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勰涢心里一紧,慌忙走到门边,捂着胸口皱着眉问道:“你说,我怀孕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已经有六个星期了。”医生回答得很流畅。

六个星期,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要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
所有人都被她这斩钉截铁的表情吓了一跳,等到听明白之后,梁易晟的妈妈首先站了出来,说道:“昨天是我的语气太重了,我可以向你道歉,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
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解释,只是有些无措,疲惫,劳累,担心,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一边的梁爸爸上前一步,握住了妻子的手,替她说道:“小涢啊,我知道这时候要你生下这孩子,是委屈了你。可是易晟都不在了,你肚子里的是他唯一的骨血,你怎么忍心不要他?”
萧勰涢明白了,原来他们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梁易晟的。是啊,这个孩子应该是他的,可惜不是。
如果是他的,该有多好!

想起梁易晟,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她用手拼命压住心上的疼痛,嘴唇微启:“他,真的不在了?”
医生示意一旁的护士将她扶到床上,她躺了一会,才顺了那口气,正欲抬头向两老解释,却见他们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仿佛她是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们才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她如何还忍心跟他们说,她肚子里的其实只是一个错误。
不久之前,他们还快快乐乐地筹备儿子的婚礼,可是现在,他们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不能体会的痛,那些他们曾经给她的温暖,那些家的感觉,明明都还清晰如昨日,现在,却都没有了。
她说过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来孝顺,易晟不在了,那么她能不能继续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让这个错误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密?
最后的那一刻,萧勰涢攥紧了身子底下的那一角床单,抬起了头,眼神坚定地仿佛是在做一个重大的承诺:“我会生下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生下他。”

李清洋站在边上,看着她,可是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落的身上。
是多久以前,那时候不管他在哪里,她的目光总是跟随在他身后。
也曾觉得难堪,也曾觉得尴尬,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看着他的时候,他把目光绕开,看向别处。
而现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却经看不到他了。
那一晚,电话里她流露出的那一丝娇憨与甜蜜,原来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缘分不够。
不是时机不对,就是爱得不对。
他们总是在错的时间遇到彼此,所以,注定不够,不够缘分在一起。
八年前,他给她一个希望,又让它破灭,八年后,她还了一个希望给他,可是还是不够,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但是,却硬生生地将他们隔绝在彼此的世界之外。
他们回不到过去,也走不进将来,只能停在这刻,空余遗憾和怅惘。
她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种绝望,恨意,让他的世界都停在了那秒。
为什么死得那个人不是他,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不用看到她的绝望,不用体会那种欲死不能的心情,不用心痛,也不会后悔。
第一次,他恨死了自己,恨他一路走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如果八年前他坚持不离开;如过四年前他信守承诺回来;如果没有在他再遇到她的时候,
发现自己仍然爱她,如果不是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将所有的事情告之与她,那么今天的他们会是怎样?
她会不会已经很快乐,很幸福,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绝望得让人心疼。
可惜,没有如果。这些假设都不会成立,他们的赌约,他也再不会知道结果。
也许,他们都该放对方一条生路。

李清洋轻轻地扶着夏晨曦站起来,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一句对不起,他欠了很多人,而他怕,再没有机会再对那个他最应该说的人说。
夏晨曦好像能听懂一般,竟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悄悄退出了病房。

