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随着温嫂子这话笑了一回,就说道,“正巧你来了,给你们太太带个信儿,十六日我们进城去瞧她。”
“哎哎!”温嫂子连声应下。齐氏说了这话,就走了身,叫单小葵陪她坐着,自往院外去了。
温嫂子留下说了些客套话,便就告辞了。也没提单小葵去所求之事,她没提,单小葵也就没问。反正大老爷一家来,任陶氏怎么恼她,这件事儿,陶氏是再没得法子的。
八月十六日一大早,单小葵和齐氏换了新衫,柳翰墨执意要跟着去,于是一行三人,坐了马车往杜府去。
下了马车,一进门儿,迎头就见那陶瑞在前院子里和几个小厮笑闹,他一见单小葵,“蹬蹬”跑来,大声道,“你来了,我正等你呢。”
单小葵偏过头不看他,这熊孩子还真是打不改。
柳墨翰似笑非笑往前行了两步,挡在他身前。
“喂,你是谁,走开。”陶瑞闪躲,他围堵,躲了几下,闪躲不开,恼得伸手推他。
柳墨翰不动,看着他冷笑,“再敢缠我们妹子,你等我给你好看!”
陶瑞大恼,正要说话。
已跟着齐氏走远的单小葵回头向柳墨翰笑道,“二哥快来。”
今她穿了一件绯红短襦,下系鹅黄裙儿,头发叫刘妈给梳了个菊花团髻,满头浓密青丝都梳在脑后,愈发显得巴掌一般大的小脸儿,和尖尖的下巴。
高高露出的光洁额头上,两条柳眉弯弯,大眼睛格外清亮有神儿,一笑就弯成两道月牙儿,东边秋阳一照,就如有清冽泉水在里头缓缓流动。
“喂,喂,你说表姑娘是不是很好看?”陶瑞看得怔了神,直到单小葵等人将走到二门处,才醒过神来,拽着身边的小厮一连声的求证。
这小厮可不敢说,因上次陪他去城郊,叫姑太太和自家老爷太太好训一场,连连苦笑摇头往后缩。
“有眼无珠的东西!”陶瑞一脚踹过去,恨恨骂道,再往二门处看,人已没影儿了。想跟过去,又怕姑母训斥,悻悻地寻着两个人往,追打着往花园里去了。
陶氏许久不见单小葵,今儿一见也有些怔忡。一年不多不见,倒真长成大姑娘了。这混身上下,虽头面略简,显得小家子气,整体看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清秀的小家碧玉。
看她端端行了礼,随齐氏款款落坐,脊背挺得直直的,一派温顺闲逸之态,就真如哪位相交的世家晚辈来见家时,那般从容大方,隐隐透着与她平起平坐的意味。
心头突地又极恼。
周妈妈见太太许久不说话,目光定在表姑娘身上入了神,忙代为客套,向齐氏笑道,“亲家大太太何时来的南京,怎的也不叫人来知会一声,叫我们生好失礼。”
齐氏偏头看了看单小葵,回转到陶氏身上,轻笑,“原本我是说立时要来的,只是因青娘说,原本她年纪小不懂事,惹了贵府的大少奶奶,两下心中有嫌隙,我一时下也不敢贸然前来。”
林氏就陪坐在一旁,听到这话,半偏着的脸儿立时胀红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话,颇尴尬恼恨地偷偷向齐氏瞄了一眼。
陶氏也因这话而微微眯了眯眼儿,瞬即爽朗笑道,“小人家火气盛,一点子小事就闹得不开交的。亲家太太也不用放在心上,慢慢就好了。”
“我就知道舅太太是个爽朗明理的人,不然,也不会因她不懂事闹了一场后,还记着给她说亲事,安排日后的生活。”齐氏笑眯眯地回看了单小葵一眼,转向陶氏笑得亲热,话说得自然坦荡。
单小葵登时在心中暗笑起来,虽说和大伯母都抱着两好合一好的心思,往常也时不时地坐在一起话家常,却不知,她这嘴里还真有三言两语的,倒也厉害。
这话却是叫陶氏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沉了沉,一时竟没接上话儿来。
周妈妈也有着恼,想要说什么顶回去,可她这话却是不好接。正思忖间,只听陶氏笑道,“说起这事来,怕是青娘还在怪我,可是?”
