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恩怨结束,恩恩,开始新篇章了~~

 

第四十一章:雪拥蓝关马不前

第四十一章:雪拥蓝关马不前

窗外是纷纷飘雪,无瑕默默靠在床边,眼睛上缠着厚重的纱,身上依旧冷,大夫说是被烟火毒气入肺,亦灼伤了眼睛,加上逃离皇宫时,变故突发,她与知琴便遁入水中而逃,这烟火加上寒气攻心,使她元气大伤,一病便是月余。而她却不曾上心,虽说是照方喝药,大部分时间都是等药冷了,索性倒掉。
“公主,您喝一些吧。”知琴劝解道,她看着心焦,当时情况紧急,那一晚皇上支开她另派别人看护太子的时候,她便知道事情不对,事情按照原计划进行,她不曾想到无瑕会纵火烧掉紫宸殿,不曾想到她那时亦无求生之念,只有知琴提起孩子时,她才肯跟她走,只是逃出来,才知道,孩子是个善意的谎言。
“公主,下雪了,奴婢替您关了窗吧。”她未知可否,公主,久未有人这么称她了,无瑕公主,是早在那一次失忆时便不存在了,或者更早,在那一年逃离金陵,离家去国时,她便不再是大昭国那个白璧无瑕的公主了。

“玺儿便是出生在雪天,我记得那时下了很大的雪…”虽然看不清外面,却兀自陷入沉思,她的玺儿,那样白白嫩嫩的一个小人儿,从此便没了娘亲,心里一抽,眼泪便盈眶而出,因为泪水触及眼伤,血丝便又渗出来。

昭睿太子刚巧进来,先一步看见白纱上的血色,睿儿着急道,“皇姐,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知琴,快去叫大夫来。”紧接着看到床边的药,便愈发气急,一掌挥在地上,“你这样虐待自己的身子,是想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恰碰上刚要进门的大夫,他挥一挥袖子,“哼”了一声,走出几步,却又站在院子里,“知琴,一会儿叫大夫来我这边。”

知琴称是,便领了大夫进了屋,先是看到一地狼藉,她一边收拾起,一边对大夫道,“您快给瞧瞧,这眼睛上怎么又冒了血…”

窗帘被拉上,以防她受光太强,纱布一层层取下,她浑然无觉,满脑子都是睿儿说的“亲者痛,仇者快”,想起的是自洛阳城颠沛流离的一段时日,天寒地冻,自水中遁逃而出时,几乎要背过气去,然而脑子却异常清醒,她瑟缩在破庙的一角,等待天明,那时候,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不是冷死便是饿死,这两种死法,是她昭无瑕总也想不到的,只有对那人的恨才支撑她活下来,然而活下来了,却又如同死了一般,初来那几夜,夜夜被梦魇折磨,梦见大火,梦见他,梦见他抱着玺儿狠狠的离开,梦见他们狰狞的虐杀秋水,太可怖,让人不敢入梦,只能每夜枯坐等待天明。现如今,大夫显然是在药中加了安神的药,然而,这样浑浑噩噩的睡着,又同死了有何区别呢?

“夫人可看得见?”大夫伸出手指在眼前晃。
她点点头,模糊的手影,比之前段时日,已然清晰了许多。

“并无大碍,只是眼泪沁出来,染了些眼角的血。”大夫给知琴说,又重新包扎好随即收起药箱。

知琴送大夫出了门。

有人悄声进了屋子,淡淡的馨香,让人安宁,那人打开窗帘,静静站在她眼前,好一会儿,才坐下来,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隽,我是否很狼狈?”她问。“大昭国公主沦落至此,我无颜见父皇。”
南宫隽答非所问“这里是桐城,此处除了文人多,便是有一样栗子特别好吃,你自小便爱吃这些,来,尝尝。”一只剥好壳的栗子递到她嘴边。

张口,含入口中,细细嚼,清甜,绵软。

见她吃了,他微微安心,继续剥栗子壳。
“他只是为了那莫须有的宝藏,连皇后之位都肯给我了,呵,我到底是痴了,傻了…”
她轻声说着,却满含纠结的恨意。

又一颗栗子递到嘴边,他说,“瞳儿,你不是大昭公主,亦不是其他什么身份,你只是你,不要想太多,前尘往事,都放下吧,养好身子才是。”

“放下?…”她迷茫了,“这么多,放下,我放得下么?”

