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伽罗鹰迅速站起身来,“这玉炔我见过无瑕之后自会交给你!”
玄曜宸点点头,看着伽罗鹰大踏步的走出去,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铜雀宫外,颜离水正引着伽罗鹰走来,宫人们垂手站在一旁。
伽罗鹰面上带着喜气,而国师颜离水却愁容满面,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请汗王在此稍候,我去开门。”颜离水恭谨道。
“好!”他站在台阶尽头,目光注视着那宫门。身边的一个宫人疯了一般的扑在他身上,他错身,却因为离得太近并未躲开太远。
那人紧紧抱着他,疯也似的喊着。“就是你,就是你害死我主子的!我要杀了你!!!!”
伽罗鹰用尽全力将他踢开,却在推开那一刻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火花满天。
颜离水还未将门打开,却听到身后的声音,待他去看时,那宫人已经被他自己的火药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而伽罗鹰身上也四处是伤,躺在石阶上。
他赶忙过去探看,“快去请太医和朱雀!”
“汗王!汗王!”他不断的呼唤伽罗鹰。
伽罗鹰缓缓睁开眼睛,却把目光锁在宫门上,嘴角轻轻蠕动。
颜离水贴上去仔细听,只听到,“别告诉她!”
而此时,声响已经惊动了铜雀宫内的的无瑕。透过窗棂,她看着外面的人,一时间也没看清,然而混乱中她却看着了熟悉的披风,如此熟悉,却刺目!那是伽罗鹰的,而顺着披风再向上看,他就倒在自己眼前——血,比战场上的血都要可怖,那是伽罗的血,那是他的血!!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可以去救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想,“快去救他,快去救他!”在殿里的无瑕疯也似的捶打着木制的窗棂,喉咙也要喊破了,却因为混乱并无人应她。
“快去把钥匙要来!我要出去!”她几乎是对着窗外的宫人吼着。
那宫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看着外面混乱,想着这宫里的人定然矜贵,不然不会是国师亲自来开门,于是耳观鼻鼻观心,假作没有听到。
“快来开门!否则我便撞死在这门前!”她以死相挟。
宫人见这贵人如此要挟,一时没了主意。
“离水!颜离水,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她绝望的捶打着窗棂,看着只有几步之遥的伽罗鹰。
宫人听见国师的名字,才好像找回魂魄,急匆匆的走下去,凑近颜离水回禀,“国师,贵人以死相挟要出来!”
颜离水抬头看着不远处,眉头皱的益发紧了,将钥匙递与那宫人,“你速去!”
宫人拿了钥匙正开锁,无瑕却已手把着门,他就那样倒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的石阶上,她恨不能自己有一双翅膀。
“哗啦!”门锁打开,无瑕疾步奔向石阶。
待到近处,俯身在他近旁,才看清他竟含着笑,依稀仿佛旧时模样,单单一边的嘴角上扬,可他却摇着头,嘴一张一翕,声音几不可闻,“不要,不要!”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她的心仿似被撕碎成一片片,颤抖着双手,指尖触到他的手指,她的眼泪终于绷不住流了下来。“伽罗鹰,伽罗鹰…”
第五十九章: 拼则而已今拼了(下)
身上的痛,早就没了知觉,却因为指尖的触碰感觉到了柔软的温度。
“伽罗鹰,”她凑近他,抱住他,很小心,很小心,“你等等,你等等,他们去叫太医了。”
怀中的人忽然一阵抽搐,腹部的裂口涌出更多的血,她按不住,颜离水也按不住,无瑕慌了,“怎么办?怎么办,伽罗鹰,离水,你去叫朱雀,快去叫朱雀来给他止血。怎么办,怎么办?”
“不用了!”伽罗鹰借着仅存的力气说道,却因为这一句又呕了一口血。
“血,血,伽罗鹰,你听我说,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即便见过那么多人的鲜血,她却未曾如此无力和恐惧。
似乎是听了她的话,他安静了下来,血也不再流了,“瞳儿,”他又笑了,然而脸色却惨白如纸,让她心慌的更厉害。
“你哭了,为我…”他按捺住一口气,“流泪。”
“真好。”眼角带着浅淡的笑,他已然气若游丝,多想抹去她的眼泪,却只微微抬了抬手,便没了气力。
“这眼泪难能可贵,可惜,却换不来你的复国了。”伽罗鹰缓缓说着。
而因为这一句戳中心底的话,她哭的益发无状,“伽罗鹰,你骗我,你骗了我!我们有过约定的!你不能丢下我!”