齐氏笑着将话头接过来,道,“她是孩子家家的,知什么好歹?错怪了舅太太,你也别与她一般见识。”说着又一笑,“不过,今儿她大伯父在我们来时,特意嘱咐,叫谢舅太太的好意,又说,舅太太的好意我们领了。如今我们柳家什么也不是,高攀不起那样的人家。”
她一味自贬,叫陶氏也没法子拿过往事地旧事回击她。这话又透着与柳青娘撑腰的意思,更叫她无话可说,因就苦笑道,“原也是我那侄子一味的闹,我也想,青娘嫁到那家儿,吃穿不愁的,也是一片好意…”
齐氏点头,笑微微地,“这个是自然的。若说亲,她除了叔伯婶娘,也只有舅舅舅母最亲了。舅太太自然是真心替她盘算谋划。”
周妈妈听这妇人一口一个真心,一口一个亲,极是刺耳,正想寻个由头,把这话儿岔过去,就听外头有人回,“柳府的二少爷在外头谴人来说,说还有另两家亲未走,叫亲家太太改日再来叙话儿。”
齐氏今儿来,本就不是为了话家常,看亲戚。这会子该说的话,也说过了,就忙起身笑,“可是,因我们是初来,青娘在这里认得的几户人家,平素多得人家的帮衬,今儿趁着过节,也要去走动走动,表个谢意。我们这就告辞了。”
陶氏到这时候,如何还能不知她的来意,心里恼得无以复加,只微微欠了欠身子,脸上客套地笑意只挂到二人步出房门,帘子还未落下,她这笑就先掉到地上了。
望着打晃的门帘,咬牙冷笑连连,“穷酸落拓的东西,也敢来我眼前现!”
单小葵跟在齐氏后头,忍头笑出了二门儿,就再也憋不住儿,偎着齐氏的胳膊咭咭咭地笑,“大伯母,我不知你的嘴这样厉害,把她给说了个脸红没词儿。”
齐氏看她笑得没心没肺,也刻意不去想以往她父母在时,那些小小的不愉快,亲昵地拍拍她的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本是她做得理亏。”
虽没能把陶氏怎么着,看她气闷,单小葵的心情也极快意。一路笑着自杜府出来,坐在车辕上的柳墨翰见她笑得双颊酡红,今儿又是一身的新衫,显得人整个人温婉娇俏,不觉向她挑挑眉,笑得意味深长,“青娘,我们今儿也去孟府走走么?”
单小葵忙止了笑,瞪他一眼,这个二少爷这些日子总拿这么一件事儿打趣她,屡教不改。
齐氏偏头看了看单小葵,斥柳墨翰,“没事只会欺负你妹子。”


第108章 秋游偶遇


孟府自然是没去的,和季府一样,只谴人送去两盆苹果盆栽,这是她园子里最好的两盆儿,余二郎回来时,倒带回一大堆儿的回礼。
因中秋正值家里田里忙,生意也忙,又是大老爷一家来的第一个大节,单小葵确实没心思往旁家去,自在家里和齐氏李氏,安排一家的人吃喝,顺便合计合计往前冬天的衣裳鞋袜怎么置办。
忙忙碌碌到了八月底,已是深秋,田里的菊花也只剩下少许没开放的,其它田里,花苗之类的都也都种上了,只等再过两日,就盖西院儿。
自他们来,也没去旁处瞧过,单小葵有心叫他们出去散散心,就和齐氏说,不若趁着置买冬衣进城去,顺倒到雨花台玄武湖等地去瞧瞧,散散心。
大老爷原先走南闯北的,是见过不少世面的。那时去游历时,奴仆成群,何等的富贵悠闲,现今这副模样,一是没心情,二来去了不免又想起前尘,心头难过,执意不去。柳大少爷也不去,只说要在去盖房的匠人那里问问,叫人算个准日子,好早日开工。
置买东西是要必要进城的,齐氏和李氏虽不怎么热心去游玩,倒也没推。最后还是二少爷柳墨翰赶着牛车,带几人一道儿进了城,先去城中置些了棉花布匹,针头钱脑,这才往玄武湖而去。
今天儿天气倒好,她们到时已是大半晌午,秋阳爽利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而动。湖面一角的荷花虽都开败了,却有一种残秋别样的美。湖边小道上积满了半黄的柳叶,间或道边树上攀爬着几朵牵牛花,花瓣皱成一团,在秋风里发抖。
湖岸边儿倒也有些野菊花,金灿灿菊花深一丛浅一丛在青砖铺的小道边怒放。秋风吹来,落叶与菊花混和的别样气味儿,让人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单小葵和菊香兰香各采几朵牵牛花或野菊花,拿着逗晨儿玩。
