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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浅浅一笑:“谁说不是呢?”
很久以前,她也以为自己会放不下,会被这些过往纠缠一辈子,可是没有。这一次,她彻底的清醒,从当年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原来放下一个人,一件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不需要一辈子,不需要几年,甚至几个月都不用。
她执着了那么久的那个人,那件事,放下的时候却只用了一个瞬间。
一瞬间的豁然开朗,一瞬间的海阔天空。用这一瞬间的绝情绝意,换下半生的岁月静好,放过他,更是放过自己。
除了签字离婚的那天,萧勰涢没有再见过李清洋,那一天的记忆格外模糊,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可是,她却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楚。
她只要了他为她买回的那套老家的房子,其它的她什么都没有要。
签字的那刻,有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照在那张纸上,晃得她的眼睛都快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字。
可是,她还是准确地找到了签字的地方,在他的旁边,提起了笔,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此,终于结束了一切,两年迷恋,八年等待,以及一年都还不到的婚姻。
离开的时候,她记得他说:“以后有任何事情,随时来找我。”
她给了他一个微笑:“不用了,谢谢!”
这样客气,如同初见他时的表情和语气,冷漠疏离,他们都试过了,原来到底还是不行。
李清洋为什么会答应离婚,他自己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一刻,万念俱灰,只希望她不要再掉眼泪,不要再无休无止地折磨自己。
如果他离开她,能让她觉得可以重头来过,那么就成全她吧!
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好好的,那么,就都没有关系。
他自己呢?已经都无所谓了吧!
萧勰涢出去旅游了一圈后,回了老家。将整个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她终于回了家,她以前以为这里如果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就不能算是一个家;但现在,她知道,不管她承不承认,愿不愿意,这里就是她的根。
因为她还有记忆,还有爸爸妈妈延续的爱,这里就是她的家。
萧勰涢每日准时起床,读报看书,闲暇时就整理整理屋前的花园,翻新一下泥土,她从花鸟市场新买了几株海棠,卖花的老板说:“海棠花极易养活,就算是有凄风冷雨,也能兀自妩媚。”
她起先不信,总认为所有的花都是娇嫩的,经不得任何的风吹雨打,但几次大雨下来,那几株海棠依然生机盎然地挺立,着实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样的日子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来还在凡尘,几乎是与世隔绝了,若不是李苒来找她,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她的话很简单:“主播这碗饭,青春是资本。我在上面坐得太久,也累了。想慢慢开始转做幕后,你有没有兴趣接我的班?我保证,不用半年,就能让你坐上我现在的位子。”
萧勰涢给她泡了杯六安瓜片,很奇怪,以前,她不喜欢饮茶,现在却嗜茶如命。
“为什么找我?”
李苒啜了口茶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在台里,我一直在故意压制你。你跟季荏的关系当然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认为,你会超越我。”
季荏、李苒,这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就像她们的名字一样,南辕北辙,一个随父,一个随母,她曾经亲眼见过她们的分崩离析,可是她也一直清楚她们之间剪不断的血缘亲情。
萧勰涢轻笑,“这话说得很实在。可是,我以前在乎的东西不代表我现在还觉得它重要。人,总会变。”
“别的或许会,但一个人对事业的企图心不会,一个人的理想不会。”李苒笃定地说。
“我会考虑。”萧勰涢最后说。
“我会等你。”
李苒离开前,萧勰涢随口问了句:“地址是季荏给你的?”
