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石鼓文,是写汗王迎娶王妃,写王妃的美貌,借了诗经,硕人以及洛神赋。

 

第五十一章:山月不知心里事

第五十一章:山月不知心里事

斜斜倚靠在软榻上,无瑕看着眼前舞姿摇曳的活泼女子。一身素白色的裙子,赤脚踩着火色的地毯,腰肢如柳,皓腕生辉,整个人是灵动,充满生气的,脚踝上的铃铛并着手腕上的串珠叮叮当当响着,舞姿像那飞天的仙子,她看得痴迷。

“公主,用药了。”知琴唤她,无瑕才恍惚回神。

那女子停了舞,飞也似的奔过来,“姐姐,我跳的可好?”

“胡姬酒肆灯花醉,海兰,你是个让人着迷的女子。”她赞许着。

“你们汉家女子果然说话都文绉绉的。”这个说话的女子便是汗王新纳的侧妃,大宛王爷之女,海兰。重阳日那天的射猎大赛,她便是与无瑕不相伯仲之人。但因为无瑕力敌豹子,勇夺头筹,她嫁进来之后便赖上了这个自己心服口服的王妃,每日便来陪她解闷。无瑕见她长相讨人喜欢,又小自己三岁,便让她叫自己姐姐了。

知琴将药端起来,无瑕欲起身,因为支撑的久了,手臂微微有些麻,知琴替她揉了揉,“公主还是靠着喝吧。”无瑕摆摆手,自己端起药,一饮而尽。

“姐姐喝药让我想到人家喝酒。”海兰瞅着她,直言道。

“哦?”修养了这些日子,她早已想了几多次酒,无奈被伽罗鹰管束严格之下,没有人敢给她酒,知琴更是苦口婆心。“你喝酒的?”

“我是中意酒的,可惜阿娘不肯让我多饮。”她眨眨眼,“小时候,每天早上爹爹都要喝一大杯,便也灌我一些,自此后,我便爱上了这杯中物,其实我倒觉得喝一些酒是好的,至少可以醉着,醉着的感觉真是不错,姐姐你说呢?”

“只可惜醉只能醉一时,却少有人能醉一生。”她淡淡的说着,思绪有些飘忽。

“这支舞是阿娘教我的,取名飞天,其实是因为莫高窟中的一面画像。”海兰见她不太有兴致,便岔开话题笑着说,接着又问,“姐姐可曾去过敦煌?”

“去过的。”那时她亦曾如眼前的女子一般烂漫天真。“敦煌的月夜最是妙曼,连黄沙戈壁在夕阳月色中也变得柔情。”今日是怎地了,竟不知不觉总想起那时候的自己。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那样美好的月夜,合该发生些什么美好的事情。”女孩儿的面上现出些绯红。

“难道你便是在那里遇到汗王的?”无瑕打趣她,这外族女子对情爱之事向来直白,无瑕醒来见她看伽罗鹰的眼神便知她心事,在她这里半数是为了陪她,另有一半,无瑕却知是为了每日能见到伽罗鹰。念及此,无瑕皱了皱眉,这伽罗鹰也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美人在前,他却不曾动心,听知琴偷偷告诉她,汗王到现在还没有碰过海兰呢。

“恩。”海兰点点头,“我背着爹爹贪玩偷溜出去,不巧在戈壁上遇到狼群,汗王救了我,还把我送回爹爹那里。”

“英雄救美,好一段姻缘。”无瑕啧啧道,“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吧?”

