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荏跟李清洋说:“你别太担心,以她的身体状况出现这种现象也是很正常的,只要再撑几天,等宝宝足月,动了手术,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但是私下里,她跟韩磊已经通宵了好几晚,结合各个医生的建议不断地修改他们的手术计划。
而李清洋除了着急,担心,就只有恐惧,还要在她面前将这些情绪隐藏,然后笑着说:“会好的。”
萧勰涢醒来时每每看到他越来越紧的眉头和消瘦的脸,总是低声安慰:“我们又一起撑过一关。”
每个人都在熬,都在等,终于捱到手术前的最后一晚,临睡之前,萧勰涢说:“我想出去散散步。”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走路都不太方便,李清洋扶着她,慢慢踱步到医院的草坪上。

“我们躺一下好不好?”萧勰涢一手撑着腰,一手握着李清洋的手,笑着问道。
李清洋点点头,小兴翼翼地扶她躺下,然后自己也在她边上躺下。
萧勰涢努力挪了挪身子,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说:“你看,今晚的星星真是漂亮,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看星星了。”
李清洋没有说话,萧勰涢将头又缩了缩,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看流星雨的那晚?”
“嗯。”李清洋伸手搂住她,简单地算是应答。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一起许愿,你说等我们再一起看流星的时候,就看谁的愿望实现了?”
“嗯。”
萧勰涢仰望着星空,又问:“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李清洋停顿了一会,用手替她理了理头发,轻声说:“实现了,你的呢?”
“实现了一半,”萧勰涢摸着自己的肚子,放缓了语气,笑着说: “我许的愿是希望有一天,你看得到我,后来你就走了。可是现在你每天都看着我,虽然晚了一点,不过也算是实现了吧!”

后来他走了。
李清洋一阵心酸,想到他的不告而别,想到她那些年的等到,就难过地不能自抑。但他还是笑着,问:““想不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望?”
“跟我有关?”萧勰涢转头,调皮地问。
“嗯,”李清洋闷声回答,“我许的愿望是:以后的每一颗流星,我都要在你身边,陪你一起看,然后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这个愿望,原来就是这个愿望。
萧勰涢的手紧紧地攥住衣角,头低在他怀里,掩饰了即将落下的眼泪,低低呢喃:“原来是这样…”

那个时候,他们如此简单,所盼望的不过是他能看得到她,而她能陪在他的身边。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如果那一晚,他们都说出了自己的愿望;那么今天的他们是否会有所不同。
人生的奇妙就在于它的未知,不知道结果,所以也就永远无法判断当时的选择是否错误,而那个选择也永远无法改变。
沉默了一会,萧勰涢试探着开口:“如果明天…”
“没有如果,”李清洋打断她,低头看着她说:“我会在外面等着你们出来。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一家人以后开开心心地生活。”

萧勰涢点头,又说:“清洋,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她现在可不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会怎么想?
“什么?”他低下头问。
她笑了一下,伸手撇开他脸上的一根杂草,有些无奈地说:“算了,以后再说。”
李清洋宠溺地笑:“那就以后再说。”
他们都还有以后。

两个人躺在草坪上,静静地看着这片夜空,那一晚的星空是只属于他们的光辉和灿烂。
萧勰涢枕着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们一家人就像这样,安静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李清洋却突然收回了他的手,坐了起来,在口袋里寻找什么。
萧勰涢奇怪地看他,李清洋对她笑笑,伸出手,摊开掌心。
这条陨石项链,她扔了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地捡回来,再放到她的面前,究竟是她太执着,还是他太固执?

李清洋拿起项链,解开环扣,坐到她身后帮她戴上,“我一直都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曾经有一条陨石项链;你说是因为弄丢了它,你才会那么不幸。这些年,我一直想要帮你找一条回来,原来它真的能给人带来好运,因为这条项链,我才又见到了你。”
“那天你果然见到了我。”
“如果我说那天我并不是特意找的你,你信不信?”李清洋笑,“其实就算那天,我们没有这么巧遇见,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住多久。那天,我完全没有准备,才会那样仓促地离开。后来,我承认,我是蓄意接近你。”
“我都知道。”萧勰涢摸着这条项链上的陨石,突然问:“你信不信那个陨石的传说?”
“我信。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李清洋坚定地说,“我相信,它会保佑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让我们得到幸福。”
萧勰涢喃喃地重复:“信就有,不信就没有…”
戴好项链,李清洋伸出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柔声道:“勰涢,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三个字,人世间最简单的三个字,也是最俗气的三个字,她听到的时候,却只剩下感动。她一直都知道,他爱她,可是他的爱太过飘渺,就像是周围的空气一样,她想抓,却抓不到。
可是现在,他说他爱她,他终于说了爱她,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将来他们会怎样,这一分这一秒,她就是相信,她就是他心中全部的世界。
萧勰涢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她微微抬起手,握住了胸前那双宽大而有力的手,那双带给她希望的手,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
“我们一定可以!”
人世间最珍贵的感情或者不是爱情,是一种相信的信念。