李苒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和恨都会是一辈子的,或许是真的老了,如今想来,那些怨恨都太不值得一提。我们相亲相爱这么多年,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始终没忘记,她是我妹妹。我们身上的血液,怎么都不可能改变。”
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这对姐妹之间的心结,萧勰涢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人。李苒对她的打压,她从来没有在意,是因为她知道,她是季荏的双胞胎姐姐,也是她的姐姐。她心疼季荏,也心疼李苒。
所有人都在越变越好,或许真的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想要重新开始生活,就必须先学会面对。
希望从来就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去找寻的,惟有坦然面对过去,才有可能展开新的未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第三十章:放手
一个女人如果28岁的时候身边还没有个男伴,那么周围的人都会格外关心和注意,尤其那个女人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关于萧勰涢的流言有很多,也难怪,她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一路擢升成为主播,有人说她背后势力极大,也有人说她去整过容,还有人捕风捉影,将一年多以前的事情都翻出来,证明她跟前一阵才炒得沸沸扬扬的本市最年轻也最有潜力的企业家李清洋之间关系匪浅。
林姐常用这个理由企图说服萧勰涢接受她安排的一轮又一轮的相亲:“如果你有个公开的男朋友,他们就不会再说三道四了。”
她总是笑:“这样也好,省去了我很多麻烦。只是可惜他那次采访我正好外出,不然他们可以有更多的谈资。”
这个城市能有多大,既然决定回来,她早就做好了会碰见他的准备,可是,上天的安排就是如此奇妙,也或许真的是缘分不够,他们总是不能在对的时间遇见那个对的人。
这么久了,也许他们曾经搭过同一部电梯,去过同一间餐厅吃饭,但是却一次都没有遇见过。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微妙,有些人,曾经无比熟悉,以后却可能再也遇不到;而有些人,你只见过一次,却总是会再遇到。
就好像不久前竟然这么巧让她遇到当年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沈嘉言。
确切地说,并不是遇见他,而是遇到了他的太太,那个有着满脑子古怪念头的女子,她说她叫吴筱桐。
原本吴筱桐是来他们台里应聘节目策划的,说实话,她的履历出奇地好,名校毕业、留过学、丰富的工作经验,萧勰涢看得出来,台长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她,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人才揽进来。
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她笑了笑,又收回履历,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应聘成功之后自己又逃之夭夭。
萧勰涢没有掩饰对她的好奇,一路送她到楼下的咖啡厅,还同她聊了一会,直到沈嘉言出现。
她笑得一脸灿烂,极自然地挎过他的手,向她介绍:“我老公,沈嘉言。”
“我见过萧小姐,你好,又见面了。”
沈嘉言温和地对她伸出手,又转头对着老婆用极宠的语气问:“面试怎么样?”
吴筱桐摇头,“我不喜欢,”片刻又换上笑容,“不过,倒是有收获,这个美女主播原来是我小学妹…”
她的话滔滔不绝,沈嘉言在边上很有耐心地听,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
该是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如此,默契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读出彼此的心意。
这种感觉,她曾经也有过吗?
萧勰涢的朋友不多,又不擅交际,季荏回北京后,做什么几乎都是一个人,现在又有了吴筱桐,对着她,常常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
所以,偶尔一起喝茶、吃饭、逛街,她竟也觉得是种享受。
“你找到工作了?”萧勰涢坐下后,看向对面的人:“竟然请我到这么贵的西餐厅吃饭。”
吴筱桐拿起餐牌递给她,微笑:“算是吧!我打算自己开个婚庆公司,专做婚礼策划。”
萧勰涢倒是没有惊讶,的确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只略微点了点头说:“嗯,不错的主意。不过,我晚上还有了节目要录,不能吃得太久。等你的店开业,我再好好请你一顿。”
吴筱桐也不介意,简单地点了餐,又跟她谈论起自己的计划来。
快结束的时候,萧勰涢不经意地抬头,就注意到了那头正往外走的李清洋。他走在服务生后面,正同旁边的几个人说着什么,间或淡淡的皱眉,、一如既往地沉着。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变化很大,这家餐厅的灯光原本就很昏暗,使他整个人都似拢在了一层迷雾中,不太真切。
似乎感觉到什么,李清洋突然沉默下来,顿在原地,不再往前走。
他没有转头,可是他就是知道,她就在那里,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几个人同时望向他,连服务生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只小心地轻声提醒:“李总,这边请。”
应该只有几秒而已,李清洋的眼神从焦灼到茫然,又恢复到刚才的清明,他想开口,却觉得喉咙有些堵塞,只能微微咳了一下,低声说:“走吧!”
