闻起来有点像京城最贵的玫瑰果子露。
“甜丝丝的,好想一口喝下啊…”
郭大有端起小盅,喃喃道。
蓝宁白了他一眼,“十二娘子身上的东西,你都敢喝,不要命了。”
“这些混合在一起,是绝佳的腐尸水,苗人用它来对付踏入陷阱的猛兽,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一把皮毛,连骨头都不剩。”
小古的话让郭大有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端着小盅的手直发抖,却又不敢晃出任何一滴药水。
蓝宁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毒舌,“哟,刚才是谁想一口喝下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会手抖,还不如我呢!”
谁知小古淡漠的眼神立刻瞥向她,“蓝宁你会涂指甲的蔻丹吧?你用这小眉刷蘸着这水把明光铠的内部涂一遍。”
蓝宁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惨白,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用这水在铠甲内部薄薄的涂一层,就会腐蚀掉大部分的材质,只剩下外面一层防御最为严密的玄铁,铠甲大约只会剩下十斤重。那么每只箱子可以藏身两人,这里有二十多只箱子,足够把所有的女人都运出去。”
郭大有偷笑着斜睨了蓝宁一眼,非常爽快的把小盅递给她,“这种事果然要靠你们女人的巧手才行,我们男人粗手笨脚的就是不行啊!”
“时间紧迫,你也要帮忙涂。”
小古一声令下让他整个人都再次不好了!
“仔细涂一遍需要半个时辰,今晚最多只能完成四分之一,我们必须加紧完成。”
第八十章 人心
小古看向蓝宁,“联络那些女人的事,也要交给你了——红笺这个人,我们完全不能相信。”
“红笺也是我们金兰会的人?”
蓝宁一惊,她与红笺同为军营双花之一,两人的性情却毫不投契,红笺谄媚浮艳,喜欢掐尖要强,还勾搭上了王舒玄,平素奢侈浪荡,完全不理会普通军妓的死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是金兰会的秘密成员!
金兰会的外围成员都是单线联系,尤其是小古的手下独成一体,根本不与其他兄弟姐妹的脉系接触。
“她是大哥的手下,我发现她有背叛组织的迹象,也不知是她本身叛变,还是…奉了某人的命令。”
小古的嗓音冰冷,话中隐含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要除掉她吗?”
蓝宁甩动着手里的匕首和蛛丝,郭大有也摆弄着手里的木棍。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小古垂下眼,冰冷语调显示她并不愿意多谈红笺。
虽然疑惑她情绪的反常,蓝宁还是继续汇报,“联络组织女人们这事,我想交给一个叫做安儿的小丫头。”
安儿…这个名字很熟悉,是二姐血泪啼哭时喊的名字…
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个人可靠吗?”
虽然心中微微激动,但小古的嗓音仍是平静无波。
“非常可靠。她也是我们这些罪臣家属,都是受了父母家人的连累。伶俐懂事得人疼,上次杀掉沈容,也多亏了她的协助。”
上次杀掉沈容,蓝宁靠的是蛛丝切金断玉的锋利。隐在屋檐下利用特殊角度瞬间割下人头,但当时场面淫靡,在场女子都身着轻纱甚至裸着,蛛丝和匕首就是靠厨房打杂的小安藏在烤鸭肚里送进来的。
蓝宁想起小安和唐赛儿这对小姐妹,“这里就数她跟唐赛儿年纪小又能干,不过唐赛儿最近成了红笺的贴身丫鬟,所以这事我就防着没告诉她。”
“好,你把这个药交给她,三天后的晚饭让大家服下。”
小古另外拿出一只香囊,里面满满都是白色粉末。“这是大剂量的麻沸散。能让人昏睡数日不醒。”
三人商量完毕。开始慢慢的在铠甲涂上腐蚀药水,长夜漫漫,他们时间紧逼。却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早饭时候,营妓们的大院里永远是在忙碌混乱着。
带着黑眼圈,神情略见憔悴疲倦的蓝宁走进前门,立刻就有人看见了,有人瞥了一眼看向别处,有人上来谄媚递茶,眼中却是火一样的艳羡嫉妒,更多的人却是带着疑虑,背后窃窃私语。
如今的蓝宁非同小可。那位炙手可热的小沈大人带着她出出进进,很是受宠,甚至有人传说她要脱籍离开了。
小安从厨房里拎着一桶水出来,见到蓝宁顿时一惊,两人目光一对,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还不赶紧把水端来,又跑去哪里浪了?!”
上次被蓝宁教训过的泼悍妇人阿琼尖声骂着小安,随即转过头来,舔着脸迎上蓝宁,笑这问道:“蓝宁妹子,听说你要走是吗?”
