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屏幕再往上拉,文字的后面居然还附了一张叶佳楠侧面的照片。
叶佳楠也不知道这是胖子什么时候给自己照的。照片上的她正站在神庙前面拉美西斯广场的杂草丛里,背后是巨大的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
她在下面留了一个笑脸。她本来不喜欢照相,更不喜欢别人在网上发自己的照片,可是人家对自己这么热心,也不能太计较。
胖子过了会儿回复她:小美女,用用你的照片不介意吧,最近旅行社生意不好愁死人了,帮个忙。
她笑着回复:给提成吗?
行崇宁突然发现自己收的那块沉香木被落在之前小别墅的二楼,于是中午从公司抽空回去了一趟。
小唐的车在门口等着他。
他独自拿钥匙开门,一进屋转身看到玄关柜上的地球仪,微微一愣。他记得和叶佳楠起冲突那天,这东西被她碰在地上底座摔坏了,而后又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外面是阴天,玄关的光线也不好,他抬手打开了门厅的灯。
于是,行崇宁立在灯下,垂眸看着这个地球仪。
这个东西似乎是被她用胶水给粘了起来,继续放回原位。
而朝着外面的,依旧是叶佳楠喜欢的太平洋的那一面。
多固执的一个人。
他习惯性地伸手,只是在指尖触到地球仪的表面时,稍微迟疑了下,手指微微一屈,又将手收了回去,最终没有按照自己过去的习惯再转动它的朝向。
行崇宁上了二楼,从抽屉里拿到自己的东西,下了楼梯,站在客厅正中,环视了一圈。门厅那边灯光的光线十分微弱,并没有给阴天下偌大的客厅带来多少光明,沉在昏暗之中的房子和过去并没有丝毫差别,就好像叶佳楠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他陡然想起屈医生的话——你怕你的规则被她打破。
行崇宁自嘲地笑了笑,关灯,锁门。
他回到车上,叫小唐在半路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吃午饭。
上菜前,小唐趁闲刷了刷手机,随后“咦——”了一声:“这个人长得好像叶小姐。”说着将手机转向行崇宁。
行崇宁抬眸一看,这哪里只是长得像,明明就是站在阿布辛贝神庙前面的叶佳楠本人。
小唐急忙解释:“刚才刷的朋友圈,看见徐海洋发的,就是上次你去阿斯旺坐他车的那个导游。”胖子的原名就叫徐海洋,当时胖子跟叶佳楠说行崇宁是朋友的熟人,所以来搭便车,胖子口中的那个朋友便是小唐。小唐的姐姐和姐夫在开罗做手机生意,和胖子特别熟。
没坐几分钟,服务员就将两盘简单的小菜先端上来。
行崇宁拿起筷子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小唐:“他发叶佳楠照片做什么?”
于是,小唐将那条朋友圈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给行崇宁听。
这是一家小清新的本地菜小饭馆,小唐陪前女友来过几次,刚才恰好路过的时候想起来的,于是推荐给行崇宁。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客人不多。
对面桌来了一对老年夫妻,七十多岁,老头子身边的椅子上摆着一个医院的塑料袋,不用细看就知道里面装的黑色大胶片不是CT就是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
这种东西,他再熟悉不过。
服务员拿了菜单给他们。
老头子眯着眼睛在自己的双肩大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副眼镜,看了看又摇头,将眼镜盒搁在桌子上,又继续在里面翻找。
上完洗手间的银发老太太回来:“你又在包里乱翻什么?”
老头子找得有些不耐烦,恶狠狠地对老伴说:“我找我的老花镜,这个是你的,我的那个你是没给我拿吗?”
老太太拿起桌上那副戴上,远远地拿起菜单,放在眼睛底下看了起来:“我给你念,你听着就好了,别乱翻我东西了。”
“你是把我的眼镜忘在医院里了?”
“你自己没收拾,还怪我。”老太太抱怨道。
两个老年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其间还穿插着老太太念菜单的单价。
老头子问:“为什么炒菜里面没有炒猪肝?”