这一句“走吧”,也许是对身边的人说,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不管怎样,他还是要一步步往前走,不能回头。
这是她选择的,他能做的,大概只剩下成全。
成全二字,多么简单。可是做起来的时候这样难,这样痛。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最后,就只有成全她,明明不甘心,不忍心,还是不得不放手,不得不成全,因为怕她再难过,再受伤,再承受。
可是,要怎样成全自己?要怎样才能在放手的时候不那么撕心裂肺地痛?或者怎样让这痛渐渐变得麻木?
萧勰涢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双肩微微的颤动,这一刻,她忽然对自己的过去感到释然。
她心里的那个结,原来无关任何人,她需要原谅,不是原谅他,而是原谅自己,原谅当初年幼无知的自己,原谅那个自卑怯弱的自己,也原谅一直任性自私的自己。
那些执念、爱恨,并不全都没有意义。她用了这么多年去做一个梦,然后经历、成长,她爱过、恨过,失去过、得到过,也争取过、放弃过,在这个过程中,她终于接受了一个全然真实的自我,并且懂得,怎样更好地爱自己。
萧勰涢终于能够微笑着看着他离开,从前,不管是他离开,还是他回来,总是带着她太多的不甘和眼泪,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微笑,可以不计较,可以放下对他的怨、对他的恨。
那一晚,从餐厅出来,远远的,就看到停在马路边的那辆车,直到她坐上出租车,走进电视台,那辆车还是不紧不慢地尾随其后。
她知道,那是李清洋的车,他向来念旧,不喜欢换身边的任何东西。
她知道,他还没有放下,虽然她说过,不怪他,不恨他。
她也知道,他不敢跟上来,因为他答应过她,要放手成全她。
其实,这些她通通都知道,她心里明白,当初她那样决绝离开,到底还是含着怨的;她那样将前尘往事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他即使放手,又怎会安心?
可是,她没有把握再去解开他的结。她自己的那个心结,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把它解开,而他现在身上的包袱或许比她更沉重,她无力去解。
惟有企盼,也许有一天,他自己能够放下。
所以,她的脚步没有停留,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就不该再打扰彼此的生活。
但愿,我们都能往前走,不回头。
第三十一章:原谅
这段日子,萧勰涢的生活颇有些顺风顺水,网上的民众支持率越来越高,最近还被提名为C市的十大杰出青年之一,消息传来的时候,她自己都有些失笑。
她好象完全变了个人,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相处融洽,偶尔还会开开玩笑。
当她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过去,不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下,原来,她也是可以真心实意的笑,同别人一样,享受生活的给予。
提名下来后,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庆祝。那一晚,她的心情出奇地好,竟然没有掩饰自己的酒量,闹到最后,一帮子人个个甘拜下风,夸她海量,而她得意洋洋地举着酒杯说:“果然没有人喝得过我。”
出来的时候,又看到那辆车,这段时间来,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这辆车总是远远的、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不是特意去关注,而是它一直在,想不注意都难。
可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回去,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或者说一句:“好久不见。”
不是不肯原谅,只是无法开口。如果一句“原谅”,能换他下半辈子的安心,她也是愿意的,毕竟那一个人,她曾经爱过。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其实比起以前,她喝得还是不多,但在门口站了一会,竟然也有些熏熏然。
她晃着脑袋,走到那辆车前,敲他的车窗:“我叫不到车,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李清洋愕然,他已经尽可能的每次都把车停得很远,有几次,他知道她看到了他,可是她从来就把他当成空气,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所以,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难道她现在要找他摊牌了?
带了点胆战心惊,带了点陪小心,李清洋开口:“我不是有意…”
她轻轻拉开门把,坐上车,对他笑,“我想吹吹风,散散酒气。”
他不敢加快了速度,车子徐徐行驶在公路上,萧勰涢打开车窗,伸出一只手到窗外。
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也许是过于厚重,还夹杂着些微的暖意,掌心似乎有股力量,明明那么微弱,可是,却无法抗拒。
车子在外环兜了一圈又一圈,车内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最后,终于还是李清洋先关了窗户,说:“小心,别受了凉。”
她没有说话,他微微顿了顿,又说:“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我并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跟着就是…我真的只是…想再看看你…”
他一边思考,一边说,似乎是很困难,萧勰涢在旁边沉默着,静静地听他说。
“我知道,离婚的时候,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不会再打搅你。但是,能不能,偶尔见个面?至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李清洋继续寻找着措辞,双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
“我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吗?”萧勰涢突然笑起来,侧头问他。
李清洋被她的目光逼退,硬生生地扭过了头,不敢看她。
她叹了口气,直视前方,“李清洋,你这又是何苦?”