若然可以,他怎忍心,然而也许命中注定,他晚了一步,“你曾问我是否那牧羊女要什么我都给,我都给,只可惜,我给不了你复国的希望了,太晚了,遇到你,太晚了…”这一句说的好生遗憾,终于,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完了,却不想是这样的境况。
无瑕摇头,“你可以的,伽罗鹰,没有晚,真的没有晚,只要你活着,一切都不会晚的。”
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他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可惜,我没办法带你回金陵,听一回你写的故事了…”
“伽罗鹰,父皇和叡儿都抛下我了,我不许你抛下我,你答应我的事情都没有办到,不许,我不许!”
他摇摇头,“瞳儿,对不起,我…瞳儿,今后,你的故事会否写到我,午夜梦回时,会否会多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的太过灿烂,唇角带着血色,灿若晚霞。
不待她回答,他又呕了一口血,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只能看着她嘴上一张一合,却一句也听不到,而他心里的话却说不出来了,来不及了,瞳儿,也许我该阻止你的,也许那样我们就可以在大漠快乐的过活,瞳儿,陪不了你了,以后,你若寂寞了,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想起初见她的那个月夜,她俏皮的对他一笑,哎呀,我认错人了。
再见她,她竟然已是红颜白发。
他想起那些她无法入眠的恶魔之夜,她死死咬住他的肩膀,想起那些在温泉绿洲旖旎温馨的短暂甜美岁月,虽然好些时候,无瑕是醉的,然,他多希望,这一生,她是爱过自己的。
这个女子,早在遇到她的那天,自己就知道这一切终究是注定的,注定要遇到她,注定要沦陷,若这结局也是注定,谁能说不是最好呢?好累啊,他也会有这个时候,闭上眼睛,他想要休息了。
紧紧握住他的手,无瑕摇着怀里的人,“伽罗鹰!伽罗鹰,你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伽罗鹰,我不许你…”
努力睁开一线眼睛,手上全无一丝气力,微微动了手指,把手心里已经被血染红的玉玦反手覆在她掌心,看着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努力伸出手臂,想要抹去她的泪,心爱的女子在眼前流泪,怎是他的作风,只是仿佛连这一个动作都完不成,血涌出他的口,他阖上眼睛,终是安静了下来。
“不可以…”拥着他的身子,眼前一片血色。她忽而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他的那句太晚了,红红的烛火,燃着了眼睛,她想起自己噩梦时咬住他的手臂,血淋淋,染红了眼前的一切,还有此刻的火,无边无际。
这个男人,她永远不懂的,至死才告诉她这一切,他笑自己笨,却不停的陪自己喂招练剑,说是有一天或者她需要自保。
他曾痴心一片的告诉她自己跟那个牧羊女的故事,那个白璧无瑕的女子,那个得到他一整颗心的女子,他选择了一直隐瞒,却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梦魇难了。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贵人,这人已经去了。”太医探了探他的脉,怯怯的回了一句,“贵人身子刚好,请节哀。”
“伽罗鹰,”她哭着,“我不许你丢下我,等你好了,我跟你回大漠,到时候,我给你生一群宝宝,一群小鹰。”
“伽罗鹰,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一辈子的,伽罗鹰,不许你走,不许,不许!”
“伽罗鹰,我不许你死,不许…你给我起来。” 忽然间,她疯了似的摇晃着伽罗鹰的身子,玉炔落在地上,本是白璧无瑕,此间却浑身沐血。
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瞳!”
又有人在说,“女有重瞳者必为妖孽。”
她忽然安静,却又癫狂,“父皇走了,叡儿走了,秋水走了,你也走了,难道真的是这样?!哈哈哈哈,原来不是别人,是我,都是我!”
那个倾国的预言,是她么,是她毁了父皇的大昭国,毁了叡儿,毁了他!难道就是为了这双眼眸?
“瞳!”远远的有人走近她身边,她忽而觉得是伽罗鹰,却不是,“啊!!!”她知道,是他,是玄矅宸。
“我知道,不是你,原来都是我!”她就那样笑看着眼前的玄曜宸,口中喃喃,似是说了些什么,他却听不真切。
“女有重瞳者必为妖孽,也许,是这双眼睛害了你们么,父皇,叡儿,秋水,还有你,如果是这样…”她举起右手,看着,又似乎下了决定。
“瞳!”他唤之不及。
“啊!” 眼睁睁看着她生生剜去自己的眼睛,玄曜宸心像被匕首刺中一般,一刀致命,却不能立刻死去,只是生生的受着那苦。
而无瑕抱着伽罗鹰的尸身,眼泪和着血顺着眼角流下,甚是可怖。一双眸子就此再不存在,谁都救不得了。只是这会儿,她却不哭了,然而她却又好像笑了,终于看不到了,她永远永远不要再看到可怖的世间,永远永远不要再让这双眼眸留在这可怖的人世!