“瞳儿,事在人为,我只是希望今后你可以快活些。”

“大昭国灭,父皇被杀,秋水也被他们逼死,面对这么多的血债,我如何快活?!”她情绪激动了起来。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要报仇,也要把身子养好是第一要务。”

“隽,我想去看看父皇。”

他顿了顿,“好。”

从桐城至安庆,再转水路,一路东行,只有他和她,乔装做一对商人夫妇,进金陵办货。

“瞳儿,醒醒。”这一日清晨便听到她的呜咽声,顾不得许多,他掀帘而入,却看她合着眼,却满脸泪痕,想是梦魇了。

“瞳儿!”他柔声唤醒她,她才微微睁开眼,看到是他,痛楚的面色转为平静,长嘘一口气,揉揉额头,“要起了么?”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快到金陵了。”他温言回答,“饿不饿,我叫人弄些东西给你。”

她摇头,“我不困了,起吧。”

倚靠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虽是初春,然而却也是春寒料峭,冷风灌进来,她一个寒噤。
“披上吧,小心身子。”南宫隽拿了一件披风,又替她掩上窗,她却阻了他。
他眉间微微蹙起,却听她缓缓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少时读这诗的时候,尚不能体会其中深意,太傅给我们讲解时,也不过是记得了,叫我说,是难以描述的,现如今,却将这诗意体会的深刻,然而,却也是说不得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将她的手握在手中,暖着,将窗关上,揽她靠在自己身边,“瞳儿,你从来也不是一个人的。”

“隽,”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阖了眼,“昨夜,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恩。”他轻声回应。

“我梦见我满天下去找寻一个人,心急如焚,我怎么也找不到,我找了很多地方,怎么也没有头绪,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隐隐的,我觉得那人必然是对我很重要的,越是找不到,我便越是着急,没有人帮我,只有一个个的去辨认,一个个地方去寻,直到最后,我寻到一位老伯,他细细的问我,这人是什么样子,我便与他仔细的说了,他目光慈爱,身形伟岸,他时常穿着一件明黄的长袍,浓眉阔目,他待我及亲厚的,那老伯笑着听我说,且劝我不要着急,这人如此福相,且又如此疼爱你,必然能寻得到的,听他这样劝我,我便心安了。那老伯说着便画了一张图,我仔细看着他,又看看图,两人竟是一般模样,我心里一惊,又一喜,张口要唤他,却醒了。”

他握住她的手又紧了紧,她缓了缓,又道,“醒来,才知道,那是父皇,连那画像的老伯也是他,我同父皇面对面,却不再相识,我们明明面对面,却遍寻不着,只是,梦里还是好的,醒来,才知道,终归是找不到了,再也寻不到了。”

眼中泪水簌簌而下,尽数被他抹去,便这样依靠着,静默许久,料峭春寒,唯余这一抹暖。

晌午时分船便靠了岸,上岸却先看到了城中听郦馆的告示,说是无名公子重出江湖,书馆又兴盛起来。孙楚楼边,莫愁湖上,又添几处垂杨。偏是江山胜处,酒买斜阳,勾引游人醉赏。学金粉南朝模样,暗思想,那些莺颠燕狂,关甚兴旺。她想起戏文里的一段,微微皱眉,想着已非当日,神色又是一黯。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不更新…最近实在是抱歉很多,奉上一章~
第三卷终于开始了

 