是啊,他们都是何苦呢?
不就是爱着一个人吗,爱错了时间,等错了时间,然后伤人伤己,却死不悔改。
明明那样简单的事情,偏要弄得这样复杂,得不到,就算了;爱不到,也可以忘了;何必苦成这样,难受成这样?
是没有办法吧!
不是没有试过,却总是跟自己说:最后一次吧,就当是最后一次再看看她!
于是,有了无数次的最后一次,延伸出连绵不绝的最后一次。
如果,不是她找过来,也许,他会这样自欺欺人过一辈子。
这样,也不可以吗?
李清洋突然扭转了方向盘,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转过来,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说:“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明知是无望,却仍旧尝试,如同濒死的鱼群,总是在最后一个刹那,还要拼个鱼死亡破。
萧勰涢慢慢地推开他的手,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意那天我在医院里说的话。我承认,当时我是在怨你,怨你签字拿掉那个孩子,不顾我的感受。所以,我才会把我原本打算隐瞒一辈子的往事,全部说给你听。因为这样,你才会心痛,才会内疚,才会放手。可是清洋,我现在,原谅你了。”
她突然看着前方忽闪忽闪的照明灯,清醒地说:“我,原谅你了。请你,也原谅自己。”
这一句话,她在心里反复徘徊演练了无数次,她以为会很难,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原来这样简单,这样轻松。
如释重负。
到了最后,她还是不忍心,看他苦了自己,所以,她认了输,说原谅。
李清洋震惊地望着她,一瞬间,所有破败的希望又全部死灰复燃,“你真的,愿意和我重新开始?”
她转过头,坦然地面对他,语气平静:“我原谅你,是因为我觉得,其实你并没有错。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原谅’。因为你需要,你需要我放过你,你需要放下从前。但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了。”
李清洋摇头,立刻伸出手附在她的手背上,眼神焦灼:“我不懂,为什么你既说原谅,又说我们不可能?只要你不再怪我,我们就还跟以前一样,不行吗?”
萧勰涢笑笑,又轻轻地抽回来,“你不是不懂,你是不想懂。其实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谅,你更需要的,是自己的原谅。清洋,我们都应该学会,好好爱自己。”
李清洋一怔,又死死地去握她的手,这一次,他用了很大的力,几乎咬牙切齿:“那么我不要你的原谅,我只要你,只要你…”
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可终究还是忍住,凄凄地说:“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开心的。我会想起那些令我痛苦的记忆,你也会觉得亏欠了我,这样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清洋,算了吧,我们试也试过,闹也闹过,既然不行,那就、认输吧!”
那就,认输吧!
愿赌服输,最干脆,最利落的结局,也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勇气承担的结果。
李清洋闭上眼睛,靠在车垫上,良久,终于哑着嗓子说:“这半年多来,我经常做噩梦,梦里面你一直往前走,怎么叫都不回头。勰涢,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固执,我们都退一步,只要退一步就好。我知道,发生过的事情我们不能当没有发生;我也知道,就算我们再在一起,还是有很多问题,我们都回不到从前。
可是,爱情里哪有这么多的计较?我们就跟随一次自己的心意走,那些过去、歉疚,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的,但我们的感情却会随着时间的积累,沉淀,而越来越浓烈。
那天,我站在空空的医院走廊,看手术门上的那盏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你能体会我当时的那种心情吗?签字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我明知道,你醒来会怪我,会怨我,但我没得选择,我早就没得选择了。
勰涢,我有想过放你走,我们以后可以各走各的路。不是因为我觉得欠了你,而是因为我爱你,可是,这样你就真的幸福了吗?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也许以后会出现另一个可以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但是,还要等多久,等不到,又怎么办?我不舍得再让你等了,既然可以是别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你记不记得,手术的前一天,你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三个人是一家人,难道两个人就不是一家人了吗?孩子不在了,我们更应该相亲相爱,好好过下去。我陪着你一起想念他,纪念他,如果有可能,我们再一起等待他的出世,这样,难道就不是幸福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就像是细细的流水,缓缓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流淌,一如从前的温润。
这些话,他定是想了无数遍,说出来的时候,才会那样条理分明。
是谁说的,做生意的,都要有谈判的本事。
但这明明就不是谈判,而是决心,是他不想放弃的决心。
萧勰涢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良久,李清洋终于睁开了眼睛,偏过头,迅速地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说,我原谅你。
可他说,我不要你的原谅,我只要你。
究竟是谁还爱着谁,谁又该原谅谁?
