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的手这么丑,一眼就看到了。”他无情地评价。
叶佳楠气结,红着脖子辩解:“哪里丑了,那是因为我那时候胖,手也恰恰比一般人胖了一点好吗?不信你看看我现在。”说完,她就把手伸出去给他看。
他摊开掌,接过她的手假装认真地察看了起来。
大概因为她个子高,手不似一般女孩子那么柔弱无骨、指如葱根,可是指骨却匀称修长,像个细腻的美少年的手。
“越长越好看了吧?”叶佳楠沾沾自喜地说,“妹妹和我的手不一样,她的指甲盖是圆的,我的指甲盖是长方形,也不知道我们分别遗传了谁的?”
过了会儿,叶佳楠喃喃自语说:“不过我爸爸的手可丑了。”
“你还记得这些?”他问。
“就是和你聊这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他的手好像很不好看,而且还没有拇指。”
“没有拇指?”行崇宁一愣,觉得仿佛有东西要从自己脑子里闪出来,他又刻意把它压回去了。
这时,换锁的师傅来了,熟练地拆掉旧锁,装上新锁。等那师傅把一切弄妥走了之后,行崇宁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然后好像也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
他一手拉着门把手,回首想说点什么,盯着她,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点头告别道:“我先走了,去公司一趟。有事打电话。”
“好的。”她说。
行崇宁走后,叶佳楠站在客厅中间,陡然觉得心空落落的。
她本想找点别的事情做,又发现无论做什么都分散不了自己的注意力,满脑子都是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笑,叶佳楠觉得自己似乎一分钟都不能忍了,干脆将手机和钱包塞进包里就开门追了出去。
待门一开,她发现行崇宁竟然还在。
行崇宁站在不远处电梯旁的窗户边,面对窗外,正在吸烟,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才转过身来。他也有点意外,蹙着眉,隔着一团青色薄烟看着她。
他去北非的那几天被晒黑了好几层,回到瑞士两个月好像又给捂白了,从叶佳楠这里看去,站在窗户的光源处的他,看起来连发梢都是亮的。
“你还在?”叶佳楠意外。
他却未答,迈开长腿走到电梯口,将还未抽完的烟蒂按灭在垃圾桶里,反问道:“你要出去?”
“我……”叶佳楠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现编蹩脚的谎言说,“我刚才发现停水了,我就想着今天没法住了,所以我……”
“家里没水了?”
叶佳楠觉得停水还不够严重的样子,马上继续胡扯道:“是的,还停电了。”
行崇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梯。
电梯还在动,也许这是备用发电机。
可是,楼下哪位邻居还在开门放着电视剧,声音十分清晰,那也许是幻觉。
“刚才灯闪了一下,我以为要停电了,也许一会儿就会停电……”她有点编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干脆把问题踢过去,“那你干吗没走?”
行崇宁指了指刚才的垃圾桶:“出门后突然想吸支烟。”
正在她琢磨着该怎么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时,却听见行崇宁又开口了。
“还有,”他语气顿了一顿,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
叶佳楠听见这句话,陡然一怔,随即心花怒放,下一秒已经像只小兔子似的蹦到行崇宁的跟前,撞进他怀中,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真的吗?”
“嗯。”他说。
她扬起脸,闪着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说:“行崇宁你知不知道,在开罗的时候,我在儿童医院一张床一张床地找你,我当时一边哭就一边想,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你搞丢了。我不该让他们带走你的,也许就是死我也不该让他们就这么带走你,要是你死了大不了我就陪着你死,总比没有任何告别就走散了好。可是找到后来还是不见你,我又觉得是不是你要撇下我了,你故意这样,你嫌我给你添麻烦让你受伤,嫌我不够好,嫌我是累赘不讨人喜欢,你不喜欢我,所以干脆也离开了。”
她那双眼睛,说着说着就微微红了。
夹着细雨的风从他身后的窗户吹进来。
站在风中的他听得连心尖都在微微发颤,他不禁垂头,吻了她额头,启唇说出两个字。
叶佳楠听清那两个字后,激动地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其实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和你分开,就想和你在一起。”
叶佳楠说完话,松手离开他,却不想他抿着唇,将她往自己身前狠狠一拉,两人的身体又贴到了一起。而下一刻,他已经扣紧她的手腕,按开电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一起离开。
就在刚才,他的吻落下来之前,他对她浅浅说出的那两个字是——喜欢。
喜欢。
何止是喜欢。
50
等到被行崇宁带到泊灵表业,叶佳楠整个人都还有点蒙。他就这么带着她来上班了。
于是,她完全是被行崇宁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样高调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叶佳楠有点忐忑。
哪知行崇宁关上门后,竟然面无表情地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你不是说一秒钟都不想离开我,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叶佳楠看到他的动作,急忙问:“你、你要干什么?”
