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然眉头微微拧起,略作思量,转过身来,向姚黄温和的道,“去年冬上与你们提的那二位,可觉如何?”
姚黄再没想是和她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事儿,一张脸唰的就变了,拿着火绒的手略微抖了抖,微微垂下头,音调不稳的说道,“老太爷大事要紧,此时先不提也罢。”
说罢施了一礼,急急的出去了。
孟子然望着她急切的背影,微微摇头,复转身将手中画轴铺开,这是一张才刚画了大半幅的画儿。大片如云似霞的桃花,深深浅浅铺陈满整张画纸,画纸右下角,立着一个身着湖青衣衫的少女,几枝桃花盛开在头顶额前,衣衫手足皆完备,只有一张脸上,才画出两道弯月眉,余下空白未填补。
立在画案前,半晌,方才挑了枝笔,细细的沾了墨,唇边含笑,落下笔来。
姚黄神色恍惚的出了正房,生厢房去,魏紫正在偏房正门的灯下怔怔坐着,盯着门帘发呆。见她面色苍白,如踩在云端上一般,虚虚软软的行来,眉头紧蹙,“怎么了?”
姚黄看了看魏紫,没作声,依着桌子坐下,盯着烛火发了半晌的呆,才道,“听到今儿传出来的话了吗?少爷他…”
魏紫默默点头,紧接着一股气儿涌上心头,声音猛的提高,“我就说她是个不安份的,如今可叫我猜着了吧?假意和姑娘好,声东击西,真是打得好深远的盘算!”
姚黄忙按了按她,唇边扯出一抹自哀自嘲的笑意,幽幽盯着烛火不语。
魏紫也跟着沉默,过了好半晌,方又问道,“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姚黄唇角嗤然,“是说去年过年时,曾提过的那宗事儿呢。”
那是外出游玩后回到南京城,老太爷病着,他倒还有心给二人寻亲事,可真是有心!魏紫沉了脸,“便是我们在船上略有不周,到底这么些年主仆情份了,却连一个外人也比不得…”
姚黄微微叹息,目光投向开在正厅的窗子,隔着窗子,也能瞧见自书房里透出的点点烛光,融融洒在台阶上,半晌似乎妥协一叹,说道,“要说他给寻的人也不错。也是读书人…我们两个这么大年岁了,又是丫头,也不敢痴心妄想…”
魏紫气性上头,恼道,“再好的人家我也不应!我们在这院里呆了这么些年,自问事事经心,在他跟前没一点错处。对姑娘也是百般周全的照顾,就因那么点子小事,就要打发了我们!”
姚黄也不甘,可再不甘能怎么着呢。早先他不是去国子监便是读书,不是读书便是作画,再不然就是陪着姑娘…对旁的事儿从不上心,那时尚还想,年纪小,又正痴迷一物的时候,没旁的想法,也没什么,不过一个等字罢。
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今是不要等了…亲事都替她们寻好了,虽不富贵,也算衣食周全,虽无大才,也算读书识字…
“我不甘心!”魏紫气得一个挺身坐起来,不待姚黄说话,就冲出房门。
姚黄急急忙忙的追过去,她的身影已隐消在如墨的夜色中,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惊动正房里的孟子然,以为老太爷不好了,慌忙出来,问道,“何事?”
姚黄忙赔笑道,“没事的,少爷。是魏紫往厨房去看宵夜,一时急切…”
孟子然闻得不是老太爷的事儿,心头一松,向姚黄温言道,“不要候着了,早些睡。”说罢转身又回了画室。
姚黄依在门框上,隔帘望着投影在窗纸上的一抹纤长身影,半响苦笑一声,依旧回房呆坐。
就在她困倦不堪的时候,魏紫方才回来。孟老太爷病重,阖府彻夜灯火通明,夜里走的仆人也多,孟子然在屋里听见,并不在意。姚黄看她脸上神色比方才松了些,忙拉住她道,“你去哪里了,这半天才回。”
“想法子。”魏紫依着桌子坐下,把唇抿得紧紧的,盯着已快燃到底的蜡烛瞧,半晌,方对着烛火坚定的道,“明日我去求柳姑娘。”
“什么?”姚黄一惊。
魏紫偏头看她,眼中一片坚定,“明日我去求柳姑娘!”
