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洋,我知道。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可惜今天才见到真人,果然不同凡响。”
季荏语气里的嘲讽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听得出来,只是李清洋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得罪过面前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女人,只能连声说:“不敢,不敢。”
萧勰涢不敢在这时候插上去说话,只得挪出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然后听到季荏说:“我认识勰涢有好多年了,这些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的父母不在了,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我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照顾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是当然。”李清洋微笑着答道。
季荏接着说:“勰涢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你平常要多留意,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通知我。早上要让她喝一杯热牛奶,还有,一定要让她戒了咖啡,咖啡对她,对孩子都不好,饮食也要注意,不能吃…”
她接连着说了一大堆,李清洋认真地听,一样一样的记下,还适时地提出一些问题,只有萧勰涢站在边上,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些年,如果没有季荏,也许,她早就不在了。
她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她唯一的亲人。

他们谈得太过专心,等到全部说完才注意到萧勰涢已经泪流满面,季荏的表情瞬间柔软下来,她站起来,抱住她说:“傻瓜,哭什么?结婚是喜事!”
可是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哽咽,“本来是要你参加我的婚礼,结果还是你先嫁了。其实,我真的很高兴,是真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顿饭是在家里吃的,他们的婚礼,只有季荏一个宾客,一个见证人。
吃过饭,李清洋被季荏支去洗碗,她则陪萧勰涢去房间收拾东西。其实,该收拾的都收拾过了,只是她还有些话想要跟她说:“没想到,你最后还是嫁给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萧勰涢低头说。
季荏握住她的手说:“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去想是对还是错。我知道,你以为我在生你的气,其实我没有。我只是怪自己,不该留你一个人,那时候,我以为你在越变越好,所以才放心地离开。可是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我,却不在你的身边…”
“不是的,你别这么想…”萧勰涢竭力解释。
“既然这样,你也别怪你自己。易晟的死与你无关,那只是个意外。勰涢,我知道,你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决定嫁给她,我不能说你错,可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以前的事就算了吧,既然你都已经嫁给他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不能总是在为别人而活,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我会努力尝试去做。”
“我只去三个月,等北京的事情都处理好,我就回来。所以,这三个月,你一定要好好的,最起码每三天都要让我知道你的情况。”
她又点了点头。
“还有,我知道你一直在为夏晨曦找精神科的专家,恰好我认识一个正在研究这类病例的心理学博士,前几天我已经帮你联系过她了,过一阵子,她正好从香港回来,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她,到时候,她会联络你。”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又点头。
季荏叹了口气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以后要靠你自己,但是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能再放弃自己。”
萧勰涢再次点头,郑重地说:“我会为了这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季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对她说:“不,你要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
在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季荏说:“我祝你们两个,白头偕老。”

那一晚,萧勰涢跟李清洋回了家,他带她进了主卧室,把她的东西放好,然后说:“你睡这里,我就住隔壁,有什么事再叫我。”
萧勰涢没有想到,他会和她分房睡,但是,忽然又觉得一阵轻松,她对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娶了我;也谢谢你,没有逼我。
他轻轻退了出去,替她掩上了门,而萧勰涢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一瞬间觉得疲惫不堪。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在想:她曾经那么渴望想要一个家,现在终于有了,为什么她却觉察不出丝毫的喜悦?
白头偕老,这应该是对新人最好的祝福,可是他和她之间,没有信任、没有爱情、没有婚礼、没有满堂的宾客,那么维系在他们之间的究竟还剩下什么?
这一纸薄薄的结婚证书,是否就能够保证他们的白头偕老?

