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儿,母妃累了,让母妃休息,知琴,带世子下去玩耍吧。”伽罗鹰打断他们。
“不,我要母妃!”说着又将胳膊搂得更紧了些。
伽罗鹰皱眉,无瑕先一步笑道,“算了,我不累。”
“小王子,奴婢特地给您准备了很多好玩的烟花,要不要去放?”知琴不得已拿出这理由引诱。
“是么?”措儿立刻要从无瑕怀中下来。
“慢些,小心火焰。”无瑕又叮嘱了几句。
知琴点头称是,便带着众人下去了,阁中便仅剩他们二人。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你们中原男女定情之日。”伽罗鹰拿起酒杯递给她,“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她浅啄一口,转身看月,轻挥衣袖,“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千年前便有这诗经,月出篇了,汉人的文化真可谓源远流长。”
“每个民族都有她的独特之处,就如同你们,石鼓文我便没有见过,另,我还听过一个关于羌人舞蹈的传说。”念及此,她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再一个转身她进了内室,将酒壶擎在手中,笑着替两个人斟酒。
“嘭,嘭”惊鸿一瞥,外面烟花散开来,银色的焰火让她没有意识到酒杯已满。伽罗鹰按着她的手,拿下她手中酒杯,仰头饮尽,又反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便松了手,懒懒靠在他身上,只顾仰头看着漫天散开的烟花。耳边是措儿童稚的笑声,却又好似听到另外的声音,秦淮旧时景,烟花散满天,金陵曾少年,那个将军府中梨花树下嚼蕊吹花弄冰闲的女子是自己吗?人说七年为一轮回,算起来,已经三年过半,俗事红尘,已过半生,想到此节,不禁一凛。
觉察到怀中人一动,“冷了?”他问。
无瑕摇摇头,轻笑道,“烟花很美。”
“你喜欢,那以后我们常放便是。”
她摇摇头,“烟花虽美,却又不及江南春季里满树的梨花儿,还有无名谷底的桃花儿。。。。”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留下那半句:还记得那年洛阳城牡丹绚烂繁华。
伽罗鹰笑了笑,“这最简单,等到春天,我们便去看。可好?”
无瑕并未回答,仿佛并未听到,只顾着看天上烟花。
“到时候,我们谁都不带,就只有我们两个,好不好?”
她如何能应承,那个她都不知道会否存在的未来。。。
转身笑看着他,顺手拿起酒壶,就着壶喝了几口,“我跳只舞给你看。”
酒壶放在他手中,她轻舞出内室,在阁楼的看台上,在烟火映照的天幕下,在那一轮金色月亮下,她舞的生动,仿佛传说中的女神下凡,好似他幼时见过的大漠妖姬一舞动天下。仿似眼前人随时都会随着烟火消散而去,
他伸手想到去抓,却又不敢去抓。
忽然,他想起曾经与她合作的那一副丹青,“十里长亭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眼前佳人媚眼如丝,看似醉了,然而这酒,醉得了她吗?
同是上元节,洛阳城内灯市喧闹,花市如昼,虽已过酉时,然而街市上却仍然熙熙攘攘。
然而,最该热闹喜庆的紫宸殿虽然灯火通明却一片肃然安静。玄曜宸独立殿外,看着远处洛阳城内灯火通明,他手中捧着一碗元宵,却又没有胃口。将碗放下,他负手而立,握在掌心的是那一串珊瑚串珠,抬头望月,轻叹一声,元宵夜,团圆夜,只可惜,月圆人不圆。瞳,难道这一世我们便修得半生缘么?