第四十二章:聒碎乡心梦不成

第四十二章:聒碎乡心梦不成

这一日,三人皆换了半旧的素衣,相携而往“大昭宫”。因是清晨,天尚未亮,路上的人并不多,冬末初春,天些微下了些雨,入骨的寒,无瑕一个激灵,轻咳了几声,又缩了缩身子。

“皇姐,你怎样?”睿儿停下来,问她。“要不改日再去,我们找个车马。”
她目光坚定,摇摇头,止不住牙关又打了架。
“来。”南宫隽将身上的斗篷接下,替她紧紧围住。
又将手握在掌心,“走吧。”

斗篷的帽檐将她的视线遮住,在雨幕中,三人徐行向北,她仅能看到街边的灰白地面,被刚下的雨染湿。

将要走近时,她头越发低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也紧了起来。南宫隽停了下来,站在她身侧,昭睿也止了脚步,静静站着,望着前方。

静默许久,终于抬起头,烟雨朦胧了整座孤城,她看不清,索性将帽子摘下,触目惊心,荒草丛生,是她的家么?宫殿破败,是那金碧辉煌曾经的大昭宫么?
放开他的手,径自走向前,在宫墙外站定,看着塌陷的宫墙里的景象,这里曾是御花园,曾几何时,满园牡丹,花开艳艳,心口一紧,她紧紧捂住心口一动也不动,就好似自己一动便要呕出血来。
“喵呜!”凄厉的一声猫叫,一只猫儿自草丛窜出来,灰黑的毛黏在一起,目光却迥然骇人。
无瑕先是一惊,接着又向前,“这是雪儿么?”她识得那猫儿尾巴的一丁点黑色,只是因为流浪已久,本是一只雪白的猫,此刻也变得灰黑了。

这猫到底是不是雪儿谁也不知道,只是她却好像发现了天大的惊喜般,伸手去,“雪儿,是我,雪儿!”

猫儿向前蹭了蹭,看她手中并无吃食便“喵呜”一声又消失在草丛中。

“皇姐,走吧。”睿儿唤她。
她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沿着宫墙走着,她以为自己脑子里会有的那些映像都没有,空荡荡的,就像现时的“大昭宫”,一览无遗。便似走在鬼城,唯有脚边干枯草丛的沙沙声才让她知道,这世界还有声响。约莫走了一炷香光景,她只茫然看着宫墙,荒草,睿儿停下来,“皇姐,便是这里了。”

她一个激灵,抬头看着断壁残垣里的宫殿,因为大火的缘故只剩下几根柱子,也被火熏成了黑色,抬脚便要向前,被南宫隽拉住,他低声道,“便站在此处吧。”

远远看着,却仿似在眼前,她似是能想见那一夜的大火,就像梦里的一样,火光烧红了整个金陵城的天空,父皇便在这一场火中与她天人永隔,繁华落尽,尽是凄凉,变了人间。
“父皇,瞳儿不孝!”直直的跪了下来,重重朝着废墟叩头,这一跪便再无气力起来。

伏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被草上的水滴和雨点打湿,寒意更甚,身子有些僵冷,唯独眼泪落在泥土里,是热的。
“瞳儿,先你起来。这里附近还是有人看管的,若被人瞧见了,恐有惹来官兵查问。”

“查问?!”昭睿冷冷道,“不只是查问吧,那人恨不能要了我们的命才是真,斩草除根,留着我们他怕江山坐不稳吧。”
“素日里我便也忍了,今日同皇姐来祭拜,我偏生不要忍了,能怎样,还能怎样,父皇都让他们活活烧死,大昭国灭,我们堂堂皇族流落民间,四处逃命,若然他玄曜宸敢来,那便将我的命拿去,横竖这偷摸度日的日子我也过够了,不但无法替父皇报仇,复国更是难上加难,此刻还要四处如鼠辈般逃窜,我堂堂昭睿太子也够了!”起先他低声说着,接着声音大了起来,眼睛更是红了,南宫隽拉住他,心想,这伤心之地,是断不能再来了。

耳边听着睿儿的话,她抬起头,看着睿儿,又转向大昭宫,目光呆滞,直到睿儿念起“玄曜宸”这三个字,她心口仿似被人重重一击,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瞳儿!”