见蓝宁不答,她絮絮叨叨道:“你可算攀上贵人了,终于可以脱籍出去过好日子了,可要帮我们这些姐妹们美言几句…”
蓝宁望着她摇了摇头,那目光温柔和气,却又犀利直刺人心。
阿琼本是先前钱御史家儿媳妇,原本最是温柔羞怯的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受尽磋磨,整个人的性子都变得扭曲了。
不仅是她,所有的人,在饱受折磨的十几年后,都已经变得像周围这些人一样尖锐刻薄。
自己不好受,也要扯更小、更弱的人来垫背。
在她的目光下,阿琼只觉得一阵不自在,不由羞惭起来,咕哝道:“攀上高枝就这么傲——”
“我是不会一个人离开的。”
蓝宁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蓝宁笼在袖中的双拳握紧,默默的在心里接了一句:我不会一个人离开,我要跟十二娘子一起,带着大家一起离开!!
蓝宁径直走到自己原本的住处,拿了仅有的几件衣裳鞋子和首饰,卷成一个包袱。
她虽然受宠不用住大通铺,可房间内也很是简陋——上头的赏赐都被她用来救助那些苦命染病的营妓们了,加上她手头大方散漫,所以一直也没存下什么值钱的家当。
背起包袱却没有就走,一个小小的身影轻巧的闪了进来。
“蓝宁姐,你终于来了…”
小安的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她们都说你跟官老爷走了,可我就是不信…”
“小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吗?”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让小安脸色骤变!
“蓝、蓝宁姐,我们真的,真的可以逃出去吗?”
少女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发红,双眼的光芒却是耀眼无比——这是害怕混合着兴奋的情绪!
“可以,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蓝宁温和而又严肃的看着她,“我们做的是掉脑袋的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参加我们一定要三思,一旦决定,就不能再反悔退出。”
“我能做到…蓝宁姐,你吩咐我做吧!”
小安连嘴唇都在颤抖,“只要能离开这里,再见到娘亲,我什么危险都不怕!”
“那好,我需要你这样做…”
蓝宁低声跟她面授机宜,最后还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赛儿也不例外。”
“赛儿她不是坏人。”
小安低声说道,看到蓝宁严峻的目光,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隔着一道纸糊的窗,被两人提起的唐赛儿正站在院中,凝视着两人倒映在床上的剪影,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平宁坊的大宅里,王舒玄躺在床榻上,耳边听着孩童们嬉笑的声音越发觉得刺耳吵杂,心中一腔邪火不知该怎么发,他从床上支起身,提声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连喊三声,他的小厮才急匆匆进来,刚喊了一声“爷”就被他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你聋了还是瘸了,这么久才过来!”
一个瘸字刚骂出,王舒玄的脸色越发难堪,整张脸阴森得好似厉鬼一般。
他喘息了一声,继续骂道:“外面怎么这么吵,我还怎么休息,快把这些臭小子给我赶得远远的!”
小厮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跑,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他只觉得一阵香风馥郁,抬眼看时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是红、红笺姑娘!!”
这一声让床上的王舒玄蓦然抬起头看来,眼中映入的是红笺那张妩媚而又莹白的俏脸。
这张脸无比熟悉,曾经给过他无数床笫之欢,却又是让他陷入噩梦深渊的罪魁祸首!
他颤抖的指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贱人,你居然还敢来!!”
“王郎…”
一声轻喃,红笺明丽的大眼凝视着他,朱唇微动,扑簌簌落下泪来,竟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王郎,你的腿,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
红笺好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捂着脸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王舒玄。
王舒玄大怒,一掌掴了上去,红笺不躲不闪,唇边顿时流血,“王郎,你打死我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些!!”
她紧紧的抱住王舒玄身躯,娇躯贴合再无意丝缝隙,只是嘤嘤哭泣,喃喃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就算了吗?”
王舒玄粗声喘息着,一脚把她从床上踹下,自己却一个踉跄,靠着拐杖才好容易站住了。
“王郎,他居然打断了你的腿,你疼吗,大夫来看过了吗?”
“你给我闭嘴!”
王舒玄一把扯下窗边的佩刀,架在红笺脖子上,顿时入肉三分,鲜血横流,“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
“你杀吧,杀了我,你心里这口气也能消了。”
红笺仰着脖子,泪眼婆娑的笑看着他,一副临死之前的幸福模样,“下一次可要小心,别再被人骗了…你的腿也要赶紧回京城去治,王郎你生来是金玉般的人物,我生就蒲柳之姿,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觅得贤良之妇,娇妻美妾永伴身旁——你动手吧!”
“你——”
人这种生物最为微妙,总是喜欢相信自己的判断却又怀疑心重——若是红笺一进门就满口谎言为自己辩解,王舒玄二话不说就要将她斩杀当场,但如今她轻喃爱语,一心求死的悲痛模样,倒反而因得他心中狐疑,手中长刀也不由的停了下来。
红笺见时机成熟火候到了,不顾玉颈之中的伤势和鲜血,抱紧了王舒玄没伤的那只腿,哭着说道:“王郎王郎,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对不起你的事,但那个姓沈的他逼我、他不知怎的找到了我妹妹的下落,以她的生死来要挟我偷出你的官印,呜呜,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妹妹,不是说抄家的时候就失踪了吗?”