“你提到的‘在一起’这三个字,我觉得有点耳熟。”他手上动作没停下。
是的。在开罗的时候,这三个字早就被《一千零一夜》里那二十个男奴和二十个女奴给毁掉了,谁知道刚才她自己怎么又脱口而出的。她只好解释:“我们对这个词语的理解也许有点偏差。”
“什么偏差?”行崇宁挑起眉梢,走近一步。
叶佳楠下意识地后退:“地方不对。”
他上身已经赤裸了。
“有人会进来的。”叶佳楠提醒他的同时,也没忘记多瞄了两眼他的胸。
“没我同意谁敢进来。”他说着又去解裤子的拉链。
没想到叶佳楠随着他的手,又将视线移到了拉链上。
察觉到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他的手顿了一下,回看她,漫不经心地问:“你需要看得这么认真?”
叶佳楠不服气地偏过头去:“明明是你主动给我看的。”
行崇宁收回动作,进了办公室的内间。
内间有休息室,还有个衣帽间。
仅过了几分钟,他已经把刚才的毛衣和牛仔裤脱了下来,重新换了身西服和衬衣走出来,一边扣袖扣一边说:“我去楼下开个会,你等我,就一会儿。”
她点头。
中途一个女助理来敲门给叶佳楠送了些点心和茶。那助理既没抬眼多看,也没和叶佳楠套近乎,只说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就叫她。
叶佳楠给陆剑打了个电话。
“想起新线索了?”陆剑不太意外。
“嗯,我爸爸,手上少了一根手指。”叶佳楠说。
“能再具体点吗?哪根手指?”
“大拇指。”她说。
“缺大拇指这是比较严重的残疾了,你确定?左手还是右手?”陆剑略有诧异,在伤残鉴定标准里,拇指的缺失是所有手指里面级别最高的,因为对生活影响最大。
“我确定是大拇指,但是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我不确定。”
“这个线索还挺重要的,你等我的消息。”陆剑扯下一张纸记了下来。
等和陆剑通完电话,叶佳楠看到行崇宁的桌面放着一本名字叫《A Child of Astronomy》的书,是关于上个月日内瓦钟表展的详细图文介绍。
想来应该是上面有他们公司的相关文章,所以助理按惯例放了一份在老板桌上。果不其然,才翻到第二页就看到了行崇宁的照片。
那是张表展的大合影,十多个重要人物站在红毯上一起对着闪光灯看着镜头。照片中的行崇宁穿得特别正式,一身贴身的纯黑西服,搭配着白衬衣和小领结。即便是这样英俊的一个人,叶佳楠仍然被站在他旁边的老头吸引了注意力。
老头子个子不高,挺着个圆肚腩,地中海的发顶只剩下细细的一圈头发,然后戴了副十分夸张的眼镜,最有趣的就是他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跟小时候电视上的阿凡提一模一样,胡子尾巴是高高翘起来的。
叶佳楠乐了。
她反正闲得无聊,索性抽出笔筒里的笔,又拿了张桌上的A4纸,对折了之后,照着老头的可爱形象在上面画了个简笔画的卡通形象。
她自己一边画一边笑。
画完胖老头后,她拿起来自己欣赏了半晌,一个人乐不可支,然后看到行崇宁那张小领结黑西服的形象,本来也想给他画一幅小卡通,可是她发现他真是太好看了,面对这样一张美艳又冷冰冰的脸,叶佳楠真心觉得在他的脸上加一撮阿凡提的小胡子,头上加一顶阿凡提的帽子似乎更有意思。
她有时候动作比脑子快,立刻就动笔。
画完后发现因为人像太小了,不太满意,于是继续往后翻,想找一找有没有单人照大图,结果还真有。她又乐颠颠地开始涂鸦,哪想才涂了一半,就听见行崇宁对门口的助理说话的声音,然后门就开了。
她有一种做坏事快被人抓现行的感觉,迅速地将那张纸塞进书里藏起来。
行崇宁一边进门一边侧头和方昕说话,并没有将注意力转到叶佳楠身上。
方昕离开,他看到叶佳楠手边的书和笔,问:“你在干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她故作无辜地笑了笑,然后将铅笔也放回原位。
“饿了没?”行崇宁问,“梁阿姨做了饭,叫我们回家吃。”
“啊?”叶佳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脑子里想了一想才明白“回家吃”中的这个家指的是哪里。
“我们到家之后,大概她已经走了,你不会撞见的。”行崇宁知道她的顾虑,解释了一下。
“你这么笨,自己都不会做饭啊?”叶佳楠问。
他瞥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会。”
“那你会些什么?微波炉热牛奶?”