 

 

第二十章:疯癫

季荏是在一周后去的北京,萧勰涢去机场送她的时候,她说:“勰涢,有些话我不说是因为我知道,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但是,你要记住,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任何时候。”
她含笑点头,这些年来,她所剩不多的东西也都在时间的长流中一点一滴地失去,她能留下的东西太少太少;幸而每一次,在她心生放弃之时,总有一个人,无论多远,都会陪她走过最艰难的路程,然后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一无所有。
她并没有告诉季荏她和李清洋分房睡,也没有告诉她夏晨曦与他们住在一起,她不能参加她的婚礼,至少不要再给她带来麻烦。

其实现在的夏晨曦一点都不麻烦,李清洋请了一个保姆、一个看护轮流看着她。即使没有人看着她,萧勰涢也不觉得她会惹什么麻烦,因为她现在长时间地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去,一天都不用说上一句话。
好几次,保姆端下来的餐盘上的食物,几乎动都没动,然后李清洋会亲自再拿上去一次,萧勰涢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方法骗她吃的那些东西,但只要是他拿上去的,就算几口她也会咽下去。
她知道,夏晨曦的一部分药就是混在这些饭菜里的,还有一些他也要亲自看她吃下去才放心。一楼那个锁着的储物柜里,看护拿药的时候,她曾经无意中,注意过一次,满满的几十瓶药,她差点就想吐出来。
可是,萧勰涢从来没想过要去打听夏晨曦的病情,她吃的无非是那些药,有时让人嗜睡,有时让人兴奋,可是会有什么作用呢?
所有的药就算能医得了人,也医不了一颗心。
她也从没进过夏晨曦的房间,从她搬进来,很少有机会遇见对方。这是她唯一所能接受的底线,她没有办法忘记,梁易晟是为了救她才死了的。
她可以为她找医生,那是因为她知道易晟希望夏晨曦能好起来,所以,她甚至可以接受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但这并不表示她原谅了她,或者说,原谅她自己。

这一个星期,她和李清洋天天见面,每天说得最多的话是“早”、“再见”、“晚安”,生疏得如同陌生人。
一个人的时候,她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夫妻做成他们这个样子,也可以算是绝无仅有了。
可是,每天这样的见面还是无法避免,他好象算准了她每天起床的时间,跟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再去上班。
有时候,她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家公司,老板竟然还有时间每天中午、晚上都准时回家吃饭。
因为怀孕,她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别说上网、看电视,连看书,都不能长时间的翻阅,萧勰涢最大的消遣变成浇灌花园里那些花。
已是春天最繁华的季节,李清洋里的花开得正艳,满目鲜红,其实她对花并没什么研究,只知道每天给他们浇水,没想到,半个月不到,有大半的花全都死了。
那天,李清洋回到家时,她就正对着花园里的花发呆,低着头,双目无神,甚是沮丧,远远看过来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不敢胡乱猜测,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萧勰涢恍若未闻,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这些花太娇贵了,不过多浇了点水,就受不了了。”
李清洋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竟第一次那么轻松地跟她说话:“那我们种些好养活的。”
她突然转过头,皱着眉一本正经地问:“这些花很贵吗?”
李清洋竭力忍住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把这些花移过来的时候我签了二十万。”
“二十万?”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我连这个花园都不会进来了!”
她的双眼望着他,这一次,没有躲闪,没有逃避,他一下就呆在了那里,她有多久没有注视着他的目光说话了?
如果能够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萧勰涢很快发觉他的失态,再次把头低下来,轻声说:“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赔给你…”
低眉顺目,难得的温柔和顺。
李清洋回过神来,笑着说:“我骗你的,不过几朵花,哪来这么贵?正好我想换掉这些花,你喜欢什么花?”
萧勰涢看了他一眼,那满脸的笑意,果然是在骗她。
不知怎的,火就突然冒了出来:“我喜欢梅花,可是现在是春天,哪来的梅花?”
她甚少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她竟然慢慢地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隔阂。
萧勰涢理不清自己纷乱的情绪,索性直接转过身,往屋里走。
李清洋对着这些已经全部枯萎的花,微微一笑,这是个好现象不是吗?至少她不再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她对他发火,只有计较在乎了,才会生气吧?