第三十二章:散落
李清洋很有耐心的等,那些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犹豫、挣扎、矛盾,却都在说出口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地坚定下来。
大约还是高中的时候,他沉迷于金庸的武侠,每一次偷偷摸摸地在课上看,总有萧勰涢在一旁替他把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撞他的手肘,几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那一天,正读到《神雕侠侣》的□,十六年后,杨过终于知道小龙女留给他的那个期限只是一个谎言,他因此徇情跳下断肠崖,而书也在此时被老师没收。
下课后,他一脸怒气地问她:“老师来了,干嘛不告诉我?那书我还没看完呢!”
她低着头,眼睑垂下,轻声问:“你说,小龙女真的死了吗?如果她知道她的过儿十六年后还是会义无返顾地跳下去,那么她当初还不会要他等十六年?”
后来,他一直回忆当时自己的那个答案,却始终没有头绪,大概是随口答得吧!
很多年后,再读《神雕》,读到最后,他突然想起要告诉她,其实小龙女并没有死,杨过还是在潭底找到了他的姑姑,他的龙儿,他的妻子。
可是,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那个故事的结局是:虽然相隔了十六年,神雕侠侣最后还是终成了眷属。
如果杨过可以等到小龙女,那么我可不可以等得到你?
李清洋依旧每日出没于她的四周,更加的光明正大。偶尔如果见她心情好,也会上来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他好象变得无处不在:楼道的灯坏了,以前一两个月才会有用的投诉,现在第二天又会亮起来;下雨的时候,她不用带伞,自会有人送过来;车道拥挤打不到车,如果她不肯坐他的车,不用十分钟,就会有计程车停在她面前。
他对她的好,几乎变成一种本能,不管她接不接受,领不领情。
季荏在电话里听了之后,嗑着瓜皮笑着说:“我看你们还能闹多久?”
林姐会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勰涢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有好的话,就好好把握吧!”
八卦的吴筱桐更是会问:“什么时候办酒席,要多大规模的?”
她该怎么说?说她和李清洋不是闹,他们已经离了婚,还是他们结过婚了?
连萧勰涢自己有时候都会疑惑,究竟他们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
那个晚上他的话时常回响在她的耳边,不是不震动的,甚至还有感动。
发生了那么多的时期,这个人,竟然从未想过要放弃,竟然还愿意再等。
那么她呢?
既然已经放下了过去,那么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有时候,重新拿起比放下,更需要勇气。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冬日悄然而至。可是奇怪的,这个冬天却没有以往的那样严寒,专家说,今年会是一个暖冬。
萧勰涢播完节目出来,听到有同事说:“不是说暖冬吗,怎么还会下雪?”