“皇姐!”

再醒来时,她已回到住处,躺在陌生的床上,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似梦非梦的一切。是去拜祭了父皇,然而一炷香都未曾上,而那破败的景致又跟梦中的一般模样。她记得梦里,都是荒芜的草丛,破败的宫墙,她遍寻不着父皇,却只有那只猫,不是白色,却是黑色。她甚至能嗅到空气里绝望死亡的味道,金陵,早就变了,这里,已经不是故乡。而自己,自逃离的那一日起,也不再是大昭国的公主。

“公主,您醒了?”知琴小心的探问。
她“嗯”了一声,便坐起来,知琴欲要扶她,她摆摆手。

趿着鞋子,站在窗前,推开窗,恰对着一池破败的残荷,夕阳下,水面泛着红光。逍遥谷是曾有一池荷花,只是那一冬却被她的血染红,那一夜,知琴带她遁水而逃,后花园的水下潜了许久,又被水冲着游着,上岸时,她发现是逍遥谷,曾经的恩爱此刻都化作刻骨的冷让她铭记于心。玄曜宸总也想不到她们便是在最危险之处躲过了最初的追查,然而也正是那些日子的耽搁,她的眼睛才…
“不,我要去看,那一池的荷花最好看了。”这声音好熟,然而却非当年那名扬天下的梅老板,此刻名叫“无忧”的男子一脸幸福拉着紫琳走进了院子。

她想起自己“失忆”的那段日子,似乎也同梅辛这般幸福简单,然而美好总是转瞬即逝。一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若非云依那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话,自己会怀疑他么?也许是注定,她冷冷笑着,即便没有秋水,没有后来的事情,她便真的会信了他么?难道就此骗自己一世,会好么?许那样是不痛的,然而,不痛却亦如布偶任人操纵,昭无瑕,你何时也变作痴儿了呢?

“瞳儿。”紫琳见她笑着招呼。

韶华易逝,然而岁月却未曾在紫琳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亦如往日恬淡,安宁。

“紫琳,无忧。”她微微笑了笑,转身走出去,同她们站在一处,看夕阳西下。

“夕阳真美。”紫琳手牵着无忧的手,感慨。
“是。”她点头,也看着远处,收回眼神时,恰看见无忧的眼睛盯看着紫琳,那双美眸如此凝神,神情,全然不似孩童,然而这眼神转瞬即逝,无忧扯着紫琳的手,“饿了,我要吃点心。”

“好,我们去吃点心。”
“不,我要看。”
“那要怎样?”
“无忧在这里等。”
“好,”紫琳无奈的笑着,“那你乖乖在这儿等着。”
知琴拿了一件衣服出来,“公主还是披上些吧,冷。”

“知琴,我想吃青团了。你去帮我做些吧。”她淡淡道。

知琴点点头,“是。”

整个院子里静了下来,只有树叶的沙沙声,间或几声鸟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三皇子,即便大昭和南齐曾经辉煌一时,此刻亦如同这夕阳一般,明人眼前便不说暗话了吧。”

“无瑕公主果然好眼力,便连我的旧事也都知晓了。”梅辛冷冷道,面上却依旧带着那傻傻的笑,让人觉得说这话的似有旁人。
无瑕摇摇头,“你的事,云依告诉我的。”那一日,短短数语,她知道了梅辛是南齐落魄三皇子,被玄蚩所挟,为他们做事,只这一件,便足以浮想联翩,梅辛接近父皇,是她刻意的安排,还是只不过落了他们的圈套,一切机关算尽,她却茫然无知。
“今日你故意在我眼前露出马脚,必是有话要说,且不论你有什么话,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一如你当时接近我父皇,然而,紫琳如此待你,我不许你伤她。”一番话说完,她目光转回到水面。