老太太翻页道:“不适合你的胆固醇,我已经替你过滤了。”
这时,来给他们添茶的老板娘阻断了行崇宁的视线。
行崇宁缓缓喝了一口茶:“这个时候倒是去北非的好季节。”
30
二月份,回老家陪母亲过完年,正月初五的时候,姐妹俩就在机场跟何茉莉、朱小蓝两人会合,然后朝着埃及出发了。
当初牌桌上决定这个事情的时候,叶佳楠就一直抗拒。
A城飞开罗的直航一周只有三趟,节假日还特别贵,于是四个人订的从卡塔尔转机到开罗,省了接近一半的机票钱。
抵达开罗的时候,已经是开罗的深夜。
这一天的行程是胖子安排的,本来他强烈推荐吉萨区的一家叫Mena House的酒店,可是看了她们的航班到达的时间后说:“Mena House很贵的,你们那么晚才到就没必要为了几个小时就浪费一天的房费,不如住离机场不远的地方,找个经济型酒店休整一下,睡一觉第二天再去吉萨区那边。”
一行人到了酒店时,都累得不行,连东西也不想吃,倒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四个人睡到日上三竿,从酒店出来,想找点吃的,发现一条街上除了有宜家,还有一个巨大的Shopping Mall,里面家乐福、各种国际快餐店、冰激凌店、奢侈品店都应有尽有。姑娘们也大多穿得花花绿绿的。
“这居然是埃及,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叶优桢感叹。
“那你以为呢?”叶佳楠问她。
“我以为路上不是坐马车的,就是赶骆驼的,随便捡个男人都长得像法老,穿着埃及艳后里面的裤衩,要不然变成阿拉丁的风格也成。”叶优桢侃侃而谈。
朱小蓝附和:“我也是。”
叶佳楠想了想说:“我上次来开罗几乎没有上过街,南方阿斯旺那边是很落后,可是开罗毕竟也算是国际大都市吧?”
退了房间以后,叶佳楠领着三个拖油瓶打车直奔吉萨区。
虽然之前胖子打过预防针,说这个酒店就在金字塔的旁边,二战的时候还办过开罗会议,一两百年以来,各种政要、明星、显贵都住过,地段特别好,旺季的时候简直一房难求,但是当她们终于到了酒店,下车转身往身后看的瞬间,四个人仍然被震惊了。
酒店几乎和金字塔的景区就隔了一条马路,从酒店内的草坪看去,金字塔仿佛就像是酒店自己的景观。
叶优桢激动地抱住何茉莉说:“金字塔!金字塔!金字塔!这是真的金字塔!”
叶佳楠上次一个人来开罗,为了省钱,住的都是昨晚那种背包客酒店,没有想到居然有酒店可以这样二十四小时近距离接触到金字塔。
她拿着护照去前台帮大家办理入住,其余三个人基本舍不得进大堂,不停地在外面摆拍。前台办手续特别慢,叶佳楠只好一边等一边在大堂里逛着。那些走廊的墙上和玻璃陈列柜里有很多显示酒店辉煌历史的老照片,她觉得还挺值得回味的。
一个年长的服务生见她看得认真,就主动过来介绍说对面两栋客房是新修的,而大堂后面这栋主楼则是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还建议她在不打扰主楼客人的情况下走上楼去看看。
对方成功地激发了叶佳楠的好奇心,见还没轮到自己办理入住,于是绕过大堂朝主楼内部走去。
墙是白色的,而除此以外家具和门的颜色都十分深沉,螺旋样式的楼梯在走廊的正中间盘旋而下,古朴而厚重的铜制水晶灯垂悬着,下面摆着花团锦簇的鲜花篮,那一个个拱形的门廊让叶佳楠感觉自己就像是走进了一千零一夜的世界。
和外面的烈日完全不同,这里是如此的静谧又昏暗,仿佛几百年的时间都在此沉淀了下来。她扶着木制的扶手拾阶而上,走到二分之一的地方,身体随着楼梯轻轻一转,然后看到从一千零一夜的背景中,走着楼梯下来的行崇宁。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惊。
他却并未看见她,而是在和后面的人说话。那人则是常伴行崇宁身侧,又随时为他当司机的小唐。
二人前后脚沿着楼梯向下。
叶佳楠身体都僵住了。
直到小唐先看见她,笑着喊了一声:“叶小姐。”
行崇宁听见这句话之后,视线才从小唐身上挪开,停下脚步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佳楠。
这个角度,叫叶佳楠回想起了湖边自己吻他的那个夜晚。一时间她觉得很尴尬,生怕他以为自己是什么跟踪狂,居然为了他而跟到了非洲。可是,下一时间,她又觉得气愤,她行得端坐得正,凭什么要怕他?