萧勰涢没有在医院多停留,梁易晟的身后事全都要她一手安排,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不管多难熬,她终于又挺过一关。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她安心地住进梁易晟为她准备的家,他的父母时常来看她,褒些营养汤给她喝。
她看着两位老人望着她的肚子偶尔露出欣慰的笑容,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定会有些什么能够掩盖伤痛,弥补遗憾。
她是这样相信的。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萧勰涢正在厨房里学习自己褒汤,她匆匆跑去开门,可是看见来人之后,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人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渐渐的,她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然后半个身体就被一个暖暖的怀抱圈住了。
那是一个年纪比她稍大的女人,皮肤由于长时间的曝晒,呈出古铜色,利落的短发,满脸的风霜,却掩不住她眼里的那股光彩。
“我回来了!”那个人把头抵在萧勰涢的肩头,喃喃道。
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好一会才回复道:“季荏,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反正谁都没有松开手,只听到那人说:“等抱够了,让我先进屋喝口水。我转了好几次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呢!”
萧勰涢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松开了手,又将她脚下的行李拿进了屋,给她倒了杯水,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季荏跟上去,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口水,才说:“我到镇上一看到你的email就立刻赶回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北京。”
她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倔强地说道:“不,我不去。”
季荏放下水杯,也坐到她边上,缓和了语气说道:“我结婚你也不去吗?”
萧勰涢抬头,看到她眼里的认真,才重新笑着,又确定了一遍:“你说真的?”
季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溢满的幸福:“嗯,其实我们在那里已经办过了婚礼,但是他爸妈说,无论如何,还是得在家里再办一次。”
“他们怎么会同意的?”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对他爸妈说‘如果你们再不同意,我就不止去做绝育手术,干脆跑去少林寺做和尚’,他爸妈被吓得半死,能不同意吗?”季荏好笑地说。
“他真的去做了?”
季荏微笑:“他跑来肯尼亚找我的时候说,这辈子他要定了我,再也不会松开手。当时我就想,算了,既然爱他,有什么不能原谅,不能容忍?为什么非要计较那么多,折磨他,也折磨自己。我们还在当地收养了两个母亲难产死掉的孩子。”
萧勰涢由衷地为她高兴,握住了她的手说:“恭喜你,真的。”
“所以,你得跟我回去,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现在还来得及,我亲自帮你做手术。”季荏趁势说。
她突然就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她,“不要,我说过,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你别糊涂了,别说这孩子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就是在,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季荏加重了语气,站起来说道。
萧勰涢低头沉默。
季荏看着她的神情,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定是还隐瞒了什么,于是,她又靠近她问道: “这孩子的爸爸…”
她摇头:“我生这孩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易晟的父母失望,他们年纪那么大了,再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你疯了,为了不相干的人,你要陪上自己的命吗?”季荏是真的气极了,连语调都变了。
“不是不相干的人,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何况,不一定会有事的。”
她的后半句话声音很轻,自己都知道没有任何说服力。
季荏怒极反笑,“我以前学的是心脏科,现在是妇产科,你觉得你能比我更专业?”
是啊,当年不就是因为她的病才认识的季荏吗?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实习医生,而她是她的第一个病人。可是她那样地照顾她,心疼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怜惜,这么多年来,都是。即使后来她身上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身边也总是有她在。
萧勰涢也知道这理由牵强,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不然也不会叫她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 “我这些年都很好,每次检查医生都说我的心脏功能在慢慢恢复。”
季荏了解她的脾性,但还是试图说服她,于是,她放缓语气向她解释说:“你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因为受你妈妈在怀孕期间所食药物的影响,并不是很严重,本来怀孕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你明明知道…”
“可是,我想生下他,我要这个孩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萧勰涢着急地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这就是在帮你,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她是被逼急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是解释不通呢?
萧勰涢用力去握她的手,语气诚恳:“我要你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帮助我,鼓励我。
那天我看到你在肯尼亚和那几个孩子拍的照片,你说他们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都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你说看到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是你最大的喜悦,你说你决不轻易扼杀任何一个小生命,这不是你转做妇产科的原因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天使,会在我崩溃的时候拉我回来,而我几乎是冷血的。但是这次,我真的不想放弃。
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怀孕的时候我的子宫增大,会使心脏负担加重,即使让我撑到生产,也有可能心力衰竭,造成死亡。
这些我都清楚,可是我把自己和孩子交给你,我觉得很放心。如果我和孩子都撑不下去,那也是注定的。
我不会后悔!”
她目光里的坚定,让季荏看到一个属于母亲的光辉,她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她怎样都拗不过她。
只能叹了口气,无奈道无奈道:“你总是能轻易抓住别人身上的弱点。”她反手握住她的手,“但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孩子有事,你相信我。”
萧勰涢点了点头。
她是一错再错,可是谁不是呢?
竟然都错了,那就错到底吧!

 

 

第十八章:再见

萧勰涢决定去北京,季荏说得对,她不能一直瞒得下去,除非她离开这里。
然而,去北京是不是另一个错误,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个她根本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临走之前,她去见过梁易晟的父母,只说有个朋友要结婚,她要去北京住一段时间,那个朋友是个妇产科医生,请他们放心,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去台里辞职。她心里明白,她的栏目才刚刚起步,这时候离开是很不负责任,也很不理智的行为,可是,她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就算豁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台长虽然表示了惋惜,但是也没有强留,只说欢迎她随时回来。
她很感激,这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宽容。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季荏说:“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点,无论遇到多大的坎,都能够说服自己重头来过。”
重头来过,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她无法改变,但是,她可以选择接受它们融入她的骨血,真正成为她的一部分,然后她才能够带着那些伤痕继续生活下去。
只有一件事,她还没有去做,或者她还在等,等他主动来找她,说一句他们俩在八年前就该说的话。
这一次,他并没有让她失望,走之前,李清洋果然打了电话给她,约她见面。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他们高中母校对面的那家肯德基,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会,最后点了头。
她想在那里跟他说“再见”,他一直欠她一句“再见”,所以,她才会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也因此错过了身边太多的东西。
以前,他就是在那里等她,她是中途才转入文科班的,几乎落下了半学期的课程,只有他愿意给她补习。但是她常常忘记,等得久了,他会生气骂她没有时间观念,可是下一次依旧板着张脸坐在那里等。
她是从他走后,才开始学习总是比别人早到,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等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她发过誓,决不再让别人等。
如果当时能够好好说一句“再见”,他们的人生也许就会不同。