她走到窗口,果然看到飘飘洒洒的雪花,在天空中飞舞,心情大好,推开一扇窗,伸出手来。
也许是她掌心的温度,雪片刚沾上她的皮肤,就立刻消失不见,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愉悦的心情,因为她知道,它们不是消失,而是化成了另一种形态。
她甚至突发其想:这样冷的大雪天,也许可以和楼下那个等了一晚上的人,去涮一顿滚烫滚烫的火锅。
他的车不能进台里,所以每次他都必须找不同的车位停车,有时是路左边,有时是右边的树旁,今天是在马路的对面。
她推门的时候,就瞧见了他,懒懒地靠在车上,双腿交叉。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认真地研究,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头上,衣服上。
就是这个人,在等着她。
这个想法,让她觉得心底涌起一股暖意,竟突然起了玩意。
萧勰涢裹了裹大衣,悄悄地从后面绕开,然后穿过马路,不动声色地走到他的身后。
“喂!”她轻轻一拍,声音却是嘹亮。
他果然被吓坏了,手一抖,手上的东西就滑了下去,他来不及抬头看她,立刻转过了身,顺着东西掉落的地方找去。
那是一枚戒指,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车如流水,马如龙。
喇叭声、鸣笛声、口哨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而他只听到身后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唤:“清洋…李清洋…”
那枚戒指就在手上,他还是捡了回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他笑着望着她,她终于又用这样地声音叫他:“清洋,李清洋…”
能不能,让他再看看她?能不能让他再握一次她的手?能不能再抱一次她,感受一次她的温度?
不要哭,亲爱的,请你不要再哭。
我会舍不得,我会心疼,我会不放心。
如果可以,能不能笑一次给我看,如同好多年好多年以前,你在漫天的流星下,对着我,笑得比那流星还要璀璨耀眼?
对不起,要你等我那么久,我如果知道自己回不来,就不会让你等。
对不起,我爱你,所以才会要你等。
对不起,我说要等你,可是我怕我已经没有时间。
真的对不起…
昏迷、醒来,再昏迷,那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哭泣、说话,好象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他看着电视机里播新闻的人,对她说:“你的声音比她好听,如果有一天,你做播音员,一定做得比她好。”
后来,她真的去考了播音与主持专业,减肥、练声,多么辛苦,都没有放弃,因为有一天,她要坐上那个位置,向他证明,她做得到。
李清洋渐渐张开沉重的眼皮,而她还在哭,双眼红肿,好象全身都是湿湿的。
原来她也这么会哭,会这样哭。
他正想开口安慰,却突然看到她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语不成调:“小龙女没有死,我知道,其实小龙女也一直在潭底等着杨过…”
到底谁是小龙女,谁是杨过?
到底是谁等了谁?
他觉得好笑,难道他昏迷的时候,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说了什么胡话,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些话?
萧勰涢紧紧地抱着他,继续泣不成声,“我怕…我怕你死…我很怕。我只剩下你一个…你不要丢下我…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下辈子…”
她的身体软软的,可是她那样倔,一旦缠上来,想推都推不开。
李清洋只好举起还在吊着点滴的水,轻拍她的背,“我不会死,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先死。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这辈子,下辈子…”
李清洋可以下地的时候,天气愈发的冷,已经是这个冬天最后的一场雪。
萧勰涢扶着他出去散步,走到医院雪地前的时候,她问:“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他笑着看着她:“你说呢?”
她伸出手来,牢牢抓紧了他的手,语气坚定:“以前是你拉着我走,以后我牵着你走。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不管多难的路,我们都要一起走。”
他微微答道:“好,那我们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果然一步一步慢慢地跨了出去,雪地上一个个小小的脚印,而他跟在后面,牵着她的手,用大脚印覆盖了她的小脚印。
不管是谁拉着谁,谁在前,谁在后,只要这以后的路,都是他们一起走。
萧勰涢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条曾经被她摔碎的项链,其实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瑕疵的,师傅的手艺再巧,也拼不回从前一模一样的坠子。
可是没有关系,它现在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那是他们爱的见证,总会慢慢地磨合、修复,就算不是从前的样子,却依然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
风雨飘摇中,他们的爱也曾经各自散落,可是,那些散落的希望,散落的时光,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爱,就都可以重新凝聚,汇合。
不是爱得不够,而是爱得太多,所以到最后,还是愿意牵起他的手,陪他一起往前走。
以后,也许他们还是会争吵,但是,他们也一定会陪伴着对方,看着彼此的容颜慢慢变老。
然后,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