“六年前,那时我十岁。”

“十岁?”无瑕笑了。

“姐姐不许取笑我!”海兰脸色难得一片绯红。

“呵,我可不是笑你。”无瑕说着笑的更厉害了。

“姐姐,你坏!”说着竟上来哈她的痒。

“好,海兰,我不笑你便是!”一时间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伽罗鹰自外面大踏步进来。

海兰立时站住了,咬着嘴唇,请了个安,便只顾低头。

无瑕依旧沉浸在刚刚的笑中,她拭着笑出的眼泪,对伽罗鹰道,“你来了。”

等闲一笑国成芜,倾城之笑不过如此吧,伽罗鹰心底一荡,一时没有说话。

无瑕看着他,又看着在一旁傻站着的海兰,痴痴的目光偷偷看着她心中的英雄。

“海兰说想要骑马了,我想着你曾带我去过边城,那里景致不错,刚好你们可以去,另外,可以带几瓶好酒,小丫头酒量不容小觑的。”

海兰听了满心欢喜。

却听伽罗鹰说,“你身子可大好了?等你好了,一起去吧。”

海兰听了面上便有些失望。

“海兰,我想起知琴那里还有给汗王准备的点心,你去取了来吧。”

“好。”

“听说你并没有宠幸过海兰。”

“你怎么关心起这些了?”

“只是听说她长得像汗王喜欢的女子,又觉得这女孩讨我喜欢,便觉得你该多宠爱她一些。”她笑着并不以为意。

“射伤猎豹的箭上并没有麻醉剂,反倒是致人兴奋的药剂,查到最后,只有小宛国这一条路,我的人只查到这里,那侍卫便畏罪自杀了。”

“他们并非针对我,我上射猎场只是偶然事件。”

“然而他们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小宛是若羌属国,若把女儿嫁给我,便得庇佑。”他神色有些郁郁。

“我伽罗鹰娶哪个女子必不是受人要挟,更看不得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无瑕知道他心里不快,但话已至此,她继续说着,“你最后也娶了海兰了,便该好好对她,她只是个爱你的女子。”

“山月不知心里事?”他笑着,带着些许无奈,“你又知谁的心思?”

“恩?”她一愣。

伽罗鹰没给她问的机会,先一步站起来,对刚进门的海兰道,“海兰,走,我带你去骑马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觉得伽罗鹰着实是个好男人…沉醉

 

第五十二章:日蚀星悖扰太平


北辰元帝四年,九月二十日,紫宸殿,天文官嵇庄垂手立于紫宸殿下。

玄曜宸眉头紧蹙,颜离水并玄蚩等人亦面带隐忧。

“离水,你怎么看?”玄曜宸问。

“自古以来,日不食、星不悖才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百姓视天狗食日为帝王无道的标志,我朝刚刚建国,根基尚不稳定,而明日恰为我军攻入大昭,昭庆帝自焚忌日,为防有心之人作怪,须得小心应对。为今之计,臣以为,一切依旧例即可。”

“臣已将仪式所用之器物备好,皇上请宽怀。”

“明日日蚀持续多久?”玄曜宸问天文官。

“此次日蚀是百年一遇之奇,正午时分,举国皆不见日,且此次为日全食,故而臣担心会有人趁机造谣生事,届时百姓或有慌乱。”

“京畿重地,岂能容人滋扰,玄蚩,明日你亲自带兵镇守!”

奉茶的小宫女,听得一哆嗦,手上的茶盘一颤。

“是,”玄蚩领命,“皇兄,臣弟以为,若要杜绝谣言,不如我们先做一个出来!”

“做一个?”玄曜宸眸光一闪。

“臣弟记得二十年前,大昭国阴雨连绵之日,有个重瞳女婴降世,术士们曾说,女有重瞳者比为妖孽,此女有倾城毁国之容颜。”

“大昭已经昭告天下,无瑕公主已亡。”玄曜宸语气不悦,眉头锁的更紧了一些,茶盏捧在手中,复又放下。

天文官嵇庄接过话来,“臣亦曾听闻,传闻此女已亡,然近日臣日观星象,发现北方有异动,此女应该未亡。”天文官见帝王不悦,便没敢继续说。

“臣弟也听说,这大昭的公主并未身亡,实则诈死,现在已经嫁与伽罗鹰,现西域一统,”玄蚩接过话继续道。

玄曜宸按捺着心中怒气,杯盏放回茶盘,“咣当!”帝王手中的杯盏放在茶盘上,小宫女被那目光骇了一跳,脚下虚软,没有站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玄曜宸摆摆手,“下去!”