“我知道。”他淡淡道。

“今日只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番只为你父皇的两句话。”
心中一颤,无瑕微微转头,“你说。”
“他要我告诉你,忘记一切。”
“忘记,怎样忘记?”她闭上眼,摇摇头。
“还有,他说你是他这一生最宝贝的女儿,是他最大的财富,他希望你白璧无瑕,快乐一生。”
强忍着泪,听着旁人转述的话语,冷冷的,没有父皇的温度。

梅辛淡淡的继续说道,“以往的事,我不认为自己是错,以后便只有无忧。”

紧接着,他便坐在了水边的石头上,恢复了无忧的模样,无瑕才要说话,便听身后有人走近,“皇姐,你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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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取自

《长相思》
清纳兰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更新了,大家给朵花呗

 

第四十三章:田园将芜胡不归

第四十三章:田园将芜胡不归

“启奏皇上,紫宸殿修缮工程进展顺利,下月初便可完工。”
静静站在石阶前,他看着对面的紫宸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比之原来规模更盛。

监理继续禀告道,“皇上,这是殿内的布置设计图,皆是按照旧日里您喜欢的样子,请皇上御览。”

宫侍接了来,躬身展开,奉在他眼前。

看着旧日一般无二的摆设,“喜欢的?”他冷冷一笑。
宫侍便觉两腿发软,跪在下面的监理亦身影一抖,身后一阵凉,头埋的更深了。天威难测,不知这图里哪里画错了,触犯了天颜?
他仿佛听到那欢乐的笑声,“若有一天你骗我,”她笑颜如花,“那我就一把火烧了你最喜欢的东西,然后和你一刀两断!!哈哈!”

一夜大火,紫宸殿倾覆,她以自己的方式要结束两人的一切,他自始至终都依从她的一切,她备好的一杯酒,无怨无悔的喝下去,她给他的一刀,无悔无恨的承受,那一夜,他看的太清楚,她藏了这么久的痛,忍了这么久的恨,还有那些割舍不断的爱,纠葛在她心里,让他忽然想着,也许他的死,是唯一让她解脱的方式,若然那一场火让他魂飞湮灭,他亦甘之如饴。然而,天命难违,他活了,她逃出了紫宸殿,永远离开了自己的身旁。

一夜大火,他只说了一句,“不要追!放她走。”便陷入昏迷。
伤口牵动沉疴,这一病便是月余,待得他伤势好转,玄武也带来了她的消息,在逍遥谷底。他听不完玄武的话,亦顾不得身上的伤,立时便追了去,追去时,只留一个空空的逍遥谷,一池碧水已结了冰,岸边的雪地早就模糊了当日的血迹,他遍寻不到她的踪迹。而此处的种种皆表明她是来过的,然而,那种种迹象却都触目惊心的掺杂着血迹。

“这里药材不好寻,用的都是最基本的疗伤之药,判不出她的伤势。”朱雀推测道。
“可会伤及性命。”问出这话,他才觉得自己的心都是颤的。

朱雀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渴望,她不忍,便说,“应该不会。”人说帝王无情,该是错了。

这一入谷,便是数日,他仿佛要借此寻她的踪迹,哪怕只是曾经的气息,他后悔了,后悔该留下她,只是该留她住在这桃花源里。然而往事不可追,世上是绝没有后悔药的。
于是长久的后悔便都在那空旷的谷底花做了梦,那些日子,他梦到她好多次,每每却都是一样的场景:她斟了一杯酒与他,目光灼灼,对他念道,“玄,莫要诅咒发誓,除非你是认真的。因为我也许会做出疯狂的事,比如…信你。”
“玄曜宸,你骗我!”
“你杀了父皇,你杀了秋水,你害我国破家亡!我昭无瑕与你不共戴天!”
鲜红的血似墨色在宣纸晕染一般,染红了他的梦,是梦魇,是心魔,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他都清晰的记得,一句一伤,他无话可讲。