萧勰涢进屋的时候,还在思索自己刚刚那顿莫名其妙的火,没注意到眼前的人,差点就撞了上去。
“吓我一跳!”她抬起头,皱眉低声抱怨。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为什么要害怕?”夏晨曦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明明眼里含着笑,却让萧勰涢一阵发冷,她克制着自己压下那种不舒适的感觉,问:“你今天吃药了吗?”
夏晨曦还是笑着:“你呢,你吃药了吗?”
萧勰涢手一挥,知道她是不正常了,不想再去理她,继续往里走,手臂却猛得被人一把抓住:“不准走!”
“你放开!”她用另一只手用力去掰开夏晨曦紧攥的手,可是她的力量出奇得大,她挣了好几下,也没有挣开。
“你告诉我,易晟在哪里?是你把他藏起来,你说,他在哪里?”夏晨曦好象疯了一般,不是,她就是疯了,拼命捏着萧勰涢的手腕摇晃,叫喊。
听到声音的李清洋迅速跑过来,想要拉开她们,可是夏晨曦一直乱动,他怕伤到她,根本使不上力,他看到萧勰涢痛苦的表情,突然一伸手,从后面抱住夏晨曦,用力将她往后拉。
夏晨曦意识到后面力量的强大,又不肯松开手,只好用牙去咬环住她的那双手,她把全身的力量都积聚到她的牙齿上,像是要吞噬一般,两边的太阳穴整个鼓了起来。

萧勰涢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李清洋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可是他却没有抽出手来,任由她咬住自己,一步一步往后退。
终于,那只手渐渐离开了她的手腕,可是,她的整颗心却像突然空了一样,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
夏晨曦依旧咬住李清洋的手臂不放,放开了手,她更加肆无忌惮,抓着他的手臂就往下咬,而刚刚被她咬过的地方,赫然一个印着血迹的牙印。
李清洋示意她不要过来,萧勰涢不知道他们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呆站在那里,除了震惊,还有不断涌上来的越来越多的心痛。
她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直到夏晨曦终于累了,再咬不下去,她才觉得一口气又喘了过来。

那晚,萧勰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些牙印,她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起床拿了药箱,去敲他房间的门。
“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她走到床边,语气轻柔地像一阵微风。
李清洋本来不准备伸出手,整个手臂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疼,他自己看得都是触目惊心,别说是她了。
“让我瞧瞧你的手,至少上点药。”
她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此刻更是温柔地让人不忍拒绝,李清洋无意识地就从被子里伸出了手。
整条胳膊深深浅浅好几个牙印,虽然已经清洗过,但有些深的地方还是有血迹。不只这些新添的伤痕,还有一些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形成的伤疤。
萧勰涢看着看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往下掉:“她疯了,你也疯了吗?为什么任由她咬?”
下午的时候,她看着他被咬,只觉得疼,却没有哭,可是现在,眼泪那样自然地掉下来,一点预告都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她伤着你。”李清洋掳下袖子,低声安慰:“其实不是很疼,你怎么样,她有没有弄伤你?”说着就要去抓她的手腕察看。
萧勰涢反手抓过他的手,把他的袖子往上拉,放在她的腿上,说:“会有点疼,你不要动,忍一忍就好。”
李清洋看着她,很平静很温暖,疼痛好象都有所缓解,他乖乖地果真不再动。

她用棉签蘸上药水,很轻很轻地往他的手臂上涂,她不敢去看他的脸,她知道很疼,可是只有这样,伤口才不会发炎。
她只有轻一点,再轻一点,边涂边在上面轻轻地吹气,她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可是至少会好一些吧!
而李清洋就这样看着她专注的表情,手臂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可是又有一阵一阵的凉风,那种感觉酥□痒的,钻到心里。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不把晨曦送到那些精神疗养院。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在英国的时候,我忙着上课,后来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来照顾她。我和她妈妈找了最好的医院,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逃出来,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她说,她不喜欢那些地方,她说,她就算要疯,也要做全世界最自由的疯子。晨曦她其实是最无辜,也最可怜的一个人,我们不要勉强她,好不好?”
萧勰涢没有回答,继续专心地给他上药,上完药后,她把东西收拾好,将他的手放回去,说:“一个人的同情心泛滥并不是件好事,我们所了解的,所知道的事情太少,这世界上,谁不比谁无辜,谁又不比谁可怜呢?”
她那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让李清洋无从辩驳。他只能涨着脸说:“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
如果他们还能吵起来的话。
萧勰涢轻笑,站起来说:“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李清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转过头,看着他。
“能不能,今晚留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迅速地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萧勰涢站在那里,他没有松开她的手,袖子顺势往下滑落,那些伤口再一次呈现在她眼前。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到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李清洋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才知道要躺下来。
今天他得到的待遇已经足够好,一切都温暖的不真实,不敢再动,生怕动一动,就会醒来,发现原来都是假的。
过了一会,被子下面,他的右手被另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只听到身边的人轻声说:“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暖和起来,渐渐的觉得真实,李清洋转过头,低低地说:“如果这
是梦,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醒?”
萧勰涢眼角有泪水滑过,然后感觉耳朵里有凉凉的感觉,她说:“晚安。”
“晚安。”
李清洋以为他会睡不着,不过很快意识就模糊起来。
她这样真实地躺在他的身边,跟他道晚安,原来,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就能很安心的睡着。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辈子都不用放开。