朱雀匆匆赶来时只看到这一幕,“把她拉开!”
侍卫把她拉开的时候,无瑕的手却死死的拽着伽罗鹰的尸体。
颜离水无奈,只得上前一个掌风把她打晕,侍卫们再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
血,染红了大地,而天,却忽然落了雪,雪白的大地,将一切血色掩盖,然而伤口,却永难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的这些日子,木最对不起的就是伽罗鹰…
第六十章:今生原为戏中死
第六十章:今生原为戏中死
这一次,她昏睡了整整三天。再醒来时,她已分不出天亮天黑。
“太医给你上了药,你安心养伤。”这声音是朱雀。
她没有应声。
“贵人,喝药了。”侍女轻声道。
挣扎着着将药拨开,瓷碗碎了一地。
“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朱雀叹了一口气。
她欲起身,却发现浑身剧痛,身子沉重,无力,她张口冷笑,“呵,你们何必用药禁锢一个瞎子!”
“喝药吧!”朱雀重新端了一碗,她刚要拨开,便被朱雀按住,“你何必如此!”
“你们放开我!让玄曜宸放我走!”无瑕挣扎着。
朱雀淡淡道,“等你身子好了,他大概会有安排,然而此刻你的身子却不行。你落胎了,孩子原本已经有三个月了。”
她怔怔的,不再挣扎,是谁,曾在耳边呢喃,“什么时候再给添个弟弟妹妹?”
“要是男孩,我就教他骑马射箭,要是女孩,你就教她跳舞…”
浑身力气顿时化为乌有,眼泪透过纱布流出,带着血色,让人看着心痛。
“那人已经查明,是玄蚩的旧部。”
她冷冷道,“那人必是个瞎子,玄蚩到底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是借人之手摒除异己,玄曜宸,你这一招果然够狠!”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她听到不同,她对着声音的方向大喊,“玄曜宸!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却还在这里!玄曜宸,我恨你!”
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只能将一切埋在心底。背了手,出门,站在廊下看着灰蒙蒙的天,许要下雨了。
一场雪之后,洛阳城的雨又下的缠绵,一连半个月,她养病在床上,等待着早已毫无意义的结局。
“她的情况如何?”玄曜宸着急的问。
“不生不死,生不如死。”朱雀以实相告。
眉头紧锁,他不断在原地踱步。
“臣以为不妨将真相告之,方可解开心结。”颜离水道。
听完这一句,他眉头锁得更紧了,思虑片刻,长舒一口气,“只能这样了!”
翌日,铜雀宫来了一位无念大师,说是替贵人诵经的,宫人们早已尽数被屏退,只有国师领着大师站在门口。
“大师,您请。”颜离水只站在门外。
老僧点点头,“阿弥陀佛!”接着便缓步走进宫殿内。
“谁?”
“老衲是前来替施主诵经的无念。”老僧答道。
“父皇?!”她欲要下床。
老僧扶住她,“施主,这里只有无念。”
她怎能认不出,这是省她养她的父皇啊,原来父皇并没有死,一瞬间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的念头,那场火,玄曜宸暗自放过了父皇,便连玄蚩也瞒过了,自然也瞒过了自己和叡儿。
“父皇,瞳儿是否错了?!”她转过身对着老僧。
眼前的女子形容枯槁,双目已盲,怎会是那个天下无双的无瑕公主,没有一个父母看到自己的儿女如此境况会不动容,无念大师伸手想要碰触她的脸庞,却不忍的放下手。
“是我让玄曜宸答应瞒着天下,遁逃在世外,他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叡儿,然而,一切却都不是按我想的那样!”