行崇宁没答话,冷着脸又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叶佳楠觉得自己肯定猜对了。
“可惜我不喝牛奶。”他答。
回到行崇宁的住处,果然没看见梁阿姨,却有一桌香喷喷的晚餐,灶上还有一锅山药排骨汤。梁阿姨的厨艺特别好,加上叶佳楠本来就饿了,吃得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饭后,行崇宁洗碗,她留在客厅擦桌子,擦着擦着听见厨房里的水声,她不禁有些恍惚出神,这是她几个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说她片刻都不想和他分开,所以下午他才干脆带着她一起工作?
那要是她说想要星星,是不是他真的也会去摘?
忽然之间,叶佳楠心中升起了一种从小到大从未在异性那里体验过的甜蜜感。
行崇宁从厨房里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看到叶佳楠正在把他给的牵牛花种子倒在手心里细细地研究。
她抬头冲着他笑:“我想要种,怎么种?”
“那要先去买个盆。”他说。
“现在?”叶佳楠看了看玻璃外的天空。
“嗯。反正也要给你买些日常用品。”他继续说。
“我真的要住这儿?”叶佳楠迟疑。
“不乐意?”他反问。
“我睡卧室,你睡地板?”
“也可以我睡卧室,你睡地板。”他答。
这时叶佳楠的电话响了,是陆剑。
“佳楠,你在家?”
“嗯。”算是家吧。
“你要是有新的线索就随时补充我,但是我这边也许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陆剑解释道。
“没事没事。”叶佳楠说,“反正这么久了,不着急这几天,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收线后,叶佳楠主动跟行崇宁说了一下托陆剑帮忙找人的前后情况。
“我也可以帮忙。”他说。
“不用了,就随便找一找,反正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她淡淡说。
他没有再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小区不远处有个商场,两个人去商场负一楼的超市挑了个花盆,还有叶佳楠临时要用的牙刷、漱口杯、毛巾、拖鞋和内衣等。
行崇宁去排队付款的时候,叶佳楠在旁边掏出手机,看到了何茉莉给她发的消息。
何茉莉:我到家了,我累死了,你痊愈了吗?晚上有没有留吃的,我过去吃。
叶佳楠:我在行崇宁家里。
何茉莉:我听见什么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们要同居?
叶佳楠:应该是吧。
叶佳楠正要继续说,才发现何茉莉不是开的私聊窗口,而是在“开罗四姐妹”那个群里发的群聊。她顿时汗颜,怕妹妹和朱小蓝看见了,急忙撤回之前的消息。刚撤回一条就看见朱小蓝已经出现了,先发出一个笑脸,随后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朱小蓝:同居多好。
朱小蓝:“日”久见人心嘛。
叶佳楠开始没明白过来,再琢磨了下那个引号,陡然喷了。
何茉莉笑得在群聊里刷了整整三行的“哈哈哈”。
叶佳楠一脸无语地想再回复朱小蓝:你大爷!手机才输入一个“你”字的时候,行崇宁已经拎着东西回头对她说:“走吧。”
正在打字的叶佳楠急忙把手机按在胸口,想起他早上才跟她说要约束她这个“出口成脏”的坏习惯,只好故作无辜地朝他傻笑。
“你做亏心事了?”他问。
“没有啊。”她继续傻笑。
两个人走出商场,发现外面飘着毛毛细雨,走了半条街之后,雨陡然大了起来,行崇宁在雨中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叶佳楠的头上,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他衣服几乎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水,回家就去洗手间脱衣服。
叶佳楠怕他感冒了,急急忙忙找到卧室的吹风机,推门就说:“你要不要吹头发?”