王舒玄倒是记得以前红笺说过这事,不由的信了三分。
第八十一章 骗术
红笺的眼中闪过诡谲波光,握着帕子却不就擦,任由珠泪一颗颗落到他衣襟上,“是啊,妹妹虽然与我不同母,但以前经常玩在一起,她失踪后我牵肠挂肚也不敢去找,毕竟就算流落在外也比落入贱籍受人欺辱来得好,可没曾想,姓沈的神通广大,居然找到了她…”
她偷眼看了一下王舒玄,又不动声色的添了一把火,“姓沈的跟我说,锦衣卫的纪纲大人极为器重他,把手下的暗部密谍都调拨给他,只要他想查,天下间没有什么查不到的。”
“哼!!”
听到这话,王舒玄内心的万丈怒火就压抑不住——他自认出身高贵能力又强,谁知纪纲大人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还另外捧起那姓沈的小子来查探这边的大案,现在居然偏心到如此地步,把最为重要的暗部都给他使用!
“那沈广晟势大,我实在担心妹妹的安危,迫于无奈偷了你的官印,才害得王郎你如此…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我万死莫赎!!”
红笺说得声情并茂,已是哭成一个泪人了,王舒玄冷哼一声,虽然心下有些软化,却仍不肯原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红笺擦一把眼泪,毅然睁眼望着他,露出万般仰慕而愧疚的眼神,“我本来打算一死,只是临死之前,我得知了一个绝密的消息——我要亲口告诉你,这样我死也瞑目。”
“什么?!”
“金兰会这次有个大计划…”
红笺娓娓而谈,“今年会大哥派十二娘子前来。表面上是为了救出那些军妓,实则是为了引锦衣卫的大鱼上钩。然后引爆炸药,把你们一锅端了!!”
听到这种惊天秘闻,王舒玄心中一震,也免不了惊诧,但是腿伤的疼痛却让他又变得意兴阑珊了。“算你还有点良心,但我伤着了腿,又有官印的把柄落在姓沈那小子手上,本来就不会参加这种事,就算一锅端也害不这我。”
“王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红笺睁大了美眸望着他,低声喊道:“我是中间传信的,只要我不说出去。计划就会如期执行,锦衣卫这边就会乖乖踏上陷阱,到时候那姓沈的小子必死无疑,很有可能纪纲大人亲至,那他也难逃这一场,那时候,只有您…”
“只剩下本少爷一人,因为腿脚而早就在家休养。不禁豪发无伤,也毫无罪责和嫌疑。”
王舒玄接过话来说完,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时精神大振,跛着脚来回踱了两步,兴奋道:“纪纲要是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只要运作得当趁乱下手,我就算不能成为第一人。至少也能掌握一个镇抚司!”
想到这他哈哈一笑,亲手扶起地上的红笺,用帕子替她包裹颈部的伤口,亲昵的问她,“还疼吗?”
红笺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又流出悔恨的泪水,“我只是小伤,哪有什么要紧?倒是王郎你的腿,还是马上回京城找个上好的大夫看看吧!”
“我是要回京,但不是立刻,我要亲眼看到那小子,还有纪纲被炸上天!”
王舒玄笑着说完,喊来随从,吩咐他们准备三天后启程,随即贴着红笺的耳边道:“他们三天后动手,这个热闹我们必须看完再走,哈哈哈哈,看一场盛大的 ‘烟花爆竹’,岂不快哉?”
说着,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在红笺腰肢上游走。
“王郎,你的腿,你的腿还不能…”
红笺发出担忧的惊叫声,随即却因为他的肆意而化为舒服的轻吟。
“小乖乖,我的腿不行,那不是还有你吗?”
王舒玄翻了个身,把这尤物举高,换成了男下女上的姿势,一挥手又把床帐打散,遮住了满室旖旎…
红笺哭着进王舒玄的宅子,出来时已是破涕为笑,满面春意的妩媚。傍晚的寒风里,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袅娜的扭着腰肢,登上了等候在路旁的马车。
马车里放着一只炭盆,已经烧了很久,架子上的茶炉温着一盅人参红枣茶,唐赛儿穿一身青色长袄月白棉裤,正在小心的朝里放着雪片冰糖。
“红笺姑娘回来了?”
红笺不答话,接过热茶一饮而尽,这才娇喘着轻声抱怨,“害我哭了那么久,嘴里又干又涩的。”
她回头问唐赛儿,“吩咐你买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吗?”
唐赛儿很少乖巧的拿出一只包袱,红笺接过清点一下,发现货品挑的好分量又足,心中喜欢,就逗唐赛儿说笑,“你倒是挺能干的,刚才等急了吧,没有四处去逛逛吗?”
“我去看了会热闹。”
“呵呵,小丫头最喜欢这些…街上都有些什么热闹啊?”
“有卖糖人的,有出大殡抢着当孝妇的,还有,大家都说,三里外的官道旁挂着一具无头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