☆、第131章 百味杂陈
头天夜里没睡好,单小葵早上起来头隐隐的胀疼,没精打彩的。齐氏昨儿得她的话,心中左思右想的翻滚着,想和大老爷说说,又怕知道的人多了,她再臊得慌,不敢说。
这一夜也没睡好。刘妈和菊香几个自然因姑娘没睡好,自然也跟着没睡好。
柳墨翰不知单小葵后来说的话,但知刘妈几人与他说的,他去孟府时,那情形看起来又着实不妙。不由得也挂心,匆匆用过早饭,把碗一撂,“我再去孟府里瞧瞧。”
齐氏想交待他见了那孟公子再套套话儿,又知这样的时机不合适,便道,“你去了只在门上问问可有大碍,别往府里去了。没得扰了人家。”
柳墨翰应了一声,起身去套牛车。才刚套了一半儿,突见门口闪进两个人影儿,定眼一瞧,却是孟子然的两个丫头,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三人到了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
柳墨翰一怔,赶忙丢下手中的话计大步行来,“怎么,可是贵府老太爷不大好了?”
姚黄和魏紫对了个眼儿,摇头,“不是。我们老太爷昨儿还好,能吃进些东西了。”
柳墨翰就奇怪还好,往自家跑什么?
魏紫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般道,“柳姑娘可在,我们是来寻柳姑娘说话儿的。”
刘妈在屋里听见外头的动静,赶忙出来,正听见魏紫的这话,心中大惑不解,她们两个好好的寻姑娘什么事儿?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儿笑道,“在,在屋里呢。”一言说完,看见二人身后的中年妇人。
身着一件家常蓝紫团花过膝褙子,头上倒有两样饰物。眉眼精明,脸上带笑,说是孟府下人,看衣着也不象。她见刘妈看她,回以微笑,却也没作解释。
刘妈没得法子,将人引着往堂屋走,边扬声向里头笑道,“姑娘,孟府的姚黄魏紫姑娘来了。”
单小葵在屋里已听见。已看见,心知不是孟老太爷的事,却不知她们两个来做什么。自去一道往杭州去了后,单小葵再没怎么和这二人见过面。心头猜疑着,出了里间儿,给三人让了座,叫又菊香兰香倒茶。
姚黄魏紫客套一回,等菊香兰香倒了茶。这才看着单小葵,似乎有话难开口一般,说道。“我们有话儿想和柳姑娘说说…”说话时,又斜兰香菊香刘妈。
这三个也在大宅里头当过差,自然知道这是要赶人走,不好不走,又极是好奇。迟疑了一下,终还是转身出去了。
菊香一出门就往东屋里去,把眉头皱得紧紧的,“她们两个来做什么?”
兰香蹙眉立在东屋门口,隔帘往正房看,听见微微摇头。“不知,总觉不是什么好事。”
刘妈也往外探头,“我看也象,只是要说什么事儿呢?”
三人在这边猜侧着,屋里单小葵静静等着姚黄魏紫的下文,二人对了个眼儿。似有难色,一齐把目光对准坐在一旁的妇人。那妇人也不推,含笑向单小葵道,“今儿来呢,一是向姑娘道喜,二来是这两个丫头有事求姑娘。我是魏紫的表婶子,她们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托我陪着来。”
单小葵眉尖微蹙,喜是什么喜?她们求自己是求什么事儿?又为什么脸皮薄?这些话搭在一起,倒真的不难猜,她们所为何来…一时不知心中是个滋味儿,百味杂陈。
她垂下眼眸,声音淡然地问,“求什么事?”