洗手间里的行崇宁已经脱掉了上衣,在拿毛巾擦头发。他背对着门,没回头,说了一句:“你先放着,我洗澡洗头。”
叶佳楠看着他赤裸的背却愣了。
白天在公司,当时他正拿话捉弄她,她就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如今他完全背对着她,她才注意到。
行崇宁右边的肩胛骨那里有一道约莫十厘米长的疤痕,那疤痕像一条狰狞的虫子一样贴在他的皮肤上。
叶佳楠觉得有些难受。
她放下吹风机,走过去,伸手用指尖摸了摸那疤痕。
他动作一滞。
她本想说一句什么,可是半晌却说不出来话。
他也没有出声。
叶佳楠再次回忆起当时的凶险和他在黑暗中为了让她安心而故作无事的样子,霎时心脏好像狠狠地抽搐了几下。
她以前喜欢他有一半的原因是他长得好看,还有就是他跟人说起陀飞轮的时候那专注的样子,后来在开罗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爱也许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吧嗒掉了一颗下来,然后——
她将双唇覆在了他的那道疤痕上面。
在皮肤感受到这柔软温热触感,并传回大脑的那一瞬间,行崇宁全身一僵,整个人被激起了一阵战栗。
下一秒钟,他已经转身将叶佳楠抵在洗手间的墙上,使劲地吻起来。
这是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吻。
丝毫不见克制,只有强硬的侵略。
叶佳楠有些不适应被这样凶狠地掠夺,双手撑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可是他的力道那么大,哪里会让她轻易逃脱,不但如此,她这样一个动作,手心便直接贴紧了他赤裸的前胸,还碰到了他胸前的那两点,恰恰适得其反。
他的呼吸被她弄得更沉了。
他干脆捉住她那双惹得他越来越心烦意乱的手,将它们举在她头顶,一并固定在墙上。
没了她的手,他渐渐地找到了自己残留的理智,放松了钳制她的力道。
而叶佳楠也有了呼吸的诀窍,适应了他。
“佳楠。”他唤了她一声。
沉沉的嗓音蕴含着一种翻涌的情愫。
别人撇开姓,叫她的名字,她会觉得很亲切。可是,行崇宁却不同。他嗓子低低地沉沉地喊着佳楠两个字,她在任何时候听了,脸都会红,何况是此情此景。
“嗯。”她应着。
他将自己的唇移到旁边,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
她十分怕痒,想要躲开,可是下意识地又不想躲开。
他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盥洗台上,然后又开始吻她的唇,随后是脖子、锁骨。
紧接着,他解开了她的上衣。
就在叶佳楠已经全身心地准备好,以为他会继续往下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鼻尖一嗤,竟然笑了。
他笑得胸膛都振动了起来。
须臾后,他说:“对不起。”
脸正红心正跳的叶佳楠满脸不解。
他将她从盥洗台上抱了下来,又帮忙把衣服重新扣好,最后来了一句:“刚才我忽然就想起你那张六岁的照片,白天对它印象太深刻了,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张脸,实在是……”一看见她,就想起照片上那张稚气的面庞,实在是下不了口。
解释完这话,他原封不动地把她送出了洗手间,还顺带关上了门,自己继续脱衣服,打开淋浴开始洗澡。
留下叶佳楠一个人呆呆地对着洗手间的这扇门。
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叶佳楠心中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咆哮而过。
这个男人,在她下定决心要为爱献身的时候,他居然笑——场——了——
51
叶佳楠一点也不想可怜他,晚上直接占着卧室的床,关上门,让他继续睡沙发。
第二天一早,倒是行崇宁先醒,起床第一件事关电视,然后刷牙洗脸,接着就去煮咖啡。他胃不太好,到点就必须吃饭,如果饿了,就会脾气不好。
按照厉娴静的吩咐,他早起必须先喝半杯温水暖暖胃,再去跑步,随后吃了早点才能喝咖啡。可是,他只要是在无人看管的状态下,就无所顾虑了。
行崇宁在厨房喝着咖啡,又烤了两片吐司,直到吐司吃完叶佳楠还没起。行崇宁看了看时间——七点半,按照日常的生活习惯,这个时候他如果早起在家,就应该去跑步了。
他怕扰了她,只好将就穿着昨晚睡觉的家居服,换了跑鞋去附近的公园跑步。
公园附近有个卖花鸟的早市,八点以前很热闹,他远远路过时看到花农的小三轮车上有土,才想起昨天买的花盆因为没有合适的土所以还在玄关放着。
等他拎着一小袋土回家,发现卧房的门开着,但是大床上的叶佳楠还在睡。大概她起来上了洗手间,又继续去睡觉了。他跑了步一身汗,必须洗澡换衣服,他忍不了,不得不进卧室去找衣服。
叶佳楠睡觉明显很不老实。
被子已经被滚得旋转了个九十度,结果盖得长短方向不对,被子拉到脖子处却盖不住腿,短了一截,于是她睡得像一只煮熟的基围虾,身体蜷起来,脚趾却依旧露了出来。
叶佳楠背对着他进门的方向侧躺着,一头又黑又浓密的长发铺散在他的枕头上,像黑色的缎子一般。
她的头发很美。
在亚历山大的那一晚,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才心神不宁地想要吻她。
如今又有些浮躁不定。
他本想俯下身去亲她,上前一步后又嫌弃自己身上的汗,怕弄脏她,于是随意取了一身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叶佳楠已经起床在做早餐了。
“你要不要吃煎蛋?”她从厨房里跳出来问。
“好。”他说。
“你给我看看,早上好像又发了一点疮起来。”她说着将头发撩到耳后,把耳边脸颊的那一片红色露了出来。
行崇宁偏头一看,果然是又起了疹子,他又孩子气地朝她皮肤上吹了几口气说:“有点反复,一会儿再去看看。”
说完这句,他视线一移,眼睛捕捉到她那慵懒的搭在肩头的黑发一点一点地往下滑,他不禁伸手接住了一点。
她问:“怎么了?”