 

 

第二十一章:找回

过了几天,李清洋不知道从哪里,竟真的弄来几枝干梅花,放在她的房间里。那上面还带有阵阵扑鼻的梅花香,若不细看,足可以以假乱真。
又过了几天,花园里大兴土木,几个工人随后搬进来两棵腊梅树种在里面,虽然几乎大部分都已变成干枯的树枝,空落落的,但是,有一枝上竟还残留着一朵梅花,傲然挺立,好象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不肯凋落,不肯放弃。
他说:“我没有能力给你带来奇迹,但是,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希望。再等一年,你一定能看到满院都是你最喜欢的梅花。”
一年,不是她不愿意等,她最擅长的不就是等待吗?再长的日子她都等过,她只是怕,怕她会来不及,看到这满院盛开的梅花。
萧勰涢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更加激烈起来,几乎到了闻到什么就想吐的地步。李清洋为此换了三个厨师,可她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有时候,她为了让他放心,只好勉强喝下一点白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全部吐了出来。
李清洋试尽了所有的方法,但就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反而安慰他:“不用太担心,这是每个怀孕的女人都会经历的,放心,没事的!”
然而,有没有事,她自己心里清楚。每次跟季荏通电话,都必须趁李清洋不在的时候,这样,她才能同时瞒住两个人。
自那天过后,为了怕夏晨曦再伤到她,李清洋开始在她的房间外上锁,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天之后的夏晨曦变得异常安静起来,每天都乖乖地按时吃药,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内,要么昏睡,要么发呆。
李清洋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赖在家里,不去上班,有什么事直接叫人到家里来谈。
那一天,却早早地出了门,萧勰涢从起床就没见到他,到了晚上,他才一脸疲态地回来,但又掩不住兴奋地说:“你一定还没吃饭,今天就由我来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他就端了一个大碗出来,笑着喊她过来:“趁热过来吃,凉了就不好了。”
萧勰涢倒是好奇,他半个小时能捣腾出什么美味的东西来,于是笑着走过去,说:“我看看,做了什么好东西?”
是一碗酒酿元宵。
真的是一碗酒酿元宵。
她傻站在那里,李清洋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说:“你尝尝,是不是你要的味道?”
萧勰涢伸手拿住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淡淡的米酒味瞬间充溢至牙齿,眼泪就这样毫无声息地一滴一滴滴进碗里。
她有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味道,她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第一口的时候,她就知道,就是这个味道,没有错。
那是爸爸的味道,是她从小到大都能闻到的味道,她怎么会弄错?
他竟然煮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酒酿元宵,她最爱的酒酿元宵。
她边哭,边吃;边吃,边流泪。
这一次,她没有吐,整整一大碗,全部吞进了肚里。