宫人诺诺道,“皇上,太医们已经会诊出结果了。”
他疾步进入殿内。
太医们跪着说完会诊的结果,气压愈发低沉了,皇帝背对着众人,下面跪着的届是太医院的太医,皆是垂头跪着,有些竟不自觉的战抖。
“这就是朕的太医院?!太子的病都医不好,你们妄称医者!”几案上奏折杯碟尽数拂在地上,没人敢捡起。
殿外,凌贵妃端着一碟吃食从外面进来,见这境况,上前劝道:“皇上,太子的身子要紧,不如让太医们开药保着太子的元气,再等朱雀他们回来。”
皇帝沉了沉气,又是一声叹息,摆摆手,“都下去吧,叫人照方熬药。”
凌贵妃将食碟放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的玄曜宸,欲言又止。一场风寒,竟让太子一病不起,奈何离水与朱雀此间却告假回了蜀中,若此刻已入川,则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半月才能赶回,不知他们现在到了何处!如何能让人不心急。
玄曜宸揉揉眉心,叹一口气,转身缓步进入内室,宫女整替太子擦汗,见他进来,欲请安,他“嘘”一声,示意宫人下去,接过方巾,亲自揉了,看着玺儿紧闭的双目,红热的小脸,想着太医的话,心头也跟着一紧一紧的。
“回禀皇上,太子身上的病起因是风寒,然而风寒却引出沉疴,这沉疴的源头想是来自先皇后当年怀胎时体内的余毒…”
俯身轻轻抚过玺儿的小脸儿,孩子仿佛有了知觉,哼了几声,他忙道,“玺儿,父皇在这里。”
“娘,娘…”娃娃口中唤的却是娘亲,玄曜宸心头一滞,手上的方巾滑落在地。
心头一阵迷乱,才知原来父子亦是连心的,此刻见着玺儿如此难过,他恨不能亲身替了孩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方寸顿失,眉毛又锁在一处。
“皇上,您吃些东西,”见他依旧看着孩子,凌贵妃柔声道,“玺儿吉人自有天相,再者今日上元节玉林大师率众僧人祈福,亦为这孩子积福了。”
“娘,娘…”孩子听到人声,又哼了几声。
心头像是被人给了一记重拳,他眼前一黑,喉口一阵腥甜。
“皇上!”凌贵妃扶住他,“您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太子也才有个依靠,这天下也有依靠啊!”
他坐了下来,凌贵妃忙又递了一杯水,“皇上先喝点水,臣妾给您取药来。”
他摆摆手,“朕自己去!你看着玺儿!”
步入前殿,却看玄蚩已经立在殿中,“皇兄!”
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而后大口喝下碗中的药,缓了一会儿,才道,“离水和朱雀有消息了?”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最快十日后便可赶到!”
“十日!”他紧紧握住拳头,却又按耐住火气,缓缓放下。
“皇兄,你身子要紧,万不可为此伤了身。”
“太医说,玺儿的沉疴是源自于母体。”他终是说了。
“玄蚩,”玄曜宸凝神看着自己的弟弟,那个曾拼劲全力保护的弟弟,可眼前的人却益发不认识了,“你即便恨她,然而她腹中的骨肉,却也是你的亲侄子,为何你会如此狠心…”
“皇兄,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玄蚩争辩道,“那都是云依…”
“若非玺儿此刻病重,我本不想追究当年之事,然而既然查了,我便也查了清楚,玄蚩,你还当我是你的哥哥么?”
“哥哥?”玄蚩冷笑,“自从你认识了那个女人,你还是我的哥哥么?她是谁?她是我们仇人的孩子,是杀死我们父母,毁灭全族的血海深仇,大哥,你忘了,你都忘了!”
“我恨不能亲手杀了她,恨不能杀了她的孩子,大哥,只要你愿意,全天下有的是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为什么要留着她的孽种!”
“啪!!”玄曜宸一掌掴在他脸上,五个指印立现。
玄蚩一个踉跄,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打我?!”
“当年爹娘的话你全部忘了,你竟然打我!呵,你打我!”他目光含恨。
“玄蚩,我们…”玄曜宸被他的目光刺痛,伸手过去,“我恨你!”玄蚩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奔出门去。
他没料及玄蚩会如此用力,脚下轻浮,未曾站稳,胸口一滞,一口血呕出,喷在地上。
“皇上!”凌贵妃自内室奔出,“来人那,快传太医!”