李清洋和她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到的,正是中餐时间,店里人很多,谁都没有提议要再换一个地方,于是只好找了两张空位与人拼坐一桌。
他们只要了两杯饮料,萧勰涢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太过喧闹,盖过了她心中的那份悲伤和寂寥。
她不想此时此刻,再在他面前显出软弱,一次已经足够。
长时间的沉默,其实要说得话很简单,彼此也早就有了默契,但是,真正临到眼前,却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六七岁左右,拿着一个甜筒正在舔,吃得满嘴都是,他妈妈拿了张纸巾给他擦,小男孩另一只手淘气地伸到桌面上去拿薯条,被他妈妈迅速地拍了下去。
“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妈妈再喂你吃。3加6等于多少?”
小男孩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见他妈妈已经拿了根长长的薯条,涂上了番茄酱,只好冥头苦想,然后带着点兴奋答道:“9。”
那妈妈很高兴地将那根薯条放到他的嘴里,夸奖道:“真聪明,那4加7呢?”
小男孩得到鼓励,很有些跃跃欲试,但很快他发现这个问题比刚刚那个要难,好象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于是,只有无辜地说:“我们好象还没有学。”
他妈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她极有耐心地教他:“你看,4加6等于10,那再加上1是多少?”
“是11!”小男孩舒展了眉,高举着手答,然后说,“我也要问妈妈一个问题,答对了才能吃。”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才喃喃说道:“要问你个难的,100加98?”
他妈妈有些好笑,但很认真地做思考状,又说:“这个好难啊,妈妈要想一会。”
小男孩很有成就感地继续舔他的甜筒,然后听到他妈妈说出“198”的时候,立刻垂下了头。
他妈妈问:“你知道答案吗?”
他丧气地摇头。
“所以啊,其实你比妈妈还聪明。不信我问你,100加100等于多少?”
小男孩还是摇头,他妈妈于是给出提示:“比如说,如果奶奶给你一百块压岁钱,爷爷也给你一百块压岁钱,那你有多少钱?”
“我有两百。”小男孩抬着头,瞪着童稚的双眼回答道。

这一幕如此寻常和普通,可是他们两个人就坐在对面无比专心而又认真地看着。
如果她也有一个孩子,她会不会是一个好妈妈,能不能给这个孩子就像此刻的温馨?
萧勰涢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竟然还是想哭,她怕自己没有资格做一个好母亲,她怕不能给宝宝一个正常的家庭,她怕宝宝不快乐!
可是她知道,她是爱他的,不管是谁的孩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来到的这个世界上。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力量,她终于能够体会当初她妈妈怀她时候的那份心情,那份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她的心情,她想,妈妈一定是没有后悔的,即使那让她离开了两个她最爱的人。
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她要这个孩子的信心,甚至可以无惧死亡。
所以,她转过头,对李清洋说:“对不起这句话说多了也伤人,我不想对你说,也不想再听你对我说,我们还是换一句…就说…”
“什么时候去登记?”李清洋中间突然插了一句。
“再、见”,他的话与她同时开口,她没有听明白,于是问:“什么?”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李清洋又重复了一遍,也转过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
这次,她听清楚了,但是她有些不懂,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懂…”
“这一秒之前,我也不懂。可是我说出来之后,反而觉得豁然开朗。我想继续我们的约定,你愿意吗?”
萧勰涢脑子一片混乱,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可是这里太吵,而他也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我不会说我会有多爱这个孩子,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把他当成我自己孩子来照顾,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所拥有的一切。你既然决定生他,就该为他想想,不是吗?”
“我可以…”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不要说你可以一个人可以做得到,你不得不承认,即使你给他再多的爱,再多的一切,也不可能给他他最想要的。”
他一旦咄咄逼人起来,她从来招架不住。她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但是,她怎么可能再嫁给他,怎么还可以嫁给他?
她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萧勰涢走后,李清洋并没有急着回去。他推开门,穿过那个十字路口,往对面的校门走去。
他知道,她想跟他说“再见”;他知道,他欠她一句“再见”;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甚至想过,既然她那么恨她,不如就算了吧,以后各走各的路,没有她的这些年,他不是一样也过来了。
他是想好了的,说一句“再见”,给她,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可是当他看到她眼里几乎看不清楚的泪光,他能够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因为他同样地被感动了,被那么平常的一幕感动了。
她能看出她当时的软弱,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就算她再掩饰,他也能第一个发现她的所谓坚强其实全都是伪装。
梁易晟死了,她很难过,但是其实她更内疚,她觉得是她害死了他,其实不是。她只是太过善良,她总是用最大的宽容去原谅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然后一点一点,再把自己包裹起来。
她说自己冷血,其实真正冷血的是他们这些被这浮世浸染的渐渐失去血性的人,他真的很想很想,为她铸造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小到再容不下任何的伤害,然后,她可以很安全的住在里面,继续她的善良。
他爱她,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从没有想过,他可以这样去爱一个人,爱她所有的缺点,她的隐忍和她的冷漠,甚至爱她肚子里与另一个人的孩子。
他嫉妒地发狂,可是他竟然也想要给这个孩子所有一切的温暖。
如果他没有再遇到她,他不会发现原来自己这样爱她,并且从来没有变过。
这八年,只是日积月累,将那些感情沉淀再沉淀,等待一瞬间的爆发。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后悔当年放开了她,当时以为不过是青春年少的一颗流星,却未想,原来她是照耀他整个生命的那颗恒星,他离不开,也离不了。
所以,他放不了手了,只要她留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所以,他想要任何的手段来绑住她。
所以,他不想再跟她说再见。
她问他要一个理由,其实真正的理由是:
他爱她,超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包括他自己。