魏紫的表婶子见她神色虽有些微变化,倒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狂喜,莫不是没听懂话儿?于是打起精神,笑得刻意喜庆,“先不说什么事儿。合该先给姑娘道道喜,您大概还不知,孟公子在孟老太爷跟前儿说了,说喜欢你,要娶你为妻…”说着她捂嘴一笑,“听话头,孟老太爷已经应了。孟府这样的门户,孟公子那样出色的人,这可不是姑娘的福气,姑娘的一大喜么?”
对这个消息,单小葵有些意外,也似不大意外。有些不能言传,只能意会的东西,她还能是感知一些的。
但此时,即便有十分喜,有这妇人另外的话,也抵消干净,反添十分忧了。
仍然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等这妇人下面的话儿。
那妇人见她这样,也有些拿不准她心底到是怎样想的。但想来,孟府那样的人家,孟公子又那样的好人才,人家即喜欢,她也没有推脱的道理。何况来的路上,魏紫已将往事大略与她说了,这柳姑娘与孟家兄妹那样好,不会没什么想法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对面的人抬头,也不说话。
这妇人忖出那么点子意思来,这是猜着她陪着姚黄和魏紫来是为了什么事儿了。这种事儿,叫谁谁也是不肯应的,不过魏紫哭着求她来,也只得跟来。
略想了想,缓了声气儿,向单小葵说道,“柳姑娘即猜到了,我也就有话直说。这姚黄和魏紫十一二岁进府,如今在孟府里头,也有**年了。这么些年,在孟公子跟前当差,极是尽心。她们两个便是没功劳,也有苦劳的。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在屋里熬了这么些年,一是当着这份差,二来呢,也是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所以叫我陪着来求求姑娘,略抬一抬手,容下她们罢。”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妥当,又赶忙补救,“…她们两个和你也算熟识,你也知她们的为人,除了一门心思对孟公子好,也没旁的坏心。再说,放在屋里这么多的年,现在给撵出去,也叫人说姑娘不容人,孟公子性子凉薄,她们两个怎么活…”
单小葵有块心病,一直横在心头。也就是这二人。在杜府看得多了,知道少爷们成年之后,身边是要放人的。所以自很早心中就暗想,这二人的身份。那会儿不过是好奇,想不到,便也没刻意去问谁。
这会儿听了,心头木木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问。屋里人…放在屋里…莫不也是和杜大少爷身边的人一样么?
那妇人见她仍然半垂着眼眸,身子也没动一下,猜她是不高兴,也知这事儿难办,便又打起精神笑道,“姑娘想想,即便将来嫁了,身边也要有个臂膀,那大家子里头,可是不好立足的!她们两个若得了你的恩,能留下来,自然一辈子感激你!日后和姑娘一条心,岂不比将来他再纳了旁人强些?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妖妖招招的,又不安份…”
“柳姑娘,求您成全。”魏紫见她久久不说话,心中一急,起身就冲着她跪了下来,满脸泪痕,“离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姚黄看了看魏紫,也默默跪下来,声音低低的说道,“往素我们对姑娘怎样,姑娘也知道。便是在姑娘跟前儿有一点错处,想来姑娘也不会心窄到记仇的份儿上,我们今儿来给姑娘赔个不是,还请姑娘与我们少爷说一说…”
“你们起来吧,跟我到里边来,我有句话要问。”单小葵半晌才从纷乱的脑袋中抽出一丝清明,站起身子往她的房间去。
姚黄魏紫脸上一喜,赶忙起身,跟单小葵到了里间。
“坐吧。”单小葵指指菊香临时陪夜的小床。
“姑娘要问什么事?”姚黄魏紫见她神色凝重,也没客套,依言坐了殷殷盯着她问。
单小葵沉默地看着自已的手,鼓了半天气儿,才抬起头,淡淡说道,“我问你们…”她顿了半天,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涩声问,“可曾…开脸么?”
这话不好出口。与说者,听者来说都是。
姚黄魏紫唰的红了脸,微微低了头,紧接着二人又对了个眼儿。
魏紫豁然抬头,眼中一片坚定,“柳姑娘,这事儿虽不好拿出来说道,即您问了,我们自然要回。我和姚黄二十有二了,在他身边**年,您说呢?”