 

 

第二十八章:梦醒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爸爸妈妈都还在,他们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梦里李清洋没有离开,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路,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坎;梦里易晟也没有遇到满身狼狈的她,晨曦也没有疯,还在他的身边温柔地笑着;梦里她还是嫁给了李清洋,为他生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
那是只有梦里才会有的圆满。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梦,这个梦太过美好,以至于她想要永远沉醉在这梦中,不用醒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醒了。就好象以前的每一次一样,醒过来,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空。

萧勰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滴下来。
李清洋连忙站起来,急切着说:“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医生。”
然后,季荏和韩磊也走了进来,照例是一番检查,季荏勉强一笑,问:“感觉还好吗?”
她只是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又似乎只是想确定什么,嘴唇微启:“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季荏没有忍住,转过身去擦眼泪,倒是韩磊上前一步叉开了话题:“你身体很弱,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修养…”
萧勰涢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就偏过了头,不再看他们,也不再说一句话。
李清洋轻声说:“我想跟她谈谈,你们先出去吧!”
“她刚醒,你别再刺激她了。”季荏走之前,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
待他们走后,他转到她面前坐下,鼓起勇气说:“我不想说谎骗你,我想你自己也感觉到了,手术过程并不是很顺利,是我最后在手术单上签的字,放弃了那个孩子。”
她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李清洋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萧勰涢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除了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季荏毫无办法,只能召了顾天蓝回来。
顾天蓝每日来一次,时间不定,但只要她来,就不许任何一个人进病房,也不会回答任何与她们谈话内容有关的问题。
李清洋原本不同意,但奇怪的,萧勰涢并不像抗拒其他人一样排斥她,也就不再反对。
半个月后,顾天蓝说:“我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她自己。不过你们也别太紧张了,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意志力更坚定的人。”

那日,李清洋进病房后,看到萧勰涢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虽然依旧沉默,眼神却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他拿了件外套,替她披上,温柔地说:“身子才好些,别再着凉了!”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这些天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说,她听,就好象回到很多年前。以前,他有耐心,现在,他依旧有。不管要等多久,他都会陪着她,等她再次开口。
李清洋转过身去替她整理床铺,慢慢地说:“今天韩医生的老婆来探班,医院里的护士全都跑去看了,原来韩医生这么有魅力。你知道吗…”
正说着,背后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点嘶哑,吐字却很清楚:“我想回家了。”
他震惊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想回家。”萧勰涢转过了轮椅,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李清洋听清楚之后,欣喜若狂地走上前,蹲下来抱住她,激动地话都有些说不清:“好…我们、我们明天…就回家。”
“我要回我自己的家,”萧勰涢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闭上眼睛轻声道:“李清洋,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
窗外,有飞机压低了在上空盘旋,前行,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他的耳朵都在微微颤抖,耳畔似有无数的声音飘过,喧嚣的,刺耳的,可他却只抓住了这一句。
一瞬间,心好象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疼得他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他抱她抱得更紧,似要把她揉碎在他的怀里,紧紧的,一秒也不敢放松,他的语气有隐隐的哀求,但又异常坚定:“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怎样都没关系,但是不要离婚,我绝对不会再跟你分开,绝对不会…”
萧勰涢没有挣扎,只是等待他的力气渐渐散去,才慢慢说道:“我没有恨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都是为了我…但是,我累了。清洋,我真的累了,我再没有爱你或者恨你的力气…就让这段婚姻到此为止吧…”
“不,我不会让它结束,你休想要它结束。我还没有累,我也不许你累。你想要孩子,等你身体再好一点,以后,你想生多少个,我们就生多少个…”
“没有以后,”萧勰涢打断他,“不会再有以后。”
她转过轮椅,很慢很慢地说:“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她没有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回忆,慢慢往下说:“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但你一定不知道,我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她是难产死的,是为了生下我才离开的的,她豁出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住我。我知道,妈妈她一定很爱很爱我。
妈妈死后,爸爸再没有笑过,他对我的漠视,让我一直觉得爸爸恨我。后来我才知道,
其实他是爱我,就像他爱妈妈一样,我和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样,有爸爸妈妈的爱。
我是因为他们的爱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我很幸福,我想要活着,可是,也许我封闭了太久,我一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好好活着。
然后,我遇到了你,那是我一生最黑暗,最不堪的日子。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是你带我走出那片沼泽,给了我一片全新的天空;是你不离不弃,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是你让我走进人群,学会生活的方式。
你教会我这么多,给了我这么多。所以,就算你不告而别,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我知道,我的世界太小,而你的天空太广阔,你需要时间出去闯一闯,但是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总会有一天,你会回来,会回到我的身边,实现你对我的承诺。
你说四年,我就等你四年。这四年,我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我让自己越来越接近你的天空,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不是你陪着我,而是我陪着你。我们相依相伴,该有多好!
但是,我等了四年,却没有等到你。
是我傻吗?我竟然会相信一个年幼的承诺,我怎么会相信你会因为我放弃你的天空?

