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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这个局就是为白莲教设下的,从她们蛊惑我家里的丫鬟起,我就准备将计就计了。只是没想到王大人你手伸得那么长——既然你要夺功又要栽赃,那这个通关令,我就干脆借你的官印一用了,好在你我二人的官印外形都相似,只是字迹不同。但是白莲教派来偷取官印的那个丫鬟月初,她只略微认得几个字,心慌之下又哪会细看?”
“你是什么时候偷到我的官印的?”
王舒玄咬牙问道。
“王大人天天惦记着踩我一脚,自如此勤奋,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去取来自然轻而易举。”
王舒玄突然恍然大悟, “是红笺这个小贱人?只有她知道我的官印放在哪里!!!”
他愤怒之下脸上肌肉抽搐,破坏了他竭力营造的俊美贵公子模样,“枉费我对她如此宠爱,居然勾结小白脸来害我!”
“你对她虽然柔情蜜意,却迟迟不肯帮她脱籍离开,只是玩弄而已,我对红笺毫无情爱之意,不过是给她一份安全的庇护,她就愿意倒戈,你想想自己为人是何等失败吧?”
广晟好整以暇的说道,王舒玄一颗心却是沉到底——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有把柄落到这小子手上,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究竟想怎样?”
他俊美的脸上浮现一道晦暗与怨毒混合的光影,颓然低下了头。
同样的日光照在广晟的脸上,却是无比耀眼夺目——那微笑并非浅薄的得意,而是志在必得的自信,“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只是请你因病暂且回家休养而已”
王舒玄略微放心下来,爽快却又口是心非的答道:“我立刻就称病告假。”
谁知广晟摇了摇头,浓若点漆的眸子微微漾出笑意,却让人莫名浑身发寒,“这样太假模假样了,也太平淡了。”
回家休养还有什么平淡和激烈之分?
王舒玄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下一刻却见黑色鞭影直袭而来,他下意识的拔刀抵挡,劲风呼啸之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长鞭缠在刀身上,震得他双手发麻,堪堪握住没有脱手。
好强悍的功夫!
王舒玄也算是将门虎子,平时虽然嬉戏于女色之间,弓马武道也一直没放下,这次一交手,却隐隐已落下风。
没等他多加思量,长鞭一抖已经收回,利剑出鞘之声在他听来,竟是如此的杀意凛然——只见广晟腰间佩剑已经出鞘,大开大阖之下的一击,雪刃明光宛如白虹贯日,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剑气宛如深泉冰水一般浸肤而来,王舒玄咬牙,刀法凌厉格挡,只听叮当连声,刀剑交集之间火花四射。
以快打快的搏击,让两人游走于生与死的危险边缘,绣春刀与佩剑不停碰撞,勉强算是平分秋色——王舒玄却知道,自己是占了兵器之利。
刀刃格挡的声音显得无比刺耳,好似划在骨头上一般,王舒玄只觉得双手越发酸痛,两人的脸庞却是无比接近,近得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擅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王舒玄气急喊出一句,平素潇洒倜傥的仪态此时却是显得狼狈。
“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打断你一条腿。”
初升的旭日照耀在广晟的脸上,仍是那般姿容绝世的美,比军营里任何姑娘都要好看,此时在王舒玄眼中,却宛如来自地狱幽冥的恶鬼!
第七十六章 分羹
话音未落,王舒玄手中的绣春刀被打飞出去,那颗象征监察之眼的南红玛瑙受不住巨力,从刀柄上滚落,在他眼前划出一道猩红的弧度——
猩红的南珠宛如血珠…一颗飞散开去,又从一颗扩散成一片——不,那不是南珠,而是自己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王舒玄凌乱的意识宛如一团乱麻,此时才感觉到一阵剧痛,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他的右膝关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头碎了。
广晟长剑一收,含笑看着他,“王大人忠于朝廷,率先追击白莲教匪徒,可惜匪徒狡诈,伤及您的右腿,只能回家好好将养一下了——这可得找个好大夫,若是耽误,可能要做一辈子瘸子。”
“你这个——”
看着他平静含笑却宛如无底深渊的神情,王舒玄只是痛得在地上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晨的大营正房里炭盆齐整,温暖如春,指挥使罗战却披着貂袍走来走去,他眼圈发着青黑,神情显得焦虑而有所期待。
罗师爷快步走了进来,罗战看到他脸色就更黑了,冷哼一声,突然疾步走到他跟前,啪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做的好事!”