“是老衲错了,因自己私念,累及旁人,待到发现却为时已晚。”无念大师声音颤抖,涕泪满衣裳。
“为什么?”她无力的依靠在床边,周身的力气尽数被抽尽,她再无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法自然,一切自然。”
这一个午后,她在阳光下,听无念大师念了许多经文,起初脑子里想了很多,接下来,便空了,仿佛这一生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一般。这世间安静的一如她未曾来过。
当夜,月色中,她一身素衣,站在走廊下,若非知道她双眼已盲,还以为她在看月。
春夜微凉,空气里弥漫了各种花香,在看不见的世界里,她反倒获得了最大的平静。摩挲着父皇给她的平安环,她想了很多,她本愿做个闲散之人,奈何却为情所困,为仇恨所缠,这一生,好累了!来来回回经历了太多复杂的事情,终归是因为这块玉么?忽而想起多年前玄曜宸和自己曾经说过的问题,只有天下统一,苍生才能得到永久的宁静,而自己是在做无谓的抗争?叡儿去了,秋水去了,伽罗鹰去了,都回不来了,父皇曾经给她安排的未来,她却没有接受。原来,看不穿的果然是自己。只是,太晚了!
“帮我去找离水来。”她对宫人说。
从那天之后,铜雀宫每夜都掌灯至夜半。有人徐徐讲着一个故事,一旁坐着奋笔疾书的是国师亲自挑选的学士。
而宫外,皇帝每夜都会站到宫中的灯盏熄灭。
一个月之后,铜雀宫内没了声音。
这一夜,她静静坐在蒲团上,手中摩挲着父皇留给自己的平安环。想起曾背过的一首词,“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凉地,记得当年全盛时。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华胥一梦,原来只是一出戏而已。
“谁?”她听到脚步声。
“我。”这声音是颜离水。
“离水?”
“是。”
“你有话要说?”
“我是来送你走的。”
“他终于做了决定?”无瑕倒是笑了。
他远远站在院中注视着她,这笑容,是他太久未曾见过的。
“进去说吧。”住在这儿久了,她已经不需要人搀扶。
“坐吧。”她坐在桌前,对颜离水道,似乎他们只是为了下一盘棋。
“为何如此自苦?”颜离水不禁问。
她摇摇头,“死生一世,我已看开,死对我是一瞬间,却对大家都好。少时不解人生死,写了那么多出故事,现在方才明白何谓今生原为戏中死,余世何如一梦中。也许我这一生只是为了这一出戏,戏散了,我也该谢幕了,就此,了了。”
“既如此,皇上赐你御酒一杯,送你上路。”颜离水的声音淡淡的。
她抬头,迎着月亮的方向,“醉笑陪君三万场,这最后一杯,没想到只有我自己独饮了。我以为他会送我那一把殇。”
“皇上不欲见血。”他话锋一转,“但,皇上赐这把匕首随你上路。”
摸到那把玄铁匕首,熟悉的黑曜石似乎传给她能量,无瑕仿佛松了一口气了,这一生,这一身的仇怨,爱恨,终于,可以结束。摩挲着匕首上面的花纹,她轻声舒一口气。
将匕首贴近心口放好,她接过颜离水递过的酒杯,仰头喝下,脸上依旧带着平和的笑,玄,陪君醉笑三万场,没有三万场了,玄曜宸,这一生,爱过,恨过,一切都结束了,没有来世,没有了。
“这本书你帮我转交给他,我们当初的约定,终于算是完成了,还有这一只平安环,离水,你告诉他,我不恨他,也许,他是个好…皇帝…” 饮尽那杯酒的时候,无瑕忽然解脱一般,这一生,终于走到这一天,父皇,叡儿,秋水,还有伽罗鹰,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没有下辈子了。
酒杯跌落,颜离水接住她的身躯。
听到杯子落地,他急奔进来,到台阶却几欲绊倒,推开门,脚下却踉跄。
颜离水正扶住她,月光下,她的笑容很美,宛若初见。
抬头见他,颜离水低声道,“皇上,她已经去了。”
玄曜宸不敢置信的看着颜离水,又缓缓低头看着离水怀中的人,他摇头,“她明明还在笑。”伸手接过她,抱在怀里,轻抚上她的面颊,那瞬间的冰冷让他呼吸一窒,
“她让我把这本书还有这一只平安环转给你,让我转告你,她不恨你,她说,你也许是个好皇帝。”说到这儿,颜离水声音有些颤抖。
玄曜宸接过书,看着上面的字,仿佛听到有个女子爽朗的笑声,“我给你写这个故事,你要陪我喝酒,陪君醉笑三万场,不诉离殇!”