玄蚩听到身后的呼喊,转过头,见玄曜宸面如金箔,他抢先一步扶住,“皇兄!”
十日后,北辰朝传出消息,元帝沉疴不起,多日不朝,皇太弟玄蚩蠢蠢欲动,欲取而代之,密谋夺宫,而这玄蚩先一步要做的,竟然直指传闻中的羌族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木有更新,囤货陆续更新中~~~坑就要完结了~~
第五十八章:心绪凄迷红泪垂
第五十八章:心绪凄迷红泪垂
北方的冬日,充斥着干冷,仿似一阵风就可以把人吹的滴水不剩,因而脾气就益发暴躁了。
知琴捧一碗银耳莲子羹上前,“公主,莲子羹去火的。”
她接过来,看着,却没有食欲,知琴又劝道,“公主,这大漠气候太燥,您多少喝一点吧。”
无瑕接过来,望着的天,听到树枝被风吹的直响,心底莫名的有些惆怅。一年了,再过一年,是不是自己都要忘了以前呢?
低下头,吃一口莲子羹,甜香沁人心脾,若能没有那许多仇怨,她宁可一辈子就这样安然度日了。然而,许多事情不是她想忘便能忘记,说丢弃便可以丢弃的。
红酥手上挂着一串崭新的珊瑚串珠,犹记得这是在温泉时伽罗鹰送她的,像幼时母亲送与她的那一串,还记得那一夜,温泉水滑洗凝脂,出浴的她面色红润,一双手更是如玉,情动时,他执起她的手,轻轻的落上一吻,伽罗鹰对她说着,“这双手是该写诗作画的,它不能沾上半点血腥。”
“可是,我是大昭的公主!”即便是床第之见,她依旧未忘记。
一串珊瑚珠戴在她的手上,耳畔是他的缠绵情话,“忘记这个身份,那些国仇家恨由我来担当,而你,只需要做我的妻子!”
“汗王。”外面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抬眼看,他风尘仆仆的进来,见着她,面上的神色却一阵恍惚,她放下手中的杯盏,“知琴,去给汗王拿一碗银耳莲子羹。”
知琴随即退下了。
无瑕站起身,迎上前去,替他解开披风,“怎么,难得见你踌躇若此,难道有事要对我说?”
他笑了笑,坐在榻上,拉她在身前端详着,“我只是想看看你。”
无瑕笑了,“什么时候也学会甜言蜜语了?我怎不知?”
伽罗鹰故作轻松,“看来以后我要常说才是。”
“汗王,您的银耳莲子羹。”知琴将甜品端上来,无瑕接过来,亲自试了,“不太甜,温度刚刚好。”
遂坐下来,两人静静喝着甜汤。
“江南小食果然滋润,唇齿间仿佛含着烟柳杨絮。”
“江南岂止好在这些,若说最好应该是烟花三月,西北的春太冷凛单薄了。”
“烟雨江南,烟花三月,满城桃花红,梨花白,应是美不胜收。”
无瑕接口道,满目是欣欣然的回忆。“其实我最爱的是牡丹,不过最好的牡丹却是在洛阳。”
伽罗鹰一顿,缓缓道,“探子来报,北辰元帝玄曜宸病重,多日不朝,世人皆传元帝行将就木,皇太弟玄蚩蠢蠢欲动。”
口中的清甜仿佛瞬间凝固变作苦涩,咽下去的汤汁像是划破了心脏一样,她慢慢慢慢放下汤碗,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一个呼吸,心肺就全数爆裂。
伽罗鹰握起她的手,继续说道,“南宫隽飞鸽来书,玄蚩似乎得了宝藏的地图,意欲趁机强取,而后夺宫,我与南宫隽商议过,可先截断他,随后直取洛阳。”
“时辰到了,我该练剑了。”她面上平静的打断。
伽罗鹰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叹一口气,“好,我随你去。”
庭院里,不知觉间,又落了雪,她恍若无人的挥剑而舞。不同于往常,伽罗鹰却未曾陪她喂招。
脑子是空的,却来回来去呈现着那一句“玄曜宸病重,元帝行将就木”,已然是从春末至冬了,这一年,是怎样的水深火热,历经了怎样的彻骨之痛,几经周转,本以为指日可待的报仇之日,本来支撑自己在这大漠存活下去的信念,因为他的病重,仿似一切都是徒劳。她知道的,那是自小便缠上他的沉疴,原本听他提起过,玩笑间,他说过自己是活不过三四十岁的,原来她真是当玩笑话听的,可,当玩笑几乎成真,她才知自己承受不起。
这一回重新拔剑,是他曾经手把手的教过的,人剑合一的一套招式。然而,直到收剑式,她才醒悟,这一套剑法,是玄曜宸教的,曾经跟他在逍遥谷的林子里喂招。多么大的讽刺!!