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却情不自禁地伸手顺势从头到尾摸了一遍。
叶佳楠把煎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我看到你的冰箱里有鱼。”她说,“你不是不吃鱼吗?”
“三文鱼?”
“嗯。”
“前天带的,本来说趁着新鲜弄给你吃,结果你在医院里。”
“怎么吃?生吃?”她只吃过刺身和寿司里的三文鱼。
“我不喜欢吃生的。”
“煮熟了就不好吃了吧?”她说。
“嗯,三文鱼做熟之后吃,就跟嚼木头一样。”
“那你要怎么吃?”
“熏了吃,剔了骨用苹果木或者枫木烟熏。这样肉质还是很嫩,但是口感和生的又不同。”他说。
“你自己喜欢用什么木头?”
“苹果木吧。”他答。
“瑞士人喜欢研究美食吗?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好奇。
他抬头看了她一看,似乎想起了有趣的答案,嘴角渐渐浮起浅浅笑意:“瑞士有道国菜叫吕斯蒂,德语叫Rosti。”
“嗯,好吃吗?”
“国菜的做法就是把吃剩的土豆在黄油里煎一下,撒上盐。”他面不改色地说。
“噗!”叶佳楠笑了,她没想到行崇宁还会冷幽默。
叶佳楠继续笑:“难怪我以前听同学说瑞士人做的都是黑暗料理。”
“你同学没说错。”
咖啡机里咖啡的香味飘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端来咖啡呷了一小口,她继续喝牛奶。
“你喜欢瑞士还是国内?”
“每次留在瑞士没多久就想回国,可是回国待了两三个月会不太习惯又想要去瑞士。”
“纠结又徘徊?”
“有点。”
“那你以后呢?”她埋头看着自己已经见底的牛奶杯,小心翼翼地问。
“以后你喜欢哪里,我就在哪里。”他面不改色地说完,又浅浅地呷了口咖啡。
咖啡醇厚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叶佳楠本想也学着他板起脸,可是又实在没有他那样的功力,于是干脆朝着他乐颠颠地眯着眼睛笑。
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自在。
早餐后,他送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解释说会有这种病情反复的情况,但是不严重的话,继续吃两天抗过敏的药就行了。
回到车上,行崇宁说要去一趟公司,并且征求叶佳楠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同行。
叶佳楠摇头,说自己也要回公司上班。
“好,下班电话联系。”行崇宁说。
行崇宁到了办公室。
方昕把今天的日程提醒了一遍。
行崇宁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将西服脱了下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回到桌前。
方昕说完事情合上门离开。
桌上还摆着昨天那本杂志。
按照以往,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助理摆在这里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却想起昨天叶佳楠摆弄这书时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饶有兴趣地翻了翻。
没翻几页果然看到杂志上自己被她胡乱涂鸦的脸,行崇宁不禁摇了摇头。而后,那张被叶佳楠胡乱塞进去的纸掉了出来,落到桌面上。
白纸上的卡通小老头憨态可掬。
小画的角落里她落了款,昨天的年月日,外加“佳楠”两个字。
桌上的座机响了,他正要伸手去接,却在移开视线的瞬间,看到“佳楠”二字的右上角有两个“+”的符号,写得十分随意又俏皮,好像是她独有的签名一样。
佳楠++
他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同时,似乎连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电话铃声响了四五下之后停了下来,继而办公室恢复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