他不断摇着头,眼泪扑簌而下,“你骗我的,瞳,你骗我,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的,我知道的…”
颜离水看着眼前的帝王,忽然想起两年前紫宸殿的一场大火之后,他曾随玄曜宸两人去了逍遥谷的别院,那一年的夏天,荷花开得分外红艳。他清楚的记得,有一夜,玄醉了,对着一池莲花,哭得像个孩子,他还记得,玄曜宸哭着对他说,“离水,我想和她在一起,离水,我只想和她在一起,离水,我宁可不要这天下!”
只是,无人可以回应他!
那一夜,皇帝独自守在冷宫中,烛光下,他怀抱这她,繁华落尽,总归是寂寥,天地间,再也没有纷乱,只剩他一人了。
见,最后一面不得见,恨,爱,都没了出口,一切,似从未发生过,这世间,依旧继续着它的轮回,只是,没有人知晓,有个人的心,空了。
这一天,正值清明。
这一年,元帝大赦天下,免赋税一年,后,元帝五年,黄河泛滥成灾,帝着御林军前往金陵祭天,后意外获大昭国龙脉之财,灾情遂解。
元帝在位十六年,政通人和,天下大治!
作者有话要说:一切是明白也是不明白,玄的故事很久很深,宝藏其实也不是大昭国的,所有爱恨,皆因为前尘旧事,于是这一生纠缠半生却不能相守。
爱恨消失之后,或者一切都尘埃落定!
番外:玄曜宸:繁华一梦终成空
番外:玄曜宸:繁华一梦终成空
每年清明,我都会独自呆在铜雀宫,青烟燃起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一些事情。
这些年,我想要忘记,却又记得清晰,可当我想要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她的模样都模糊了起来。朱雀告诉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就记得越清楚。而离水却对我说,当你不再拥有,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记。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一夜,我早早的睡下,只求一梦。
月色中,她一身素衣,坐在窗前,若非知道她双眼已盲,还以为她在看月。
我渐渐走近,让人把酒放在桌上,便屏退众人。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一边说着一边斟了一杯酒。“我老了,你却还是如当年一般模样。”
她身形微动,却是未曾说话。
“陪我喝杯酒吧。”浅淡的忧愁布满了我的心绪,我轻轻将酒杯推至她手边。
“好。”似是轻轻一句答应,却仿佛又有千钧重。
举起杯,却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像以往祝她生辰快乐,如今的我们还能快乐么?
“这杯酒,祭今夜的月色。”无暇浅笑,将酒洒在案上。
替她斟满,恍惚中,我想起在嘉峪关的夜。
“我还记得,你说过今夜长河月圆,亦撒酒祭天,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天下,玄,这些年,我想了很多,战争从来就没有对错,只有输赢,也许你是对的,只有天下一统,才是苍生之幸。玄曜宸,这杯酒,我替天下谢你,希望你能做个一代名君。”说罢,她又先一步喝下。
我端起酒杯,也慢慢饮尽杯中酒,想要斟满,被她拦下来,两杯酒复又斟满。
“还记得我们约定,”她笑的益发灿烂,“那时候我要你陪我喝酒,我替你写一个故事,我在想,要是没有那么多事情,我该是已经把你的故事都写好了,可惜…”
想到此处,她摇摇头,
“最后一杯,我敬你,玄曜宸,昭无暇,自此一杯酒再无恩怨。”
“瞳儿!”
“我先喝了。”利落的喝尽这杯酒,“该你了。”
有人说:我是孤星入命的人,从小我就学会了保护自己,要想不被别人拒绝,我选择拒绝别人。然而对眼前这个女子,我从来学不会拒绝。不得已端起酒杯,我涩然问道,“你还恨我?”
摇摇头,她竟笑了,那笑容灿若春光,接着她轻声道,“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再没有…”说着一口血竟然呕出来。
“瞳!!”我推开桌子,抱着她在怀里,“来人!太医!”
“没用的…”她咳出了血,在素色的衣衫上甚是可怖。“这毒药只消半柱香便能夺人性命,而且不痛”
“你竟然给自己下毒?”
“不,是离水告诉我的。”她气若游丝,“你忘了,这是你赐给我的酒么?”
“瞳,你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么?”心仿佛被人剜去,我近疯狂,而她竟还在笑,“瞳!!!!”
我紧紧的抱着她,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消失。
“你哭了?”她的手摸上我的脸颊,却是冰凉的,她含笑对我说,“不要哭,让我再摸摸你的样子。”
她的手指摩挲着我的眉毛,鼻翼,嘴唇,“玄,你有胡子了,跟刚刚认识的你不一样了呢。”
我已然泣不成声。 “瞳,不要,我们约定好的,陪君醉笑三万场,要喝三万场酒的,我们要这辈子,下辈子子,下下辈子,瞳,我们还有很多酒没有喝,我不许你爽约!”