内侍总管忙上前将已经魂飞天外的小宫女领了去。

“你也下去吧。”颜离水见情势不好,对稽庄道。

稽庄躬身退了下去。

“皇兄,我知道你不爱听,然而这是最好的计策了!”玄蚩忙着辩驳,“现在西域一统昭无瑕手中一向都有大昭的旧部,两者结合,势必对我北辰造成威胁。”

“依你之见呢?”他目光灼灼直视玄蚩。

“臣弟以为,可以先令人散布谣传,重瞳女重生,祸乱天下,因而才导致天谴,我北辰亦可借此剿灭之,趁此良机,便有了借口出兵征讨,王师清剿妖孽,名正言顺,亦可夺回多年前父王的宝藏!”

“离水,你以为呢?”

“臣,”颜离水看了一眼玄蚩,缓缓道,“臣以为,未尝不可。”

他背过身去,双手紧紧握成拳,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十月初一,关雎宫,她独自一人站在院内,默默看知琴帮她布了香案,院中树叶已经落尽,抬眼只看到触手可及的天幕,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日头甚至有些晒,让人不能久视。

“公主,香案已经好了。”知琴轻声道。

“哦。”她醒过神来。

接过知琴递过来的三炷香,默默闭了眼,缓缓跪下,心中难得的安宁,幼时恣意妄为,一切都因父皇的宠爱,痛失慈父,方知大厦倾倒,黑白颠覆,从此后,她便成孤女,世间再无人若父皇那般疼宠自己。然而自己知道这一切却是晚了。两行清泪自脸颊滑落。

“公主,天!怎么了?”知琴惊呼。

她睁开眼,才觉天竟似黄昏。抬眼看天,太阳竟黑了一半。

“知琴不要看天!”她知,那是上古便有的日蚀之象。

知琴忙低了头,“奴婢不该惊扰公主的!”

她摇摇头,“古人都说,天狗食日是君王暴虐之故,亦是天下大乱之兆,哪知这不过是普通的天象而已。你不必害怕,一会儿便好。”

站起身,叹一口气,对着那香炉祷告,“父皇,您在天上可好?瞳儿不孝,没有护得弟弟周全,不过瞳儿马上就能替父皇报仇了!”天几近全黑了,她涩然一笑,“难道真的上达天听了,天也知这为君者乃虎狼之心?”

欲将香插入香炉,宫门忽的被推开。天色太暗,她起初没有看清,待得那人开口,“国师果然没有说错,果然有妖人做法!”她知道这领头的是宫廷内侍头领,赫连赤木将军的外甥,前王妃的弟弟,塔塔尔。

“你们要干什么?”知琴护在无瑕身前。

“天狗食日,传言有重瞳女下世为妖孽作怪,必倾我疆土!我奉命清君侧!”

“妖孽?”无瑕心中冷笑。却不动。那人见她如此冷静并不辩驳,便也客气道,“臣无礼了!还请王妃跟我走一趟!”

“敢问大人是奉的谁的命,因何便断定我为妖孽?”

“今日天狗食日,我便是奉天命,民间早有风传重瞳者比为妖孽,今日王妃做法,则天狗食日,王妃如何解释这做法之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冷笑道。

“只是,我乃汗王亲迎亲封的王妃,若然要拿我治罪,也得等汗王来了再说!”她面不改色道。

“汗王此刻并不在宫内,情势危急,臣可先斩后奏!”他口中振振有词。

“你们敢!”知琴急挡着。

“先斩后奏,好一个昭昭忠诚之心!”无瑕面上虽然冷静,可看情势便知这人是抱定了汗王不在宫中,他宁可拼的一死也要亡她之心。抬眼望天,黑漆漆一片,宫人们已点了烛火,莹莹烛光却不足照耀前路,没成想她昭无瑕竟要落到这等小人物之手,何其无奈,何其悲哉!