罗师爷哭丧着脸咧了下嘴角,“东翁,这实在不能怪老朽,本来我计划得挺周详的,给那沈广晟找来一群回回舞女,让他玩个乐不思蜀,谁知道…”
“谁知道那群舞女是白莲教的奸细,还把我们的黄金全劫走的!!”
罗战怒极,低声咆哮。愤怒带火的目光简直要在罗师爷身上戳出个洞来,“我是万万没想到,日防夜防,却竟然是你引狼入室,弄出这么大的篓子!”
他越说越是急躁,“其他都还好说。我问你,那黄金到底去哪了,有消息了吗?”
罗师爷面露难色,“昨夜那群女教匪劫走马车,四十多辆马车四散分开。分几路逃窜了…”
罗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那还不去追!!”
“指挥同知王大人已经追去了…”
罗师爷讲诉了昨夜发生之事,罗战越听越是觉得心惊,“居然直接就开打了?还闹出这么多条人命?弄在最后黄金还是追不回来?!”
面对他的滔天怒火。罗师爷只得乖乖认错,“四堂侄,这次是我不对…看在同族的面子上,一定要替我想个办法啊。”
罗师爷原本是罗战的一位族父,看到原本也是精明干练的他如此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罗战竭力压制自己的火气,“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事情压下去,还有找到黄金。”
罗师爷突然眼前一亮。“不如把事情都推到黄镇抚身上,毕竟是他家夫人招来了那个尼姑,那才是罪魁祸首!”
“这倒也可行。”罗战面露沉吟之色。显然这个办法他也想过,“但是黄镇抚也不是蠢货,他只要静下心来一想。就会发现蹊跷——这群白莲教是这里做什么的呢?这里既不是守卫大内的禁军,也不是边关重镇,白莲教就算占据这里,难道能进攻金陵城?他只要坚持调查到底,我们的秘密就有些泄露的危险!”
罗战想起这事又瞪罗师爷一眼,“这么多年了,我们用库里的精锐兵器换取元蒙人手里的金银宝货,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都没出过乱子,都是你做的好事!!”
还没等罗师爷回答,守卫的亲兵突然来禀,“佥事掌印官求见。”
广晟走进大堂,罗战略微皱眉,正要试探他是否知情,广晟就干脆来了一句,“大人,我提来了教匪头目的首级。”
血淋淋的人头托在盘里被呈了上来,罗战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也能对上级交代过去了,他笑着满口称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王同知英勇追击,可惜伤着了腿…这原本就是残酷的战场,他这样的软脚虾本来就不该搀和进来。”
广晟继续扮出偏激狂傲、看不起人的模样,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卑职在王大人的身上找到了这个——”
断为两截的绣春刀被递到罗战跟前,罗战先还不以为意——绣春刀和麒麟服一样,虽然是锦衣卫的常见配备,但一些公卿王侯有时也会佩戴,王舒玄身为郡主之子,拥有一把绣春刀也不为奇。
但刀柄上镶嵌的那颗南红玛瑙宝珠可就太不常见了——宛如魔魅的一只眼眸,冷酷而无声息的监视着所有人,罗战顿时感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突然抬眼看向广晟,“你觉得这把刀怎样?”
“精巧而轻便,可以一刀斩下马头,杀伤力巨大。”
面对罗战强烈气势的逼视,广晟目光沉稳,瞳孔深处却好似倒映出一道火焰——那是满染野心与欲望的颜色,“可惜它只有一柄,很容易折断,而更多的同类虽然更强更锐利,却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罗战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仔细品味着他的含义,广晟此时却是更上前一步,低声道:“其实卑职想汇报的另有一事。”
“哦?”
“那几十辆装着‘货物’的马车…”
广晟的话让罗战心头狂跳,但他多年历练也算是城府深重,闻言只是笑着望定了他,眼神中一片幽深,“你找到那些马车了?”
“除了一辆摔碎以外,其余都完整无缺,罗师爷等下便可前去清点一下。”
广晟的目光中那点火焰的欲望越发浓厚,他舔了一下嘴唇,意味深长笑道:“所谓见者有份,大人吃肉,也别忘了给属下一份汤喝才是。”
说完,他就转身告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罗战和罗师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罗师爷已经吓得面色煞白,答非所问道:“王、王同知居然是锦衣卫!!”