伽罗鹰静静看着,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不管过了多久,她的心,依旧还是不在自己这里。
西北的雪不同于金陵,一旦开始变铺天盖地,雪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天地变渐渐便被染白了。伫立在院中,她抬眼看天,好一会儿都不曾动,因为她怕,她怕自己低下头,眼泪便簌簌而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问苍天,却泪洒大地,为什么,为什么?似是癫狂,脚步亦已凌乱,恨,是恨入骨血的,可是却无法将记忆剥离,更无法分辨那心底深处的痛感到底是因为恨,还是爱…
“好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伽罗鹰唤她。
缓缓低下头,她看着眼前的人,却仿佛看到那个一身玄色的人,他曾对自己说:
“我是有妻室的。然,这里,只是你!”
“这一辈子不够,便下辈子,下辈子不够便下下辈子。”
“春看百花,冬赏雪,我要带你去天上看雪山,采雪莲给你。”
“流光飞舞秋风易醉,然流光却容易把人抛,玄,真希望就能永远呆在这一刻。”
“瞳,你愿与我共享这锦绣山河么?”
那么多的誓言都是谎言,她忘不了,那是她的杀父仇人,这么多血债都要偿还,他只能死在她手中,心脉乱了,握紧手中的剑,一剑便要刺破眼前人的胸膛,剑刺出,却被伽罗鹰拆招,剑插入树中,她却一口血呕出来,在洁白的雪地里,醒目,刺眼。
“无瑕!”
她才醒得眼前的人并不是玄曜宸,刚刚的剑气伤了心脉,她气息微弱,却用尽力量握住他的臂膀,“伽罗鹰,我要去洛阳!”
作者有话要说:就要完结的故事~~~就要结束的爱恨
第五十九章: 拼则而已今拼了(上)
第五十九章:拼则而已今拼了
洛阳城外,她亲帅一队死士乔装作商旅静候在客栈中。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心中一派宁静。洛阳城如传闻一般,城中无主,北辰国主将亡之流言四起,皇宫四周看似守卫森严,实则人心涣散,精锐的军士都已被玄蚩调集随他同去寻宝,留下的不过是充门面的。
自己这次带来的亲随一半父皇和叡儿留给自己的死士,早在隽上次去漠北时便留给她效命的,另一半是伽罗鹰的人,虽然两拨人来处不同,但皆是衷心可信之人。
摩挲着手上的蚩尤环,她忆起伽罗鹰临行前的嘱咐,“等我和南宫隽拿下玄蚩,再与你会合合力攻下洛阳城,切不可轻举妄动!”
她轻快的点头,“好,但是你答应过我,给我一队人马,祝我一臂之力!”
“我早先有些死士,不常召唤,然都是忠心不二之人,你手上拿的白玉蚩尤环便是号令他们的手谕。”
“原来你早就把人交与我了?!”她笑着,“亏我还如此卖力与那豹子搏命。”
“我只希望你平安无事!”他目光炯炯,直视她心底,“你答应我!”