吃完之后,她抬头看向一脸满足望着她的李清洋,听见他说:“幸好,这一次,你没有再吐了。以后,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再给你煮,但是里面有少量米酒,你是孕妇,不能多喝。你要先答应我,该吃的饭还是得吃…”
“为什么?”萧勰涢脸上的泪水班驳纵横,突然打断他说了一句。
他有些怔忪,奇怪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过了一会,仿佛明白过来又接着说:“你问我为什么会做这个啊?说来也巧,我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我在里面要了一碗酒酿元宵,后来又去了几次,一次跟老板闲聊的时候听他说起,原来他就是以前在我们学校门口那家小饭馆的老板。我就记得,你以前最爱那里的酒酿元宵了。果然还是一样好吃,而且他还告诉我,他家酒酿元宵的做法是很多年前一位学生的家长教的,说她女儿最爱吃这个,可是现在离家太远,怕她以后吃不到…”
萧勰涢哭得泣不成声,她爸爸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那时侯年纪小,总以为所有的味道都一样,所以,她总喜欢往那跑,却没有想过,会跟她爸爸有什么联系。
后来,她爸爸不在了,她才知道,原来有些味道即使再相似,也不可能一样。因为那里面是她爸爸对她满满的爱。可惜,她却再也找不到。
可是,他重新把它找回来了,他说得这样简单容易,可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费了多大的工夫才找到那家店的老板,他用了多长时间的时间去学,她都能感受得到。
“那个家长就是你爸爸吧?”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任由眼泪往下淌,“为什么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不告诉我?那两棵梅花,是从我家门口的花坛里运过来的吧!你又花了多少钱,才买下那栋房子?”
她这样笃定地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梅树搬进来那天,她接到一通电话,上次回去扫墓的时候,她给了隔壁大妈一笔钱,让她无论如何帮她说服屋主把房子卖回给她。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那天,她才接到电话,告诉她房子被另一个人高价买走了。
他就是这样爱着她,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却一直都不让她知道。就同他爸爸一样,那么深那么深地爱着她。
可是,她还可以相信他吗?他也曾那么深那么深地伤害过她,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再也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了,她只是想,帮肚子里的孩子找回爸爸,这样,即使有一天,她跟她妈妈一样,不在了,那这个孩子也能够健康地长大。
她总说,她会好好活着,其实,是生是死,她早就无所谓了。别人不清楚,可是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根本没有把握能和这个孩子一起平安地活下来。
有时候,她甚至想,这样也好,她终于能够解脱。
可是,他帮她找回了家,她失去的,他一样一样,费尽心机地把它们都找了回来。
那么,他能不能帮她找回她失落的一颗心呢?

李清洋显然没想到她竟然全部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想了很久,似乎斟酌很久,才闷闷地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这辈子最最爱的人。”
他接着说:“上一次,我们要去登记的前一天,我去看了你爸爸妈妈。我问他们,愿不愿意把你交给我来照顾。也是那一天,我确定了自己对你的爱,比我想象得多得更多。我想要试试,我们究竟能不能在一起。”
原来那一天,他也去了墓地,到底是他去早了,还是她来晚了,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遇到?
他说,最最爱的人,她是他最最爱的人,可是,在她以为等得到他的时候,在她最需要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却因为另外一个他自认为比她更可怜的女人,放弃了她。
他那么善良,一直以来都是,所以那个时候,在所以人都遗弃了她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现在,依然是。他变了那么多,可是他的本性没变,依旧那样善良,善良到连无家可
归的小猫小狗都愿意收容,却独独忘了这个这辈子他最最爱的人。
他可怜他们,却独独不愿可怜她;他同情他们,甚至施舍他们,却独独对她这样残忍!
她原谅他,是因为她不在乎了;如果她在乎,那么她会恨,那些恨会如藤蔓一样再次爬满她的心,纠缠在一起;她会贪心,会想要更多更多…
这一辈子,她已经不知道,他们的这辈子还有多久?

 

 

第二十二章:冲突

那一晚最后的记忆有些模糊,萧勰涢只记得最后是在他怀里睡着的,很安心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她不再看到任何食物就反胃,状况竟出奇般地又好了起来。
她和李清洋的关系也是在这段时间内有了改善,淡淡的,偶尔会对他温暖的笑,竟真的有了平凡夫妻的味道。
她不知道还不够时间,但她真的也想试试,究竟他们之间,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