叶佳楠清了清嗓子,努力地提升了一下自己的气场,故作不屑地瞥了一眼行崇宁:“之前就听说住这个酒店的中国人很多,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多到这种程度。”
小唐笑了笑,看了一眼行崇宁,又看了一眼叶佳楠,本来在心中酝酿了一句“好巧”的台词,可惜憋了半天,胸中的良心又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叶佳楠跟小唐打过招呼,刻意忽略掉行崇宁,转身狠狠地踩在地毯上重新回到前台大堂。
大堂里,何茉莉一行人已经拍完照,坐在沙发上,喝着服务生端来的茶水,吹着空调,旁边居然多了两位中国血统的小鲜肉。
一看见叶佳楠,叶优桢就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正好他们是在埃及的留学生,在亚历山大念书,正好也住在这里,刚才在门口拍照认识的。”随后又跟两个小鲜肉介绍说:“这是我姐姐。”
一个黄毛和一个卷毛连忙笑嘻嘻地说:“姐姐好。”
叶佳楠抚额,她哪有那么老?
朱小蓝说:“你们都要去哪些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啊,这样就不愁我们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怎么样?”
黄毛咧着嘴,脑袋如同啄米:“这么多美女同胞,真是太荣幸了。”
等办了入住手续,一切安顿好,已经是下午,有些迟了。
卷毛劝告说金字塔那边下午关门早,今天要去看也看不了多久了,然后又提议他们订了座位可以在船上吃晚餐外加夜游尼罗河,船上七点还有当地的肚皮舞表演,问要不要一起去。
何茉莉、叶优桢和朱小蓝都是欣然同意,叶佳楠却说:“我不想坐船,你们去吧。”
“那你怎么办?”叶优桢问。
“我随便找个地方吃顿饭,然后逛逛。”叶佳楠回答。
因为事前说好的,如果遇见叶佳楠去过的景点,又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她们要允许她单飞。
于是叶优桢说:“好吧,你逛到不错的地方,记得明天领我们去。”
等一伙人走了以后,叶佳楠跟门童打听了一下离这最近的中餐馆,打了个车独自去吃饭。餐馆离酒店就十多分钟车程,立着中文招牌叫“唐人馆”,室内装修得就跟拍清宫戏似的,可是炒的菜真不怎么样。
她点了个炒肉片和一个汤,虽然难以下咽,仍然努力地吃光了。
结账出门以后,餐馆旁边是卖手机和电器的,她闲来无事有些好奇地进去逛了逛,又想起刚才坐车的时候看到这附近有个集市,于是循着记忆朝那个方向走去。
这里是典型的沙漠气候,中午的时候晒得人头晕,等太阳一下山,风就十分冷,她拿出包里预备的厚外套给自己套上。
大概因为附近并不是旅游景点,外国游人并不多,所以很多人都打量着她这个外国人。
马路上有马车,有摩托,有几乎要散架的吉普,甚至有不关门的中巴车,门边站着一个售票员,问她要不要上车。周遭简直可以说是乱成一锅粥。当然也有见她要过马路,就礼貌地停下来让她先过的小车司机。
等叶佳楠到了集市那边,已经华灯初上,大马路变成了一个人潮攒动的夜市。路口有个大婶摆了个地摊卖烤玉米,叶佳楠蹲在那里,等着大婶现烤了一个。她付完钱起身之后,发现身后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不超过十岁,身后还牵着一个更瘦小的男孩,双眼含泪。
小女孩伸出一双手,用英文说自己饿极了,叫叶佳楠给她一点钱。
叶佳楠一心软,将卖玉米的大婶找给她的零钱放在了小女孩的手里。
没想到,小女孩却一把拽住她的衣服直说太少了,叫她再给点。
叶佳楠看了一眼女孩身后咽口水的小弟弟,没好气地打开背包,将钱包拿了出来。正在她要掏钱的时候,身边却忽然又多了一群小乞丐,都往叶佳楠身边凑,有个大一点的几乎要将手伸向她的包。
她只好改变主意,警惕地将钱包合上,紧紧捏在手里,绕开这群小乞丐继续朝前走。
这群孩子并没有轻易放过她,将她围了起来。