单小葵自然说不好,也不知道,因而才问的。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说的,“你正面回我就是。”
姚黄魏紫对了个眼儿,僵了一瞬,一齐点头,“是。”
单小葵知道不能全信这话,也不能不信。木然僵坐着,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因常做些粗话,这手也没好好保养,快赶上她前世的那双手了。
半晌沉默过后,单小葵起身送客,“好,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累了,不送了。”
“可是,柳姑娘,我们求的事儿…”魏紫期期艾艾的道。
“这种事,你们不该来求我,该求你们少爷才是。”单小葵神色淡淡的,不悲不怒,不露任何情绪,“你们是他的丫头,要怎样,他说了算,与我无干。”
“可是…”姚黄微微拧了眉,心头突然一动,“难不成柳姑娘不愿这亲事么?”
单小葵不再说话,淡淡摆了摆手,自己不顾有外人在,脱鞋上床,顺手扯下帐子,对着二人说了一句,“好走,恕不能送了。”便躺了下来。
☆、第132章 走亲访友
姚黄三人好生没意思的立了半晌,见屋里人不搭话,只得走了。自她们走后,刘妈妈菊香兰香轮流进屋问单小葵她们所来何事,单小葵只说了一句“告诉大伯母,我先前说的话,莫和二哥说。二哥往孟府去,也别再提这事。”
便倒头就睡。
刘妈妈三人见她这副没精打彩,抑郁在心的模样,都急得无法,都猜孟府莫不知道了她的心思,瞧不上她,所以派这三人来说道?一时要去追上姚黄魏紫问个明白,一时又怕单小葵在家里有个什么好歹。
坐立不安一直到第二日早上,单小葵才醒来,愣愣怔怔地坐起身子,透过窗子看洒满院子的秋阳,心头仍是混混沌沌,不甚清明。
这情形落在刘妈眼中,愈发焦急,坐在她身边连连哀求,“姑娘,她们三个到底说了什么,你好歹说句话儿,这么闷着,可不闷病了。”
单小葵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倒笑了,伸手抚了抚她眼角的愁出的细纹,“奶娘,真没什么事。再说,我哪里会为这么点子小事闷病了?不过…是还有些事没想清楚罢了。”
刘妈见她笑得倒也勉强,赶忙问,“到底是什么事?姑娘说出来与我听听,也能与你排解排解。只管这么闷着,叫大家都忧心呢。”
单小葵苦笑,这事怎好和她们说?观念不同,商量怕也是商量不出什么来。再者,她也并非赌气,疑惑钻了牛角尖,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罢了。原本就觉好似隔着些什么,只不过情势所迫,不得已才和他们吐了心里话。
那三人一来,就更觉隔着的那些东西,该想想清楚。
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下床穿鞋子。“也没什么大事,现在不提也罢。对了,奶娘,早先徐公徐婆走时。说叫我得了空子往她家去玩,早先咱们忙,也没时间。后来又叫人捎来封信,也说让去玩儿。现今已入了秋,路上不冷不热的,咱们家里又有大伯母一家守着,不要我操心。不如就趁机往徐婆家走走?徐婆说她们家那地界儿,好山好水的好风光,景致好得好。咱们安安静静的那里住些日子,也散散心如何?”
刘妈先是一怔,紧接着跳起来,愈发抱着单小葵要问个明白,这要躲出去,莫不是孟府真的看不上她?
单小葵摆脱刘妈的手。开了妆奁,对着立起来的铜镜笑了笑,自己解了头发。缓缓的梳起来,一边安抚她道,“我现在不和你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也正也并非什么大事儿。你若想知道,等到了徐婆家,到时我再和你说!”
她死不吐口儿,把刘妈心里怄出火来,立时起身往外走,怒气冲冲的说道。“我这就往孟府去找那两个丫头问个明白,我们姑娘自问也没得罪她们,好好的倒跑上门来,给姑娘气受!”