柳墨翰也来凑趣儿,附身折了一枝花,要给单小葵戴。单小葵笑咯咯地躲闲,打心眼里,其实也感激这位二堂兄,他虽没明言,这些日子却是在用一些看似细微的行动来加速一家人的磨合。
齐氏自然也知这个原由,看儿子和侄女儿笑闹,也不多言,今儿来游玩的人也多,小小嬉闹也不大显眼。不过在柳墨翰闹得太过的时候,斥他几句。
近湖边人的 多,各个亭子里聚满了人,熙熙攘攘,单小葵不喜。见岸边有条杂草半掩的青砖小径,再往前却是一片盛开的野菊花,那边亦有三五个亭子,因不临水,却没几个人。
拉柳墨翰几人去那边坐着歇脚。
一路走,又一路逗着晨儿笑,清脆的笑声惊动早他们一步,在深处亭子里歇脚的人,那边一个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向这边投来一撇,正好和四处打量风景的单小葵打了个照面。
单小葵目光一扫而过,根本没细瞧,那人却是一怔,迟疑地站起身子,往这边行了两步,试探着轻问,“柳姑娘?”
单小葵立时循声看去,看清这人,惊喜笑道,“呀,原来是文叔,今儿可巧竟在这里碰上你。”边说边往他身后瞧,坐在软兜之上的韩少爷听见动静,正往这边看来,两下一对眼儿,单小葵便向他挥挥手笑,“韩少爷也来了。”
韩琢堂温和清淡的眼眸微微怔了怔,才认出这个手中握着一大捧金灿灿野菊花,满脸含笑的娇俏少女,竟是先前那位一团孩子气的单小葵。
微微点头示意,“柳姑娘好。”
单小葵不知是今儿出来得以散心的缘故,还是旁的,再见他倒没原先那股压抑的感觉,以轻松的心情看人,自然和以往不同。这会将午秋阳照在他身上,将整个人笼得明亮安宁,将他的笑容染得也温暖起来。
忙又向他挥挥手,“韩少爷也好。”说着想到什么,和文叔笑道,“我原说要去清风镇谢你们呢,又怕扰了韩少爷休息,便没去。今儿正巧碰上,可要表一表我的谢意。”
又忙着给各人引荐。
柳墨翰望了望韩琢堂,笑着款步行过去,施了一礼,直身笑道,“初来时就听我妹子说了,那些百合花还是多得韩少爷援手,我代青娘谢过。”
韩琢堂却不想在这里碰上柳家大房的人,向文叔那边撇了一眼儿,一边缓声笑道,“柳兄客气,谢字不敢当。当时我们也是收了银子地。”
“生意么,收银子自是该当的。”柳墨翰笑得混不在意,顺势也打量这位韩少爷,朗眉星目,生得极是俊逸,给人的感觉温和可亲,只可惜,这腿…
尽管他打量着不着痕迹,对于一个对此极度敏感的人来说,韩琢堂还是极快地感觉到,自嘲般笑了笑,手掌在腿上拍了几拍。
柳墨翰立时识意自己的失态,连忙赔礼。
单小葵和这边打过招呼后,见二堂兄当仁不让地把这些寒暄客套的事情接了过去,她也乐得清闲,坐在这边和齐氏、李氏说话儿。一边注意这边的动静。
原想那位韩少爷不大爱说话,二堂兄不过叙个话儿,客套一番也就算了,不想这二人客套过后,愈聊愈起劲儿,从那边隐隐传来的话语中,可知二人正说着那时单小葵随口扯出来的柳家茶叶除虫密法,又扯到茶山,茶叶生意等等。
单小葵就暗底下一阵的心虚,暗中盘算,若二堂兄找她求证,就往书本上推。
“韩兄,今日别过,改日去清风镇看你。”直到将午时,柳墨翰才起身,晃着身子往这边来时,仍不忘回头向那边朗声笑道。
韩琢堂远远拱手作别。
单小葵立在齐氏身边儿,也向那边挥了挥手告别,才向走到身边的柳墨翰悄笑,“我不知二哥还是个话篓子,自来熟。”
“啧,你这丫头!”柳墨翰斜了她一眼,举起手来向她示威,单小葵忙往齐氏身后一缩。
若得大少奶奶李氏在一旁直笑柳墨翰,“二弟只管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柳墨翰见个个都帮单小葵,撮了一下牙花子,回望韩琢堂所在的亭子,笑嘻嘻向单小葵挑眉道,“我倒不知你这样本事,认得的人,个个不凡。”虽没深谈,那位韩公子单看相貌气度学识,倒也叫人不可小瞧。
单小葵不由气瞪了他一眼,这人时时刻刻不忘打趣儿她!