彼时她却低了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可转眼伽罗鹰带兵刚走,她便拿了蚩尤环号令了这一队人马悄然杀入了洛阳城。
“当当,当当,当”外面有人用暗号叩门。
“进来吧。”她收起白玉蚩尤环。
“公主,属下已经去探听过,颜离水与朱雀已经离京多日,无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另有人也在秘密打探他们的消息,看起来像是要阻止他们回京。”
无瑕暗暗想着,照情形该是玄蚩趁玄曜宸病重,要杀了玄曜宸的心腹并借此除掉可以医他的人,届时自己寻到了宝藏,又承袭了皇位,可谓一举数得。
“另外,有一封信被人射入院中,上面写的是您的名讳。”侍从将信呈上。
无瑕接过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昭无瑕亲启”,摩挲着手上的纸张,却并非宫中所用,她冷冷一笑。
“皇宫守卫松散,即便是玄蚩有反心也不至于如此疏忽,我想皇帝未必会在宫中。”她收起信,缓缓道,“今夜你们再去探听看看,若我所料不错,皇帝和太子应该都已离宫。”
侍从道,“属下后半夜再去探听。”
无瑕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侍从退了下去,门“吱嘎”一声被掩上。
如豆的烛火映照着手中的信笺,她皱眉,阖了眼,又猛的睁开眼睛,攥紧手中的信笺,将它付诸于炬。烈焰燃着的时候,她忽然想到那天紫宸殿里大火冲天。
玄曜宸,你我早在那一场大火中,一切都有了了断,此刻你纵使病入膏肓,我也不会像一年前那般手软了!
翌日清晨,侍从满面喜色前来汇报,“公主果然神机妙算,那元帝和太子都在宫中,但刚巧被属下发现一辆车马载着太子的嬷嬷出宫,属下一路跟随,竟到了一处幽谷,就在城郊。”
她听着那人描述这一夜所见,仿似在看一场戏。
“属下悄悄跟了去,果然发现了元帝的踪迹,只可惜却未曾见到他的面貌,只是听到服侍的人在给他熬药,似乎是不久人事了。”
只是听到这最后一句,她不由得心里一紧,她顿了一顿,“事不宜迟,我们今夜便动手。”
当夜,逍遥谷,那熟悉的小院一如往昔般安静,周围并未见有太多守卫,谷中的月色一如曾经一般好,只可惜,她却没了欣赏的心境。
手一挥,她示意死士冲入院中,“记住,留下玄曜宸的性命,不要伤及小孩和女子。”
死士冲入院中,一番搜寻,可院子里却出奇的安静。
“糟了!中计了!”无瑕皱眉,“快撤!”
怎奈她话音刚落,周围便燃起了火把,另有兵士便围了过来。
“不可恋战,速速撤回!”她一声令下,众人皆围在她周身。
“请各位放下武器,皇上不会为难各位。”说话的竟是颜离水,而在他身旁的便是北辰元帝玄曜宸,只见他在火把的映照下丝毫不见病容。
她看着那人,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快撤!”