“玄,三万场太多了,这辈子足够了,下辈子,不要了。下辈子,我不要做人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就此算是个了断吧!”
“瞳!” 我只能呼着她的名字。
“玄,如果当年父皇不把平安环给我戴上,或者会好么?”
“玄,如果时光停留在那一秋的洛阳城,我们是否就会不同呢?”
“玄,是不是做皇帝的人的心中只有这天下呢?”
门忽然开了,一个老僧默默垂泪,眉目间,竟与昔日的昭庆帝有九成的相似。
“瞳,是我错了么?”我问。
我想起了,那就是昭庆帝,“是我错了么?昭庆皇,是我错了么?”
“不,是我,我不该丢下瞳儿,不该让叡儿和瞳儿去承担这一切!是我的自私,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我看着他,苦苦笑了,“瞳,若知当年一句应承到最后是你失去性命,我宁可不要这天下,放弃这些仇怨,瞳,是我错了!瞳,你张开眼睛,是我错了!!”
这一梦,迟了十三年,只是今夜,我却宁可在梦中不再醒来,这一生,太累了。
元帝十六年清明,帝一梦醒来,吐血数升,自此一病不起。
同年夏,帝薨。
番外:空门
番外:空门——余世何如一梦中
金陵城外,一处矮山上,古旧的庵堂,因为很久之前这庵堂外的亭子里就有一口古钟,所以这庵堂就叫妙钟庵。只是人们却道不出这妙字因何而来。
平日里这人烟稀少,只是这几年,却略略有了烟火气。山下,此刻已是初夏这里却还是春日的景象,四野里是白色的小花,就连庵门外一颗早些年被天雷劈死的歪脖老梨树,今日里也开了花儿。如斯桃源般的去处,世人却并不知晓。
梨花树下,一方天然的青石板石桌,并着两个石凳,久经岁月磨砺已然圆润。
这一日,石凳上坐了两个人,男子是一袭白衫,丰神隽秀,面上带笑。
他对面的是一个女子,身形苗条,穿着一身青衫,想是庵里带发修行的姑子。
“东南角星位。”说话的是女子,声音甚是悦耳好听。原是在下盲棋?
“好。”男子摆了棋子,这才看清楚,这棋盘是刻在了石桌上,连棋子都是天然的黑白小石子。
“左下小目。”男子微微笑着说出自己的落棋处。
女子手托面颊,微微笑了,“隽,我似是又要输了。”
这才看清,女子竟有一张绝世容颜,只可惜,这双目却罩着白纱,竟是盲的,不知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所为,真真让人扼腕。
男子亦是笑,“今日怎走神了,一味的陶醉。”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素日里只是觉得这里清净,今早嗅到这一树花香,忽然就想起春日闹来,耽于这香气了,回头佛祖是该罚我了。”女子浅笑。
“是啊。”男子站起来,扶了那姑子,“没曾想这一棵已枯死的梨树竟又开了。”
她微微笑,并没回答。
风吹花落,花落在两人的鬓发间,她仿佛看到多年前,一个男孩子站在梨花树下的亭子里,初初教她下棋。
“瞳儿,不是这样的…”
她笑着反驳,“不管,隽,我就是要这么下。”
瞳儿,瞳儿…
一切,似是昨日,又,恍如隔世。
金陵城里,皇帝常常望着东方,他似乎能听到城外的庵堂的木鱼声。
十三年后,北辰元帝薨。
传说这庵堂里的木鱼声响了一夜。
有人还说曾见那个姑子扶着那一株梨花树,望着南边,是金陵城的方向,再仔细瞧瞧,便可见到皇宫。
又过了三年,庵堂的姑子也圆寂了。
只是她死之后,竟惊动了皇帝亲临。
从此后,庵堂修缮一新。
那一年,天下又临大赦。
作者有话要说:瞳儿的结局,是木早在多年前去一处小村落,在某个小山丘的寺庙边想到的,写结局的时候,脑海里就是那个小山丘,寺庙,棋盘,歪脖子的梨树,一树梨花~
还有周杰伦的那个烟花易冷…
想要看悲剧的,可以在地六十章结束了,想要看一个稍微平缓的结局的,看空门即可。
药,可真,可假。
人,亦死,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