齐氏也忙斥他道,“只拿那些有的没的话混说!”
单小葵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是,二哥这习惯可不好,是病呢,得治!”
柳墨翰举起手要打她,单小葵笑着躲闪开,柳墨翰追过去抓她,单小葵笑着往花丛里躲。
他们兄妹二人笑闹着,这边文叔远远地看着和韩琢堂说,“原公子说不寻柳家,是因他家没大人支事。如今柳家大房也来了,就在眼前呢,要不要与他们说说,透个信儿?”
韩琢堂望着那边笑闹的兄妹二人,微叹一声,半晌方虚望远方,声音平淡中略带些落索意味,“张阁老把持朝政多年,岂是那样容易就能被板倒的?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可…”文叔急了,连忙说道。
“我知道。”韩琢堂抬手打断他的话,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这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也想…”
“罢,暂切不提了。”文叔见他神色黯然,忙笑着道,“等刘将军再来信儿,到时再做打算罢。”
韩琢堂微微点头,那张阁老势力盘根错节,也并非一时半刻,或者他们这一小撮儿就能把人扳倒的,说起来,他们不过是极小的因素罢了,只有上头露出种种迹象,再拿这些事儿做由头方可成事。若那张阁老圣恩不减,一切都是白忙活,只能慢慢的等。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再看那片野菊丛里,人影已消失了。
往前看,远远的,绯红上衣湖青裙儿的少女正拿着一束花晃着,逗四五岁大的娃儿说笑,不时又转头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笑得开怀。
不觉也笑了,再见时,倒比初次见开朗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有大人来家,帮着打理家事的缘故。
原本单小葵只当二堂兄和那位韩少爷话别时说的话,只是说说罢了,不想回到家中,过了两日,他倒要去清风镇韩府去玩儿。
“可,人家韩少爷也许是当你客套呢,所以才随口应了。你真要去了,人家怕还是纳闷呢!”单小葵望着身着一身新衫,收拾得整齐清爽,正往车上放盆栽的柳二少爷说道。
“纳闷就纳闷儿!”柳墨翰翻身上了车,向她笑道,“我只管去我的。若这一回他不欢迎,下次不去便罢。顺便,我也去清风镇瞧瞧,可有别的买卖可做没有。”
单小葵想不透他要做什么,做什么事儿总要有个理由罢,歪着想了半晌,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还想往他家山上挖百合?”