罗战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仍是强作镇定道:“这也没什么奇怪,锦衣卫在各处军营、官衙、甚至是塞外都有密探,每一个的同僚、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锦衣卫的人——他只是负责监视,未必是发现了真凭实据。”
第七十七章 平息
“好在教匪是落到沈某手上,王同知也伤了腿要回去休养,等过了这几天,我们银货两清,天衣无缝,他们想怎么查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了。”
罗师爷心有余悸的说道。
罗战摇了摇头,苦笑道:“王舒玄且不去说他,这个沈广晟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你听听他这话,分明是发现了端倪,现在也要分一杯羹呢!”
罗师爷发狠道:“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被发配到我们军中,没根没基的就敢伸这个手,不给他点教训——”
罗战沉声打断了他,“答应他。”
“什么?大人你…”
“眼下只有稳住他,扥过了这个风口浪尖,我会让他原样吐出来!”
罗战的眼中露出豺狼般的狠辣和精明。
白莲教匪一事,在有意无意的低调运作下,暂时平静了下来。
平宁坊的人大清早醒来,才发现自己宛如梦游一般,或是躺着,或是站着,甚至有人离奇的挂在楼墙上,发现自己处境后发出一声尖叫。
那个温柔而神奇的慧清师太从此后就失踪不见了,连同她带来的尼姑也再无人提起,而那齐声梵唱白雪飘飞的一夜,好似只是众人做的一场离奇之梦。
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军营方面也讳莫如深,不肯多说,只是男人都各位告诫众家女眷,今后不许再信这些邪神异佛。
黄镇抚的夫人经过救治终于醒了过来,却因头部受创严重,不得不即刻回到京城寻名医继续治疗,黄二小姐陪同母亲一起启程离开。
临走前,她最后一次偷偷前来看望广晟。
身着纯白皮袄和浅紫棉衣的少女,脸上不复平日的活泼神色,而是变为苍白与憔悴,短短一日之间。她的眼里布满血丝。
她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丫鬟也不见了,显然是被黄家秘密处理了——家里的丫鬟跟白莲教勾结,把人带进军中眷坊,还险些害死夫人小姐,这样的罪名,足够她死无葬身之地。
“沈大哥。我要走了。”
少女眼中的憧憬仰慕,仿佛是千言万语却未能说出,只化为一种忧伤的笑意,“这次的事,都是我任性。给你,也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广晟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的错。不仅没有看好你,还让你们一家身处险境。”
开始他是全然不知慧清的阴谋,后来发现了白莲教的企图,却因为不能打草惊蛇,不仅不能点醒她,还得眼睁睁的看她上当入套。
“是我怂恿母亲邀请了那妖女,就因为我对你…”
黄二小姐哽咽了,苍白的双颊染上微微的红晕。凝望广晟的眼眸之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闺中少女的心思千转百回,那般希冀着对方回应自己的爱。宛如小兽一般警惕着每一个可能成为情敌的人,曾经因为广晟对自己的一句简单笑语而浮想联翩,又因为他毫无回应的冷峻而伤心失落。
求神问佛。只是希望那三生石上的红线能将两人系牢,少女的美好憧憬,却竟然被居心叵测者利用,卷进了这一场混乱。
面对她眼中炽热而哀伤的情思,广晟再次叹息,无法回应她的心意,只能转换话题,“你放心吧,那个女匪首已经被我斩首示众,指挥使罗大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会多提是你家把人邀来的,黄镇抚虽然会吃些挂落,但想必不会太严重。”
罗战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把交易的银货两清,然后毁灭证据,所以尽量把此事压了下去——说起来平宁坊这里出了乱子,总归都是他的责任,万一朝廷派来巡检使之类的,也会连累到他的赚钱大计。
交易完成后,他有可能翻脸不认人,把白莲教和黄镇抚抛出去领功——但关键是,他能顺利完成交易吗?
或者说,自己会让他顺利完成交易,抱着大笔金银退休过富家翁的生活吗?
广晟心里想着,不禁冷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再次对黄二小姐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黄镇抚出事。”
他如此关怀备至,愿意照拂父亲…是对自己也有意吗?
少女的眼中漾起希望的涟漪,下一刻却因广晟的话而彻底粉碎了,“二妹,听说黄大人要给你在京城议亲,你我宛如兄妹手足,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为你添妆的。”
宛如兄妹手足!!
如此而已吗?
黄二小姐身子一颤,浑身失去所有的力气几乎跌倒在地,但她竭力稳住了——他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自己也该死心了,不能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受累。
她攥紧了手里的荷包,悄悄收回袖里——那本是她临行前匆匆绣完的,如今已经不用送出了。
“感谢沈大哥的美意,我们全家都受你恩惠,不知该如何报答,只能祝你…娶得心仪的娇妻美眷,青云直上,一生遂意。”
她感觉自己好似说完了一生的吉利话,再也忍不住抹一把眼泪,转身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小小的雪晶从枝桠上坠落,宛如少女的芳心,未落地便四分五裂,随风吹去了无痕迹。
“少爷、少爷,你在哪啊…”
清脆的嗓音从林外响起,广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眼中闪过一道温和而宠溺的笑意,回头问道:“月初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吗?”