“刘妈!”单小葵见她一脚踏出里间儿,赶忙喊她。因太过急切,声音拨得有点高。
才刚迈出里屋一步的刘妈。被她突然的厉色吓得一怔,转过身时,单小葵已缓了神色,换作一副笑颜,只有眉心眼角,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烦忧,跑到她身边儿拉她,“好好的,你去寻她们做什么?咱们去徐公徐婆家,与她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刘妈在心里反驳,话却没出口,这姑娘的倔强性子使上来,真叫人…无计可施,叹了一声转身在她身后立了,接过梳子帮她梳头发,梳了半晌,终是不甘心,缓声问道,“姑娘,可是因为孟公子的事儿?”
单小葵坐在桌前,定定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儿,没否认也没承认,默坐了一会儿,便催她说,“你等下去找二哥说咱们往徐公家的事儿。这边儿呢,也立刻收拾收拾。最好今儿就到城里坐船。叫他先送我们到徐公家里,安顿下来,再让他回来。”
“可是,菊香八月里成亲,也就一个二十来开的功夫了,姑娘要不再等等?”刘妈见她铁了心,一时也不知怎么劝,只好拿这件事儿留人。
“不用叫菊香跟着。咱们这边有大嫂和大伯母在,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总不至亏了她。”单小葵虽有些遗憾不能看出菊香上花轿,可这她有些烦闷,在家里也呆不住。
“不让她去,她肯定不愿意,必要哭鼻子。”刘妈又劝道。
“肯不肯还能由着她?”单小葵硬起心肠说道,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咱们不过去看看徐公徐婆,也去不太久,多不过年前年或年后回来…”
刘妈听了这话,就愈发愁了,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儿,缓缓给单小葵梳了头,看着她依旧和往常一样,缓缓步出去院子,自门前小道儿,从野塘北边走过,接着往西,又在西边的盆栽大院子门口,立着瞧了半晌。复又往南,沿田埂从自家的田头,缓缓走过,一边走,一边不时蹲下身子查看花木。
仲秋的早晨,田间略有薄雾,因有露水,多数人早上不下地,田野里显得格外空旷,雾气缭绕中,一个少女身量纤瘦地立在田野边上,面对被雾气笼着的茫茫田野,显得很是孤寂,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低声咕哝道,“虽家世配不上孟家,我们姑娘也不差的,不信离了他家,再寻不着旁人!”
又想,趁机出去走走也好,说不得还能遇着更合适的人呢。
自己立着看了半晌,想了半晌,便去找柳墨翰和齐氏柳大老爷说话儿。昨天这边发生的事儿,合家自然都知道了。
齐氏也猜不着那三人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心里和刘妈想的倒差不多,兴许是孟府看出什么端倪,提前过来告知,叫她们别打什么主意。
见单小葵这副模样,也觉得她出去走走,心情可能会好些。
倒是柳墨翰恼得立时要往孟府去问个明白,齐氏赶忙拉住他,“你要去,去问问你妹妹,她的事儿,你别瞎拿主意。”
柳墨翰立时大步出去,去寻单小葵。此时单小葵野姜花田边,看最后几枝盛开的野姜花儿在缭绕雾气中,如仙子一般,随风微颤,正看得入神,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转身,却是气势汹汹柳墨翰,扬声笑道,“二哥,谁和你生气了?”
她声音爽朗清脆,倒让柳墨翰微讶,提着的心微微往下落了落,走到她身边斥她道,“还笑,知道家里为你的事儿,愁成什么样子了?”