我爸爸是在五年前去世的,他死后一段时间,我才能理解妈妈走时,他的那种心情。那是天和地都崩塌了的感觉,爸爸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那个时候,我刚刚毕业,没有钱,没有工作,最后连家都没有了。
我走投无路,一无所有,可是我竟然还以为你会回来。所以,我自暴自弃,折磨自己,以为这样,你就会心疼,会出现,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在我最落魄,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救我出苦海。
我等了好久好久,可是你一直不出现,你就是不出现。
我每天晚上流连于各个舞厅,酒吧,我喝很多很多酒,喝到每天都要进出医院,却始终也等不来你救我。
后来,我想,你都不珍惜我,我为什么要珍惜自己?
你不知道,我有过一个孩子的吧?
我怀孕的时候,自己都还稀里糊涂的,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只记得他好象跟你拥有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温暖。
我迷惑了,沉醉了,无法自拔。
那个时候我的酗酒症已经很严重,在我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易晟出现在我身边。或许是因为同情,或许只是因为当时的他也被晨曦放弃了,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的同窗之谊,但是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我感激他一生。
他照顾我,鼓励我,用尽任何方法让我好起来。我原本不想要那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越来越大,他会呼吸,也会有心跳,最后,我还是选择生下来。
可是,也许是上天惩罚我,惩罚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孩子出生后不到一个月,还是离开了我,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不要再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李清洋哽咽着出声阻止她。
她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她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在他身上割上
一刀,割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麻木,连疼痛感都没有了,只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在他错失的八年里,她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忍受了多少别人无法忍受的磨难?
而他在哪里?

“在我最孤单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你跟我说,不放手。”
萧勰涢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不放手,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过了一会,她才冷静下来,继续说:“你还想不想听,我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她的声音沙哑,可是她说得那么清楚:“我熬过来了,再难熬,我都熬过来了。我也没想过要去怪任何人,这些年,我怪的只有我自己,是我自己一辈子都想要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愿意面对我所犯下的错误,不愿意承认你已经离开的事实。
是我自己,作茧自缚。
可是,为什么,在我已经快要成功的时候,你却又回来了?回来提醒我有过那么一段我竭力想去忘掉的往事?
我可以不恨你当年的离开,可以不恨你没有信守承诺回来,可是我恨你为什么在我不再等待的时候却又回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原本也是可以幸福的。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竟然还会对你有所期待。我跟你结婚,我还想为你生孩子,我想要跟你做一家人。
那个孩子,你还不知道吧,你都忘记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你通通忘记了。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那个,不是易晟的,更不是别人的,是你的孩子,你的亲身骨肉?”

她终于将所有的过往,她原本想要埋葬一辈子的过去全都说了出来,她终于将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真相告诉了他。原来真的能够如释重负,畅快淋漓,甚至连心痛也渐渐得好象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李清洋往后退了几步,要握住扶手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原来那一天是真的…原来那真的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萧勰涢冷笑,“告诉了你,会有什么改变吗?”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心痛吗?你现在有多心痛,这些年来我就有比你一百倍的痛。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想为自己活着,只为自己活着。”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里,我守着和你的回忆不肯放手,不愿承认我和你早就已经成了过去,成了回忆。我总是在自怨自艾,一直活在当年的梦里,不曾醒来过。
我嫁给你,是要求一个结果。曾经我一度以为,是一个结局,现在才知道,其实是一个结束。结束我和你之间的纠葛,爱恨,让我真正从梦中醒来…”
李清洋用颤抖地声音对萧勰涢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和你之间唯一仅有的牵连也都没有了。我终于可以心死,终于可以不用再想到底是该爱你还是恨你,终于可以有一个结束。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不如放我们两个都自由,结束这场短暂又荒唐的婚姻。”

“我们真的不可以了吗?”李清洋哑着嗓子问,试图做最后的挽留,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是多么徒劳。
萧勰涢好象知道他会这么问,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项链拿出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陨石项链,传说是假的,陨石也是假的。你应该清楚,真正的陨石会对人体造成辐射,会致癌。如果这是一条真的陨石项链,你根本不会让我带在身上。”
她举起手,慢慢地说:“你看好…”
说完,她将手中的项链用力往墙壁上砸去,项链经过重击,又摔到地面上,终于,碎了一地。
散落一地的,是他们在青春年华里的绚烂,是他们八年的错失,是他们各自的守望,也是他们之间似爱似恨的全部感情。