柳墨翰丢给她一个终于想起来了的眼神,甩起牛鞭子赶车走了。

今天只有一章,抱歉哈。

第109章 又见季云翼


柳墨翰是早饭后走的,一直到下午太阳开始泛红,他还没回来。单小葵心想,莫不是相谈得很愉快,都这会儿了还不回来。
齐氏心里也嘀咕,在西院儿忙活半天儿,拿了布料过来,来和刘妈合计这衣裳怎么做,一转头,透过南篱笆墙,见菊香和余二郎正水塘南岸边做什么活计,白花花的芦苇被风吹得波浪似的起伏,二人的身形若隐若现,齐氏掂脚瞧了瞧,恍惚是余二郎正修前日坏了的长椅,菊香立在边儿上,边看边说笑。
齐氏瞧了一会儿,一转身往堂屋来,单小葵正坐在廊子底下一大堆野生菊花旁,拿着小剪子一朵一朵剪菊花,剪得入神,人到跟前儿尚没发现,齐氏就看了看她剪的菊花,一朵一朵在簸箕里排得整整齐齐,花心朝上,这么看起来,如一张密密盛开的黄色花毯,咳了了一声,笑道,“青娘好有兴致。”到底是小女儿家,喜些花儿粉的。
单小葵赶忙抬头,起身,拿了凳子叫她坐,笑道,“我针钱不行,旁的也没事,我想,这些野菊花剪了,或蒸了晒干泡茶,或是做枕芯都合用。”
齐氏看了看那花,再看她面容,心头就奇怪,这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心情,自来了后,除头几日大家几年不见略生份些,又提及当年的往事,她略有些消沉,这后来,一日的一日的,见天儿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静得很!
这样的心性倒让人想不透,且叫人佩服。
单小葵可不知齐氏正在想这些,她不过是去年剪徐婆留下的那些菊花剪得上了瘾,心里早就想着,今年要多种花来,好好再过一把瘾而已。
比与摘菜之类的细致农活,单小葵更喜欢这个赏心悦目,手留余香的活计。
坐着说了几句话,齐氏悄悄向外一指,笑道,“我呀,和你说个事儿。”
单小葵忙起身往外瞧,一边问,“大伯母说什么事儿。”一言问完,已看清外头的人,抿嘴儿一笑,又坐下来,“大伯母是说菊香和二郎的事儿么?”
齐氏看她并不惊讶,就知她心中早知有这么件事,便微微点头,“我们来了这么些天,我也瞧出来了,这菊香和那二郎好似有那么点意思,她也到年龄了,以我之见,能早些定下来,就早些定下来!”
还有一些没法说出口的话,这女儿家的一大,自然会有些旁的心思,菊香看起来即有些苗头,难免寻个空子和二郎去说笑,她管么,也不太好管。不管,又怕见天在侄女眼前晃,引得她也起了旁的心思。
何况,这些日子见的几位公子哥,个个都是好的,若是勾得她起了旁的心思,以现今的家财,又配不上人家,到时闹出什么来,岂不是叫人笑话。
“好呀。”单小葵在这点上心思单纯得很,听齐氏主动说起这事,再高兴不过,和她悄声笑道,“刘妈也早和我说过这事儿呢,我是看好的。原就想着抽空和春生嫂子提一提呢,正巧大伯母提及,这事儿不若您就给张罗着办罢。”
齐氏见她笑得坦荡,无一丝扭捏,心中百般拿不准这个侄女儿的性子,不过心头却是一松,这眼眸清亮坦然,当是她没起旁的心思。笑微微地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儿,自去找刘妈说冬衣,顺便说说菊香和余二郎的事儿。
刘妈是早看中的人,自然无话,只是她微微叹息道,“他家穷倒不怕,一时下这房屋怕是挪住不开。余家大郎娶亲时,他家是住到咱们这里的,要说亲呀,得先叫春生把房子盖起来,没得成了亲,没房子住。”
齐氏笑道,“这也好办,与他们说说就是了。我看青娘与他们家的工钱却是不低,一年下来,他们爷几个在咱们这里,还不赚二十多两银子?早些与她们说透,叫他们现盖房子就是了。”
刘妈点头,“这倒是,要说工钱却是没欠过他们的…”
二人叙了半晌,议定,等正式入了冬,就说这亲事。和单小葵一说,她自然无话。
晚间菊香给单小葵铺床叠铺,单小葵偏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把菊香看得臊红了脸,偏头一躲,“姑娘看什么。”
“没什么。”单小葵翻身上了床,倚在床头仍笑眯眯地看她,菊香放了帐子在外头埋怨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看人看得怪臊得。”