小古从林边大路走了进来,她着一件杏黄色棉袄,头上系着红头绳,两鬓插了点有珍珠的银梳,虽然脸色黛黑了些,但仍能看出是个俏丽小佳人。
“秦妈妈已经托人找来人牙子了,月初哭得死去活来,抱着柱子不肯走。”
月初因为跟教匪勾结,偷盗主人的官印,心怀不轨想要爬床,如今事发,广晟再也不用麻痹假装,立刻让秦妈妈找人来把她发卖地远远的。
广晟略微皱眉,有些不耐道:“告诉她,若是不愿走,那就按早依律法来办,勾结教匪足够拉到菜市口砍头。”
小古点了点头——秦妈妈苦劝无效,估计也会这么下最后通牒,而且言语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广晟——他一夜未睡,却显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办得很顺利。
第七十八章 谎言
广晟略微皱眉,有些不耐道:“告诉她,若是不愿走,那就按早依律法来办,勾结教匪足够拉到菜市口砍头。”
小古点了点头——秦妈妈苦劝无效,估计也会这么下最后通牒,而且言语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广晟——他一夜未睡,却显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办得很顺利。
昨日下午,她按照广晟的吩咐,装作被月初迷昏,实则却是去替他察看慧清的动作,及时通报了他。
广晟看着她笑眯眯打量的目光,不禁拍了拍身上的飞雪和尘埃,笑道:“怎么了,是因为我生得太过好看,看得入迷了?”
“少爷您又自恋了…”
小古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我是看看有没有少胳膊断腿的伤着的?”
“少胳膊断腿的那是姓王那小子!”
王舒玄居然断腿了?小古沉吟着,看着广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的也笑了。
广晟一夜之间追击杀人,提着人头凯旋而归,而王舒玄不仅无功,还伤到了腿要回家休养,这中间的奥秘,不问可知。
雪花落在她的眉间,那般慧黠流转,自有一种青涩少女的楚楚风致,广晟的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她的身材又长高了一些,身姿也越发显得婀娜。
若是没有脸上的黛黑,小古应该是个美貌佳人,也不知道是在厨房熏染的,还是本身如此。
但即使是这样,小古也是个既可爱又有趣的姑娘,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才不会显得无聊。
甚至对于他来说,相貌平平的小古才是意外的珍宝,否则依照她原本的美貌度。只怕早就被被色欲熏心的大老爷染指了。
广晟想起她灵巧地挥舞着斧头吓唬人的模样,突然又觉得——倒霉的会是那个色鬼大老爷林熙。
小古完全没猜到他在想这些念头,只是觉得这人双眼亮晶晶,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一般,而自己…好似就是狐狸嘴边的烧鸡。
“家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我们回军营吧。”
他跟以前一样。一边替她理了理鬓边的插梳。
回到大营,就要解决罗战这一干人了,金兰会的人也该来劫营救人了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道。
小古跟随着他的步伐,心中也在想:回到北丘卫的大营。下一步必须赶紧救人,还有必须小心锦衣卫的人。
以及,小心大哥手下的人!!
回到大营的广晟。受到很多同僚的私下称赞,既然已经加入罗战一伙,他做起事来就越发没有人来掣肘了。
军械库里,堆积如山的满是精铁的枪头、腰刀、宽背剑,以及一副副闪闪发亮的藤甲、牛皮软甲和明光铠。
“大人,这些都是要拿出去处理融掉的废旧品?”