“皇上,是该回宫休息了。”随在一旁的颜离水见他半晌没有话语,提醒道。
他淡淡点点头,摆摆手,让监理退下,那人汗津津的退了下去,几乎要站不起来。

“离水,我是不是不该骗她?”
颜离水没有答话,却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帝王之爱,难同常人一般,眼看着以往从不曾喜怒形于色的玄曜宸愁字写于面上,他只能摇头,自古最伤人真乃情这一字,普天下,谁也逃不掉的。

“皇上是万金之躯,需要为天下苍生珍惜龙体。”这样端正的话出自颜离水的口,他自己也觉得汗颜。

玄曜宸涩然一笑,“天下,好!”

转身要回宫,便看见凌贵妃带着几个宫女往这边走。

“臣妾参加皇上。”凌贵妃施施然了礼。
“臣参加贵妃娘娘。”颜离水也见了礼。

“起来吧。”玄曜宸恢复了一脸肃然。

“皇上近日里气色好了许多,臣妾熬了补身的汤,特地给皇上送来。”
“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不必事事亲为。”
“能为皇上亲自熬汤,是臣妾的福分。”

“你也辛苦了,汤放着,朕会喝。你且去吧,我同离水还有事。”

“这…”凌贵妃欲言又止。
“你有话便说。”玄曜宸道。
“皇上有几日未曾去看过玺儿了,玺儿念着您呢。”
颜离水暗自摇头,这凌贵妃也真是难为了,只能拿着孩子做借口。便道,“皇上,臣的事可以改日再议。”

玄曜宸想了想,点点头,“摆驾凌霄宫。”

自年后,皇后和太子的乳母齐齐失踪,太子便无人照看,找来的乳母虽有十几日,然孩子见了总是哭闹,说也奇怪,这孩子也只有见到凌贵妃时不闹,凌贵妃便接管了太子的照看之职,宫中便盛传凌贵妃马上要被册封为皇后,但冬去春来,夏又要至,也未见皇上册封的旨意,于是传闻便也销声匿迹了,真真是圣意难测。

凌霄宫里,他将孩子抱在怀里逗弄,凌贵妃将汤递过来,“皇上,您先将这汤药喝了。”

他单手抱着孩子,一手接过,立时喝了,眼眸都不曾离开孩子的脸庞。

小孩子看着新奇,伸手要抓那碗,他将碗递下去,捏了捏玺儿的小脸,“怎么,玺儿是馋了,也想吃了?”
“咯咯咯”宝宝被他逗得直乐。
“瞳,你看我们的儿子,多么像你,尤其笑起来这边的梨涡,眉眼。”他一时高兴,顺口说出的话,没人接下去,才似梦里初醒。

“今日朕便在你这里用午膳,吩咐御膳房,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谢皇上,难得皇上来,臣妾想自己做几道菜,皇上看,可好。”凌贵妃笑着问。

玄曜宸想了想,“去吧。”

“皇上,玄武大人有密报!”宫侍急匆匆跪下禀奏。
“让他进来。”

宫侍退了下去,亦带走了这一屋子的侍从,宫女。

“皇上!”玄武依旧是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不曾抬头。
“说吧。”
“在金陵发现了娘娘的踪迹,现如今,他们正在回桐城的路上。”玄武言简意赅。

他目光一暗,“她身子如何了?”
“眼疾好了,但…”
“说下去。”
“身上的寒气入侵,怕是伤了根基。”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你接着说。”
“有内线报,大昭欲要复立。
他皱起眉, “还有什么?”

“南边没有,只是,属下发现有另一方人也在打探。”
“继续跟着,看那边是什么人。”

孩子在他怀里自娱自乐,见他一直不曾回应,便着急的挣扎了起来,竟要哭闹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儿子,又叹一口气,“你娘亲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