 

 

第十九章:结婚

那晚萧勰涢在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季荏捧着杯茶走进来:“下星期才走,怎么这么早收拾行李?”
萧勰涢对她笑笑,示意她坐到床边,又说:“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等她坐了过来,勰涢放下手上的衣服,也在她边上坐下,看着她说:“我决定结婚。”
季荏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似乎是在通知我,并不是在跟我商量。”
她没有说话,故意躲开她探究的眼神,站起来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调侃着说:“这两个月,我一共搬了四次家。或许下一次,我可以不用拆箱,直接打包走人,省得麻烦。”
季荏抿嘴喝了一口茶,像是在思考什么,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她才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来说:“也好,改天让我见一见他。”

门被轻轻地带上,萧勰涢站在里屋,隐隐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她把东西扔到地上,躺了下来,把被子全都裹上,好一会,才缓过来,渐渐有了些微微的暖意。
她知道,季荏一定对她很失望。她这样固执地要这个孩子,她虽然反对,但是也同样地给予了理解和支持,那是因为她对这个孩子宽容,但这并不表示,她对所有人都能够宽容。所以,她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一心一意想要带她远离这个地方,让她能安全的生下这个孩子,而她,终究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冥顽不灵吗?不是,她只是觉得累了。两个月之内,她搬了四个地方,那是因为,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的家。
这栋写有她名字的房子,如果没有梁易晟,也不是她的家。
她可以继续没有家,因为她已经习惯,可是肚子里的宝宝不可以。她比谁都清楚,缺失的家庭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没有家是多么可怜又可悲,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家。
嫁给李清洋,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她被这个理由说动了,因为他不仅是最适合的人选,更是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那她呢,已经不重要了,谁会在乎?
反正她对他,没有了恨,也再不会有爱。那就,结婚吧!

第二天一大早,萧勰涢直接去了李清洋的办公室,把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和证明放到他的桌上,用几乎冰冷的声音说:“如果你还没有反悔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登记。”
她是怕,再多耽搁一秒,她就会后悔。
李清洋没有犹豫,拿起桌上的东西,站起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他的步子很大,又走得极快,她几乎就要跟不上,只好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狼狈地被他拖着。
一路上,无数的目光尾随着他们,也许是从未见过他们老板这般失态的模样,那些脸孔不断变换,只有他手心传过来的温度是真实的,让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跟她。
李清洋带着萧勰涢驱车前往民政局,排队、拍照、排队、登记、领证,前后不过两个小时,付了九块钱,就拿到了那张写有他们名字的结婚证书。
就是这样简单,简单到一切都像是不真实的,盖章的时候,登记处的大妈说:“你们两个是今天最登对的一对了,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而他和她,这一路过来,到离开,竟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已经是迎春花开的季节,最冷的冬天悄无声息地离去,而这,到底是结束,还是新的开始?

回去的路上,萧勰涢看向窗外,主动开口说:“我想先回去拿点东西,顺便让你见一个人。”
李清洋点了点头,也没问她要见什么人,直接把车开回了她的住处。
这几天,季荏一直是日夜颠倒着在睡觉,他们进屋后,季荏才刚刚起床,看见他们,只问:“办过手续了?”
萧勰涢把证放到桌上,季荏只瞄了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倒了杯热牛奶递给她:“你早上走得太急,一定还没吃早饭,先喝了它再说。”
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可是那里面是满满的关心与疼爱,不管怎样,她毕竟还是心疼她的,所以可以轻易原谅。
萧勰涢乖乖地接过牛奶喝下,季荏看她喝完,才伸出右手,对李清洋说:“你好,我是季荏。”
李清洋连忙伸出手,礼貌地握住:“你好,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