叶佳楠无奈地拨开他们,快步地朝前走,直到走到集市中间的小巷口,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粗暴地上前将打头的那个小姑娘一下子掀开,嘴里还用阿拉伯语不停咒骂呵斥着。这群小乞丐离去后,叶佳楠才发现刚才跟着自己的还有一个瘦瘦的成年男性。
叶佳楠陡然紧张了起来,刚才她为了避开孩子们的纠缠,慌不择路地逃到了这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此刻反而升起一种更加不安的感觉,于是她将自己衣服的拉链拉到了脖子,把钱包塞进背包,再背在胸前,转身匆匆朝来时的街口走去。
这时,好不容易走到了光亮处,却有个迎面而来的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故意用胳膊挤了一下她,同时朝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然后居然转向,跟着她走。
叶佳楠紧张地扭头一看,发现跟着她的人已经增加到三个。她不敢再犹豫,转回身准备撒腿就跑,却不想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中。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强行扣住她的胳膊,迅速地将她拽进街边的一家咖啡馆。
叶佳楠吓得几乎蒙了,惊魂之间,却听对方用中文怒着呵斥她:“你疯了,一个女的晚上跑到这街上来!”
她猛地抬头,然后看到那颗唇珠和行崇宁的脸,顿时错愕道:“我……我……我白天去过机场附近,觉得开罗挺安全的,就以为……”
行崇宁捏着她的手腕,怒意未消:“这里可是吉萨。”
叶佳楠怔忡:“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行崇宁坐车回酒店的路上,正好看到对面烤玉米摊前被小乞丐围住的叶佳楠,他觉得有些不妙,付了钱就下了车。等他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已经寻不到叶佳楠的去向。街上人潮涌动,岔路口也多,他心急地走进了集市四处寻找,后来好不容易看到那群被遣散的孩子,才循着方向找了过来。
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正巧路过。”
叶佳楠回过神,发现彼此站在咖啡馆门口,玻璃门将集市外的人流隔绝开,却频频引得服务生和周围顾客注目,叶佳楠低声问:“他们都看着我们做什么?”
行崇宁回身也看了一圈,才缓缓说:“这里好像只接待男顾客。”
叶佳楠闻言诧异,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屋子人里面确实只有她一个女的,顿时红了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行崇宁说了一声“走吧”,然后牵着她推开了门。
叶佳楠有些紧张地朝外面看了看,发现跟着她的那几个人已经散开了。
天色渐晚,街边还是同样的小贩和小摊,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只是因为她身边有了男伴,所以又有了不同,没有人贸然上前搭讪。行崇宁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前一后地走在集市上,仿佛是在宣示主权。
两个人又回到了玉米摊附近,坐在地上烤玉米的那位大婶还记得叶佳楠,冲她一边招手一边嘴里说着话。两个人语言不通,但是叶佳楠能猜到她的意思,因为刚才她付了钱,玉米却没来得及拿走。
行崇宁微微一顿,松开了手。
叶佳楠朝大婶那边跑了两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玉米,不禁笑了。
行崇宁站在路边看了一下,转头对叶佳楠说:“没见到车,反正也不远,不如走回去?”