“我和你之间,就像这条已经散落的‘陨石’项链,再也拼不回来。”萧勰涢决绝地转过了头。
李清洋慢慢蹲下,一片一片地捡起,愧意,爱意,纠葛缠绕,似真似假。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如果这真的是你要的,那么,我成全你。”
他慢慢走出房间,在关上门的刹那,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头,顺着门沿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他到底还是爱她,愿意最后为她做一件事,就是放手,只要她不再受伤,不再难过。
这些年,他错得太多太多,对她,尤其是。
他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勰涢,甚至也许还失去了自己。
为什么呢?他那样爱他们,到最后,还是不得不放手,还是不得不失去。
起先是小声呜咽,后来变成放肆大哭,一个男人再没了骄傲,没了自尊,只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哭泣,毫无掩饰。
他为她哭,为孩子哭,也为自己哭。
门内的萧勰涢听着这哭声,慢慢地推着轮椅走到门边,手却始终没有再抬起来。
隔了一扇门,却真正相隔了一个世界。

 

 

第二十九章:重生

萧勰涢出院之后,还是跟季荏住在一起。没过几日,季荏的老公过来,萧勰涢想着也是时候放自己一个大假,准备离开。
季荏说:“你怎么那么倔,既然都想通了,为什么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很多夫妻也是这样,一路磕磕绊绊走下来的。更何况,他是真心爱你。”
萧勰涢收拾着行李,淡淡的笑:“我能放下,他就能放下。我和他之间,早在八年前就应该结束。这样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弯,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趁我们都还不算太老的时候,回到各自的原点,重新出发,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说到做到,离开之前,将所有遗留的问题都一件件处理掉,先是去了梁易晟的父母那里,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清楚,二老虽然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毕竟也还是没有过分地为难她。
然后她去了夏晨曦所在的那间疗养院,医生引她进去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和一群孩子聊着天,表情温暖,目光柔和。
夏晨曦转头看到她,微微一笑:“你来啦?”
她们俩人在一个亭子里坐下,萧勰涢主动开口:“过得好吗?”
她点点头,笑着说:“比任何时候都好。谢谢你。”
“谢我什么?”
晨曦微笑:“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问我过得好不好。当然不止这些,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
萧勰涢心领神会,只点了点头,了然一笑:“我也不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也很嫉妒你。高中的时候,你明明那么不起显,冷漠又自私,可是清洋哥哥总是喜欢围绕着你,很多事,他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却会告诉你。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还不知道怎么去争取一个人的感情,所以只能放手。后来跟易晟在一起,是他教会了我爱,我以为,这一次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最后,他也还是爱上了你。”
“其实我也一直很羡慕和嫉妒你。”萧勰涢转头看她。
两人相视一笑,夏晨曦说:“早上他也来问过我,过得好不好。我跟他说好,他却不信。或许,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也说不定。”
她当然明白,这里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世界。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活得像个正常的人,拥有别人都能容许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以前,她想逃,是因为外面有她重视的人,现在,她都已经放下,所以,这里就是她的世界。
“想不想知道,你出事那天他跟我说了什么?”夏晨曦又问,萧勰涢没有回答,她径自往下说:“他说,他一直知道我为什么好不了,所以才会带我回来,想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心。他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看能不能再遇到你。他说,如果没有再遇到你,也许他真的会这样和我生活一辈子,把我当成妹妹一样,照顾我一辈子。
可是,他还是遇到了你,他放不了手,让你追求与他无关的幸福。却没有想到,因此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那天,他头一次,那样认真地跟我说,如果你有事,他也没了这辈子!”
夏晨曦继续调侃道:“这世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你说,他是不是比我们都痴情?易晟死了,我们俩不都还好好得活着吗?”

“那是因为我们都不够爱,”萧勰涢嘴角泛起一阵苦涩,“他当年何尝不是因为不够爱我,才会离开,也因为不够爱我,才没有回来?”
夏晨曦还想替他辩解:“当年是因为他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他妈妈才会强迫带他离开。她心里清楚,儿子是唯一能换回老公的筹码。后来,是因为我,那时候,我在英国,无亲无故,如果他不管我,或许我已经死在那里。我知道,他一直很想跟你联系,只是他不知道该
怎么向你开口…”
萧勰涢静静地听,过了一会才说:“我已经不怪他了,甚至他所做的每个决定我都能理解。也许我站在他的立场上,同样的处境下,也会有跟他同样的选择。”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甘心,我没办法忘记这八年,没办法忘记易晟的死,没办法忘记那个孩子。我跟他都不再是八年前的萧勰涢和李清洋,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八年的空白,还隔着太多的血和泪。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跟这个人过一生。”萧勰涢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