天际忽现一丝亮光,她眉间一动,“好,我可以跟你走,然,这祭坛尚未摆完,若不继续下去,则天将永暗,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塔塔尔一惊,身后的兵士们却乱了,“啊?怎么会这样,统领,万万不可啊!”

无瑕见塔塔尔失了主意,便继续道,“原本我只是做法将天狗驱逐,奈何你们阻断了整个法式,现如今天狗食日将毕,若不阻止,天下必然大乱,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塔塔尔统领,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这…”塔塔尔一额的冷汗,“那就继续吧。”

无瑕回转身,对知琴道,“帮我护好祭坛!”

知琴愣了一下,随即重新回到香案一侧,静默站着。

无瑕跪在蒲团上,阖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天狗食日,君王无道,民不聊生,血洒五步,事出有因,愿天垂怜,念及苍生,施以拯救…”

天渐渐亮了起来,军士们欢呼声盖过了她的喃喃声,无瑕虽未睁眼,心中却清明,这谣言是谁散布的,自不必猜,没曾想,时至今日,他的一切依旧如魔障般影随形。可是这汗王宫只有一人知她今日祭奠父皇,没曾这宫里也是步步机关,回想起射猎场与豹子的惊心动魄的一战,一招招皆是要置她于死地,她昭无瑕只是不愿争,但,却不许旁人将她随意处置了。

“塔塔尔统领,我昭无瑕自幼便有知,重瞳者自古皆为圣贤,故有治水禹王,又有盖世英雄项羽,无瑕不能比之先贤,却自问恪守忠孝仁义,统领后宫,侍奉汗王自是无愧。我大昭与汗王联姻,方使若羌一统西域,若今日我昭无瑕有事,难保若羌不会四散崩离,塔塔尔统领也可告诉你的主子,莫欺我大昭无人!”

“这…”

“臣拜见公主!臣护驾来迟,公主受惊!”推门而进的却是一张久违的面庞,她心里一亮,“隽!”

“南宫隽拜见公主!”南宫隽跪地请罪,身后数百人的亲兵呼啦啦跪了一地,“臣等前来护驾!”声音震天。

“起来说话!”无瑕上前扶他起身。

“南宫隽?”塔塔尔一惊,这白面书生般的男子就是让人闻之丧胆的战神之子,曾经的大昭城主,新一代的战神?

“臣与汗王在边城议事,汗王听闻宫中有人散布谣言,欲加害公主,便要臣先一步来给公主护驾!”南宫隽气势逼人。

“汗王呢?”无瑕问。

“汗王捉了那造谣生事之人,正在审问。还有,那小宛国的探子也已被擒。”南宫隽话说到此,淡淡看了一眼塔塔尔。

塔塔尔只觉得这天虽然冷,但却汗如浆下,不住的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滴。

“塔塔尔,汗王已经回宫了,就请你捉了我去请旨吧。”无瑕冷冷道。

“臣,臣不敢!”塔塔尔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十月初一,正午,洛阳城内天狗食日。百姓们面对突如其来的凶险天象,个个惊恐万状,急忙聚集起来敲盆打锣,按过去的经验,这样就可以把天狗吓走。然而这一日的日蚀持续的特别久,皇帝亲自率了众臣在紫宸殿前设坛,焚香祈祷,向上天贡献钱币以把太阳重新召回。无尽的黑夜笼罩了大地,元帝站在祭坛上,宫里四处寂静无声,他却听得到外面的锣鼓声,仿佛听得有人在喊,“天狗食日,妖孽横行,世出重瞳,倾国毁城!”