叶佳楠咬了一口玉米:“好啊。”
于是,两个人并肩走在闹市回酒店的路上,而叶佳楠则边走边啃玉米。说实话,那玉米并不合她的口味,任何调味料都没有加,完全就是一个天然的玉米直接掰开放在火上烤熟了而已,还有一部分已经成了黑炭。
时不时地,仍然有路人忍不住打量他们。
她吃着东西,嘴上没空,行崇宁也不是一个会主动和人说话的人,于是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概身边多了一位个高体强的男士,叶佳楠的安全感满满的,精神放松之后又开始在街上东张西望。当地人过马路基本也是凑齐了就走,既不会看红绿灯,也不爱走人行横道。大马路的两边都是街边商铺,卖衣服的、榨甘蔗汁的、卖儿童玩具的、卖手机家电的,琳琅满目,跟国内的小县城差不多。
行崇宁走得心无旁骛,加上腿长的优势,没几步就走到前面去了,叶佳楠又急急忙忙去追他。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已经将他当成自己的护身符,可不敢随意和他走散。
她刚小跑着到他身侧,又被路边一家国际品牌的女性内衣店吸引了目光,本来想多瞄两眼,却看见行崇宁又走前面去了,赶紧再继续追。
如此反复好几次。
十多分钟之后,叶佳楠隐隐觉得这样的方式有些不太对劲,她仔细地琢磨了一下之后,居然产生了一种仿佛她是行崇宁遛的狗的错觉。
回程的路走了大半之后,灯光和路人都渐渐稀疏。
过了一个转盘一样的隔离带以后,远远朝前路看去,人行道上几乎只剩他们两个行人了,只是偶尔还有一些汽车、摩托飞快地从二人不远处呼啸而过。
叶佳楠朝行崇宁的方向又近了两步。
行崇宁见状停下来等了她一下:“你走里面。”随后,他又从她身后绕了半圈,走到了人行道的外侧,和她对调了一下左右位置,将她和路上的车道隔开。
四周越来越荒芜,偶尔见到路边一些废弃的烂尾楼,窗户里都是漆黑的洞。
叶佳楠多看了几眼以后开始觉得阴风阵阵袭来。
这时,行崇宁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小唐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到酒店了。
叶佳楠本来无心偷听,可是两个人实在太近了,不想听也没办法。
就在此刻,旁边烂尾小洋楼的二楼窗户里陡然跃出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扑到叶佳楠跟前。事发突然,叶佳楠吓得猛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惊慌地往行崇宁身边一跳,与此同时,她的后脑勺不小心撞在还在讲电话的行崇宁的手上。
于是,他手里的手机就以一条弧线飞了出去,摔在了马路上。
行崇宁不禁愣住了。
叶佳楠再往跟前那个黑影一看,不过是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大黑猫。
待叶佳楠收起惊慌,想要跟行崇宁解释一下的时候,一辆破得几乎要散架的小巴车慢腾腾地从手机上面碾了过去……
那一刻,叶佳楠似乎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将视线从手机那里缓缓转到行崇宁的脸上,努力地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快走到酒店那条街的时候,遇见一个警察的哨卡,警察和安保正在用金属探测器检查一辆要去酒店送游客的大巴车的车底。另一个警察将他们拦下来,在得知两人是酒店住客后,还仔细地查验了房卡才放两人过去。
进了酒店大门,叶佳楠看到酒店辉煌灿烂的灯火,听到酒店的西餐厅里传来的耳熟能详的流行音乐,总觉得酒店里面和外面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行崇宁住的是景观主楼,而她们住的是普通标间,正在叶佳楠想着要如何告别的时候。行崇宁却说:“我还没吃晚饭,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叶佳楠对于他的邀请有些意外,因为她觉得行崇宁上次说的那些话足以表明他对她有多厌恶,可是此刻却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还问她需不需要一起吃饭?