厮杀中,他们的人渐渐挂了伤,然而因着连那些北辰兵士也都避开她,死士便有机会替她杀出一条血路。
“公主,快走!”一人以全力将她送出人群,她回头看时,那人却被团团围住,已无生机。暗夜中,她看着众人厮杀的场面,脑海中一片空白,仰头望天,继而忿然将长剑置于地上,大声道,“玄曜宸,我一人随你们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放过他们。”
“停!”颜离水下了令,北辰的兵士皆停住,只各自按着手上的死士。
“公主!”大昭的死士皆跪在了地上。
“你们散了去吧,想堂堂北辰皇帝也不会为难几个侍从的。”她声音响亮,意欲说与玄曜宸听。
玄曜宸挥挥手。
“放他们去吧。”颜离水道。
死士们互相对看,陆续从原地站起,经过玄曜宸处时,竟同时发力以命相搏,可惜北辰的兵士及时的将玄曜宸围住,死伤了一些人,他们便再次被困。
紧接着,便有人相继咬破口中的毒药,刹那间,整个院子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无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变故,唯有握紧双拳,任凭指甲插入掌心中,眼泪簌簌而下。
眼看着有人接近自己,想要退后,却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她再无知觉。
第五十九章: 拼则而已今拼了(中)
铜雀宫,他命人将所有烛火尽数撤去,黑暗中,他将无瑕紧紧抱在怀里,就这样,枯坐一夜。
夜半,她醒来,睁开眼,却看四下全是黑暗,再一动,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熟悉的触感让她片刻茫然,然而下一刻她便欲挣扎推开他。怎奈浑身无力,他纹丝不动,索性作罢,任由他拥抱着。就这样半躺在床上,玄曜宸抱住她,无瑕却不做声。
“为何要偏执若此?”耳边是他心痛的低语。
这一场厮杀,虽然短暂,却伤了元气,她浑身无力,好似由内而外的倦怠,闭心静气,她无视自己身边的人还有那滚热的自脖颈而下的眼泪。
“这一战,你们必败,何必这样折磨自己?那封信里,原是…”
“信?”冷冷笑着看如墨的夜,她却张口说话了,“以你玄陛下对我的了解,怎会猜不到那封信的下场?当真要结束这一切,拯救苍生,你该自裁才是。”
“瞳!你…”他欲言又止。“你就不念着我们的玺儿么?”
这一句着实刺痛了她,世间哪有为人娘亲着不念着自己的孩子,怀胎十月,如珠如宝,那是她的心头肉呀,也就是因为有了玺儿才让她知道父皇对自己的爱有多么深厚。“玄曜宸,我求你,出去!”强忍着眼泪,用尽力气说出这些话,无瑕浑身颤抖。
“瞳…”
“出去!”
默默将她放下,他一声叹息,将门掩上。
睁大眼睛看着黑色夜幕的几颗星子,无瑕才发现原来在大漠时看的颇为清晰,这会儿却迷蒙了许多,只是不知道伽罗鹰他们怎么样了。
恰在同一夜,洛阳城外,伽罗鹰站在山顶望着北方,此处刚巧能看到远处宫殿,整个紫宸殿灯火通明。他手中握着无瑕留下的那个玉玦,剑眉紧锁,北齐一统江山已经三载有余,即便是拿着这玉玦中的宝藏,也未必能够颠覆北齐,而颠覆之后呢?
“施主可以看那天边的帝王星,正在北齐方向,北齐龙脉兴盛,施主若要逆天行事,事将败!” 六耳神算玉林大师的话语不时的在耳边回响,是否江山易主,这天下苍生就能更幸福?什么时候开始,他沙漠汗王伽罗鹰也开始悲天悯人了?
摩挲着手上的玉炔,他脑子里尽是那一句“天下苍生”,这掌中之物本来是天下人莫不追寻的,可这一刻,他脑子里竟然闪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宁可不要这些,只求一切能回到这场战争之前,或者,现在他宁可拿这玉炔去换了无瑕回来。然而,一切却早已来不及。
大帐中,他提笔疾疾而书…
翌日,紫宸殿,若羌汗王伽罗鹰造访,北辰元帝以国礼迎之。
元帝与伽罗鹰皆列于上座,由国师颜离水拟定两国国书,自此后,两国永为友邦。
而后,紫宸殿清退了所有人,仅剩两个帝王相对而坐。
伽罗鹰目光炯炯,“这是宝藏的钥匙,我交给你,你让我把她带走。”
玄曜宸看着他手上的玉玦,脑海中闪现出的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一块玉炔的那一日,他记得自己抱住她接住了玉,似乎还嗅到了她身上的馨香。然而下一刻,他便又想起就在昨夜朱雀告诉他“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你可答应?”伽罗鹰又问了一遍。
“若不答应呢?”他淡淡道。
“那我们的国书就此作废!”伽罗鹰意欲站起身。
“好!”这一个“好”字好生艰难,说完却见伽罗鹰面上立现喜色望着他。
他涩然道,“你去吧,她在铜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