库管躬身向广晟禀报。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些全都是制作精良的军械,是朝廷给京营精锐用的。
如今却要私下卖给蒙古人。如果被人发现,整个北丘卫无数人的人头要落地。
罗战的交易,元蒙人付出了巨额的金条。是为了买他从库中“损耗漂没”的精锐兵器和铠甲。
在大元统治整个天下四海的时候,这些精铁锻造的兵器铠甲,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一身精甲。百锻钢刀,再加上本就无敌的骑术弓箭,无数的蒙古铁骑就凭着这些一直打到金发蛮子们的心腹地域,将无数的皇宫毁于一旦。
但自从太祖起兵将他们赶回漠北,那里并不产出铁器,要得到上号的兵刃铠甲就很难了。
得不到那就抢,元蒙人几次侵边滋事后,朝廷干脆就迁走边关庶民,把军户迁移过去,元蒙人的日子越发难过,甚至连一口铁锅也难以得到。精钢和铁器变得越发珍贵。
“是啊这些废铜烂铁也没什么用,早该扔掉了。”
广晟也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很爽快默契的就给开了批准文书。
两人演完戏对视一笑,兵勇和杂役们开始打包装箱贴上封条,而一旁的小古穿着小厮服饰,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些。
“三天的早晨就立刻出发,把它们运出去处理掉,别在放在这里碍眼。”
广晟朝着库管以目示意,后者原本就是罗战的亲信,看到他的暗示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卑职一定遵命。”
小古默默记住了这个日子。
晚饭时分,小古正要服侍广晟用膳,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红笺仍是那般妆容艳丽、风情万种,她来到广晟的正房,原本简陋的布置顿时被她周身的风采照亮了。
“这次多亏你,我们才能拿到王舒玄的官印。”
广晟请她落座。
王舒玄原本警惕心不低,但任谁面对蓝宁和红笺两大军营名花的左右环伺、殷勤献媚,都要醉倒在绝色花丛之中,红笺又透露了他的官印藏在何处,这才让广晟得了手。
“还请大人怜悯妾身…”
红笺微微敛衽,原本只是寻常的行礼,她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无比的娇弱好看。
“我答应帮你脱籍,回到京城就会做到。”
广晟思量着自己虽然没这个权利,但纪纲许诺他可以保举几名有功之臣,到时候把红笺的名字填上,必定能够让她心愿达成。
红笺目光一亮,原本妩媚的脸上顿时笑靥如花,“多谢大人了,妾身真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吃人的肮脏泥潭。”
她的言语倒是非常符合实情:一个原本养尊处优的官家女眷,被罚没成为官妓,最大的心愿必定是想离开这里,脱籍得到自由。
所以她背叛把她视为玩物的王舒玄,毅然决定站在广晟这边。
非常的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疑问。
但,这一切都不对劲!
红笺…她是在演戏,说谎!
一旁的小古站在广晟背后。将自己的小脸都浸润在他挺拔身材的阴影里,她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红笺脸上的每一道微微颤动,根据自己对脸部肌肉的深刻研究,她如此判断道。
而且,别人的名字报上去,将功折罪。可能得到脱籍免罪,但惟独红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古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因为,她跟红笺,乃是同父所出的手足姊妹。
而她们父亲的名字。却是今上朱棣最为憎恨厌恶的,即使时过境迁,只要有人敢提起。必定是勃然大怒!
只要一报出身、姓氏,那必定会遭到驳回,甚至还会提醒皇帝:你最恨的那个人还有子嗣留在世上,只怕反而会招来更残酷的凌虐对待。
所以,红笺根本不会抱有这种指望,她所说的“帮助广晟是为了脱籍自由”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是个骗局,一个圈套。
是谁设下的,又是为了套住谁?
小古突然觉得迷雾重重。原本眼前清晰的局势又开始变得模糊万分。
她凝视着红笺,突然发现后者也在看她,以一种看似微笑、却又含着复杂探究的目光。
到底是谁在她背后…
难道是…
“小古、小古?”
广晟的呼喊让她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抬眼看时,却被眼前无限接近放大的俊颜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居然在那里发呆。连吃饭都忘记了?”
广晟把大饼撕碎,沾了卤牛肉酱和碎鸡肉,不由分说的一块喂入小古嘴里。
“我是在想,这位红笺姑娘靠得住吗?”
小古咀嚼着嘴里的美味,垂下眼掩饰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她以前跟着王大人那么久了,说翻脸就翻脸,在这之前她好像还是什么会的奸细,这样的人满嘴谎话,估计不太靠得住。”
“她是金兰会的人没错,之前更是王舒玄的禁脔,因为两者都对她承诺过自由,所以她才会乖乖听话。但前者是地下叛贼组织,一旦被抓到那是凌迟剥皮的酷刑,后者也不太靠谱——王舒玄的母亲安贞郡主正要给他相看名门闺秀,哪能容他把这种烟花女子养在外头?所以我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了。”
广晟一块一块的把饼子卷了鸡鸭鱼肉给小古吃,看着她的脸颊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好似一只小松鼠,噗嗤一声笑了,这才放下食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世道难行人心叵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小心谨慎的。”
小古对着他笑了笑以示安抚,心中却是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