一炷香时间过去的太漫长,待太阳复圆之际,他恍惚过了半生。

臣子们跪在下面叩谢天恩,他低头看着颜离水亲自递上的密报,心中松了一口气一般,极为疲惫的道,“都退下吧。”转身,独自一人进了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看月蚀忽然想到的~~话说昨天的月蚀木有拍到红色月亮哦~~~见我的微博~~~
http://weibo./muxuanran

 

第五十三章:当时只道是寻常

十月初六,汗王宫浩浩荡荡一行人骑着骆驼出宫而去,那是南宫隽带来的人,汗王遣了亲随替他送行。
为首的两只骆驼上坐的便是前大昭战神之子南宫城主南宫隽,另外一个便是汗王的特使,但因蒙了面,却看不真切,只觉得此人身形单薄,想来是个文官。
车马行至关口,一行人在驿站休憩,至此,送行的队伍也该回城了。
驿站内早已收拾过,将士们在此休整,特使却带了南宫隽走向一旁早已废弃的城墙上,下面人看了,立刻将早已备好的酒菜茶水点心并着桌椅送了上去。
“你们下去吧。”特使摆摆手。
伺候的人便麻利的走了。
待得人走,南宫隽与汗王亲随却并没有坐下的意思,两人无语看着大漠中的景致,好一会儿,南宫隽问,“瞳儿,你过得好么?”
“隽,我来这里,是为了国仇家恨,早已忘却了好与不好。”面具下的无瑕露出真容。
“即便是,我也希望你每日里过得顺遂一些。”他淡淡道,“那日若我迟来一步,会怎样,我真不敢想!”
“那只是个意外,塔塔尔已被处死,他背后的人亦已受到警示,虽然汗王一时间还不能对小宛施以打击,然而我想小宛国主必会忌惮自己的女儿受苦,因此不会再有异动,你放心,伽罗鹰应该会护我周全。”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而立,复又看着日头下的黄沙,一整片的黄沙,是极好看的,这大漠看似亘古不变,实则千变万化,就是千变万化又蕴含了不变,才让人觉得神秘,美丽。
“大漠黄沙,西风烈烈,还记得小时候,你央求我带你来,说是戈壁滩的景致定是别有一番风情的。”他笑说。
“呵,那时,我还说过最美不过西域的美娇娘呢。”她的语气欢愉了起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南宫隽回身拿起酒来递给她。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无瑕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拿起酒杯,欲要再斟一杯,却被他拦下。
她反倒笑了,“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还吃着药呢。”
“送你,怕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她轻声道,神色微微一黯。
“好。”他阖了眼,点点头。
“我们坐下来说。”无瑕兴致极好,将椅子调转方向,两人并排坐着,手中把杯,看着风景,她喝一口酒,脸上染了红润,“大漠风沙,西风烈烈,小时候,我觉得那才是快意的,然而现在才知,风沙无情,一夕之间,可以淹没一切。风吹着沙子,打在脸上,生疼。这便是戈壁,连这里的酒都带了烈性,喝下去呛嗓子,起初我喝不惯,后来,慢慢竟觉得真心喜欢了。这里,有的是风沙,骆驼,商队,战争,传说这座古城便是在一场战争中一城皆亡,寒山孤影,形影相吊,每每想起这些,心里就不太舒服。”
“吹花嚼蕊弄冰弦,谈诗作画抚琴的日子,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笑了笑,却让人看着心疼。
“曾经,我以为我是大昭国的公主,大昭皇帝的掌上明珠,这天下便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为一切都是自然的,更何况,我要的只不过是看遍天下风景,写世间百态故事,却不曾想,正因为我是大昭公主,这愿望倒成了奢望。”
“隽,你曾劝我放弃,然而,我放不下。也许,这是自人出生之后便定好吧,这些天,我常在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任是王公贵族还是布衣白丁,都无法与天抗衡。我认了。”
他拿过她的酒杯,“瞳儿,别喝了。”
“好。”她笑了。
“这些年,风景是看过一些,世间百态却统统亲自尝遍,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一切都像做梦。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我了。”她又笑了。
南宫隽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
“瞳儿,不要难为自己。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极钟情这样的景致的,不妨放开一切,只活在今日。”
“恩,”她点点头,然而又摇摇头,看着远处,“那时心中无事,自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万事万物都是风姿绰约的。然而,时至今日,我心中千沟万壑,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纵使风情,也都勾起心事,而每每想起往事,总觉得心口有一根刺,刺得心好痛!”
两行清泪顺着颊边流下,她闭了眼。
“瞳儿!”他替她拭去眼泪。
“风太烈,吹得眼睛痛了。”她涩然一笑。
他未知可否,起身挡在她面前,“好些了么?”
她破涕为笑,“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只消叫一声隽哥哥,父王的责罚,母后的考问,一切都可瞬间烟消云散,雨霁云开。”
他宠溺的拂过她的发丝,“现在也可。”
无瑕却摇摇头,“不可再了。”
接着她又道,“其实,我是喜欢海兰的,她没有错,她有喜欢的人,至少看起来她活的真性情,她的错不过是因为她有一个一心为她着想的父王,这一切,曾经的我都有,看着她,我总会想起自己,当时只道是寻常…”
“瞳儿,我真希望你能忘记,若能忘记,若能让你就在这大漠荒原里快意的活着,就算这一生让我永不见你,那也是好的。”
“怎能忘呢?”她摇着头,笑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个跟你一起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瞳儿已经去了,隽哥哥,现在的,只是一个为大昭而活的无瑕公主,只有一个躯壳!”
黄沙漫漫,前路遥遥,夕阳下山的时候,南宫隽带着他的兵士离开,天边的红色合着沙漠的亮黄,鲜艳夺目,昭无瑕坐在城头,看着远去的故人,心,又空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人蹲坑的木,得抓紧努力写了~~~
准备这两个月就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拚则而今已拚了