她现在的立场十分坚定。
他以为刚才他将自己从跟踪者的魔掌中救了出来,他就可以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可以为所欲为?
叶佳楠正要回绝他,却听他又说:“酒店餐厅你去过没有?早餐也是在那里,再过一会儿金字塔就亮灯了,从那里拍照,角度特别好。”
叶佳楠的心正在摇摆之间,她的嘴巴却已经被她的尊严控制住,率先冒出了三个字:“不用了。”
得到这个答案,行崇宁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叶佳楠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打开房间,叶佳楠发现漆黑一片,妹妹不在,于是她去敲隔壁何茉莉她们的门,也没人,应该是都还没有回来。
等她洗了澡出来,尼罗河观景三姐妹依然未归。
叶佳楠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电视机,有一个台正在放着电影《速度与激情》,她看了几分钟发现自己以前似乎看过,觉得无趣,于是又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看风景。
整个吉萨几乎没有什么高楼,而他们的酒店隔在东边繁华城市和金字塔景区之间,再往西行便是沙漠。他们的阳台也是对着沙漠的方向,所以夜空黑得十分纯粹。
果然和行崇宁说的一样,金字塔的灯亮了。
那灯光并不是五颜六色的,也不够璀璨夺目,仅仅是简简单单的黄色,却将金字塔的轮廓在夜空中照得肃穆又沉静。
31
叶佳楠赶紧去翻双肩包里的相机,拿到阳台上拍了好一会儿才又回房间,她盘着腿坐在床上,翻看刚才的摄影作品。
这时,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叶优桢发来的汇报自己动态的微信。
叶佳楠看完消息,手机拿在手里,不禁想起刚才行崇宁的手机被车碾压得当场报废的情形。她想着小唐不在,他没手机,不能打电话,又不能上网,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太惨了。
她犹豫了一下,换了衣服下楼朝餐厅走去。
餐厅在酒店大草坪的东侧,是个独立的白色建筑,附近有个很漂亮的喷泉。
叶佳楠找到行崇宁的时候,他正坐在靠近喷泉的窗边,低头切着盘中的牛排,身后是黑幕中的金字塔。
手机摆在桌子上,屏幕中央已经碎得凹了下去,边框翘着,还勉强维持着手机的形态。
她走了过去:“嗨。”
行崇宁闻声抬头,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意外。
不远处的服务生已经走来替她拉开椅子,另一个服务生拿了菜单。
叶佳楠说了声谢谢,回绝了菜单。
等服务生远去之后,叶佳楠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掏出卡槽,又将他手机里的电话卡取了下来,插进了她的手机里:“我手机赔你好了,你先将就着用,唯一麻烦的就是电话号码没法转了。”
他细嚼慢咽,在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喝了一口水,开口问:“你呢?”
“我和妹妹还有我同学都在一起,有事用她们的就好了。”说着,她替他按了下开机键。
其实,她这手机也不完整,上面的裂痕还是上次和他在一起摔破的。
叶佳楠将手机递给行崇宁。
行崇宁朝她手里看了一眼。
叶佳楠解释:“其实也没用多久,就是摔过几回,你别嫌弃。”
哪知,他刚一接过手,电话铃声就急切地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小唐,可见之前打得多心急。
“行先生,您在哪儿?刚才怎么说到一半就断掉了,我拨回去就怎么也打不通,我打电话回酒店,前台说您不在房间。”小唐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
“我在餐厅,刚才手机出了点问题。”行崇宁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就好。”小唐松了口气。
“明天您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来吃饭,叫我姐姐做几个菜?”小唐又问。
“不用了,我自己转转,有需要的时候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