“愁什么呢?”单小葵仰头笑了,见柳墨翰瞪她,自己呵呵笑了两声道,“二哥也别愁了,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呢。”说着一顿,向他甜甜笑道,“多谢你以往为我操心。不过,这次倒不全为那些事儿,总觉没有些事没想透似的,要四处走走,好好想想。”
这话柳墨翰就不听不懂了。
单小葵也没多解释,只笑,“反正你们别担心就是了…”
柳墨翰恼她不肯爽利说个话儿,又怕真问出结果来,又招她不自在,斥她几句也就罢了。二人寻了把切刀,将最后几枝野姜花切了,便回了家。
菊香已听说她要往池州府的事儿,心头正不自在,一见她棒着花儿进来,脸上竟是笑模样,不觉就嘟了嘴,“姑娘好狠心,只不到一个月了,也不再等等。”
“再等等你能跟我去?”单小葵把花塞到她手里,径直往堂屋去,“你以后就是旁人家的媳妇儿,正好,趁这回,你就好好的适应适应。”
菊香抱着花在她身后不依,可又不敢说旁的。刘妈与齐氏李氏等人议论的结果,就是孟府不喜她,因而不敢狠磨着她说什么。
用过早饭,柳墨翰便赶车进了城,问准一艘往池州府去的船,与人定好时间,便又匆匆的回来,回到家时刘妈已将冬衣等收拾妥当,齐氏正拉着单小葵叮咛,“…路上要经心,这回只你们几个出门儿,没事莫四处走动。徐公徐婆他们家离池州府倒不远,到了那里,若觉不自在,就早早的回来…”
“我知道了大伯娘。”单小葵一连声的含笑应下。
齐氏又交待一回,有事及时往家里送信儿,又和柳墨翰说,“你就留在那边陪她,等略好些,你们兄妹两个一道儿回来。”
柳墨翰点头应了。单小葵倒是想推,可现今也不知徐婆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便也作罢,到了地方瞧瞧再说罢。
一时柳大老爷、大少爷也过来,宽慰她一回,嘱咐她一番话儿,又道,“铺子田里你皆不用操心。有春生、二郎和李家兄弟呢,他们现今皆是熟手了,什么时节该做什么活计,都是详知的。”
单小葵又是一连声应下,又向众人告了罪,说了一番让他们跟着操心受累等话。
柳墨翰寻的船,就是下午下半晌开船,刘妈妈匆匆地做了午饭,几人胡乱吃了些,坐上牛车就往城里去了。
☆、第133章 清水镇
徐公徐婆的家并不难找,就在池州府往南约二十里处,一个名叫清水镇的镇子下头,这小镇子亦是群山环绕,不过这些山头都不高,亦不陡。山腰之下,略缓的地方,多植茶树;山腰之上,则是杂树丛生。
有的山头则是长满竹子,但更多的山头,则是杂树蒺藜丛生,夹着些许野果子树。
“刘妈,你看,在这山头上寻一寻,说不得会有更多的盆栽桩。”车子到达清水镇时,已是半下午。柳墨翰下车往镇子上打听徐家,单小葵很兴奋的坐在停在路边的车里,趴在车窗上左看右看,望着周围环绕的山头说道。
刘妈见她高兴,也附和道,“是,要说池州府呀,我住久了,倒觉比南京城更好些。这边山好水好,虽没什么名胜古迹,难得的是,山里头物产也算丰,山也不很陡峭,寻常的山头人都倒是都能上去的。”
“是呀,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咱们家原先的茶山了。离城最近的就在城东十里外汪村周边的那一带,那边的山上都是茶树。那边的山多是土山包,山势也缓,咱们在那里占了个山头呢。”重回旧地,兰香也很兴奋,趴在另一面车窗上,看着外头说道,“…我记得有一年,夫人带着姑娘去庙里上香,还路过儿那呢,正是三四月采茶的时候,山上农人忙忙碌碌的,倒比单纯的石头山景好瞧…”
单小葵自然一点都不记得,不过来时路上,也看到许多茶山包。稍稍想象一下,也能感受到那份拥有大片茶山的富足感。笑微微的点了点头,“你不说,我倒忘了。确是好…”
刘妈因怕兰香突然提及柳家之前的事儿,姑娘触景感怀,忙瞪了兰香一眼。但听自家姑娘的话着,再觑眼儿瞧她面色,虽略声音里略有些落寞,神色倒大变,赶忙笑着附合几句。便又把话扯到旁的上面儿,“…这回姑娘来。也好趁机问问徐公徐婆,这边山头上的百合可有没有,若有呢,咱们趁机就在这里现雇了人,挖些运回去,也算这一趟不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