“公主,公主!”知琴的声音将她唤醒。
睁开眼,看着知琴,才定了定神。
“公主做梦了?”知琴柔声问。
她茫茫然,想了想,原是梦。
这个午后太漫长,长到她竟梦了一场,而恰恰梦到父皇,很久没有梦见他了,盈满眼眶的泪,醒来却继续梦中的苦楚,梦中周身太暗,好像没有希望。戈壁的秋色短暂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才刚霜降,竟落了雪。手捧暖炉,望着窗棂外积起的雪花,整个人似还沉浸在梦境,浑然不觉周围还有人。
“想不想出去?”
她猛地一惊,回转头,见是伽罗鹰,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叫着海兰一起吧。”
伽罗鹰未知可否,“我只想跟你一起去,而不想你替我做个媒。”
她面上一僵,微微有些尴尬,便又继续抱着暖炉,看桌几上摆着的果碟,想着前几日海兰跟她说过的那一番话,有些痴了。
“我不知道姐姐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汗王的心一颗捧给姐姐,姐姐却不稀罕,姐姐不稀罕不要紧,汗王的心有我心疼便好,希望姐姐能体谅海兰的一颗真心,别伤了汗王的真心!”
一句句真心,让她无从承受,曾几何时,生命里便不存在无从承受的,但凡跟父皇哭一哭闹一闹,便天下太平了,现如今,她找谁去哭呢?
“知琴,替你主子收拾行囊,我们即刻启程去敦煌行宫。”
听得这个地方,她心一动,口中却说,“带着海兰吧。”接着又递了一颗剥好的橙子给他。
他看着无瑕,皱了皱眉,“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说罢愤然甩袖而去。
“公主?!”知琴不知所措的看着怒去的伽罗鹰。
她收回橙子,摇摇头,“收拾吧,看来要待些日子了。”橙子填入口中,微微有些酸涩。
几日后,汗王的队伍在距离行宫最近的小城休憩。
西风烈烈,黄沙蒙了半边天,她随意的坐在夕阳下的城头,风吹开了发辫,就这么迎着风,发丝全部在风中飘舞。远处,是鸣沙山,月亮泉,她不敢看,只能低头看着地上的沙土,伸手抓起一把沙土,看沙粒在指缝随风而逝。沙子眯了眼,眼泪流下,她也不敢去揉,生怕这一揉,眼泪便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