单小葵本想问问她可中意二郎,话到嘴边儿却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看平素二人相处,总是时不时就凑一块儿去,有时菊香没事也要寻个事儿往田里跑,她去田里时,二郎必也在。
单从这点儿上,倒也能看出她的点点心思,感情是什么呢,其实表现在行动上,不外乎是想多多见那人,多说说话儿罢了,说简单也就这么简单。这么一想,也就没吭声。
反正人品上她是觉得二郎极不错,朴实肯干,脚踏实地,做起事来,不急不躁的。与菊香来说,倒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罢菊香,就想到兰香。早先她极力留刘三郎,也是有意给兰香制造个机会,只可惜,到底不如余二郎这般整日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因兰香和他不太熟悉,所以她只瞧见客套,倒没瞧出什么特别的。
也不知刘三郎定了亲没有,那人相貌端正,做活也踏实,虽只打过几次交道,比起余二郎来,性子似乎还活道些。只是了解得并不深,不敢轻易就做决定。
思来想去,决定趁家里果树盆栽都卖得差不多了,又到了要挖根桩的季节,明儿就往石至镇走一走,顺道也问问刘三郎的亲事可定下了。
想定主意,她就安心了,不多时沉沉睡去。
次日早饭后,她正和余二郎说要往石至镇的事儿,见柳墨翰赶着牛车悠哉悠哉的回来了,迎出来笑道,“怎么二哥头一回去人家府上,可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你以为我想?”柳墨翰翻身跳下车,腿下一软,差点摔倒,一手指着头笑道,“那位韩少爷倒是热情得很,叫我吃得大醉,诺,这会头还晕着呢。”
单小葵失笑,跟着他进了院子笑道,“是谁灌你的酒,那韩公子当是没这样大酒量罢?”
“小看人!”柳墨翰回头斜了她一眼,歪到树下桌前的椅子上,仰看着单小葵笑道,“正是他灌的,他不灌,我能吃得这样的醉?没想到他倒有些量,看起来极温和的一个人,吃起酒来倒也爽快。”
一股隔夜酒气传来,单小葵忙退后一步,笑道,“罢,今儿你歇着罢,叫二郎和我去石至镇。”
柳墨翰问了一回她去做何事,然后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自个儿去罢,我是没力气了。不过,那韩公子说,等秋后,再叫我们去里头的几个土山包上挖些夜合回来。”
“真的?”单小葵惊喜转身,“他许了?”其实里头的山包上是还有些的,单小葵也知道,只是那时才刚认识,人家说不让挖了,她也不好意思死缠烂打。
“嗯。”柳墨翰站起来,晃着身子往东屋去。
单小葵看他确实身子不支,也没再多问,田里的百合虽然今年繁殖些种球,与理想的数量比起来,还差得远着呢。哪怕能再多挖几百棵来,单小葵也是欢喜的。
笑呵呵地上了车,和刘妈兰香,一道往石至镇去。
不想,今儿也碰也得巧,正是石至镇的月初固定庙会,他们开始没多想,顺着主街走,到了人流密集处,被人流堵得寸步难行,再要退又退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挤,单小葵反正也没什么重大的事儿,就叫二郎慢着赶,她和兰香刘妈三个坐在车看两旁小贩们卖货做生意解闷儿。
突地前方一个紫色身影撞到眼睛里,单小葵定睛一瞧,却是个个子高高的少年,一身紫色衣衫分外眼熟,不但衣裳眼熟,背影也有些眼熟,用胳膊拐拐刘妈,“您看那个象不象季妍的哥哥。”
单小葵和兰香各扒一个车窗口,刘妈就不和她们挤,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闻言忙凑过来,往前一瞧,熙攘人群中,正有一个紫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大模大样地左右赏玩,好不自在,看了一会儿,等那人一偏头,侧过半张脸儿来,不是季云翼是哪个?
单小葵这时也瞧见了,奇怪他在这里做什么,忙和二郎说,让他招呼一声。
二郎应声朝前头大声喊,“季少爷!”
正左右自得赏街景的季云翼豁然转头,看见余二郎眼睛一亮,“哟,是你呀,青娘来了吗?”
余二郎笑着点头,指指车后。
季云翼款步踱来,往车厢两旁一瞧,正见单小葵探出头来,笑问,“你们来石至镇干嘛。”
单小葵笑道,“我也正想问你呢,这会子不在学里念书,跑到这里做什么?”
一听到“读书”二字,季去翼粗眉微皱,似是不胜烦恼。